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1.1.24
徐耘寧扶着阮軒一起離開文清庵, 由于阮軒渾身無力站都站不穩,徐耘寧需要一個人使力, 走得腳步踉跄,有一次實在是沒料到腳下的濕滑地磚,差點摔了。
這時候,阮軒忽而回了神,同她一起定住身子, 瞧着她的眼睛說, “對不起。”
徐耘寧沒答話,直到阮軒放空的眼神離開自己遠遠望向雨水洗刷過的清亮天空,才輕聲道一句, “沒事, 不怪你。”
她故意把說話的聲音壓低,虛虛的顫顫的, 在山間霧氣之中模糊了,一時間自己都有些恍惚起來——她真的說了嗎?她的聲音真的是這個樣子的嗎?
在這般恍惚下,她只感到阮軒攥着自己的指尖繃緊了, 那張帶着淚痕的臉微微側來,唇角揚起一個苦澀的弧度。
好歹是笑了。
“走吧。”阮軒打起精神,把眼角的淚花擦去,“晚了,該下山了。”
徐耘寧抿抿唇,“好。”
她們倆相互攙扶着往外走去。
徐耘寧仍是不安,步子放緩, 不知是怕濕滑地磚還是怕什麽,時不時看看天,時不時瞧瞧阮軒,偶爾忍不住回頭看隐約有木魚聲念經聲傳來的文清庵。
阮軒卻一直沒有回頭,握着徐耘寧的手也一點點放松,掌心慢慢有了暖意,在走完文清庵門前長長的階梯那刻,輕嘆一聲,“好了。”
不管阮軒有沒有看自己,徐耘寧都含笑點了頭。
馬車被寄放在山腳的旅店,地方不大,老板在廚房裏忙活,老板娘是個溫柔的婦人,看到她們這麽快回來還訝然,多嘴問一句,“兩位是不是找不着地方?文清庵就在……”
“找着了。”徐耘寧先答。
在外人面前,阮軒不适應這樣的打扮,低頭揪指尖跟着點頭。
老板娘不多話了,領着她們找到馬車,送了杯熱茶給她們暖身。阮軒本已經坐到了車上,看到老板不辭辛苦端了兩杯茶出來,不好推拒,只好伸出手接過,但半個身子仍在車裏藏着,不想讓別人看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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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慢着點。”老板娘笑着提醒。
聽到“姑娘”二字,阮軒一愣,竟覺手裏的茶杯滾燙,草草吹涼了茶水喝下,來不及細品,卻感到唇齒間微微苦澀淡去之後,唇齒間猶有怡人茶香。
徐耘寧平日急躁,到了關鍵的時刻又小心起來,看到阮軒的面色一會兒一個樣,不知怎麽開口,按照來時那樣,離遠了臨文山腳就尋了一處幽靜的地方給阮軒換衣,自己坐回馬車裏去,任馬車颠簸一聲不吭。
“耘寧,”阮軒半路停下,打開車門往裏探腦袋,“路有些不好走,你忍着點哦。”
徐耘寧呆了呆,目光在阮軒臉上掃來掃去,“哦……”
“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嗎。”阮軒摸摸臉頰。
忙不疊搖頭,徐耘寧清清嗓子,不想直說擔憂引起阮軒的難過情緒,便扯了個謊,“沒,就是覺得好久沒見你了,挺想念的……”
話一出口,徐耘寧就後悔了:她是行動派,膩歪的話向來是阮軒說,這樣的反常肯定遭到懷疑了。
果然,阮軒聽到後眨眨眼,半晌沒說話。
徐耘寧緊張盯着,想着補一句什麽讓阮軒相信,卻聽到清脆的笑聲,擡眼見到的是阮軒的眉眼彎彎,“好吧,我沒想到這麽一會兒,你就想我了。”
“嘿嘿。”徐耘寧撓撓頭。
她正要故作害羞地低頭,阮軒又說,“那你坐出來跟我一起吧,外頭出了太陽,挺舒服的。”
“啊?”徐耘寧愣了愣,瞧見阮軒伸來的手孤零零懸在空中,心下一動搭了上去。
這馬車算是大了,但徐耘寧坐在車廂裏依舊是憋屈,硬梆梆的坐墊,濕漉漉的地面,路不平的時候還要好好護着腦袋免得撞到,可在外頭不一樣了,小風吹着,陽光照着,身邊有人護着,不用擔心撞腦袋和掉下去。
徐耘寧漸漸适應,笑了,阮軒見狀不再慢悠悠趕路,揚鞭一打,令馬兒一聲長嘶飛奔起來。
忽而加快的速度讓徐耘寧驚呼,一瞬的害怕之後,看着狹窄小路兩旁的長長野草迅速被抛在後頭,像被風吹走了一樣,而天際那一朵白雲也追不及她們的腳步,生出一股酣暢淋漓的快意,高興喊着“駕駕駕”。阮軒跟她一起笑,沒有玩過頭,偶然勒着缰繩穩住馬車,兜了會兒就尋一處停下。
“好好玩!”徐耘寧興奮,灌了滿肚子的風也不介意,搖着阮軒的胳膊傻樂。
阮軒跟了她笑,清澈的眸子映着白雲藍天,也映着小小的她。
盯着入了迷,徐耘寧覺得阮軒噙着的笑意沁了花蜜的香,特別招人,一沖動就傾身上前吧唧親一口,事後對着阮軒訝然的神色才不好意思了,“呃,我……”
她磕巴想說話,阮軒卻不聽,撲了上去吻住她翕動的唇瓣。徐耘寧一愣,一邊側身倚在車身上,讓她們倆不至于往後仰倒掉下去,一邊撫着阮軒顫抖的背,回應胡亂的吮吻,慢慢地,阮軒不急不躁了,輕喘着與她相纏,末了乖乖地坐直,不舍輕咬了她一下,窩進懷裏貼着心口呢喃,“耘寧……”
軟軟的調子很甜,徐耘寧聽着舒心,也膩歪着拖長尾音回答,“嗯~”
“我辭官了。”
“好。”
“這段時間比較忙,不能陪你了……”
“好。”
“我……”阮軒說到這兒頓了頓,松了擁抱,把馬拴好鑽進車裏從包袱翻出一張毯子,墊在略顯堅硬的位子上,自己坐在上頭,取下頭簪散落一肩烏發,襯得臉蛋小巧白嫩,垂着頭怯怯說,“現在陪你吧。”
徐耘寧驚呆,“你……”
不過,她不怎麽會說話,現在這個時候更不想多說什麽,回過神後也進車。關上門。多了個人,車廂更窄了,但沒有方才那麽惱人,位子依舊有些硌人,但由蔓延的溫熱掩蓋着,倒是另一番樂趣了。小小的毯子蓋不全,便讓衣裳虛虛掩着,指尖在昏暗和不安之下游到哪兒算哪兒,不管是誰,按在毯子上的手總是時而糾緊時而放開,阮軒心裏有事,愈發主動起來,徐耘寧心疼起來,終是不舍阮軒特意來讨好,咬唇咽下低吟,拉了阮軒回來抱着,“不用。”
“嗯……”阮軒舔去唇瓣的水光,柔柔一笑竟有了媚态,說起似是無辜确是有心的話語,“也是,你常說話,我常執筆。”
長年執筆免不了磨出薄繭,徐耘寧不必問什麽意思,要不是阮軒吻着,差點咬到舌頭。
馬車特意停在一處青草茂盛之地,馬兒奔波勞累,有一下沒一下吃着草,聽主人的吩咐不怎麽亂動,可它不動,車轱辘時不時轉一轉,風不吹,薄薄的門窗總傳來窸窣的聲音。
日落西山,這輛馬車才緩緩往縣城裏頭趕。
先前的兜風趕了一段路,徐耘寧和阮軒輕松在天黑前回到衙門後堂。阮軒先去問一問小葛他們有什麽要事,徐耘寧猶自回不過神,把缰繩遞給小杏的時候,心思不知飄到哪裏去。
小杏意味深長一笑,“夫人,今天有補湯。”
“哦。”徐耘寧莫名暴躁,“知道了!”
說罷,她氣鼓鼓回了屋,把衣服從裏到外換了一遭,出門看到小香又在院子裏擺桌子碗筷,皺眉,“今天又吃火鍋?”
“不是。”小杏端了一碟菜過來,有意無意把徐耘寧上下打量一遍,“有些事在外頭做才有意思。”
徐耘寧嘴角抽了抽,“上你的菜,別話多。”
聳了聳肩,小杏放下手頭的紅燒蹄子,轉頭又走向廚房。
小香左看右瞧,走過去戳一戳無端在寒涼夜風之中撸袖子的徐耘寧,“少奶奶,你累嗎?”
“還行,怎麽?”徐耘寧揉揉眉心。
小香抿抿唇,繞到徐耘寧身後自覺自發捶背捏肩,“我想跟你說件事。”
“說。”徐耘寧直覺是求人,閉起眼心安理得享受按摩。
深吸一口氣,小香鼓足了勇氣,說,“我想換大點的床,可以嗎?”
“什麽!?”徐耘寧驚訝,轉頭看小香。
小香忽而紅了臉,結巴起來,“房間裏只有一張小床,兩個人睡不了,小杏已經躺桌子上好久了……”
徐耘寧挑眉,“那你躺桌子上不就完了。”
不是不想爽快答應,徐耘寧實在是有難言之隐——上次刺史無端端地跑來這邊,阮軒已經把衙門的錢拿去修學堂,所剩無幾,沒辦法拿出自家的銀子去貼,現在家裏頭是勉強夠吃夠喝,多買點別的,真要慎重考慮。
急得一跺腳,小香咬牙,“我也想啊,可我……胖了嘛。”
“……”徐耘寧竟無言以對,不一會兒沒憋住,大笑。
小香委屈,咬着唇低頭由她笑。
正高興,徐耘寧坐着的小木凳顫了顫,一時沒穩住撲通坐倒在地,愣了愣,狠狠瞪向走來的小杏,“是不是你搞的鬼!”
小杏斜睨她,不緊不慢補了句,“凳子破舊,夫人請小心。”
想了想小杏北街的英姿,徐耘寧不敢計較,默默坐好,好聲好氣對小香說,“小香啊,最近不能買,以後……”
“買什麽?”阮軒恰好這時回來。
徐耘寧剛想說話,小香搶先道,“沒什麽,少爺,吃飯了。”
阮軒松口氣,“太好了,暫時別買東西了,我們快搬了。”
“啊?”徐耘寧疑惑,“怎麽就……”
阮軒倒了杯茶一飲而盡,長舒口氣,道,“辭官的事,上頭已經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早就辭啦,現在批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