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跪
終于,客船在日出之時抵達西離國的渡口,驚慌的百姓們逃似的湧出了船,已經被海水淹死的幾名百姓的家屬們正在抱着屍體痛哭,葉殊和鳳籬下了船看到這一幕,誰也沒有說什麽。
帶着鹹味的海風吹起鳳籬的衣袍,一箱箱的海魚被從漁船上擡下,幾位船工正在渡口修理被昨晚的雹子砸的傷痕累累的船,百姓們認親的認親,買魚的買魚,各有所忙。
天邊有只海鳥鳴叫了兩聲,把鳳籬的思緒慢慢拉回。
“我去錢莊取些錢,你在這兒等我”葉殊沖鳳籬晃晃手裏白花花的一張銀票,轉身跑開,一邊跑一邊喊,“乖乖在原地等我啊,不要亂跑”
鳳籬點點頭,一宿沒睡的他眼眸裏說不清的疲憊。
葉殊剛走,鳳籬的影衛趕來,把替鳳籬重新喂養的膘肥體壯的千裏馬趕來,留下一些禦寒的衣物和情報後又隐去了身形。
鳳籬把一件黑色披風披到身上,伸手把信封打開,裏面掉出一幅地圖。略有些陳舊的地圖上有一條路線被用朱砂标出,目的地,西離國皇宮。
他把地圖折起來,放到包裹裏,伸手去撫摸千裏馬的鬃毛。
一朵朵晶瑩的雪花從天空中飄下,剛剛化開雪露出的地面馬上又被白雪遮蓋。鳳籬接住一朵雪花,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慢慢融化。
離鳳籬不遠處有一座府邸,修的很氣派。鑲有銅環的大紅色木門,木門兩旁是覆滿了朱紅色的瓦片的雪白高牆,府裏的幾顆榆樹微微探出高牆,幾只灰鴿安靜的蹲在瓦片上。
遙遠的巷子裏傳來小販們賣早點的吆喝聲,空氣裏傳來米粥的香味,幾位挑着擔子的百姓從前面的那條街道上經過,這時一輛馬車緩緩在門前停下。
車夫下來扣了扣門,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小縫,一位貌美的女子探出頭來和那車夫交談了幾句後又掩上了門。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朱色木門大開,一位男子在一群婢女的陪伴下走出。
那男子戴着銀色面具,身穿白色大氅,四肢修長,墨色長發微微飄拂,皮膚白皙若羊脂。
在看到那個男子的一瞬間,鳳籬那顆心忽然狂跳起來,一種強烈的熟悉感把他淹沒,千裏馬的鬃毛被他緊緊攥入掌心裏,三個字脫口而出。
“裴予軒!”
那個人就像沒聽見鳳籬的喊聲一樣,接過一旁婢女遞過來的手爐,擡步上了馬車。
鳳籬想也沒想就策馬飛奔過去,緊緊握住那名男子沒來得及收回的手。
“小軒軒,是我!”
那名男子擡眼看了鳳籬一眼,把手從鳳籬掌心抽離,陌生而又冰冷的聲音響起,“沒見過”
“大膽賤民,國師大人的手是你能碰的嗎?”一旁的婢女終于忍不住插嘴。
國師大人……那是什麽東西!鳳籬咬咬牙,壓下眼眶裏的眼淚,開口道,“是我,方籬”
“不認識”那名男子放下簾子,車夫識趣地抽了馬一鞭子,馬車飛馳而去。
鳳籬愣在原地,還保持着那個握住男子手的姿勢,不理會周圍婢女對他叽叽喳喳的議論,狠狠抽了千裏馬一鞭子,朝那輛馬車追去。
小軒軒,是你嗎,可是你為什麽說不認識朕呢?鳳籬咽下嘴角的苦澀,一路追随那輛馬車,直到皇宮門口被幾位侍衛攔下。
“什麽人?”一位帶刀侍衛走過來,神情中充滿了不屑。
鳳籬把剛才影衛塞他的腰牌扔給侍衛,侍衛接過腰牌看一眼,差點沒癱在地上,趕緊對鳳籬行了個禮,畢恭畢敬地把腰牌還給鳳籬,開門放行。
千裏馬一陣嘶鳴,鳳籬的長發在空中飛揚,飛奔進了皇宮。
這邊西離國的早朝剛剛結束,各位大臣們目瞪口呆的看着沖進皇宮的鳳籬,鳳籬勒住缰繩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衆臣。
“你們國師在哪裏?”
大臣們先是驚呆,這裏誰不知道國師大人乃皇上的心頭肉,就算別人偷看一眼皇上都會變一變臉色,竟然還有人一路追着國師進了皇宮,還開口要人。接着大臣們看到鳳籬便有些惱火,大家都是朝中重臣,這個沒見過的臭小子敢用這種口氣跟他們說話!
一位大臣立馬發表了他的不滿,“你這個毛頭小子又算什麽東西!還不快快下來行禮!”
鳳籬眸色一凜,剛才給過侍衛的金黃色的腰牌被他扔到地上。衆人伸頭一看,乖乖,差點跪那兒了,不對,是直接跪那兒了。
“臣罪該萬死,參見……鳳皇”
“你們國師在哪?”
鳳籬順着大臣們所指的方向,策馬狂奔而去。
衆人還沉浸在震驚中,他們的國師面具下到底是什麽天姿國色,竟然引得鳳國聖上不遠萬裏前來?一想到這兒,衆人不禁打了個哆嗦,回府後紛紛給自己加了身衣服。
鳳籬一路策馬狂奔到寝宮,暢通無阻,一旁的小太監和侍衛早就聽聞鳳國皇上親臨皇宮,攔都沒敢攔。鳳籬下馬飛奔進入寝宮,入眼便是那一大片粉色的紗帳。
“陛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帳後傳來一聲輕笑,聲音慵懶至極。“不過……直接冒冒失失闖進孤的寝宮,這就是你們鳳國的禮數嗎?”
鳳籬毫不理會那人說的話,冷冷的視線落到帳後的身影上,“把朕的愛卿還給朕”
“陛下你可真是可笑,哪個愛卿,尉遲淩嗎?還是……裴予軒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又來問孤要人?”
“你一定知道愛卿的下落”冰冷的目光仿佛能把這簾帳穿透,直接落到帳後人的身上。
“不錯,孤還真是知道”那人在榻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把頭枕在一旁人的腿上,“不過你要拿什麽來換孤的消息呢?”
鳳籬剛想說什麽,就聽那人接着說道,“算了算了,你求孤,孤就告訴你”
“你……”
“既然陛下不想知道裴予軒的消息,那就……”
“求你”
鳳籬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溫度,嘴唇一張一合,“朕求你,告訴朕愛卿的下落”
周圍忽然變得沉默,那人哈哈大笑,擡手挑起一旁人的下巴,眼含笑意,“陛下的請求孤沒有聽見,但是如果你給孤跪下,孤一定把裴予軒的消息告訴您,如何?”
感受到一旁人身子顫了一下,紫霄的眸子裏閃過一抹陰狠,橘色的唇瓣一張一合“陛下跪不跪?”
明明知道在戲耍自己,但又無可奈何。一國之君的尊嚴,鳳國百姓的尊嚴,他可以全然不顧,只要裴予軒一人。鳳籬咬緊下唇,身子略往前傾,附身就要往下跪。
就在那一瞬間,一顆鴿子蛋大的白亮珍珠從帳子後面飛出,直擊鳳籬穴道,鳳籬的身子馬上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本國師鬥膽提醒您一句,陛下是一國君王,只有天下人跪您,從來沒有您跪別人的份兒”
沒有絲毫溫度的聲音響起,卻如那悠揚的鐘聲,直擊鳳籬的心髒。接着從帳後又飛出一顆珍珠,鳳籬被解開了穴道。
他穩住身形,從懷裏掏出軟劍,那粉色的紗帳被他劈成兩半,伴随着粉紗的落下,一副畫面映入鳳籬眼裏。
一位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身穿紫色暗紋龍袍,頭戴銀冠,把頭枕在一名男子的腿上。那名男子帶着銀色面具,身穿藏藍色和罂粟紅色交接的袍子,頭上插着一枚白玉簪,少許烏發垂到胸前。
“陛下不知道帶兵器進寝宮是死罪嗎?”
紫霄又見鳳籬一直望着國師,忍不住嘲諷道,“陛下,請您不要盯着孤的人看”
他的人?鳳籬的眸色暗沉下來,握住劍的那只手也微微用力,用劍指着榻上兩個人,冷聲道,“裴予軒,跟朕回去”
紫霄從榻上起來,赤腳站在地上,黑亮的眸子裏有不輸鳳籬的怒意,“他是孤的國師,憑什麽跟你回去!當年是你親眼看着裴予軒入葬,你應該向閻王爺要人,為什麽向孤要人?他不是你的丞相,是孤的國師!”
見鳳籬眼中的怒色稍減,紫霄喊道,“你給孤看清楚了!”
說罷,伸手扯掉國師的銀色面具。
一張絕色的容顏暴露在空氣中,膚若凝脂,眉眼如畫,也是世間少見的天姿國色,只不過卻是一張令鳳籬陌生的容顏。
國師起身站到紫霄身邊,沖鳳籬行了個禮,淡淡地說道,“芒蕭公子參見陛下”
鳳籬把劍扔在地上,失魂落魄地看着芒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和不甘,心痛得像是要把他撕裂。
紫霄附身撿起面具,芒蕭溫順地低下頭讓紫霄替他重新把面具系上,紫霄隔着面具在芒蕭臉上落下淺淺一吻,轉身含笑盈盈地看向鳳籬。
“陛下今天失态的事情孤就不追究了,你若是有興趣,就在孤的寝宮多住幾日如何?孤和孤的國師會好好招待你的”紫霄笑着,加重了‘孤的國師’四個字的音。
“來人,扶陛下出去”
一個小太監低着頭,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尖着嗓子說道,“請陛下跟奴才來”
鳳籬冷冷地看了紫霄和國師一眼,沒去拾那地上的軟劍,跟着小太監離開了寝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