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1.1.24
上臨文山的日子選得不巧, 下了一晚上的雨,地上濕漉漉的。徐耘寧看着外頭灰蒙蒙的天, 有些後悔,可阮軒依舊是洗漱穿衣,瞧徐耘寧對着窗戶發愣,上前道,“今天衙門有人照看才能去呢, 改不了了。”
徐耘寧瞥了一眼阮軒, “我知道,幸好我們昨天選對了裙子。”
昨天阮軒一說要穿女裝去,徐耘寧就特別興奮——要知道, 阮軒除了在房裏頭穿來玩一玩, 從來沒穿過女裝,好幾次, 徐耘寧還沒看夠,阮軒就換下了。
如今有了看個夠本的機會,徐耘寧可不會放過, 把衣櫃裏頭的衣裳全部翻出來,鋪在床上給阮軒任選。
不過,這些衣服都是從阮府帶出來的,全是阮軒找人給徐耘寧1做的。她們個子差不多,身材不一樣,徐耘寧肩比較寬,阮軒腿比較長, 而袖口為了照顧喜歡動手的徐耘寧特意裁短了些,徐耘寧穿着,別人會注意到一個兇狠的拳頭,阮軒穿着,便是纖柔細嫩的手,看着挺想摸一摸。
“會嗎?”阮軒試穿時不以為然,擡起來瞧了瞧自個兒的手。
方才解了束胸帶,阮軒也就把縣令的身份抛下了,一舉一動已經有了女兒家的模樣,簡單一個動作輕輕柔柔帶的廣袖翻飛,上頭繡的芙蓉花襯着纖巧手腕白嫩指尖,美人拈花似的。
徐耘寧看得感慨,“你怎麽就沒曬黑呢,我在家都能曬黑。”
“我很少把袖子撸起來。”阮軒說來還有些氣惱,瞪了徐耘寧一眼,“你啊,不能總是把袖子拉高,別人看見怎麽辦?這回出門,一定要注意哦。”
徐耘寧斜眼,“怕什麽,你在的時候一般沒人看我。”
“這倒是……”
“嗯!?”徐耘寧驚訝:阮軒什麽時候這麽自戀了?
阮軒看到她不敢相信的臉,也皺了眉,“你不相信我身為縣令的威嚴嗎?誰敢亂看我的夫人,我就……”
“就怎麽樣?”
“跟他說這是不對的。”
徐耘寧翻了個白眼,“就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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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以理服人。”阮軒把裙子穿好梳了梳頭,站在她面前笑眯眯問,“這件好嗎?”
聽話一瞧,徐耘寧看到一身花裙子的小軟妹,清雅好看又不會沉悶,只是那張臉啊,擡眸時目光流轉勾着人,笑起時臉頰緋紅,水靈靈的,襯着裙擺上盛放的花比誰都嬌。
徐耘寧嘆氣,“不行。”
“怎麽了?”
“別人看你的時候我可不會以理服人啊。”
阮軒被逗笑了,當即緩下花衣裳,找了一件質樸的不起眼的,“那穿這件吧。”
第二天,徐耘寧看了看雨後濕漉漉的地,只能想歪打正着了。
去臨文山要出城門,那裏人多,阮軒怕有人認得出來,打算在山腳下換,所以用別的馬夫是不放心了,只能親自上陣。徐耘寧坐在馬車裏,聽到外頭不斷有人叫阮軒,憋不住了,不管阮軒的交代探頭望,見到是一張張和善的臉。
“怎麽,你以為是仇人啊。”阮軒偷笑。
徐耘寧點頭,“是啊,這一看放心了,現在你算是受民愛戴了吧?”
從前接個案子就興奮好半天,要成就宏圖大業的阮軒,此時卻不甚欣喜,敷衍一笑就繼續驅車趕路了。
下雨天路不好走,徐耘寧在裏頭都覺得颠簸,想想外頭的阮軒更是不忍了,是不是出來拿帕子給阮軒擦擦臉,結果弄巧成拙,不小心把阮軒的頭發搞亂了。
阮軒沒生氣,還樂呵呵道,“不要緊,沒人認識我。”
“等會兒這馬車放哪裏啊?”
“山腳有一家店。”
徐耘寧點頭,“要不直接在房間裏換衣服?”
“不了,忍了那麽久,不多這一時……”阮軒似是話裏有話。
聽得迷糊,徐耘寧正要問清楚,地方到了,阮軒選了個不會有人經過的角落,讓徐耘寧出來,自己進去換衣服。此時是保護媳婦比較重要,徐耘寧不多想方才的亂七八糟,專心在外面守着。
踩在泥濘的山路上,徐耘寧的裙角很快髒了,正感慨着阮軒厲害,挑了件好衣服,一是髒了不心疼的,二是不起眼不會引人注目。這時,馬車門開的聲音響起,徐耘寧轉頭一看,傻眼:
阮軒那張漂亮的臉配上不起眼的衣服,加上發絲淩亂,臉上髒兮兮的可憐樣……是不起眼,一看卻移不開了,抿唇無辜的模樣讓人很想帶回家好好疼愛啊!
“怎麽了?”阮軒納悶。
徐耘寧嘆氣,“你這樣子,很像……”
她說不下去了,阮軒看看自己又看看她,恍然,“噢,是像你的丫鬟是吧。”
“啊?”徐耘寧懵了。
頭一次打扮成女兒家站在外頭,阮軒挺高興,小跑過來虛虛扶着徐耘寧,謙卑道,“夫人,慢着點。”
“……”徐耘寧再次感慨:
這衣服真好。
扮演都能玩上呢。
——
來臨文山做的,畢竟是正事,她們沒心沒肺鬧了沒多久,就要上山去找阮軒的娘了。阮軒顯然沒有之前的興致了,板着臉想事情,死氣沉沉的,徐耘寧看着不忍心,安慰,“別想太多,既來之則安之。”
“嗯。”阮軒擠出一個笑。
徐耘寧調侃,“你這樣苦笑,又打扮成小丫鬟的樣子,別人還以為我要把你賣了呢。”
不知怎的,阮軒被這句話戳中了痛處,捏着這好不容易有機會穿上的樸素裙子,黯然,“我早就被賣了呢,以男子的身份。”
這話說得傷感,徐耘寧也沉默下來,跟阮軒一步步走向她們的心結。
今日上山拜佛的人極少,文清庵不比旁邊的寺院名氣大,門可羅雀。徐耘寧和阮軒走近了,見到一個小尼姑在那兒掃被風垂落的葉子,小尼姑面目祥和,細瘦的身影映着這青山綠樹,自有看破紅塵的淡然意味。
伴着隐約傳來的鐘聲,阮軒的心漸漸平靜了,那些煩悶苦惱,似乎被清冷的山風吹散。
阮軒的母親起初是想來聽一聽佛法,後來成了長住,便把劉嬸打發下山,尋求一個人的寧靜。既然敢這麽做,文清庵的人對阮軒娘是多多照顧的,小尼姑聽了阮軒和徐耘寧的來意,友善引了她們去見師太。
母女團聚,師太為之歡喜,帶她們進了後院,找到了那個在念經的人。
瞧見那個熟悉的背影,阮軒不知不覺松開徐耘寧的手走向前去,面色茫然,步子倒是堅定的。師太跟徐耘寧對視一眼,行了禮離開,只剩下一時不知應不應該靠近的徐耘寧。
“耘寧。”就到跟前了,阮軒卻回神找她,十分慌亂。
齋堂裏木魚擊打聲戛然而止。
徐耘寧趕緊跟上,順從地握住阮軒伸來的手,剛要說話,屋子裏的阮軒娘起身,轉過來是一張蒼老而冷漠的臉,目光掃過徐耘寧,又轉眼瞧了親生女兒,那雙眼睛依舊是平靜無波。
“關門。”
她們沒想到會聽到這倆字,俱是一愣,還是徐耘寧反應過來,知道這場見面絕不是打哈哈就過去的了,小跑着去關門,被落下的阮軒呆住,剛才與徐耘寧相握的手懸在半空,垂眸盯着地板,就是不看自己的母親。
門一關,阮軒娘便露出了本來的面貌,質問阮軒,“為什麽穿成這樣!”
“因為……”阮軒抿了抿唇。
“為什麽帶她來!”阮軒娘指着徐耘寧,手指顫抖。
“我……”阮軒依然答不出話。
阮軒娘捏緊了佛珠,咬牙說話的聲音變了調,“你存心想氣死我嗎。”
靜靜挨罵的阮軒忽然就爆發了,大聲後悔去,“因為想知道你有沒有良心!”
“你說什麽。”阮軒娘不敢相信。
阮軒苦笑,終于擡頭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娘,“我知道了,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耘寧有什麽錯,你要這麽害她?”
“呵。”阮軒娘冷哼,“她不死,死的就是我們,如果你女扮男裝被朝廷知道……”
阮軒打斷了她,深吸一口氣,“所以,從一開始為什麽要女扮男裝呢?為了讓抛棄我們的父親後悔?為了讓姨娘羨慕你?為了光宗耀祖?為了揚眉吐氣?你是一個騙子,怎麽做得到!”
啪!
一個耳光打在阮軒臉上。
徐耘寧差點就沖上去反抽那毒婦,可是被打的阮軒擡手阻止了。
女兒被打得臉頰紅腫,阮軒娘卻笑了,一下下拍在傷處,柔聲道,“傻孩子,着急什麽呢,她不是沒死嗎?要不是娘,她的腦子怎麽會好?娘是為了你好,娘聽說了,你做縣令做得很好,娘很高興……”
一口一個娘,怕阮軒忘記似的。
“娘,你不覺得自己錯了嗎?”阮軒忽道。
阮軒娘搖搖頭,“這點錯不算什麽。”
“不算什麽?”阮軒失笑。
“為了你做什麽都好是對的,你記住,娘是對你最好的人……”
阮軒打掉了她的手,退開幾步,大聲道,“娘,我辭官了。”
小小的齋堂回蕩着辭官的話。
終于,那個號稱對女兒最好的人,崩潰了。
“辭官?”阮軒的娘把手裏的佛珠摔到地上,系繩斷掉,佛珠骨碌散落一地,蒼白的手指扭曲着,直直指着阮軒,“那你活着還有什麽用!滾!去死!”
阮軒娘撿起所有夠得着的東西,往阮軒身上砸。
哭得沒有力氣,阮軒忘了躲,呆在原地,徐耘寧見狀趕緊拉着阮軒離開,要下臺階時一轉身,看到阮軒娘跪倒在地上不要命地磕頭,流出的鮮血染紅了齋堂灰色的地磚,觸目驚心。
作者有話要說: -0-阮軒娘不會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