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帶着陸全去把豆子放好之後,順娘轉過身來,十分誠懇地對陸全說:“三哥,我昨晚送了你回來,已經把你的心意對我嫂嫂說了,她說她不想離開喜家,不想改嫁。”
陸全聽完一楞,盯着順娘,繼而一下子上前扯住她的衣袖搖着頭說:“不,不,你一定是哄我,是你攔着不想讓她改嫁是不是?虧你還是我結拜的二哥,你……你……”
順娘聽他這樣說,有點兒發火,斥他別胡說,自己方才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若是哄他定叫自己遭天譴。
陸全聽了順娘的這番話,猶然不放棄,說自己非得要見了齊氏的面,聽她親口跟自己說她不想改嫁的話才死心。
“好,你在此等着,我這就去找我嫂嫂來,讓她當面對你說。”順娘說完,轉身去找嫂嫂去了。
上了樓,她找到抱着慧兒不安地坐在床邊的嫂子,讓她跟自己下樓去與那陸全說個清楚,不然陸全不死心,她還安慰齊氏別怕,自己在她身邊。
齊氏默默地點了點頭,跟着順娘下樓了,下了樓,順娘讓老娘把慧兒抱着,可成也在前面屋子裏呆着,她帶嫂嫂去後面見那陸全,跟他說清楚。
劉氏讓順娘在兒媳旁邊,免得出什麽意外,落人口實就不好了。
順娘答應了,她覺得陸全也許會做出什麽瘋狂之舉也說不定,所以老娘的擔心也有一定道理。
齊氏跟在順娘身後低着頭走進了後院那間生發豆芽的屋子,接着順娘開口發話,讓陸全自己問嫂子,到底她是怎麽想的。
陸全一看到齊氏走進來,兩眼發亮,他激動地向齊氏走過去,齊氏看見了,不安地往後退,一直退到了順娘身後躲起來。
順娘只得提醒他:“三哥,你吓到我嫂嫂了……”
“哦,我……我是一見到她,就糊塗了,我後退……後退……”陸全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此舉有點兒不妥當,便趕忙往後退,一直退到他剛才站着的地方才停下來。
順娘這才把嫂子從身後拉出來,讓她面向陸全說話。
齊氏兩只手絞着,低頭,細聲道:“奴家……奴家不願意離開喜家,奴家要在喜家呆一輩子……”
她聲音雖然小,可是屋子裏安靜,順娘和陸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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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是被喜家人所逼,才這麽說的!”陸全聽到之後,原先發亮的眼瞬間黯淡,臉色也變白,然而很快他就漲紅了臉,激動地朝着齊氏大聲喊。
他當然不死心,還在猜測着一種讓齊氏改口的可能,也許這句話也是對他自己的一種安慰。
齊氏猛然擡起頭來,看向陸全,大聲說:“沒有,我婆婆和叔叔都不曾逼我,我不想改嫁,我要帶着我的兩個孩子呆在喜家一輩子!”
“……齊娘子,你聽我說,你若是肯跟我,我會改邪歸正,做正經的營生,我會只對你一人好,一世疼你愛你,你的兩個娃兒我也會視同己出……”陸全眼巴巴地望着齊氏,聲音裏滿是決然和哀懇。
齊氏或許也被他這樣的言語和表情所觸動,短暫猶豫了一下,但很快她的臉上有了決然之色,篤定道:“你走罷,說什麽我也不會離開喜家的!”
說完,她轉身往屋外走,還不忘了對順娘低聲道:“叔叔,奴家要說的都說完了,奴家回去了。”
順娘道好,再看向陸全時,見他滿面痛苦之色,眼睜睜看着齊氏的身影消失在屋門口,他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發抖,眼中浮現水霧。
“三哥,你沒事吧?”順娘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從來都是嬉皮笑臉的陸全這副模樣,不由得關切地問。
陸全就像是沒有聽到順娘的話一樣,整個人呆立在屋中。
順娘便上前去,離他近一些,拍一拍他的肩膀。
這一拍,陸全似乎清醒過來,他看了順娘一眼,突然伸手使勁兒推開她,緊接着拔步跑了出去。
順娘便也緊跟着跑出去,只見陸全已經跑出了喜家的屋子,她跟着跑到門口,看到陸全奔跑着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頭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莫名地,順娘有點擔心,她覺得這件事恐怕不會就這麽容易就結束了。如果陸全是個偏執的人,那這件事一定沒完。但願他不要對嫂子因愛生恨,後面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以及他會因為嫂子拒絕他,從而遷怒自己,跟喜家做對。要是真這樣的話,那陸全的破壞力絕對比趙三郎還大。
心裏揣着這種擔心,順娘回身進屋,迎面走過來她娘,牽着可成,問順娘:“你嫂嫂是怎麽對陸二郎說的,陸二郎又說了甚?”
順娘故作輕松對她娘說嫂嫂已經拒絕了陸全,嫂嫂說了她不會改嫁,要一直留在喜家帶大兩個孩子,那陸全失望不已,就跑走了。
劉氏默了默,輕聲道:“其實吧,為娘覺着那陸二郎若是對你嫂嫂真心,你嫂嫂嫁他也未必不可,這陸二郎雖是個浪蕩子弟,但前朝不是有個周處,年少時也是個不長進的,後來不是變好了麽……”
順娘聞言笑:“娘您還曉得周處啊?不過,周處這樣的數百年來不是就只有這麽一個麽?”
劉氏聽了也點點頭說順娘說得對,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周處的,兒媳拒絕陸全是對的,這女人在終身大事上頭馬虎不得,那陸全若真是心裏有齊氏,就不要光是賭咒發誓的,須得活出人樣來讓人家看看。若是他真能做到嘴巴裏說的那些,到那一日,她這個老婆子會親自把齊氏送去給他做妻。
順娘不由得贊她娘開明,沒像別的婆婆那樣拘着媳婦一輩子呆在夫家。
劉氏道:“為娘也是守寡的婦人,自然曉得女人守寡不易,你嫂嫂的年紀還不到二十,若是有好姻緣,還是要一力促成的。”
順娘說自己也是這麽想的,母女兩人相視一笑,接着順娘上樓去把嫂子喊了下來,說那個陸全走了,沒事了。
齊氏這才抱着慧兒下樓來,把慧兒交給婆婆劉氏抱着,自己料理家務。
順娘看了看天色,離天黑還有段兒時間,便拿着斧子柴棒繩索等物,上山去砍了兩擔柴回來,晾曬在後面院子的屋檐下。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對老娘和嫂子說,這下子要開始大幹了,宋玉姐那裏已經說了,她那店裏每日要三十斤綠豆發的種生,這樣一來,從今天晚上開始需要每日發五斤綠豆,才能出三十斤以上的豆芽。而且順娘還給她們看了宋玉姐拿給她那一本在宋家正店拿酒去賣的一百多家腳店的名冊,說再等些日子,這上頭的腳店再要上一些綠豆發的種生,一天怕是要拉二三百斤的種生進城,要是這樣的話,可夠她們忙了。
劉氏聽完吓了一跳,她算了一下,假如一天發二三百斤種生,每天就要用三十來斤綠豆,不過,她跟媳婦忙得過來。接着她又算了一下按照十文錢三斤的價格來算,假如每日賣三百斤綠豆發的種生出去,這一天就會進賬一千文,除去這本錢以及雇牛車以及雇那個石頭的錢,一日最少能掙四五百文。
“四五百文,這麽多!”齊氏聽婆婆這一算賬不由得驚訝出聲。
順娘笑:“就是這麽多,只要咱們把這個種生買賣做起來,賺的錢只會一日比一日多的,到那時,就不用擔心四季寒暑變化,每日都有穩定的錢入賬了。”
劉氏就又開始板着手指算開了,如果每日進賬四五百文,除去吃喝房租等,一日最少也能存下三百文,十日就是三千文,一月便是九千文。這麽一來,要是做種生買賣一年,不是得存下上百貫的錢了麽,那樣的話,一年之後就能回喜家莊去買回賣出去的喜家的房和地了,不但如此,還能再建一個好房子,以及再買下幾十上百畝好地……
順娘聽老娘算賬,算着算着又算到回喜家莊去買地買房了,不免反問她舍得扔下這裏每年上百貫的收入回喜家莊去麽。
劉氏被順娘問住了,老實說自己舍不得。
順娘道:“那不就結了?不過,咱們的錢真攢多了,就在這楊柳鎮上買下個臨街的院子,不用再租人家的房子,若是還有剩下的,也把喜家莊咱們賣出去的房和地買回來,雇人種着。這樣一來,才是進可攻退可守呢,穩當。”
劉氏和齊氏都一起贊同順娘說的,誇她想得周到。
生活有了目标,喜家人全都充滿了幹勁兒,吃完晚飯,劉氏帶着兩個孩子,順娘跟嫂子一起去洗碗,泡發豆子,給前兩日發的豆芽澆水。
正忙活着呢,陸老夫子跟他娘子李氏,還有陸展三人過來了,找順娘說話。
順娘出去向三人行了禮,請他們坐下說話,因見三人臉上都有焦急的神色,她不由得暗想他們該不會是為了陸全來的吧。
果然,接下來陸老夫子就說話了,他說他的幼子陸全今日留字一張,說他即日離家再也不回來了,有人看見他下晌的時候從喜家跑出去,所以他們過來問一問順娘,到底下晌在喜家發生了什麽事情,讓陸全留下這樣的一張字條,說他再不回家了。
陸老夫子說這個話的時候,劉氏也在一邊,她聽完了不等順娘說話,就說陸全是不是在開玩笑,畢竟她聽隔壁吳氏說陸全經常跑出去,三五日不歸家也是常事。
李氏就帶着哭聲兒接話了,她說自己的兒子不但留下這樣的字條,還打了個包袱,帶走了他的一些衣服和錢,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所以她相信兒子說得是真話,故而過來喜家問一問到底出了什麽事情,自己的幼子竟然會決定離家不歸。
順娘倒是沒想到這個陸全受到了打擊竟然要離家出走,只是這個離家出走不知道是短時間的還是長期的,這麽看來,陸全還是個中二少年呢,順娘覺得他心性未定,更是覺得嫂子做出的選擇正确,陸全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于是順娘就把陸全瞧上了自己嫂子,想要娶她為妻,而自己嫂嫂拒絕了他的話對陸謙夫婦和陸展說了。
“甚麽?竟有這事!”陸謙一聽就發火了,“這畜生,做出如此丢人現眼的事情,他走了好,走了就永遠別回來!”
李氏和陸展聽了順娘的話,也覺得臉上挂不住,向順娘和劉氏致歉,說陸全荒唐,還請她們和齊氏不要記在心上。
順娘和劉氏當然說不要緊,說陸全也是少年心性才會如此,而且她們還寬慰陸家人說,不定陸全跑出去一段兒時間,以後想通了就會回家的。
陸謙夫婦和陸展自覺臉上無光,緊接着便站了起來,辭了順娘和劉氏回去了。
等他們一走,劉氏就對順娘說這個陸全還有幾分脾氣,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麽跑了,不過,他跑了也是好事,總好過留在楊柳鎮,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難免面上尴尬。
順娘呢,卻是想到了陸全要是真這麽跑了,那趙家人會不會又弄什麽幺蛾子出來呢?還有,萬一趙家人繼續問難自己和喜家,自己又該怎麽辦呢?
雖然心裏存着這樣的擔憂,但順娘決定還是要繼續按部就班地過自己的日子。
四五日後,當喜家第一次發出了三四十斤綠豆發的種生,開始在自家屋前支起個攤子賣種生時,守在攤子跟前的劉氏看到了趙家娘子進了隔壁謝家肉鋪。
劉氏不由得想,這個趙家娘子要買肉也該是在肉攤跟前買就成了,為何要進到謝家肉鋪裏面去呢,她是不是又要搞什麽幺蛾子出來。對于這個之前的鄰居,劉氏現在也是不感冒得很,總覺得她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總是在謀算着害人。
她想,要不要抽空子過去提醒吳氏,小心趙家娘子……
此刻在謝家肉鋪店內後面的一間當做會客室的小屋子裏,趙家娘子正在跟接待她的吳氏說話。
原來趙家母子自從到謝家肉鋪說了順娘的壞話之後,就回去等着謝乙夫妻帶着謝禮登門感謝他們的,但左等右等,這日子一晃都過去了六七日,他們還是沒有等到謝乙夫妻登門。
趙三郎就在其母跟前抱怨說他娘都在說胡話呢,之前不是說算定了謝乙夫妻會帶着錢財和豬肉上門致謝的嗎,這都過去了那麽多天怎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他還譏诮地說他娘這塊老姜看起來是一塊壞姜,早就不辣了。
趙家娘子聽了兒子的話不免發怒,說她這就上謝家去看他們是個什麽意思,若是那謝乙夫妻說話不算數,那麽別怪她把謝二娘被喜二郎欺負的事情說出去,到時候看這楊柳鎮上的人家誰敢娶她。
所以,等到吳氏接待一臉不快之色走進謝家的趙家娘子時,趙家娘子說話就有點兒硬。
吳氏早就跟丈夫謝乙商量過這件事情,他們覺得趙家母子上自己家裏來挑唆喜家和謝家之間的關系,讓兩家産生矛盾,所以先前謝乙說的那什麽上門感謝的話當然是不作數的,要讓他們拿着謝禮上門去感謝趙家母子那是更不可能。
不過,他們也一致決定,若是趙家娘子上門兒來說起這件事情,他們也會跟她好好說話,安撫她一番,甚至給她拿上一塊肉回家去,一切只為了不讓她嫉恨謝家,從而在楊柳鎮上散布對自己女兒不利的話。對于趙家娘子這種貪便宜的小人,既不能得罪,當然也不能捧着,否則這種人一定得寸進尺的。
吳氏就是按照這個原則接待趙家娘子的,說自己跟丈夫最近忙碌,沒有空上謝家去致謝,今日趙家娘子來了正好,她代表丈夫感謝趙家娘子來告訴了自己喜二郎欺負自己女兒的事情,她還請趙家娘子吃茶果,說擺出來的茶果可是最近才從汴梁城裏買回來的好貨。
趙家娘子見吳氏态度不錯,請自己吃的也是好茶果,臉色就也逐漸和緩了,開始一邊吃茶果,一邊說自己知道謝乙夫妻做着大買賣,是忙碌的人,故而沒空來趙家也是正常。
吳氏為了安撫趙家娘子,随後叫來一個夥計,讓他出去割上兩斤肥膘肉進來,一會兒給趙家娘子帶回去。
夥計應聲而去,不一會就提了一塊肉進來,然而卻不是肥膘肉,而是只有一直寬的肥膘,其餘都是瘦肉的一塊肉。趙家娘子一見就有點兒失望,然而想着這一趟來也不是空手而回,吳氏到底也讓夥計割了一塊肉相送,總比送些骨頭給自己好。
自從趙家父子在齊大郎的賭坊裏面賭輸了五貫錢,趙家湊錢還了賭賬之後,這麽久了他們全家嘴裏都還沒吃上肉呢,趙家娘子此刻見了這塊肉,就跟餓極了的狼見了羊一樣,那顧得上挑肥揀瘦。
吳氏的示好之舉,讓趙家娘子一下子就開始得意起來,認為謝乙夫妻到底還是忌諱自己把喜二郎欺負謝二娘的事情說出去,接着就提到了自己兒子仰慕謝家二娘,想要求娶她的事情。
她說出來之後,觑着吳氏,想看吳氏作何反應。
吳氏萬萬沒想到這趙家娘子還是個喂不飽的狗,才割了一塊肉給她,她竟然開始肖想自己的寶貝女兒,想要自己的女兒嫁給趙三郎那個要人才沒人才,要本事沒本事的家夥。聽她話裏的意思,要是不答應這門兒親事,她就會把那日趙三郎在河邊見到的一幕添油加醋的說出去。即便知道趙家母子所言不實,可是吳氏還真忌諱這種謠言在鎮子裏傳開,就算謝家人和喜家人出面澄清這是謠言,可也會對自己女兒的閨譽造成損害,因此,她心裏盡管憎恨眼前趙家娘子這個貪得無厭的小人,面上還要帶了笑說自己女兒明年才及笄,現在考慮這些還早了些。
趙家娘子大概也曉得吳氏不太願意,然而她從吳氏臉上帶着笑敷衍自己來看,她認定吳氏是忌憚自己手裏握着的謝二娘的把柄的,所以她有恃無恐地繼續說那有什麽,雖然謝二娘明年才及笄,但不耽擱今年就定親,明年及笄之後再辦婚事也行。
吳氏簡直吃驚趙家娘子居然步步緊逼,看來自己要是不把女兒許給趙三郎她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她一向沒有急智,只有些婦道人家的小聰明,但凡遇到棘手的事情,慣常說的就是問一問她官人再說。
面對趙家娘子的步步緊逼,她就順口說了女兒的婚事是大事,她必須要跟自己官人商量一下才能給趙家娘子答複,所以她請趙家娘子回去等消息。
趙家娘子問:“但不知需等幾日,早定下,咱家也能早做準備,粉牆,打造家具……”
吳氏:“總需三五日吧。”
趙家娘子不滿道:“這不是一句話的事麽,謝大官人現在外頭攤子跟前,吳娘子走去與他說上一說,即刻就能答複我的。”
吳氏簡直有撲上去抓花趙家娘子臉的沖動,這樣的婦人要是真是做了謝家的親家,怕是謝家的産業她都會覺得全部拿去也是理所當然,這樣無賴和無恥的人,說實話,吳氏覺得自己還是頭一次見到。
僵笑着,吳氏告訴趙家娘子,她官人最不喜歡做買賣的時候被打擾,誰要是到他跟前去說跟買賣無關的事情,他是要發火的,故而她打算等到晚飯時收了攤子,再跟丈夫說這個事情,想來明日就能答複趙家娘子了。
“那好,如此,我就回家去等一晚,明日再來。”趙家娘子逼得吳氏說出來了準日子也是得意,随即站起來,提了吳氏讓夥計割下來的那一塊沒甚肥肉,都是瘦肉的肉,搖搖擺擺地出去了。
出去的時候,她不經意看了謝家肉攤一眼,忽然發現在謝家肉攤旁邊多了一個攤子,原先的鄰居劉氏坐在攤子跟前正在賣種生呢。有些買了肉的人,也去劉氏的攤子跟前買種生。而且劉氏的攤子上還有一堆淡綠色的種生,經過攤子的人不少被吸引了,停下來向劉氏問話,劉氏呢,也跟人介紹那是什麽,一些人聽完劉氏的介紹便也買上一斤半斤的。
原來喜家竟然做上種生買賣了,趙家娘子一見就恨得牙癢癢,她就看不得喜家好過,于是她不無惡意地想,只要自己兒子娶了喜二娘,就讓謝乙夫妻把喜家從他們租住的地方趕出去,這地方應該給自己兒子做買賣……
恨恨地瞪了一眼正在笑着給人秤種生的劉氏,趙家娘子心情陰郁地回家了。
她一進家門兒,趙三郎就跑上來,先是歡喜其母提回來一塊肉,今天晚上可以打牙祭了,後就追問她那謝乙夫妻答應了把謝二娘嫁給自己不。
見到兒子歡喜的樣子,趙家娘子總算心情好點兒了,臉上重新帶了笑,得意洋洋地告訴兒子,那吳娘子說了,晚上跟謝乙商量了,明日就回話。她還說,她吃定了吳氏不敢不把謝二娘定給兒子,她不敢拿她女兒的名聲來賭。
趙三郎聽了嘻嘻笑,扯着他娘坐下,讨好地給她倒了碗茶,捧着給她喝,贊他娘果然厲害,一出馬就搞定了吳氏。
趙家娘子哈哈笑出了聲,讓兒子等着娶那謝二娘吧,謝二娘已然是一塊案板上的羊肉,不會長腳跑了。
“對了,娘,您可曉得鎮上的陸家前幾日出了一樁醜事麽?”趙三郎看向其母興致頗高地說。
趙家娘子是個八卦愛好者,對于鎮子上誰家出了甚麽醜事那是最關心的,一聽兒子這麽說立馬就停止了喝茶,擡頭看向趙三郎問:“你說的陸家就是開了陸家學堂的那個陸家,到底是甚麽醜事呢,說來聽一聽。”
趙三郎告訴她娘,就是那個陸家,至于那醜事麽,就是陸家的那個潑皮閑漢陸二郎想要去勾搭喜二郎的寡嫂,結果被喜家人發現了,趕了他出去,他一時羞憤,就收拾了衣裳財物,打了個包袱跑了,至今尚未歸家呢。
“哦,竟有這事?陸謙那個酸儒這下子定然大失顏面了吧,哈哈哈哈!”趙家娘子一聽就快意地笑起來了,“為娘這幾日沒出門兒,竟不知陸家出了這樣的醜事!陸二郎那個潑皮閑漢,居然連個寡婦都惦記,可見是個色中惡鬼。喜二郎跟這樣的人結拜兄弟,現如今是搬起石頭砸着自己的腳了吧……”
趙三郎又陰測測道:“這陸全跑了,看那喜二郎還有何人給他撐腰,他算計我跟爹,讓咱們幾乎傾家蕩産的事,我還沒忘呢,看我哪日再去叫上狗子,狠狠收拾他一頓!”
趙家娘子:“對呀,我怎的沒想到這一層,陸全跑了,喜二郎就沒人給他撐腰了,他一個外來戶,咱們就算欺負了他,這鎮子上也沒人幫他。”
想了想,她又說:“只是,陸全雖然跑了,可齊大郎還在呢,若是喜二郎跑去找齊大郎幫忙,咱家跟齊大郎對上還是要吃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報複喜二郎的事情你暫時別忙着做,看一看再說,萬一那個陸全不久之後又回楊柳鎮了呢。現如今咱們先要做的就是讓謝乙夫婦同意把謝二娘許給你。還有啊,今日我從謝家肉鋪出來,瞧見了喜二郎的娘在謝家肉鋪隔壁支起個攤子賣種生了,還有不少人買。為娘想,只要你跟那謝二娘一定親,我就要親家夫婦把那喜家給攆走,那地方拿給咱們趙家做買賣,咱們也發種生賣可不是好。”
趙三郎聞言點點頭:“娘考慮得周到……娘,我再跟您說個事兒,這事兒鎮子上不少人也在傳……”
趙家娘子問是什麽事。
趙三郎就說他聽到一些人傳喜家攔着陸全勾搭喜二郎的寡嫂,是因為喜二郎那小叔子跟他寡嫂不清不楚,所以喜二郎才連結拜兄弟陸全都攆了出去。
“甚麽?哈哈哈哈!”趙家娘子一聽那是開懷大笑,笑得眼淚都差點兒流出來了。
趙三郎見狀也在一旁猥瑣地笑。
母子兩人笑罷,趙家娘子兩眼發亮,雙手一拍說:“蒼天看顧啊,沒想到咱們趙家的兩家仇人現如今都出了醜事,被人背後戳脊梁骨,劉氏還在那裏賣種生賣得起勁兒呢。我看這件事情傳得全鎮子的人都曉得了,還有誰願意去她那攤子跟前買她的種生。咱們母子如今可有事情做了,那就是幫着把這話傳得滿鎮子的人都曉得。為娘以後要帶着鎮子上的婦人去喜家攤子跟前吐唾沫,讓喜家人在衆人跟前擡不起頭來,還有臉出來做買賣?”
趙三郎:“娘說得對,明日我就去起勁兒地跟我認識的人說這個喜家的醜事!”
卻說吳氏在趙家娘子提着肉搖搖擺擺地出門後,氣得一蹦三尺高,抄起面前的茶碗就要砸下去,可是舉得得老高的時候,到底沒舍得,只得放了下來,重重地擱在桌上,灑得衣裙上都是茶水。
她嘴裏憤憤地咒罵趙家母子,轉着圈兒地在屋子裏跺腳,恰巧謝二娘帶着弟弟謝三郎進來了,見她娘這樣,就問她出了何事了。
吳氏看着女兒脫口而出:“有只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謝二娘:“……”
說出這個話後,吳氏才覺得失言了,她覺得那趙家母子謀算自己小女兒,想讓小女兒嫁給趙三郎為妻的事情還是不宜讓女兒知道,所以接下來她強行壓住自己心中亂竄的火氣,讓女兒帶着弟弟去別處玩去,只一條,不許出鋪子。
謝二娘詫異地點點頭,答應了帶着弟弟去後院逗貓逗狗玩兒。
其實才被她娘拘了幾日不出門兒,她已經覺得很難受了,唯一每天有點兒興頭的事情就是偷偷看那喜二郎趕着牛車進出謝家的院子,看他卸車,看他喂牛。就算她娘罵過她好幾次,說她不知道羞恥,還偷看人家喜二郎,人家喜二郎對她沒意思,她應該趁早死心。她被她娘罵得掉眼淚,然而她娘一走,一轉眼,她就把她娘罵她的話忘得一幹二淨,還是依然故我在喜二郎過謝家這邊院子來趕着牛車出去,又或者趕着牛車回來的時候躲在家中某處,偷偷看他。
她管不住自己,就是喜歡看到他,在她心裏也暗罵自己沒出息,然而回頭她想,她是一個女子,要那麽有出息幹嘛,她喜歡看見他的身影,就趕緊看。因為等到明年一及笄,她就會嫁人了,也不知道會嫁誰,也不知道那個她嫁的人喜不喜歡,她只明白,這鎮子上每一個到年紀的女子都得嫁人,她也不能例外。
吳氏在屋子裏跺着腳咒罵了趙家母子一會兒,終于是忍不住等到丈夫謝乙賣完肉再跟他說這事情了。
她叫了個夥計過來,讓他出去把自己官人叫進來說話。
夥計麻溜答應了,出去把謝乙給叫了進來,謝乙一進來就問吳氏有什麽事情,該不是火燒腳背了,自己正在外做着買賣呢,她把自己叫進來。
吳氏去把門關了,然後拉着丈夫去屋角,低聲把趙家娘子剛才來說的那些話對謝乙說了。
謝乙沒聽完呢,就怒了,額頭青筋冒起,緊握缽盂大的拳頭一拳打在牆上,震得牆上的土都撲簌簌落下,恨道:“這老豬狗!她曉得她幾斤幾兩麽,竟敢圖謀咱家二娘!待我帶着人去痛打他們一頓,再拆了趙家,他們才曉得我謝乙的厲害!”
吳氏忙拉住他,勸他不要說這些沒用的話,她說要是真帶着人去打了趙家母子反顯得謝家心虛,趙家母子肯定會恨上謝家,還不知道如何傳那些對自己家二娘不利的話呢。除非謝乙把趙家人都殺了,才能堵住他們的嘴。她還說自己剛才聽了趙家娘子說的那些話,之所以沒有登時就跟發怒,只不過還是想找丈夫商量,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出來,既能打消趙家母子那膽大妄為的肖想,還能保住女兒的名聲。
謝乙連連搖頭,說這怕是難,趙家娘子貪得無厭,從她今天說出來的話看,她是鐵了心要以說出喜二郎欺負自家女兒的事情做要挾,讓謝家把女兒定給她家趙三郎的。
吳氏聽了丈夫的話,立時慌了,問謝乙那該怎麽辦呢。
謝乙沉吟道:“無論如何不能遂了趙家娘子的意,把咱家二娘許給趙三郎,那趙三郎是個甚麽東西,給咱家二娘提鞋都不配!”
吳氏:“若依官人的話,那咱家二娘的名聲怕是要保不住了,保不住清白的名聲,這楊柳鎮上還有誰家郎君願意娶她啊?難不成咱們要把咱家二娘嫁得遠遠的麽?就算遠嫁,這世上也沒有不透風的牆,保不齊哪一日婆家的人就曉得這事兒,咱家二娘一樣沒有好日子過啊……”
她越說越傷心,幾乎要哭出聲來。
謝乙默然,好一會兒他仿佛下定了決心道:“大不了咱們養着二娘一輩子,她不嫁人了。”
吳氏大驚:“啊?這就是你想的好法子?”
謝乙:“我這法子再不好,也比明知前面是個火坑兒,也把咱家二娘推進去好。等着吧,那趙家母子若是真敢壞女兒的名聲,我謝乙就跟趙家沒完!”
“那……明日趙家娘子來問起,我就跟她說咱家女兒不嫁趙家三郎麽?”
“對,就這麽跟她說,還有,也跟她講,讓她想清楚,壞了咱家女兒的名聲,她會有甚好果子吃!”
“可那趙家娘子萬一非要跟咱們做對,執意要壞咱家二娘的名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