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戰争
鳳籬睜開眼睛,一旁的婢女正拿着帕子擦拭着鳳籬額上的汗珠。
“皇上您醒了?這熬好的藥都涼了,奴婢這就去……”
“丞相在哪?”
婢女一愣,接着說道,“裴大人他出去了。”
鳳籬心裏一驚。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他的夢境,裴予軒真的回來了。
鳳籬的眼前有些暈,他穩住了身子,心卻狂跳起來。
回來了?回來就好。
他不想問那麽多的為什麽,就算裴予軒是死而複生也好,是孤魂野鬼也罷,他都不管,無論發生了什麽,他都要陪在他的身邊,這一次他絕對不想離開他了。
“報!”
鳳籬展開新的捷報,待他看清上面的字,心卻猛然疼痛起來,他險些暈厥。
裴予軒帶兵趕往北風兩國邊界,借夜色作掩護,攻破颉陽。
以三萬士兵對陣敵方十萬精兵無異于以卵擊石,裴予軒為飄搖破敗的大鳳王朝再次傾盡了他所擁有的一切,無愧于他兩朝丞相的名號。
至古賢相,恐怕也不過如此了罷。
而鳳籬,只能一次次地看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又是如此!在在淮州如此,皇城時如此,現在又如此!
失而複得,得而複失,老天竟又給了他這麽個答案。
裴予軒,狠心若你,絕情若你。
你可知,朕這一輩子什麽都不怕,唯獨怕失去你!
鳳籬拿起托盤上的藥碗往地上擲去,一時間碎瓷片、藥汁四濺,接着鳳籬仰起頭瘋狂地大笑起來,“裴大人為我鳳國鞠躬盡瘁,真是妙哉!妙哉!我鳳國能得此賢臣,美哉!”
在衆臣驚愕的目光中,鳳籬抖動着雙肩,癫狂地大笑,笑着笑着竟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皇上!”
“叫禦醫!快宣禦醫!”
趴在榻上的鳳籬慘白着一張臉,大口大口地喘息,全身因害冷而劇烈發着抖,淚水順着臉頰滴落,打濕了軟墊一片。
鳳籬的心劇烈的跳着,耳畔傳來陣陣蜂鳴聲。
鳳籬攥緊了拳頭,根根指節發白,
“你既然要離開,又何必回來。”
“你給予了朕希望,卻又統統奪去。”
“裴予軒,朕恨你,朕永遠都恨你!”
那是夾雜着悲恸的撕心裂肺的呼喊,似是某種野獸最後的哀鳴。
……
裴予軒坐在馬上,淩冽的北風刮得他的臉頰生疼。
極寒的天裏,一張嘴就是一口白茫茫的霧氣,稍微不動,身子就會僵住。
這裏誰都沒說話,将士們默默地給弓箭上纏上一道又一道的布條。
裴予軒擡頭看了看天色,表情變得鄭重起來。
“諸位,這場戰役就拜托你們了。”
衆将士愕然,他們打過那麽多場仗,卻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話。
所有人人都以為将士保家衛國是理所當然,第一次有人這樣懇切的拜托他們。
他們自然知道這場戰役意味着什麽,但是他們還是選擇了義無反顧。
“裴大人放心,我們兄弟一定會盡力的。”
“裴大人死而複生,一定是某位神仙轉世。”
“有裴大人在我們還怕什麽呢是不是?”
“對!咱們一定能把颉陽拿下!”
說完話,他們的眼睛裏都有點點的淚光,若天邊璀璨的星辰。
裴予軒笑了笑,把手裏的旗幟高高地揚起來,像是天邊的一片燦爛的朝霞。
“出發。”
……
“皇上,您身子還很虛,不能去啊!”
屋內,一群老臣跪了一地。
可是鳳籬想要見他,瘋了似的想要見他,他決不允許任何人的阻止。
鳳籬騎上馬,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馬開始飛奔起來。
北風灌進喉嚨,鳳籬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裴予軒,你想把朕束縛在這裏,自己去赴死,天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裴予軒,你想讓朕心痛,朕偏不,朕半顆眼淚也不會為你而流!
鳳籬又抽了一鞭子,馬跑的更加癫狂,他險些從馬背上摔下。
鳳籬忽然想起,小時候他硬要拉着裴予軒玩捉迷藏,每次都是裴予軒躲,他去捉。而裴予軒憐惜他,每次都躲在一個顯眼的地方,鳳籬每次都很高興地抓住他的衣襟。
從小到大,每一次,每一刻,裴予軒的溫柔,已經貫穿了他整個生命。
他終于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為他心痛,為他心跳不止,因為他愛他。
鳳籬狠狠地揮了一鞭子,周圍的風景呼嘯而過。
裴予軒的眼前除了血,還是血。
殺!
武功盡費又如何,裴予軒輕笑。
白色衣袍已經被鮮血染濕,分不清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血。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不定的揮舞刀劍,把對面的敵人一個個砍下馬。
裴予軒的胸口又中了一刀,大量的鮮血湧了出來。裴予軒揚起沾滿血的下巴,狠狠地用刀刺穿了敵人的胸膛。
殺!殺!殺!
裴予軒殺出了一條血路。
對方的将領一身碧色的戰袍,很是強勁。裴予軒的身子搖搖晃晃,險些暈厥在馬背上。
裴予軒狠狠地向自己的胳膊紮了一刀,讓自己清醒點。
他的耳畔很是吵雜,兵器碰撞的聲音,将士們的叫喊聲,兵器刺進身體的聲音,潮水一般把裴予軒淹沒。
“裴予軒!”
裴予軒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下來,他竟然會聽見鳳籬在叫他。
“裴予軒!”
他回頭,看見一身金色铠甲的鳳籬正朝他策馬狂奔。
裴予軒冷靜了一輩子,精明了一輩子,但這次,他是真的瘋了。
顧不上周圍的刀光劍影,顧不上呼嘯而過的箭羽,他的眼裏都是他,也只有他。
如果說他是從容淡定的裴予軒,那麽鳳籬就是他的所有的不淡定,不從容,他甚至都不知道鳳籬是什麽時候住進了他的心裏,就好像他生來就在那裏一樣,他甘心為他傾盡所有的溫柔。
“朕來了。”鳳籬安靜地趴在裴予軒懷裏,聲音好輕好輕。
“朕好想你,瘋了似的想你。”
“不要丢下朕。”
裴予軒猛然劇烈的心跳起來,嘴唇顫抖着,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小心。”
鳳籬狠狠地把裴予軒往身邊一推,硬生生挨了一箭。
箭羽刺進肉體的聲音傳來,鳳籬的臉色慘白,額頭上有汗因疼痛而滴落下來。
在裴予軒的眼前,鳳籬就像他當年第一次遇見他的模樣,那麽瘦,那麽小。鳳籬的手慢慢拉住的他的小指,就像當初那樣。
原來受一箭是這麽痛,那麽裴予軒挨了那麽多刀,又需要多少勇氣?
鳳籬捂着胸口,慘白的薄唇一張一合,“小軒軒,朕會不會死?”
“可是朕不想死,朕想和愛卿你看遍我鳳國的大好河山,想和你舉案齊眉,想和你長相厮守,想和你白頭偕老……”鳳籬費力張了張口,眼淚像穿了線的珠子般滴落,“朕喜歡你。”
“不要說了……”
“你哭了……”鳳籬難過的捧起裴予軒的臉,能得到一顆舉世無雙的裴予軒為他流的眼淚,真好。
“臣也喜歡皇上。”裴予軒的聲音有些哽咽。
鳳籬輕輕地笑了。
鳳籬的眼前閃過好多的影像,皇城門上的宮燈,蒼白的大理石地面,朱紅雕花的圍欄,一盞茶白色的孔明燈。
他沒想到,那座冷冷清清的皇宮到現在還閃現在他的眼前,而他,窮極一生,也沒能從那道風景裏掙脫。
這就是他的宿命。
如果要死,我一定要死在你的前面,這次我不要再看着你的背影了。
羽毛似輕柔的聲音慢慢幻化成皇城三月漫天飛揚的柳絮,鳳籬的聲音衰弱下去,手指無力滑落。
“朕抓到你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