第8章
向晚雖說是過去幫忙的,但沈玉竹什麽都沒讓她幹,而是一直跟她聊天,吃飯時,程凱文嫌屋裏太暗,又點了三根蠟燭,他還去小賣部買了兩瓶汽水回來,一瓶給向晚,一瓶給程珣。
飯菜很豐盛,有雞有魚,還有臘肉和香腸,程珣問父母從哪裏買來的這些東西,沈玉竹說都是她的那些病人送的,她讓向晚不要客氣,喜歡吃什麽夾什麽。
程凱文突然清了清嗓子,說有話要說,于是,衆人就先放下了碗筷。
“我想為遠道而來的小向獻上首歌。”
程珣聽後一下愣住了,向晚則是害羞的低下了頭,沈玉竹戳戳丈夫的胳膊說,孩子們走了一天的路,早就累了,先讓他們吃完飯再說,程凱文雖然覺得在吃飯前獻歌,會顯得更有儀式,但也沒有違背妻子。
程珣和向晚不光是累,而且也餓了,他們就是早上時吃了點飯,中午除了那點零食外,基本沒吃什麽東西,此刻程珣見到好吃的飯菜,也顧不上文雅了,簡直吃的狼吞虎咽,程凱文踢了踢兒子的腳,示意他看向晚。
程珣不明白,程凱文就在他耳邊小聲說:“別只顧你自己,照應一下小向。”
程珣這才發覺向晚只吃她近前的那兩樣菜,遠處的根本不夾,他在向晚的錯愣中拿過她的碗筷,替她夾了滿滿一大碗,沈玉竹跟丈夫交換了一下眼色,笑着說:“小晚,以後你跟程珣在一塊,讓他做飯,他做飯很好。”
向晚問程珣,“你真的會做飯?”
“還可以吧,反正能做熟,哎喲,我忘了你不吃辣”,程珣指着向晚碗裏的香腸說:“給我吧。”
“你不是也不吃辣嗎。”
“我餓了吃什麽都可以。”
向晚就把香腸全部夾給了程珣。
吃完飯,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程凱文又提出獻歌,向晚以為他是唱歌,但看到程凱文從裏屋拿出一只樂器出來,才知道他要吹曲子,程珣告訴向晚,他爸爸拿的那東西叫埙,是一種古樂器。
程凱文想吹他那首最拿手的曲子《思美人》,但又覺得,對着兒子帶回來的女朋友吹這個似乎有點不妥,雖然小向應該不懂,但萬一人家問起來呢,他總不能撒謊,那要不《梁祝》?好像不太吉利,兩個年輕人看起來那麽要好,難道要咒人家化蝶嗎,所以程凱文思來想去吹了一首《西風》。
向晚很給面子,鼓着掌表揚他吹的好,程凱文謙虛的擺着手說,他只是業餘而已。
沈玉竹也說有禮物送給小向,她也去了一趟裏屋,拿出來一只小盒子,打開來,裏面是一只玉镯,向晚說什麽也不肯要,沈玉竹抓起她的手,把镯子給她戴到了腕上。
“其實,我珍藏了不少首飾,都落在……,我喜歡收藏,但不喜歡戴,可這只镯子是程珣的奶奶給佚?我的,現在我把她給你,算是一種傳承吧。”
程凱文見妻子給的是實物,而自己給的卻是看不到的東西,有點沒面子,提出讓程珣和向晚跟他去裏屋,他要送給向晚幾本書。
“爸爸,你那些書還是留着自己看吧,向晚不一定愛看的。”
“怎麽不愛看,我覺得小向一看就是愛讀書的孩子,哪裏會像你似的,就知道吃。”
程凱文從床底下抽出一只木箱子,打開來,滿滿當當的全是書,而且基本都是線裝的,他讓向晚挑幾本,但又叮囑向晚不要勉強,否則拿去了給他丢在一旁,他會心痛。
向晚挑了一本《蘇東坡詩集》,一本李漁的《鶴歸樓》,程凱文問向晚是不是也喜歡蘇東坡。
向晚說她特別特別喜歡。
程凱文很開心,他認為一個喜歡蘇東坡的姑娘,大概也是豁達而善良的。
時候不早了,沈玉竹提出讓向晚早點休息,說村長那邊有點事,讓他們過去照應一晚,所以,她和程凱文就不在家裏住了,向晚見他們夫妻一人卷着一筒被褥往外走,心裏挺過意不去的,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勸阻。
程珣把他爸媽送過去之後,帶着一頭汗回來,向晚問他,“路很遠嗎?”
“不遠,我跑着回來的。”
“鍛煉身體呀?”
“不是”
“其實,他們不出去住也可以的,不是有三間房嗎,能住的開的吧。”
“沒事,他們湊在一塊聊聊天也挺好的,老村長很喜歡聽我爸扯東扯西,我看他把酒都備好了。”
向晚打破沙鍋問到底,“什麽酒?”
程珣說:“紅高粱,還有一疊花生米,一疊老蠶豆。”
路上的時候,沈玉竹跟程珣說起過,為什麽去外面住,家裏有三間房是不錯,但廁所和洗澡間都建在院子裏,女孩子家臉皮薄,要是洗洗澡或者上廁所什麽的,有他們夫妻在,向晚一定會覺得別扭。
再說了,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他們也不忍心讓他打地鋪,程凱文說,一開始,程珣告訴他自己找了個對象,并且馬上結婚時,他覺得很荒唐,年輕人談談朋友是可以的,可結婚怎麽能那麽倉促呢,但他今天一見到向晚,就覺得這姑娘很不錯,大方又随和,跟自己兒子很般配。
“程珣,待會兒你們單獨相處,你一定要尊重人家姑娘,君子跟流氓的區別就是,君子能克制自己的欲望,程珣你說,你是選擇做君子還是流氓?”
程珣嗖的一聲把腳下的小石子提出老遠,“我不做君子也不做流氓。”
“那你做什麽?”
“不用我做什麽,我生來就是人。”
眼看着程凱文就要發火,沈玉竹慌忙拉住丈夫的胳膊,“行了,你相信孩子吧!”
三盞蠟燭中,有一盞已經到底了,程珣走過去把火吹滅,然後站在向晚面前清了清嗓子,“院子裏有個洗澡的地方,你要是,咳咳,可以去。”
向晚說她怎麽沒注意。
程珣帶她走到外面,指指牆角的一間小木屋,“很簡陋,我爸把蜂窩爐拎過去了,也有熱水,可能還是會有點冷。”
向晚有每天換內衣的習慣,以前在家,她每次都是等很晚的時候,去水房草草沖一下,或者把水打到自己房間,他問程珣會不會很麻煩,程珣說不會。
“你去拿東西吧,我把水給你拎過去。”
沈玉竹讓向晚住的,是之前程珣和程硯的那間房,收拾的很整潔,裏面有兩張床,都靠牆放着,向晚要睡的那張,沈玉竹提前換好了床單被褥,她還給向晚拿出一雙新棉鞋讓她穿,說穿皮鞋不舒服。
向晚換上鞋,把洗澡用的東西放到布包裏,木屋很小,兩個人站都有點擠,程珣拎了兩桶水過來,一桶涼的,一桶熱的,屋子裏放了兩只木椅,一個用來放水盆,一個用來放衣服,程珣替她安頓好之後,就走出去了,并替她關上了門。
向晚洗的很快,不到十分鐘就出來了,她卷着褲腿,光腳趿拉着棉鞋,看到程珣正在院字裏逗狗,她走過去,也伸手搔了搔那只大黃狗的腦袋,“你去洗嗎袁弘,水還夠用。”
“我忘記告訴你了,你都用掉就行,我涼水也沒事。”
“那多冷。”
程珣見向晚手裏攥着一團濕東西,想也沒想就說:“那邊有晾衣服的地方。”
“沒事的,不用。”,向晚肯定不會晾的,如果明天早上沈玉竹夫婦看到了,那多難為情,如果大家相處長了還好,但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向晚做不到這麽外放。
程珣恍然間有點明白了向晚不好意思的原因,他盯着狗腦袋說:“我爸媽不會那麽早回來,而且,我向你保證,沒有人會看到。”,他走到屋裏拿了兩根衣架出來,然後替向晚晾在了衣杆上。
“那間木屋,是我爸替我媽媽修的”,程珣挨在向晚身旁繼續逗狗,“我媽特別愛幹淨,可能是因為職業的原因。”
向晚哦了一聲說:“沈醫生看起來脾氣很好。”
程珣笑了笑,“那是你沒見過她發火的樣子,挺吓人的,好了”,程珣站起來伸個懶腰,“我也去沖一下,不能浪費你給我留的熱水。”
程珣出來的時候,向晚已經不在院子裏了,他走到屋裏,見向晚那間還亮着燈,就敲了敲門,“向晚,你睡了嗎?”
“沒有,你進來吧”
向晚正盤腿坐在床上,白毛線衣外套着一件棉坎肩,淡黃的蠟燭光照在她身上,看起來很閑适,程珣一見到她的樣子就笑了,“你這個坐姿實在是不像南方人。”
“是吧”,向晚也笑,“我從小就喜歡這麽坐,我媽老說我投錯胎了,應該投到東北,咦?”,程珣問她怎麽了?
“你洗頭了?”
程珣說是,“我發現你頭發挺多的。”,向晚偏偏頭,抓了一下自己的馬尾,“是的,洗頭發可費勁了,我媽媽說頭發多的人,一輩子是勞碌命,我真怕自己會拉一輩子電纜。”
“不會的向晚。”
程珣最早知道向晚,還是通過廠報開始的,廠裏每個月都會印一版報紙,然後分發到各個車間,基本上都是介紹的每個工段的工作進度,只有很小的一個版塊刊印着散文詩歌,每次程珣看報紙都會自動忽略掉那些酸掉牙的東西。
但有一次他無意間在那個文藝版塊上,看到一個人名:秋天,他覺得可太有意思了,就把那篇文章也讀完了,文章寫的很樸實一點都不矯情,他就問工友秋天是誰。
工友告訴他是向晚。
程珣覺得自己的安慰沒太有力度,又加上一句,“我們都還年輕,以後肯定還會有機會的。”
“但願吧,程珣,你困嗎?”
“不困”
“那你可以跟我說說你家裏的事嗎?”
“你想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