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1.1.1.24
傍晚的風不算涼, 夕陽在緋色的雲朵之後露出半張臉挺好看的,徐耘寧先前見了一出活生生的重男輕女薄情郎的悲劇, 心裏特別膈應,呆在屋子裏憋得慌,就坐在屋外吹吹風想散走點煩悶的情緒。
她好不容易平靜一些,阮軒進來了,說遇難村民的弟弟到了。
“這麽快!”徐耘寧心更堵了, 不忙叫小香把豆子抱出來, 而是推着阮軒往外走,“什麽樣的人啊?我要仔細看看。”
阮軒懵了懵,“啊?哦……好吧, 縣令夫人一起出去好像也合情合理……”
“這時候管什麽禮數啊!”徐耘寧翻個白眼, 拉着阮軒邁出幾大步。
阮軒無奈搖頭,到門口才輕輕将徐耘寧拉到身邊, 并肩走去。外頭已經有鄭捕頭在招待,她剛從南街回來,風塵仆仆, 僅瞥了一眼就去牢中交代公事,忙過後回過神,打算去後堂直接抱豆子出來,哪裏想過夫人還要把把關?
“你慢着點,笑一笑,他們趕來不容易……”阮軒見徐耘寧氣勢洶洶,湊到耳邊軟軟勸。
黃阿虎的弟弟叫黃阿豹, 長得精瘦,老婆竟然大着肚子來的,也難怪從鄰縣短短的路走了半月了。阮軒心裏不舍豆子将被抱走,卻明白這夫妻倆算是心誠有義,希望徐耘寧不要吓着別人。
自家媳婦溫聲細語的小甜嗓,徐耘寧是受用的,勉強點了頭,轉了個彎進正堂,看到來要孩子的黃阿豹一愣,怒上心頭。
見到縣令夫人臉色一沉,黃阿豹以為是自己坐着失禮,特意扯了老婆起身又行了一禮,“阮大人,阮夫人,我是黃阿虎的弟弟,來接侄子的。”
侄子?
徐耘寧和阮軒面面相觑,只當是黃阿豹說錯了,一時都沒發話。
“娃娃還在裏頭睡着嗎?”黃阿豹見她們兩手空空,眨了眨綠豆小眼,殷切問,“這幾日天氣冷,娃娃小,有沒有受涼?吃得多不多啊?”
疑惑放到一邊,阮軒看到黃阿豹這麽關心豆子,笑了笑,“挺好的,還胖了呢。”
“噢。”黃阿豹松口氣,“好好好,長成大胖小子才有福氣。”
大胖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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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耘寧确信黃阿豹沒說錯,挑眉,“不是侄子是侄女,豆子是女孩。”
黃阿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不過,黃阿豹端着個虛僞的笑,一時半會兒沒露出真正嘴臉,他媳婦就不一樣了,瞪大了眼睛,握着丈夫的手揪緊到骨節發白,沙啞的聲音滿滿是不敢相信,“什麽?女娃?不可能啊,大嫂之前傳信明明說的是兒子。”
“噓!”黃阿豹甩開妻子的手,“吵什麽吵,縣令大人和縣令夫人在這裏,有你這潑婦說話的份嗎!”
黃阿豹妻子咬唇閉嘴,目光仍盯着阮軒她們不放。
阮軒正要開口好好解釋,徐耘寧被瞧得不爽了,忘記先前聽過的叮囑,上前一步扯開大嗓門,“就是女兒,怎麽了,女兒不好嗎?難道聽說是侄子你們才來的麽!”
與妻子對看一眼,黃阿豹努努嘴沒說話,面上不悅的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豈有此理!”徐耘寧暴脾氣上來了,“那算了,孩子不勞你們費心,好走不送!”
黃阿豹夫婦倆一愣,阮軒揉揉眉心,伸手攬了徐耘寧激動擡起指責的手,小聲說,“耘寧,你冷靜些,有話好好說。”
“怎麽冷靜!他們重男輕女,不要豆子啊!”徐耘寧急了。
堂下的夫婦倆本被吓愣了,聽到這話,黃阿豹突然回神,大聲說,“誰說不要的!”
徐耘寧定住了,眯起眼打量那忽而壯起膽的男子。
“我們倆就是驚訝,豆子是女不是男而已。”黃阿豹清清嗓子,“我一直沒說過不要,是縣令夫人你誤會了。”
說着,黃阿豹給妻子使個眼色,挺肚子的懦弱媳婦會意了,慌忙點頭,“對啊,我們沒說不要呢。”
“呵呵。”徐耘寧冷笑,準備再厲聲說幾句話,被阮軒捏了一把,回看過去,那小軟妹橫眉瞪眼配上官服還挺兇。
阮軒知道徐耘寧是關心豆子才失态,自始至終是忍讓順從的态度,現在覺着這麽下去媳婦要揍人了,幹脆使一使“夫君”的威風管媳婦:好歹,這是縣衙,外人在場,你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留嗎?
深吸一口氣,徐耘寧把怒火壓下了,小聲嘟囔,“誰稀罕你們要了,豆子讓我養多好。”
聞言搖搖頭,阮軒顧全大局,轉向黃阿豹夫婦說,“都是誤會,事情說清楚就好了。現在時候不早了,豆子又在休息,讓她在這兒再歇一晚可好?”
黃阿豹也是腦門一熱就把話說出了口,心底仍是猶豫将來何去何從的,需要好好想一想,便說,“縣令大人說的對,那小民先回客棧休息,明日再來。”
阮軒點頭,擡手對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朗聲道,“鄭捕頭,送客。”
候在門外的鄭捕頭聽到,趕緊跑過來接待,總算把能點着徐耘寧怒火的倆人帶走了。
人一走,徐耘寧瞪了阮軒一眼,“歇一晚?明天?豆子怎麽能給他們那種人呢!”
“你冷靜一點。”阮軒嘆氣,牽着徐耘寧回了房間,關上小門才慢慢哄,“你也看得出來,他們倆只想要男孩,不要女孩,剛才說的話多半是意氣用事,說不定想了一晚,第二天就來說不要了呢?”
抿抿唇,徐耘寧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沖動的性子根本沒想到這些。
她想的只有把黃阿豹打一頓。
“消消氣。”阮軒一下下撫着徐耘寧的背,柔聲安慰,“別太着急,現在豆子好好地在我們家呆着不是嗎?”
徐耘寧點點頭,“要是他們不要……”
“那最好了。”阮軒揚起嘴角,勾了她指頭搖起來,“我們養她,好不好?”
徐耘寧一愣,也笑了,“好!”
——
那天晚上,徐耘寧不忍了,抱着豆子在後堂玩。豆子幾天沒見到她,不認生,反而乖巧地往她懷裏鑽,咯咯笑個不停,咿呀叫喚的可愛勁兒把徐耘寧的心都給化了。
“不給不給,就是我們的。”準備入睡,徐耘寧索性把小床也搬到自己房間,抱着豆子不撒手。
小香正疊着小床裏的被褥,撲哧一笑,“對啊,你看孩子多喜歡這裏啊,半個月就變白變胖了。”
有人幫腔,徐耘寧已經忘了一切都不是定數,自顧自往遠的想,“我們給她取個什麽名字?”
阮軒跟着徐耘寧鬧,不過讀的書多,想取個有寓意又吉利的好名字,一下子開始回憶雜七雜八看過的白紙黑字,徐耘寧看到阮軒這般苦惱,心裏莫名多了幾分踏實,笑着說,“阮豆子也挺好聽的,豆子軟了就是熟了,能吃了。”
說着,徐耘寧抱着豆子龇牙咧嘴,逗得小娃娃特別高興。
“哈哈哈。”小香偷笑,“少爺少奶奶商量吧,我不懂,先去睡了。”
小香一走,門剛阖上,阮軒便走過去抱着徐耘寧,擡眼時眸子水光潋潋,“耘寧,你讓她跟我姓啊?”
恰好懷裏的豆子含糊不清說了什麽,像是在發表意見,徐耘寧看阮軒一副要哭的樣子實在太好欺負了,起了玩心,故意說,“跟我姓也行啊,徐什麽好呢?”
阮軒竟當了真,弱弱答,“徐阮豆?”
“噗,還是姓阮吧。”徐耘寧不玩了,“名字慢慢想,早點休息吧,我們吵,小香那邊也睡不好。”
“啊?那邊聽得到嗎?”
“小杏聽得到。”
“小杏聽得到,小香也會睡不好嗎?”
徐耘寧被問住了,斜睨阮軒一眼含糊答,“或許吧。”
阮軒馬上走近,幫徐耘寧把豆子放到小床裏,而後扒在旁邊靜靜看着,專注得忘了其他一樣。徐耘寧沒打擾,起身去換衣服,誰知從屏風後走出來,阮軒還是半蹲在地守在豆子旁邊。
“之前你還說,不一定能留下呢。”徐耘寧不由好笑,“現在又想名字,又時刻伺候,完全變了。”
阮軒笑了笑,“之前是當官,處事要公正不能偏私,現在……想當豆子的娘,舍不得了。”
“你說,”期待愈來愈高,徐耘寧反而不安,“他們真的會不要嗎?”
阮軒沒直接答,“睡吧,明天就知道了。”
次日一大早,黃阿豹夫婦就等在縣衙門口,見到阮軒第一句話就是,“我們要那個孩子!”
行禮都忘了。
一夜睡不好,徐耘寧藏在門後偷看,瞧阮軒皺了眉就嘆氣:糟了,這一刻阮軒是官,不能偏私的。
孩子……終究是要給出去了嗎?
“好。”果然,阮軒點了頭。
徐耘寧黯然,轉身要去最後抱一抱豆子。
剛踏出一步,她又聽身後阮軒發話:
“可是,你們要替大哥黃阿虎辦後事,行事不便,不如讓孩子先住在縣衙,一切辦妥後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阮軒:我偏私,我有罪……
徐耘寧:此罪可免,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