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相見
鳳籬的軍隊經過一個月的趕路,終于來到了北番和鳳國的交界。遠遠的望去,天地間一片蒼茫。
而這不久,就會成為被鮮血染紅的戰場。
北風無情地肆虐着,黑色的城牆被凍得發出一抹寒意。城牆下是一片片鮮豔的紅色旗幟和戰士們銀亮的铠甲,整個空間一片肅穆。
鳳籬披着黑色大氅走在城牆上,朝旁邊的侍衛點了下頭,侍衛取下了腰間的號角,下一秒,他吹了起來。
號角聲凄婉,回蕩在天地間,聽得鳳籬心頭一顫。
尉遲淩等将領聽令,策馬越過北鳳兩國的邊界,開始朝北直上。
鳳籬坐在屋內,皺緊眉頭看着前方傳來的捷報。
一張張看下去,鳳籬的眉頭越皺越緊。
形勢十分的不樂觀,鳳國的将士不熟悉地形,北番的軍隊們卻骁勇善戰,如今尉遲淩的軍隊早已死傷慘重。
“報!”
鳳籬趕緊展開新的捷報,卻在看清上面的文字後猛然扔到了桌子上。
上面寫着:尉遲将軍生死未蔔,五萬精兵被困颉陽。
上面的內容是如此的殘忍,讓鳳籬看了觸目驚心。
鳳籬攥緊拳頭,長嘆一口氣,慘白着一張臉,“來人,把朕的铠甲拿來。”
鳳籬現在手上的精兵所剩無幾,也沒有值得信任的将領留在身邊,若是貿然營救無異于自尋死路。
鳳籬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可是他別無選擇。
尉遲淩是他除了裴予軒之外最親近的人,如今他生死未蔔,他豈能乖乖待在這裏?
他已經失去了裴予軒,不能再失去尉遲淩。
如果要為他的選擇下一個定義,他只能說,這是君王的選擇。
鳳籬的嘴角輕輕揚起,他知道可能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見到裴予軒了。
他覺得自己這一生很幸運,明明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廢柴皇帝。卻有幸擁有了裴予軒和尉遲淩。裴予軒治文,尉遲淩剿匪,鳳國能延續到現在,完全就是他們兩個人的功勞。
事到如今,裴予軒離他而去,尉遲淩生死未蔔。現在的鳳籬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不成氣候。
鳳籬甚至不知道現在除了自己,還有誰可以再讓他托付,讓他肆無忌憚的去依靠。
簾帳被人撩起,一位侍衛走了進來,“皇上,有人求見。”
“見。”鳳籬身穿金色的铠甲,背對着門,頭也沒回。
簾帳第二次被人撩起,一股寒風夾雜着幾片雪花飛進屋子裏,頃刻間又融化成水。
屋子裏很溫暖,和寒冷的外面截然相反,那人全身散發着寒意,玄色的衣袍上沾染了皚皚的白雪。
那人的動作很輕柔,似乎怕打破了這一室的寧靜。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那人慢慢揚起唇角,摘下兜帽,低頭緩緩地跪了下來。
空間內一片寂靜,忽然那人開口,那人的聲音抑揚頓挫,冷靜如水。
“臣裴予軒前來效命。”
鳳籬的身子一僵,心跳在那聽到‘裴予軒’三個字的一瞬間猛然停住,接着一陣鈍痛從心間傳來,眼前一片鮮豔的血紅。
他聽到心跳聲在耳畔铮铮作響,聽到血液流動的聲音。他的嘴唇煞白,身子竟出了虛汗。
他的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千個萬個和裴予軒朝夕相處時的身影,然後身影又漸漸破碎,歸于虛無。
鳳籬緩緩轉過身,他的心在那轉身的瞬間狂跳不止,幾乎就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裴予軒!真的是裴予軒!
眉眼如畫,嘴角挂着淺笑的裴予軒!
鳳籬顫抖着伸出手,卻在要觸摸到裴予軒時猛然停住。
他在害怕。
他害怕這次的裴予軒也和他做過的千百次的夢境一樣,一觸碰他就消失掉,他害怕這次又是他的一個夢。
害怕當他大夢初醒時,床邊僅剩他和被他哭濕的枕頭。
“朕,可又是在做夢?”
鳳籬的身子顫了顫,喉嚨有些幹澀,用目光哀傷又眷戀的目光看着裴予軒。
裴予軒笑了,起身把鳳籬攬入懷中,尖尖的下巴正好抵在鳳籬的額頭上,聲音冷靜而溫柔。
“皇上,您猜,這是不是夢?”
裴予軒的身上好聞的白梅冷香擾亂着鳳籬的嗅覺,讓他不知道這一切是夢還是真實。
若這是夢,他倒寧願世世代代活在夢中。
鳳籬瞪大了眼睛,眼淚無聲的流出來,打濕了兩人的衣衫。
接着,鳳籬眼前一黑,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鳳籬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夢裏有一個人在溫柔地撫摸着他的鬓發,親吻着他的額角,低聲訴語。鳳籬想睜開眼睛,但眼皮子似有千斤重,無論怎麽費力也看不見他的面貌。
“回皇城去,這裏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裴予軒貪戀地看着眼前的人,他那顆塵封已久的心終于開始了新的生機。
這兩年來,他被束縛在西離,只能靠侍衛來打探鳳籬消息。鳳籬來尋他,他明明可以相認,卻不能相認,他寧願他希望他已經死了。
鳳籬有多想裴予軒,裴予軒就有多百倍千倍的想陪在他的身邊。
可是他只敢暗暗地護着他,替他鏟除身邊的惡勢力。他不願意現身的原因是因為他不敢,他不敢給予他希望,然後狠狠地奪去,那對鳳籬來說太殘忍了。
而如今,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前去送死。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鳳籬的前面。
“臣會為您打點一切的,請放心交給臣。”
裴予軒彎下腰去,在鳳籬的唇上緩緩落下一個吻,他吻得輕柔,小心翼翼地像怕是打破了珍貴的瓷器。
裴予軒的手指緩緩劃過鳳籬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他要把這一切都記在心裏,哪怕只有來生,哪怕到了黃泉路上,三途河畔,他都深深記着。
從不在您君臨天下時前來,也絕不在您生死關頭離開。
裴予軒的眼眸中滿是戀戀不舍,他在鳳籬的耳畔低語,像是戀人臨別的絮語。
武功盡廢,手上僅剩殘兵三萬。
他知道這一去意味着什麽,可是他還是飛蛾撲火般去的義無反顧。
他感到很抱歉,恐怕他要第二次離開他了。
裴予軒垂首行禮,他微微笑着,縱使到了生死關頭,也一如往日的雲淡風輕。
我的皇上,請原諒臣再一次的不告而別。
裴予軒撩開簾子,臉上冷若冰霜,“全軍聽令,進軍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