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1.1.24
吃完一頓豐盛的飯, 小杏和小香将東西收拾好,便連夜趕去鄉下。徐耘寧特意送她們到了城門, 在揮手作別之時感覺着瑟瑟寒風,不由嘆氣:小杏不在,很多事情要她來做了。
所以她請一個丫鬟到底是為了什麽?
不過,徐耘寧郁悶歸郁悶,想到這可以讓小香免于朱員外的糟蹋, 便又釋然了, 搓搓胳膊原地蹦達讓身子暖和些,就跟新來的衙役小葛回去。
這是阮軒的意思。縣衙其他人來已經被百姓認得差不多了,送小杏和小香離開容易被人發現, 而小葛剛來, 換了便服就是個生面孔,一般人瞧不出。
可是阮軒考慮那麽多, 就是沒考慮到小葛是個話痨。
“夫人,剛才送走的人是誰啊?”小葛就見過小香一回,還是在竈房裏小香灰頭土臉被當成賊的時候, 今日小香特意蒙了半張臉,低頭趕路不多話,小葛匆匆一瞥看不真切,好奇起來。
徐耘寧翻了個白眼,不答反問,“走都走了,為什麽要費勁認識?”
“也是。”小葛随和地順了她的話, “不過,半夜趕路确實有些冷啊。”
徐耘寧默默趕路,不願意搭話。
小葛不介懷,一個勁兒說着。挺短的路,徐耘寧已經知道小葛家境不咋的,娘死的早,家裏有年老的父親和光棍叔叔。他小時候跟着叔叔去武館學了幾招,以為自己武功蓋世,去考武狀元才知天外有天。
“你知道他們多厲害嗎!一拳打過來,沒碰到臉那氣勢已經能吓死一頭牛。”
“有這麽可怕嗎。”這裏是小地方,一般人說起京城都是一臉向往和崇拜,沒去過的更是神化了。徐耘寧不會這樣,人就是人,帝都和小地方的都是人,難不成靠近皇帝的地方自帶仙氣,人還會法術了?
小葛點頭,“是的!我告訴你啊,考試的時候死了一個人……”
說到這兒,小葛突然閉嘴了,愣愣看着不遠處巷子口點着的往生香。
今晚的風不狂,卻一陣陣的連綿不斷,而那燃着的香火在呼嘯之中愈發地亮,小小的腥紅的一點,兩根并排像是一雙眼睛,而穿巷而過的風聲,隐隐成了這雙眼睛的鬼哭狼嚎。
要是以前,徐耘寧是不怕的,但她确實穿越到了別人的身上,對神鬼之說轉為敬畏的态度,害怕地抖了抖,“你別突然不說話,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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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葛撓撓頭,小聲說,“這是陳三死掉的地方。”
陳三?
在腦海中搜尋這個名字,徐耘寧愣了半天,才想起來陳三是朱員外打死的人。因為阮軒對此事很煩心,徐耘寧把好奇吞回肚子裏,不願意在難得的休息時刻問阮軒,一直不清楚這事,就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天我們來那間當鋪找東西,突然聽到慘叫聲,阮大人帶我們趕過去,只看見很多人圍着朱員外和陳三他們看。陳三倒在地上,朱員外握着拳頭,上面還有血,而他的随從捧着一大堆禮盒,根本沒辦法打人。”
徐耘寧皺眉,“那分明是朱員外打死了人,他居然還狡辯?”
“錢能通鬼神。”小葛偷偷告訴她,“以前發大水,朝廷撥來糧食,到了我們手上卻是壞掉的米。有人說,衙門出來的米袋分了兩批,很多都運到了朱員外家。”
“那怎麽辦?你們不告訴縣官?”
小葛苦笑,“能怎麽辦,餓的沒力氣走路了,還報官?不吃肯定死,吃了或許還能活。”
“那個官……”徐耘寧欲言又止。
小葛一拍腦門,自責,“怪我沒說清楚,當然不是阮大人,是前一個。”
“噢。”徐耘寧松口氣。
想起了傷心往事,小葛不多話了,傻傻盯着燃燒的香看,好久才嘟囔了一句,“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憐。”
“這些人也真是,蠅頭小利就颠倒黑白,幫着朱員外。”徐耘寧回想公堂那一幕,咬牙切齒。
小葛聳肩沒說話,遠遠對着燃香的地方行了個禮。
看着別扭,徐耘寧沒跟着,等了片刻繼續往衙門走。他們倆腿腳都快,不費多久,徐耘寧看到阮軒低頭寫字,列了好多名字和地址,見了她揚起嘴角不知疲倦,“回來啦。”
“嗯。”徐耘寧問,“你寫什麽呢?”
阮軒嘆氣,“可能作證的人啊。”
“物證呢?”徐耘寧提議。
阮軒皺眉,“朱員外的手嗎?”
“呃……”徐耘寧想了想,“或許陳□□抗了呢?抓破了朱員外的衣服,或許……”
“仵作檢查過了,什麽都沒有。”阮軒揉揉眉心,“想過對腳印拳印,沒找到痕跡,傷痕密密麻麻的看不出具體,根本沒法對上號。唉,明明抓了個現行,怎麽就……”
徐耘寧聽得窩火,“抓個現形就定罪,要什麽證人!”
“哪有這麽簡單,要是我們縣衙的人作證,而朱員外買通百姓讓他們幫忙脫罪,事情越鬧越大,傳到上頭去,他們會懷疑那麽多百姓撒謊,還是懷疑我為了破案亂抓人?”
“那就算你找到幾個人作證,其他人撒謊的話……”
阮軒咬牙,“要說服他們不怕朱員外。”
“這難了,唉,我知道有個地方。”徐耘寧托下巴回憶,“發生這樣的事情,肯定有很多人邊看邊記錄下來,聲音,畫面都有,賴都賴不掉。”
阮軒眼睛一亮,“什麽地方?”
無奈一笑,徐耘寧打馬虎眼,“很遠很遠的地方。”
阮軒眨眨眼,不多追問,“好吧。”
“別想了,早點休息。”徐耘寧拍拍阮軒,“或許明天有轉機呢?”
“好。”
徐耘寧的嘴巴很靈,第二天這案子有了很大的轉機:一個哭喪着臉的男人來報,說陳三是他殺的,朱員外上前阻止了他。
“從頭到尾,說一次。”阮軒冷着臉審問。
男人老實說了,“我是挑夫,在巷子口等活幹,那一天陳三踩了我的腳,我急了就打了他一頓……這個時候朱員外經過,給了我銀子讓我算了,我沒聽,誰知道陳三那王八蛋那麽不經打,三兩下不動了……我害怕,聽見有人說大人來了,搶了朱員外的銀子跑了,還刮破員外的手。”
阮軒皺眉,再問了幾次也是這樣,看起來老實巴交、沒讀過書的男人不着她的道,不管問什麽還是那套說辭,換個問法就說聽不懂,哭喊着說自己要償命。
送上門找死?
阮軒自是不信,把男人關進大牢之後,趕緊盤問朱員外。可是,朱員外和男人不知何時串了詞,兩人隔了那麽遠,根本沒接觸過,說的詞全都對得上。
“你就放了我吧。”朱員外習慣吃香喝辣,住一晚大牢已經是虛弱不堪,“我右手撞到了牆,受傷好重,要廢了……”
阮軒一看,朱員外拳頭果然是血肉模糊,看不清曾經是否有抓傷的痕跡。但是,她不甘心,硬是扣着兩個人慢慢查,抽了空在巷子口逛來逛去。
然而一夜之間,周遭的人似乎都懂這個說法,朱員外的家人整日在縣衙門口哭啼,阮軒不勝其煩,正想着如何示好,上頭的知府大人派的人來了——知府覺得蹊跷,專門派人來提了朱員外去高一層的三何府,親自審問。
阮軒已經不能過問了。
這一切,徐耘寧都是聽鄭捕頭說的,阮軒天天關在書房裏沉思,鄭捕頭也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情,一休息就借酒消愁,沒醉,就是壯膽吐真言,“怎麽……這樣……”
“什麽時候串的詞。”徐耘寧也納悶,“大牢不是看守很嚴嗎?”
鄭捕頭氣急,“是啊,我們還搜過,結果什麽都找着,到底怎麽辦到的……”
徐耘寧揉揉眉心,瞎猜,“或許,這不是第一次。”
“那完了。”鄭捕頭拍拍腦袋,“第一次混的過去,第二次更可以。”
他們倆對視一眼,酒杯相碰準備痛飲,門口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誰說的!”
“阮軒!”徐耘寧趕緊站起來,“你肯出書房了!”
阮軒捏了一大把紙,興奮道,“我翻了半天,終于找到一些殘留的記錄,再去朱員外家的鋪子宅子查一下,或許能找到他們狼狽為奸的證據。”
“啊?”徐耘寧想起小葛的話,“這麽笨,上一任銷毀證據都不會。”
鄭捕頭打了個酒嗝,“記錄不全……怎麽……怎麽認定……”
“就是要查啊!”阮軒不管他們,依舊很樂觀。
徐耘寧還想說些什麽,忽而一陣風過滅掉蠟燭,房間黑下來,混亂中似乎聽到了阮軒吃痛的低呼。她急了,把阮軒拉到身邊,而鄭捕頭縮在一邊,等了許久才敢點燈。
“我的證據呢!”阮軒以為撒在地上,一看什麽都沒有,瞪大眼睛。
徐耘寧定睛一看,還真是,阮軒手裏的東西全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