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1.1.24
徐耘寧的酒量一般, 喝完之後不會醉,但是會犯困想睡覺。現在她蓋着被子, 盯着燭臺搖曳的光好一會兒,眼皮子漸漸撐不住了,眯起來看着燭光一會兒成了盛放的花,一會兒成了刺目的陽光,一會兒在困倦的眼淚之中暈開, 紅豔如血……
帶着這個奇怪的想法, 徐耘寧睡着了。
她夢見一個可怕的夢。
那是熟悉的阮家宅子,不大,卻夠一個百無聊賴的人來回跑個幾圈解悶。她見到了自己, 在蜿蜒的石子道上撒丫子亂跑, 漂亮的裙裾輕揚,在粗魯的動作下勾着欄杆一角, 呲啦破碎。
那一聲破碎,讓她徹底明白這不是自己,是這個身體的原主。
原主比她整天不滿現狀又要懵懂過日子快樂很多, 小香給了一顆糖,砸吧嘴吃到了煮好飯的時候。聽到叫喚,原主露出天真爛漫的笑顏,抿一抿去嘗舌頭上留下的餘味,拍着手一蹦一跳尋了飯香跑去。
傻兮兮跑了許久,原主最後停下是定在一扇門前,明明是自個兒的房間卻遲遲不敢進。
“進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叫她。
原主眨巴眼, 不明白為什麽平日不願意見她的婆婆,肯端了飯菜來陪吃飯。
“婆婆。”原主很少說這個詞,說得一頓一頓顯得笨笨的,坐下來時捏着拳頭不敢亂瞟。
阮軒的娘微笑,親自遞了筷子給原主,“吃啊,都是你喜歡的菜。”
歪着頭看一桌子菜,原主的目光掃過冬瓜丸子湯,紅燒土豆片,在燒雞上頭轉悠兩回,咽了咽口水,無助地看向阮軒的娘親,“婆……婆先吃。”
她笨,學得慢,經過千百次的斥責已然記下別人教過的禮數,
“我不餓。”阮軒的娘搖頭,親自夾了一大塊放在她面前的碗之中。
熱騰騰的肉香鑽入鼻腔,原主到底是孩子一般的想法,餓了便忍不住了,甩開筷子抓起來啃了幾大口,滿嘴是油,塞了滿嘴嚼得吃力說不了話,仍不忘對着婆婆傻笑。
那是夫君的娘啊,夫君喜歡,她也應該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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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婆婆給她吃的東西太奇怪了,咬下去還是肉香,吃着吃着就泛苦,灼得嗓子難受,原主不知道那是什麽,只知道不好吃,呸的一下把嘴裏剩下的吐了出來,搖搖頭,“不好吃。”
“吃!”婆婆又兇起來。
原主猶豫了,小心瞥一眼婆婆的臉——笑已經不見了,生氣時緊抿的唇角扯出不少皺紋,沙啞的聲音聲聲喊着“吃”,像是會害人的老妖怪。
“我不吃。”原主傻歸傻,直覺很靈。“我要找小香,我要出去……”
她跑了兩步,想要奔到門邊。
誰知,躲在一旁的劉嬸突然冒了出來,砰砰關上大門,壯碩的身子擋在跟前,逆着光線看不見神情。
她擡頭望去,吓得哭出來:後頭有個老妖怪要吃了她,前頭有座大山要壓死她……
“閉嘴!”劉嬸捂住了原主嘴巴,拖到飯桌邊。
原主練過一些功夫,手腳并用,把劉嬸打得難受,可漸漸地,她的肚子疼起來,力氣漸漸變小,劉嬸瞅準了時機,張開口勾住腿将她緊緊縛住,憋得滿面通紅。
冷靜旁觀的婆婆,此時站了起來,端起色澤清透的冬瓜湯,捏着她的鼻子一點點灌下去。
苦澀的,燒人的。
原主痛苦抽搐,瘋了一般想要掙脫,她越使勁,喘氣越重,那奪命的湯便順着她的嘴巴往下。她兩眼放空,吐着舌頭蹬着腿像是垂死的魚,放在兩個毒婦的砧板之上任由宰割。
等了一會兒,她喝下的毒發作了,一抽一抽吐了好多白沫。
劉嬸累了,稍稍松開,別過眼念一句阿彌陀佛,而阮軒的娘親如同中了邪,捏着念經的佛珠,傾身向前,靜靜看着面前的眉目鼻口,等待她的死去。
原主瀕死之際,見到一張可憎的臉,尖叫出聲反撲把婆婆推開。
阮軒的娘砰的裝在桌角,血紅一片,劉嬸大驚,留下一包只剩丁點驅蟲粉放在桌上,扶着主子離開。過了許久,小香回來了,玩着小辮子跳進房間,“耘寧吃完了嗎,我來……啊啊啊!”
小香尖叫,看到桌上的驅蟲粉,嚎啕大哭,“來人啊!少奶奶出事了!”
原主尚有一絲氣息,可是大夫看過都搖搖頭,“準備後事吧。”
“少奶奶,你醒醒啊。”小香跪在床前,“沒事的,老夫人念經祈福,我也念經祈福,求佛祖保佑啊……”
床上的原主動了動手指,而後無力歪了頭。
不知過去多久,一陣風吹過,輕飄飄的床帳拂過徐耘寧的手臂,撓出難忍的癢,歪到一邊的腦袋轉回來,睜了眼見到宿舍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而徐耘寧也在此時醒來,阮家宅子變成了縣衙後堂。
眼前場景迅速轉換,她驚出了滿身大汗,猶自回不過神。
原主……是阮軒的娘殺的?
——
那天晚上,阮軒沒有從大牢回來休息,直到天蒙蒙亮才回房找了衣服換上,匆匆洗漱,沒有平時那麽小心翼翼,聲音不小,似乎有點慌亂。徐耘寧被吵醒了,卻沒有睜眼,腦海裏仍回放着原主被害的畫面。
要是阮軒知道了,會多麽難過。
要是原主想報仇……
徐耘寧做了一場夢,像是經歷了那種絕望一樣,整夜都在想,她這麽穿越到這具身體上,霸占了阮軒,霸占了原主應有的生活,甚至不得不對殺死原主的兇手強顏歡笑。
面善人狠的婆婆,蛇蠍心腸的劉嬸……
“阮軒。”徐耘寧心底的怒氣忽而燒旺了,坐起來叫住要出門的阮軒、
阮軒訝然,轉頭看過來,“我吵醒你了?”
“沒有,我沒睡好,等你呢。”徐耘寧幹笑一聲。
阮軒點點頭,但杵在原地沒靠近,遠遠問她,“怎麽了?”
“昨天你去大牢,是因為劉嬸嗎?”
“嗯。”阮軒垂頭看自己的指尖。
瞧見這個緊張慣有的小動作,徐耘寧挑了挑眉,“她還在大牢裏嗎?”
阮軒依舊用鼻音哼哼回答,“嗯……”
“我可以……”徐耘寧想了想,“看看她嗎。”
阮軒答應了,“好,但是快一點,今天下午我就要放了她。”
“什麽!?”
“她沒有罪啊……”阮軒苦笑,“我也想關她呢。”
徐耘寧不由失望,低頭想了一會兒,妥協了,“好,我等會兒就去,麻煩你跟老仇說一聲。”
“老仇認得你,直接去就行,我去幹活啦。”
“好。”
她們仍是照常說話,各自卻都是心裏紛亂,連對方的敷衍也沒有聽出來。
阮軒走之後,徐耘寧打起精神,起身洗漱穿衣服,找小杏要了點驅蟲粉。這裏的空氣潮濕,容易生蟲,家家戶戶都備着,徐耘寧想了想,又去店裏頭買了兩大包,提着去找老仇。
“哦,放了啊。”老仇捋了捋胡子,“不然我們關的不是人,是蟲子了。”
徐耘寧心裏一咯噔,面上仍是笑着,“昨天阮軒來了之後,可能是呆久了覺得癢不舒服,想拿點過來給你們呢。”
“那我不客氣了。”老仇看一眼,“巧了,跟我們這兒的一樣。。”
徐耘寧不以為意,“只有一間鋪子,當然都一樣。”
老仇點點頭。
“對了,我想看一看劉嬸。”徐耘寧小聲問,“方便嗎。”
“行,不過不能開鎖,昨天晚上她笑了一晚上,不知道發什麽瘋。”
徐耘寧的笑僵住了。
“大人也就聽她笑了一晚上。”老仇搖搖頭,“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徐耘寧沒答話,沉默地跟着老仇進牢房。
“你慢慢的,小心蟲子。”老仇走之前調侃一句。
“好。”徐耘寧目送老仇離去,轉頭看向牢裏的劉嬸。
劉嬸發覺是她,不傻坐着了,連滾帶爬沖過來,龇牙咧嘴喊了一句,“小賤人,你沒死啊。”
“劉嬸,你就要走了。”徐耘寧拿出懷裏的布包,放進去展開。
細細碎碎的銀子,合起來不多,看着倒是舒心。
劉嬸冷笑,“你有這麽好心?”
“你不要,就算了吧。”徐耘寧說完就離開了。
轉身時,她一側頭,意料之中看到劉嬸拿過碎銀,用牙口一個個嗑咬試真假。她放下心,昂頭出門口,吃午飯時心不在焉,默默想着,以劉嬸貪財的本性,在出獄之前會怎麽親那些寶貝銀子。
今天的阮軒沒回來吃飯,說是去南鄉辦事,一個人。
瞧見阮軒背個大包袱,徐耘寧覺着奇怪,默不作聲跟了上去。到了南鄉一個山頭,阮軒解開包裹,将裏頭的弓丨弩拿出來,擦淨輕挑,嘣的一聲悶響,
阮軒不知道附近有人,專心挑着最鋒利的箭頭,試着調一調。
不一會兒,聽話不呆在城裏的劉嬸揣着一包東西出來,面無血色,拖着步子随時要倒下,與之強烈對比的是小坡上的阮軒,身姿挺拔,動作行雲流水,等到劉嬸避開在修的路道走到小河邊時,箭矢準确對上了劉嬸的心口。
“別。”徐耘寧适時出來,按下了将發的箭。
阮軒一愣,“你……”
她們四目相對的時候,劉嬸潑水洗面,最終受不住銀子上混雜的毒丨藥和驅蟲粉,口吐鮮血栽到河中,順着水流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死掉痛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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