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又多停留了一日,軍方派來的人方從聯邦趕到。據說意涼為了通過他們的入關請求考慮了許久,看在人命關天的份上才放了行。軍用小型星艦在山上盤旋許久,山勢複雜,觀察了大半天始終沒找到适合的救援地點,只好派了醫療兵們順着伸縮梯下去,在半途開始登山,一位一位把人接上了星艦。
有些聞風前來的記者就圍在山腳下,見星艦直接從頭頂飛過急得直跺腳,只能遙遙拍下這一幕然後趕忙上車,打算争先回去繼續奪報道頭籌。
這段時間霍靖楚和節目組這一行人聊得火熱,聽着他們如何誇毛彌,把他奉為救命恩人,臉上是輕描淡寫的笑,心裏卻是驕傲萬分。
他們在機場分道揚镳,一路千叮咛萬囑咐把口風看牢了,确保了這麽多人都能把秘密守住,兩人才在不顯眼的角落裏目送他們離開。
剛經歷了這麽一場無妄之災,毛彌一身慘狀自是不必贅述,霍靖楚也免不了好,生生從一個模特般的貴公子變成了放浪天涯的浪蕩子,在機場怎麽藏都有些亮眼。
跟着他來的小隊隊員護送着兩人回到自己開來的車上,準備在路上找家酒店洗漱一番。等走進浴室,兩人對着老舊的洗浴用具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先上手去轉把手。
“是要轉這個把手麽?”毛彌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蓮蓬頭下的光滑圓柱,遲疑地問。
簡陋的瓷磚地板上,就這麽一個晃晃蕩蕩的蓮蓬頭,一個洗手池,加上一個不知顏色的馬桶,霍靖楚頗感厭惡地後退半步,一貫優雅的人不由自主地咳了兩聲,回身推開門:“這确定是酒店嗎?”
隊員沖他露出一口白牙:“是啊boss,這兒的人不流行外宿,洗澡也不用這些,難得找到一家适合我們這型號的,您就将就一下吧。”
避難時睡在石頭上都不懼的霍靖楚後槽牙動了動,俊眉一挑,轉而放棄了一般問毛彌:“你還好嗎?會不會不方便?”說話時手指輕輕從他包好的手上劃過,羽毛一樣輕柔的一劃,裝的卻都是沉沉的擔憂。
毛彌笑着把他推出去:“沒關系的。”
“還是我進來幫你洗會好一點?”天王斜靠在門框邊,過高的身高拖累了他潇灑的pose,讓他不得已從肩膀處往下低身,再襯上一身髒污,顯得有些狼狽。仿佛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模樣想撩騷也讨不了好,被拒絕後便幹脆轉身,還貼心地替他把門關上。
關上門他也沒走,就抱着雙臂貼牆站着,安靜地聽着裏面的水聲,防着一聽見什麽不對勁好立刻沖進去救人。
水聲嘩啦啦很久都沒停,霍靖楚想起當初毛彌喝醉那次,他也是這樣站在門口擔驚受怕,滿心都是不曾表明的情意。
“你來吧。”正想着,毛彌頭上披了條小碎花毛巾開門走出來,聲音還帶着點溫潤的水汽,濕漉漉的雙眼看着他,正好打斷了他的萬般遐思“水很燙,開水的時候站遠一點。”
霍靖楚喉結一動,順手從他頭上拿起毛巾,認真給他擦頭發:“嗯。你燒還沒退,等會兒多穿一點。”
“知道了。”毛彌笑眯眯地踮腳在他滿是胡茬的下巴親了一口,搶過毛巾蹦蹦跳跳走進卧室穿外套。看霍靖楚進去了,他靠在床頭慢慢擦着頭發,臉上帶着不正常的紅暈,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只覺得天旋地轉,好半晌才緩過來。艱難地伸手探了一下額頭,指尖立時觸及到被火燎過般的滾燙,心頭只能暗嘆,這燒也持續得太久了。
沒有多加捯饬的餘閑,洗完澡只剃了個胡子霍靖楚就算完成了他平常講究的外表整理。往常向後梳得整整齊齊,硬朗帥氣的頭發現在輕松散在眉前,給他英挺的輪廓柔和了線條。他出來時戀戀不去的氤氲水煙在他周身鑲了個溫柔的邊,整個人年輕了許多,看起來就像一個純良清淡的大學生。
筆直的大長腿屈在地上,他以騎士的姿态仰首看着正坐在床上的毛彌:“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話音剛落,毛彌便捂着嘴咳了好一會兒。
一邊咳這位祖宗還要一邊擺手:“我,咳咳咳……我們回去。”
交往得久了,就是說一不二的霍靖楚也學會了不斷妥協,他現在根本拗不過自家男朋友:“那我們趕緊出發,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毛彌輕輕觸摸了一下男人眼下的青色,心頭一陣酸澀,搖搖頭:“回家。”
輕嘆口氣,霍靖楚攙着他下床,回轉車上立即啓程。
二十分鐘不到艦形車便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出了意涼星,向着聯邦的方向穿越。毛彌打開終于有信號的智腦,數百條未讀信息瞬間洪水般湧了出來,劉文魏就仿佛時時刻刻守着智腦一樣,他剛一打開,那頭就發來了通訊請求。
“終于聯系你上了,我聽說你沒和節目組一起回來,你現在什麽情況,受傷了嗎?身體怎麽樣?”經紀人焦急的心情讓他的語速快得像連珠炮。
“我很好,現在和霍哥在一起。”毛彌害羞地撓了撓臉頰“很快就能回來的。”
劉文魏不可理解:“你幹嘛不跟着人民士兵回來?現在機場被圍得水洩不通,你要和霍靖楚一起出現八張嘴都說不清了。”
“我們不會到機場……放心。”
眼鏡都被這句話差點吓掉,劉文魏滿腦子問號:“什麽叫不會到機場?你不是坐的星艦?”
毛彌瞅了眼霍靖楚,心道這商業機密自己要說給你聽還不得被他大哥恁死,只好含糊其辭:“嗯……差不多吧。”
“總之你小心一點記者。”劉文魏也不追問,囑咐了一句,又提醒他道“還有,你記得給粉絲報個平安,我們公司電話天天被打到占線,小姑娘們每天聚在樓下哭,我安慰她們買的零食都快一個月工資了。”
“謝謝你,等我回來請你吃飯。”毛彌又撓了撓臉,聽他絮絮叨叨地關心了一大通才不舍地結束通訊。
手指在通訊錄一轉,随即與毛虎夫婦報了一個多小時的平安,剛撥通電話,三個人便都流了眼淚。陸玉眉因為這件事,時裝周都沒有去,聲稱邀請函都做好了卻不能發給自己兒子,她去也沒有意義。更遑論她兒子還在受苦受難,她實在沒有心情去“花天酒地。”。這直接導致亞度尼斯愧疚得也沒去,他自認是因為自己非帶着他們去開這與世隔絕的派對,才耽誤他們救人。
于是除了《星假》遇險這個大頭條外,衆明星與模特搶破頭的亞度尼斯品牌邀請和新季度成衣都落了空,這件事也引起了極大震動。陸玉眉直接向媒體坦言她設計的這系列衣服本就只打算讓毛彌當模特,既然模特不在,何必展示。
直到這時,人們才意識到毛彌的家世竟是如此。曾經嘲笑他時尚資源不行的人都像被隔空扇了個耳光——別說頂級品牌的邀請或者封面拍攝,人家雙親就是這個行業的頂尖,還有個教父在上面罩着,人家想在你圈興風作浪簡直是随随便便的事,只是他不想進圈而已。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奇怪。就像一個人沒有湯喝,別人會說他喝不起湯。而當知道他就住在湯池子裏時,別人便又會說他只是不想喝。輿論風向,他人看法,大多時候就是如此。
等一一報完信,毛彌也已說得口幹舌燥,喝了口水,打開星網,他卻突然遲疑起來。
想到那些素未謀面卻為他日夜憂心,甚至淚如雨下的粉絲,他也口拙了,一時根本不知該如何安慰。
事實上,從發生災難到他離開意涼的這段時間,就像一艘在大海行駛的游輪,一波落了一波又起,晃晃悠悠好不容易靠了岸,落了地,再回首一望,卻只有無邊無際的海洋,比一場夢還要模糊,根本不知能從何說起。
一條一條看着毛球們的留言,毛彌抽了一下鼻子,最終只敲出了三個字。
“我很好。”
艦形車比星艦要快許多,當它悄悄落在霍宗起的府邸大院中時,星艦才剛到長途的一半。
劉文魏接到到達通知後就連忙開車去接人,接到人了還不舍得走,望着面前城堡般的房子,說出了有生以來最仇富的發言:“就這房子,首都星一半人都住得下了吧。你再看看這院子……這是院子嗎?我真的懷疑這個山頭都是你們家的,國家公園都沒這大,你們資本階級就是腐爛,奢侈……”
霍靖楚哭笑不得:“這話你還是去和我哥說,和他比,我只也是個窮人。”
也就仗着主人不在才敢瞎說兩句的人瞬間就慫了,眼巴巴道:“你別告狀啊,我還指着他哪天找我家祖宗拍廣告呢。”
聞言,霍靖楚雙眼微眯,意味深長地說:“夢想是會實現的。”
“诶,你這是有情報啊……”
劉文魏還打算窮追不舍打破砂鍋問到底,就聽毛彌按下車窗,暈暈乎乎地道:“文魏哥,帶我去無元星。”
“……哎呦喂,你還撐得住嗎?我都能在你臉上煮雞蛋了。”劉文魏大驚失色“不就個電影節嗎,你現在去也不一定能趕得上,我帶你去醫院。”
想到他之前說漏嘴,告訴毛彌今天是電影節他就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只能苦口婆心地勸他。
經過十來個小時的飛行,毛彌的确已經體力不支,甚至有些看不清東西了,可是他的心中卻總有一股火熱,促使他無論如何也要奔赴這場盛宴:“帶我去,拜托。”
兩人僵持不下,霍靖楚正準備強行把人擄去醫院,便見毛彌扒拉住自己的袖子,用他最無法抵抗的表情小聲道:“今天很重要,我必須要去,我撐得住的。”
沉默地對視半天。
“……我們就去看一眼,如果結束了就立馬去醫院。”霍靖楚握緊了他的手。
知道男人已經答應了,毛彌松了口氣,又看向劉文魏。
被這一雙眼睛盯着,就是石頭也會融化,劉文魏只得恨自己意志不堅定,輕易就被敵軍的攻勢擊得潰不成軍,認命地握上方向盤:“算我欠你的。有時候,我真希望你能更珍惜自己的身體,工作和身體比又算什麽東西呢?”
一句話出來,毛彌眼睛一酸,垂着頭沒再說話。
他只是……不想錯過每一次更接近霍靖楚身邊的時刻而已,這是他早就給自己私自定下的諾言。推開a級大獎的門,就是推開他能與霍靖楚一同站立在頂端的資格的大門。
他不需要一座大獎的榮耀,也不需要用它來犒賞自己的辛勞,只想見證自己前進道路上的真正時刻。即使是他……也會在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