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向晚跑到樓下的時候,程珣已經等在那裏了,她上身穿一件淡藍色的呢絨大衣,配黑褲子和圓頭皮鞋,程珣見慣了她穿工裝的樣子,此刻突然見她這樣穿,有點不習慣。
向晚也覺得別扭,她撥了撥劉海,“我想着去見你父母,總不能穿的不成樣子。”
“挺好,的”,程珣悄悄把那個“看”字咽了回去。
“這一身,都是我弟弟給我買的”
“你弟弟對你很好……我買了油條和鹹餅,你現在餓嗎?”
“不餓,一會兒到了再吃吧。”
程珣拍拍自行車後座,“那,上來吧。”
冬天的風很大,程珣蹬了一會兒就出汗了,等到了車站,他額前的頭發都濕透了,向晚從車籃裏拿出東西,程珣去寄放自行車,向晚見他跟看車子的老伯講了很久才過來,問:“人家不願意給看嗎?”
“不是”,程珣接過她手裏的東西,“他九點多回家,所以沒辦法。”
“那怎麽辦?”
“他說到時給我推到裏面去。”
向晚一邊跟他朝進站口走,一邊問:“那你給他多少錢?”
“一塊。”
啊,向晚默默的在心裏算了一下,平時寄放車子只要三分錢,過夜真貴。
他們買的六點十分的那班車,程珣看了下候車廳裏的鐘表,已經六點過五分了,他回頭看一眼向晚,“我們快點。”
向晚沒想到去清雲的人會這麽多,檢完票上車的時候,她被擠的差點摔倒,程珣急忙空出一只手拽住了她。
等車子開起來就好多了,向晚把窗戶打開一條小縫,冷風吹進來涼涼的,很舒服,她小聲問程珣暈車嗎
程珣說:“不暈,你暈嗎?”
“我也不,我最喜歡坐車了,這是人生第二次。”,汽車從寬闊的大道上駛過去,一道道風景從眼睛裏淌過,向晚覺得這種感覺很美。
兩人吃完早飯,又聊了會兒天,向晚打開了她媽媽讓她帶的那只布包,裏面放了兩只鐵圓筒,和一盒餅幹,一只圓筒裏盛着兩三種糖果,另一只則是挂了霜的紅薯幹。
向晚讓程珣挑喜歡的拿,程珣第一次見紅薯幹,忍不住好奇,捏了一塊吃。
“好吃嗎?”
“不錯。”
“我媽每年都晾”,向晚又掰開一大塊麻醬糖給程珣,隔壁座有個小朋友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們吃這吃那,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有趣,向晚讓程珣把糖果筒遞過去,讓小朋友自己挑。
汽車到清雲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向晚擰開水壺喝了點水,問程珣,“之後我們怎麽辦,有去譚明鎮的車嗎?”
程珣說,他爸爸告訴過他,讓他去農機廠找一位姓林的叔叔,他這幾天會給生産隊拉種子回去,我們可以搭他的車。
程珣叫住一個路人,問了下農機廠的位置,好在不算遠,穿過兩條街道就能到,向晚看程珣的嘴唇有點幹,問他喝不喝水。
程珣當然渴,但他不好意思去用一個女孩子的水壺,就朝向晚擺擺手說不渴。
“你嘴都起皮了”,向晚擰開壺蓋,把水壺塞到他懷裏,程珣笑了笑,仰起脖子,把水慢慢倒進嘴裏,一點都沒蹭到壺嘴,向晚看了看腳尖說:“程珣,你這個人……”
程珣問:“我這個人怎麽了。”
“我不知道你是真老實還是裝的。”
“裝的”,這兩個字程珣說的一點都沒有猶豫,他接着又問向晚,“那你準備怎麽辦?”
“哼”,向晚白他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麽。
“向晚,我這個人幹什麽都很慢。”
“不會啊,那些老師傅都說你學東西很快。”
程珣哦了一聲說:“要麽就是跟人相處,我得需要挺長一段時間才能跟別人真正熟悉起來,所以,我朋友很少。”
向晚說:“那熟悉之後呢,你會露出你的真面目嗎?”
“會的,所以,到時你可要小心了。”,向晚聽了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逗着嘴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姓林的叔叔,又跟他去種子站拉好種子,然後就一起回家了。
程珣的父母在小楓嶺莊的第三生産隊,平時住在農場裏,程珣帶着向晚快到家門口時,見他們已經整整齊齊的等在那裏,程珣一只手放在向晚的後背上,把她帶到父母面前,叫了一聲爸媽,然後把向晚介紹給他們。
程凱文和沈玉竹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歡迎你,小向同志。”,向晚極力忍住笑跟他們打招呼,她覺得自己不像是來看望未來公婆的,倒像是來視察的。
幾人簇擁着走進屋裏,程珣把帶來的東西一樣樣擺在桌上,告訴父母說,這是向晚給他們買的,然後,沈玉竹就跟向晚說了好幾聲謝謝,她把準備好的零食讓向晚吃,程珣抓了一大把炒花生放到向晚手裏,“這是鹹的,你嘗嘗看。”
向晚察覺,沈玉竹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看來看去的,她覺得很不自在,終于等到他們夫妻出去的時候,程珣小聲說:“我媽媽以前是醫生。”
“啊?”,向晚心想,就算她是醫生,可我也沒病啊。
“中醫,不是講究望聞問切嗎,估計,剛才她的職業病犯了,之前她也動不動就這樣觀察我和程硯,但她一般對別人不會這樣,大概因為你比較特別。”
“我怎麽特別了?”
程珣抿了抿唇,轉頭看着她,他的嘴角帶着笑,眼睛裏的內容似在告訴向晚她為什麽特別,向晚踩了一下他的腳尖說:“我剛才說錯了,你這個人,根本就不老實。”
程珣說:“真糟糕,這麽快就暴露了。”
這時,沈玉竹帶着一撥人進了屋,其中一個臉色蠟黃的,好像是病人,沈玉竹無暇估計兒子和向晚,專心給那人看起病來,“你這是風寒症,用大黃、芒硝只會導致寒氣凝結,上下不通……”
程珣怕向晚覺得無聊,小聲問她:“要不,我帶你出去轉轉。”
向晚聽的正有意思,當然不肯去,她見沈玉竹從小抽屜裏拿出紙筆,寫了一張藥方交給病人家屬,那人看了一眼問:“沈醫生,就,這幾種藥嗎?“
沈玉竹說:“對,回去煎好後馬上服進去,快的話也就十來分鐘就能大洩。”
這些人走了後,又接連來了幾撥人。
向晚納悶的問程珣,他媽媽在這裏就是負責給人看病的嗎。
程珣說當然不是,“她的任務是跟其他隊員,一起下地幹活。”,插秧、挑糞、鋤草,什麽都得幹,“看病只是她的業餘愛好”,雖然以前,站在講臺上,或者穿着白大褂坐在醫院裏,才是她的本職工作,那時她高雅漂亮,現在蒼老了十歲都不止。
向晚發現來的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是付診費的,倒是有些帶東西的,便問程珣,“沈醫生給人看病,都不收錢的嗎?”
“不收,她很慷慨。”
程珣這話說的有點情緒,向晚不由多看了他兩眼,事實是程珣想說的壓根就不能說。
送走最後一個病人後,天已經完全黑了,沈玉竹讓程珣去把大門鎖上,然後對向晚說:“對不起啊,小晚,你第一次來就這樣”,一聲“小晚”,一下把兩人的關系拉近了,向晚擺手說沒事。
這裏沒有電,沈玉竹點上蠟燭,說讓向晚坐一會兒,她去燒飯,向晚說過去幫忙,沈玉竹沒有阻止。
廚房沒有和正房一起,而是單獨隔出來的兩間房,一間做飯,一間放雜物,沈玉竹系上圍裙,從牆邊拿了一把小椅子讓向晚坐,“你爸爸媽媽身體都好嗎?”,向晚說還好。
“那你有兄弟姐妹嗎?”
“有啊,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哥哥已經結婚了,阿姨,你多大年齡啊?”,話一出口,向晚就覺得不妥,但沈玉竹絲毫沒在意,她笑着說:“我生程珣那年二十五歲,如今他都二十二了,我也有白頭發了,歲月催人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