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1.1.24
混亂之中, 阮軒的胳膊被人打了一下,疼得松手那些紙就掉了。她當是掉在地上, 沒有想太多,加上徐耘寧牽着不好動彈,打算點燈照亮房間之後再慢慢找。
哪曾想,房間亮了,地上幹淨沒有痕跡。
“怎麽會這樣!”
阮軒看完四周便急急跑到外頭, 希望是風吹走了。可是不。管她怎麽找, 怎麽看,那些紙真的已經不翼而飛。
辛苦翻了陳舊的資料那麽久,阮軒再苦再累也沒多麽難過, 這一次有了希望再失去, 才知什麽叫做痛徹心扉,不記得鄭捕頭在場, 無力地坐倒在地上。
“阮軒……”徐耘寧把屋子裏細細看了一遍,才發現阮軒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出去。
眼見阮軒頹然倒地,徐耘寧心疼, 立刻邁步子想奔到身邊。
阮軒本是兩眼放空的木頭樣子,此時突然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你別過來!”
“你別鬧……”徐耘寧當阮軒是在發脾氣,當然不會乖乖聽話,提了裙子準備跨過門檻。
阮軒急了,站起來手舞足蹈,“別亂動!剛才肯定有人來過, 屋子裏院子裏總有痕跡!快仔細找!”
一想有理,徐耘寧不妄動了,鄭捕頭得令馬上拿了燭臺往院子走,每邁出一步都會照一照地上,怕踩着什麽,阮軒頗感欣慰也振作起來,起身拍拍灰,跟着燭光慢慢找。
他們忙,徐耘寧同樣想幫忙,借着另一盞燈微弱的光細細打量屋子裏。天色黑燭光昏暗,加上方才混亂的時候不知碰着了哪裏,三雙眼睛一陣好找,硬是沒找見有用的。
“完了。”阮軒回屋子裏敲着腦袋欲哭無淚。
徐耘寧望了眼禁閉的穿堂小門以及一覽無餘的院子,再跑去廚房确認大門禁閉,沿着圍牆往回走,擡頭打量各處有沒有腳印。她費了不少功夫,什麽沒找到,不由皺起眉:院子裏躲不了,而這麽兩個門口,即使有飛天的輕功,好歹有個起飛點吧?
折回房間時,阮軒依舊耷拉着腦袋,鄭捕頭收拾好酒杯同她告辭,“夫人,夜深了我得回家了。”
徐耘寧沒應聲,将鄭捕頭從頭到尾掃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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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捕頭喝了挺多杯,酒上頭就大膽随意不少,整個一糟漢子衣服歪扭褶皺,都要認不出原樣了,要是塞上些什麽,應當也不易察覺。
被盯着不舒服,鄭捕頭不等她回答,道一句“再會”轉身走了。
馬上想叫住鄭捕頭,徐耘寧才張口,手腕被人抓住了,到嘴邊的話便硬生生先吞下,從緊緊攥着的手指尖看上去,竟真的是狀似沮喪到不言不語不動的阮軒。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鄭捕頭已經連走帶跑出了小門。
“別追。”阮軒輕輕說,“我們悄悄跟着。”
頓時明白了什麽,徐耘寧把身上能搗鼓出聲音的首飾香袋摘了,跟阮軒一齊跟蹤鄭捕頭。但是,她們似乎忘了鄭捕頭有馬,到了縣衙門口只有冷清的街巷,哪裏能再見到一個人影。
“應該早點跟!”徐耘寧懊惱。
阮軒卻不急不躁,往草叢走,出來後手裏牽着一只汪汪叫的小狗。
“有味道。”阮軒笑眯眯告訴她。
“我就說怎麽有這麽神的賊,怎麽不讓我繼續追,果然早有準備。”徐耘寧無奈失笑,“連我也瞞着啊。”
阮軒抿抿唇,邊走邊小聲嘟囔,“你喝酒喜歡說胡話。”
“哪有!”徐耘寧跟上去,為自己抱不平。
“你上次喝醉了,拉着我說……”阮軒說到這兒紅了臉,“小美人笑一個就好好疼你。”
徐耘寧真不記得了,沒底氣反駁,一本正經辯解,“那是耍流氓,不是說胡話,我說你不漂亮才是說胡話。”
“……”阮軒呆住,定神後繼續跟着嗅味道的小狗走,咬唇不理人了。
夜裏縣裏頭的人家閉門不出,徐耘寧白天都看得懵懂,晚上更是覺得哪兒都一樣。走了許久,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就記得拐了好多個彎,小聲問,“喂,不會是繞圈吧。”
阮軒搖頭,“不是。”
終于,小狗在某處停下來了。
阮軒擡眼一瞧,原先蒼白的臉色更是難看了,而徐耘寧跟着看也是呆在原地。
這是盛興坊。
斷頭案裏,屍體身上搜出屬于這裏的小紙條,她們來查過案的地方。
——
徐耘寧和阮軒沒能進去,也沒能等到鄭捕頭從盛興坊出來,灰溜溜回縣衙。匆忙洗漱之後,她們躺在床上,明明都是疲憊不堪卻怎麽都睡不着。
“阮軒。”徐耘寧轉了個身,看着小軟妹輕輕問,“你什麽時候懷疑鄭捕頭的?”
而在牢中的朱員外和突然出現認罪的男子供詞對得上,一看就知道是串通好的,而衙門一直沒放外邊的人進大牢,這事情只有衙門裏頭的人能幹,但徐耘寧想來想去,仍是捉摸不透阮軒的看法——照理說,不應該懷疑新來的小葛嗎?
阮軒眨了眨眼,也側身與她對視,軟軟答,“他看起來最不像好人。”
一點不拐彎抹角的大實話,搞得徐耘寧一時語塞。
“而且……鄭捕頭前幾天把妻子女兒送走了。”阮軒悠悠嘆口氣。
徐耘寧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麽鄭捕頭這幾天很晚回家,總是拉着人喝酒,再回憶起鄭捕頭勸酒時說的“有的喝就趕緊喝”,心中的憤恨慢慢消散了些。
看來,鄭捕頭不想連累家人,或許有什麽逼不得已的苦衷,并不是她想的“狗改不了吃屎”。
“耘寧,”阮軒見徐耘寧出了神,小聲喚一句。
徐耘寧放下胡思亂想,輕輕應聲,在微弱的光線之中找着阮軒那一雙漂亮的眼睛。
只是,阮軒的聲音帶着擔憂,帶着遲疑,連帶着讓那雙眸子染上幾分悲切,“你要離開去躲一躲嗎?”
又要趕人了。
徐耘寧算是服了小軟妹的堅持,“我能照顧自己。”
“你和鄭捕頭一起喝酒,一點沒防備。”
“……”
這麽多句大實話,讓不讓人睡了!
懶得繼續翻來覆去地折騰,徐耘寧坐起來,不顧被窩外頭的寒涼挺直腰杆厲聲道,“我最後再說一次,我不走!”
“好嘛。”阮軒立刻緊張地把她拉回來,用被子将她裹着撚撚角,直到一絲風都透不進去才松口氣,委屈道,“我害怕。”
心疼摟過來,徐耘寧一下下摸着阮軒柔軟的發絲,“不怕,我在呢。”
“你在我才怕。”
“……”徐耘寧會錯了意一陣好氣,輕拍懷中的小腦袋,”怎麽說話的!“
阮軒被拍得軟軟“哎”一聲,縮了縮順勢抱得更緊,“我不想你有危險嘛。”
“不會有的,明天找鄭捕頭問個清楚,不就知道朱員外耍什麽花樣了。”徐耘寧給阮軒打氣。
“嗯!”
“睡吧。”
跟蹤鄭捕頭花了不少功夫,翻來覆去少說又耽擱半個時辰,徐耘寧和阮軒剛剛睡着,外頭的天就微微亮起來。阮軒心不定,不敢賴在床上太久,摸索着下床穿衣,徐耘寧被吵醒了,不知為何,阮軒那小心放輕的步子傳到她耳中,反像是沉甸甸的折磨,想到阮軒一個人奔波不容易也坐了起來,拍拍胸口,“我陪你!”
阮軒一愣,而後開懷笑了,“好~”
兩個人燒水洗臉,煮了些粥墊肚子,阮軒備好筆墨紙硯,徐耘寧拿了麻繩,順便打了一套拳熱身,想着鄭捕頭踏進衙門的那一刻,上前擒拿手捉住,按在地上捆結實再慢慢審。
她連鄭捕頭會怎麽還手都想出了好幾種情境,就是沒想到生活總是那麽變幻無常:
鄭捕頭來是來了,卻是蹦達來的,手腳已經被綁着,嘴裏塞了一大塊布,唔唔叫的很慘烈。
“怎麽回事啊!”阮軒趕緊把布塊取下。
鄭捕頭終于能說話,差點哭出聲,“大人,我……我被欺負了。”
“欺負什麽啊!苦肉計!”徐耘寧不信,上前拉開阮軒,“你就是個內奸,跟朱員外串通的混賬!”
“你們……昨天跟着我,是吧?”鄭捕頭瞪大眼睛。
“是啊!”徐耘寧也不怕承認,“把你鬼鬼祟祟,背叛我們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當即慘嚎一聲,鄭捕頭急得在原地亂跳,身形一歪倒了下去,磕着頭依舊費心先給她們解釋,“對,但那是我……我糊塗了!大人你不知道,朱員外在盛興坊養了一夥不要命的惡人,要是得罪了,殺人放火不在話下,我不想死啊!”
鄭捕頭穿着官府,說的竟是懼怕朱員外的話,阮軒聽得生氣,上前小小踹了一腳,“呸!你……你膽小!”
“大人!”鄭捕頭急了,“這不是膽小,是識時務,盛興坊的人遍布全縣,誰敢不從,看看上一個傻子的墳頭草!”
阮軒一下子記起看過的案子,“五年前,暴斃街頭的婦人,投爐自盡的鐵匠……”
“都是他幹的,一個是擋了朱員外的道,一個是看不過眼告官的證人,這下你明白,為什麽沒人敢出聲了吧。”鄭捕頭嘆氣,“那群人,明明跟我認識,一看貼着盛興坊的欠條連繩子都不幫解,真沒義氣。”
阮軒大怒,“你也配說義氣!內奸!”
“我是有義氣才變成這樣啊!”
徐耘寧挑眉,“什麽意思?”
“他們讓我藏銀票在衙門栽贓你,我死活不幹,所以他們才把我綁着,讓我穿着官服一路蹦到衙門!”鄭捕頭哭喊。
阮軒深吸幾口氣靜下來,理順亂七八糟的對話,“朱員外買通你,你幫着串詞,昨天偷了我的證據。結果,他們覺得還不夠,讓你來衙門藏東西,栽贓我貪贓枉法?”
“對。”
“你不願意,他們綁了你,讓很多人看見你蹦來衙門?”
“對。”鄭捕頭納悶,“他們就想這樣立威。”
阮軒揚起嘴角,“那太好了,你裝作走投無路的樣子投靠盛興坊,再給我通風報信。”
“行!”鄭捕頭笑了,“反正我老婆孩子已經走遠了,我也不怕。給我松開,我這就去!”
阮軒笑意更深,“要裝作走投無路,自是不能大搖大擺走出去了。”
“那……”鄭捕頭往後退了退。
但這一小步,怎麽逃得過徐耘寧的魔爪呢。
縣衙大門頭一回那麽多戲看。
先是平日用鼻孔看人的鄭捕頭被人綁着,路上苦苦哀求解開繩索無果,只能一蹦一蹦去衙門。
再是進縣衙之前冷哼“你們等着瞧”的鄭捕頭,一會兒的功夫被丢了出來,臉着地吃了滿口灰。
“好了。”徐耘寧拍拍手。
阮軒點點頭,面色沉重。
“不相信他?”
“不需要。”阮軒搖頭輕嘆,“他們提醒我一件事,刺史要來了,他們無法無天的日子也要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