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1.1.24
張老大最後一擊拼盡全力, 中箭倒下之後再沒了起來的力氣,趴在地上喘着粗氣, 不甘的眼神掃過險些死在自己手下的老仇,定在不遠處的阮軒身上,張嘴想說話卻只有鮮血吐出,兩眼一翻暈了。
以為贏定了的瘦衙役見狀,臉色煞白, 趁着大家吃驚的功夫轉頭跑了。
不忙抓人, 阮軒把弓箭丢到一邊,急急奔了過來。東西落地砰的悶響,鄭捕頭如夢初醒, 跟在阮軒後頭, 為了顯得不這麽無用,三兩步疾跑超過了阮軒, 先扶起老仇。
“沒受傷吧?”阮軒問徐耘寧。
徐耘寧猶自震驚,“你……會射箭?”
“會啊。”阮軒笑了笑,“以前學過一點, 上次觐見的時候陪着王爺他們打獵,便熟悉了。”
湊近低語,阮軒聲音依舊軟綿綿,微笑勾起的唇角瞧着甜甜的……
卻在剛才射出一箭救人。
“噢。”徐耘寧恍惚,反而不老老實實讓阮軒前後查看是否憂傷,自己繞着阮軒打起轉,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阮軒瞧她轉來轉去, 知道沒什麽大礙,轉而去關心老仇,跟鄭捕頭一左一右把受傷的老仇扶進門。礙于身份,徐耘寧不便上前,撿了武器跟在後頭。
他們去的是前堂中間的屋子,也就是平時阮軒和捕頭衙役商量事的地方,徐耘寧本想進去,鄭捕頭卻出來了,要回徐耘寧手裏的刀,說是要拿東西把張老大拷起來,而裏頭的阮軒見着血肉模糊的傷口并不畏懼,按照老仇的說法,撕開衣服幫忙治傷。
裏頭的人正光着膀子,縣令夫人不好進去吧?
想了想,徐耘寧止步,轉頭去後堂吩咐小杏拿來藥酒和布帶。
小杏依言送去,徐耘寧候在屋子門口不知該不該進,猶豫的功夫低頭一瞧,慌亂間找不着地方放的她,手裏仍持着阮軒拿的弓。心下一動,徐耘寧将刀放下,仔細端詳那一張弓。
然而,這身體天生神力,她掂這點重量是輕松的,實在辨不出到底是重是輕。回想先前阮軒的模樣,垂手放弓,面色如常,不用多休息就大步朝前去看老仇,不似費了多大的力氣。
大概……是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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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耘寧放棄琢磨,也放棄傻傻站在門外等一個大老爺們療傷,先回自己房間稍加洗漱,順便瞧瞧這一身阮軒挺喜歡的衣服有沒有破。
剛擦了臉,徐耘寧聽見外頭門外傳來腳步聲。
“老仇沒事吧?”見是阮軒,徐耘寧沒怎麽在意,自顧自擰手巾。
回答她的是咿呀一下的關門聲。
大白天回來還關門,徐耘寧直覺不對,甩開濕答答的帕子轉頭瞧去,見到一個蹲在門邊蜷縮的小身影,訝然,“你怎麽……”
“噓!”阮軒慌張想做噤聲的手勢,一擡胳膊,又低呼着縮成一團。
徐耘寧閉了嘴,走到阮軒身邊才小聲問,“你怎麽了?”
“耘寧……”阮軒抿抿唇,眼睛裏泛起水光,“我手疼。”
“來這邊,我看看。”徐耘寧急了,拉着阮軒坐到桌邊,小心翼翼牽了顫抖的右手瞧,手背沒什麽手心卻全紅了,稍稍破皮,看來是被弓弦刮傷了。
她就說怎麽阮軒射箭如此輕松!
“你!”徐耘寧哭笑不得,看到刮傷的地方已經結了血痂而且被塵土弄得髒兮兮的,沒好氣,“剛才為什麽不說?自己都顧不上,居然跑去給老仇治傷!”
阮軒由她數落,等罵完了,才從袖裏頭掏出個小藥瓶,“哪有,我帶了藥回來,能照顧自己啦。”
懶得跟阮軒争辯,徐耘寧奪過藥瓶放桌上,先去拿了幹淨濕潤的手巾擦淨傷口附近的污痕。她盡量不使勁放柔力道,低頭緊盯着受傷的手心,生怕弄疼阮軒。可是,她發現傷口也弄髒了,不能置之不理,咬了咬牙便捏着一角仔細擦着。
“啊!”阮軒喊了一聲。
徐耘寧停手,歉然,“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沒有,是我忍不住疼,不用管我……”阮軒顫聲說。
瞧見阮軒眼角的淚花,徐耘寧猶豫了一會兒,但想到不好好療傷今後阮軒更疼,狠下心繼續。她的心情忐忑,屏着呼吸,生怕下一刻阮軒又疼了,手險些抖起來。
“唔。”碰到一處快掉的皮,阮軒沒忍住,只來得及咬唇把那聲痛呼卡住,悶哼出聲,
徐耘寧這回手真的抖了——等等,悶哼急促輕顫,恰似那天在被窩裏……
“呃。”徐耘寧擡眼,“疼就叫吧,別忍了。”
阮軒眨眨眼,忽而用左手搶過手巾,“我自己來吧。”
“成。”
趁着阮軒清理傷口的功夫,徐耘寧拿了藥瓶聞一聞,刺鼻的草藥味兒,她都能想象這粉末倒在傷處是多麽灼痛辣人,皺眉,“這個藥粉氣味那麽沖,撒上去肯定更疼。”
呆呆望來,阮軒把嘴巴張成一個小小的圓,滿臉茫然。
“唉,以後不能逞強啊。”徐耘寧趁機教訓阮軒。
阮軒點頭,“不過,我很驚訝我射的這麽準,本來拿着那把弓挺吃力,看到你們有危險,突然就有力氣了……”
你們。
突然間,徐耘寧覺着這個逞強也挺可愛的,笑了笑柔聲答,“哎,真厲害呢。”
跟着彎嘴角,阮軒不再苦大仇深皺着眉擦藥,而是咬牙撒藥,呼一呼吹幹了甩甩手站起來,“好啦~”
“等等。”徐耘寧不滿了,“包紮一下。”
阮軒搖頭,“不了,被老仇知道我受了傷……他肯定又看不起我了。”
“怎麽會呢!”徐耘寧說着去櫃子裏找能包紮的布條。
她一走,阮軒便從小圓凳上蹦起來,“不用了,我和鄭捕頭去北鄉啦!”
什麽,受了傷還要去北鄉!
徐耘寧轉身想要抓住阮軒,哪曾想那小軟妹看似乖巧其實早有準備,極快地拉開一扇門,眨眼的功夫半個身子已經出去了,邊跑邊說,“不能誤了案子啊~”
“不是說不逞強的嗎!”
已經跑到小門的阮軒駐足回頭,板臉肅然說,“我傷的是手,去北鄉用的是腿,怎麽算是逞強呢?”
“……”徐耘寧沒好氣瞪去一眼。
阮軒瞧她不高興了,揚起笑許諾,“放心,為了你,我會好好注意,盡快養好手傷的~”
心思一歪,徐耘寧不瞪人了。
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別扭?
——
北鄉的偷竊案,阮軒埋伏兩天把人抓了個先行,也從那兒帶回了當初說好替瘦衙役位子的小夥子。小夥子跟守牢門的那倆獄卒差不多,黝黑精瘦,人也勤快,來了之後聽說前輩老仇受了傷,要是鄭捕頭和阮軒沒吩咐,就跑到大牢那邊跟前跟後地照顧。
老仇覺着小夥子人不錯,請老婆做了桌菜,說要請大夥兒吃飯。
“老仇那邊好像開始吃了,你不快點?”徐耘寧瞧着阮軒。
阮軒正在換藥,聞言搖搖頭,“他沒有請我啊。”
“什麽?”徐耘寧訝然,“你救了他的命,他連頓飯都不清你吃?”
阮軒呆了片刻,将撒在桌上的藥粉撚起來扔一邊,支吾道,“呃,他說過要請我去酒館。”
徐耘寧一聽,心想:果然!
曾經,徐耘寧找鄭捕頭唠嗑,聽說過老仇的脾氣很大,鄭捕頭好歹會點功夫在縣裏頭算數一數二的,依然被瞧不上,在酒館遇着,老仇不打招呼就算了,還繞着走。
大牢裏頭那麽多手下,老仇也不與他們吃酒,寧可一個人獨飲。
鄭捕頭笑道,“老仇請你喝酒,就是看得上你。”
現在老仇請阮軒去酒館,就是轉變了看法,委婉地想道謝啊!
看多了老仇這樣死要面子的人,徐耘寧估摸着那一把年紀的彪形大漢來請誤解許久的阮軒不容易,于是期待地問,“然後你們約什麽時候?”
“呃。”阮軒垂頭懊悔,“我說不用了,我不能喝酒,這次吃飯他們肯定要喝酒的,當然不來請我啦。”
耿直真是害人。
“你怎麽不能喝酒了。”徐耘寧挺惋惜,點點阮軒的額頭,“在家吃飯的時候,你不是小酌了幾杯嗎,“
阮軒委屈,“我那時只想有傷不該喝酒,沒想其他的……”
“啧,我看看。”徐耘寧挪了挪坐近,想看看阮軒的傷勢。
不巧,她的動作粗魯了些,不小心撞着,阮軒吃痛低呼一聲,“哎喲,輕點嘛~”
四下無人,阮軒并沒有掩飾本來的聲音,軟軟嗔怨,在搖曳的燭光映照下的臉蛋緋紅,賭氣抿着的唇角誘得人想咬一口。徐耘寧沒忍住湊近想親一親,阮軒倒是挺在意沒上好藥的手,左躲右閃甜甜讨饒,“還沒上好藥呢……”
徐耘寧看呆了聽呆了,差點撲上去。
也就是差點。
外頭突然響起一個不适時的聲響,徐耘寧愣住,“誰!”
“咳。”一個沉穩蒼老的聲音答她,“我是老仇。”
阮軒大喜,清清嗓子換假聲說,“你稍等,我這就開門。”
“不用!”老仇難得緊張了,急忙說,“不打擾大人和夫人!你們忙,你們忙……”
說罷,門外那個身影飛也似的逃走。
有些不明白老仇在怕什麽,徐耘寧發了懵,而阮軒想起方才自個兒嬌滴滴的聲音,再看看門扉上映着她們倆的身影,如無意外,老仇看到時應當是重疊在一塊難舍難分的……
一拍腦袋,阮軒簡直是欲哭無淚,“糟了,老仇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