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陸全手裏拎着一只燒雞,兩瓶子酒笑嘻嘻地進來了,說自己今日特意來跟順娘喝酒的。
順娘一看見他就曉得他是為了甚麽來喜家的,因為他一進來,眼角餘光就去瞟了一眼嫂子。
齊氏正為順娘惦記那個汴梁城裏的宋玉姐有些煩惱呢,也沒給這個順娘結拜的兄弟好臉色看,只是稍微點點頭,就說她要去後廚看一看謝家送過來給順娘補身的肉骨炖得怎麽樣了。
劉氏呢,貪小便宜,看到陸全手裏拎着一只燒雞,又提着兩瓶子酒上門兒了,立馬就臉上帶着笑去請他屋裏坐,并說一會兒就吃飯了,他可以跟自家二郎坐下先喝着,那一只燒雞可以給她拿去後面廚房斬切出來。
陸全就把手上提着的那一只燒雞遞給劉氏,自己扯了順娘在屋子中的桌旁坐下。
順娘自從知道陸全打自己嫂子的主意後,就不太願意見這個陸全了,然而她也曉得陸全畢竟是對自己有恩的,若是不是他,趙三郎肯定是随便想怎麽欺負自己都行,那樣的話,喜家能否在楊柳鎮立足真還難說。所以,記着他的這一份兒情的順娘此刻還是跟着他一起去桌旁坐下,聽他唠唠叨叨,說他今日在齊大郎賭坊裏面贏了些錢,所以就買了燒雞和酒來找順娘這個“結拜兄弟”喝酒了,他還說這些酒菜想請喜家人一起吃。
“這怎麽好,你是外男,我老娘和嫂子不方便跟咱們同桌的。”順娘婉拒,就是不想讓他看見嫂子。
恰巧此時劉氏端着那斬切好的燒雞出來了,順娘便讓她一會兒跟嫂子在後廚吃飯,這裏自己會招呼陸全。
劉氏上次聽到順娘說過,像陸全這樣的外男還是要讓他少見到自己媳婦為好,畢竟媳婦是守寡的婦人,還要為她的名聲考慮。所以,順娘這麽一說,劉氏就懂了,說她這就去給兩人端一碗炖好的肉骨湯來,然後就跟媳婦還有孫子孫女在後面廚房裏吃飯。
陸全一聽有點兒着急,說他就喜歡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在一起吃飯,而且他也不讨厭小孩兒,還挺喜歡順娘的侄子和侄女兒的。
他這一趟特意買了酒菜過來,不過是想再看見齊氏,然後能跟她一個桌吃飯,把她給看飽,以解相思之苦的,可齊氏不到前面來吃飯,他的錢白花了不說,關鍵見不着她,簡直讓他心裏貓抓一般。
順娘見他着急的樣子,卻是有點兒好笑,不過面上她還要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來,說老娘和嫂子都是女流之輩,怎麽能夠上桌吃飯呢,z然後就跟陸全倒酒了,讓他喝酒,自己也倒了一杯陪着他喝。
陸全郁悶不已,又不好再說什麽,只得端起酒杯喝起悶酒來,一開始進來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
順娘呢,慢慢喝着酒,也在想這樣下去不行,但她又不能跟陸全說實話,說自己不會同意他勾搭嫂子,或者說想跟嫂子一起。如果說了,陸全肯定要說自己看不起他,兩個人之間的所謂的兄弟之情也就蕩然無存了。貌似她現在可以做的就是,阻擋陸全見嫂子的面,順娘希望陸全只是一時興起,對嫂子産生了非分之想,等到他見不着嫂子,過些日子新鮮勁兒一過去,也就不會再惦記着嫂子了。若是陸全一意孤行,那麽自己只有告訴嫂子實情,讓嫂子自己當面拒絕他了。
因為喝悶酒,又喝得急,陸全不一會兒就喝醉了,喝醉了以後他就鬧開了,捉住順娘的手,瞪着紅紅的眼睛說他心裏裝着一個人,還請順娘幫忙成全他。
順娘倒是沒料到他酒後吐真言,真向自己吐露心跡了,雖然知道他說的是誰,可順娘還要說他喝醉了,自己這便送他回家去,有什麽事情等他清醒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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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全卻不願意走,直往後院兒看,他咬了咬牙,對順娘道:“我沒醉……二哥,我實話與你說了罷,我中意你嫂子……一見她我三魂兒去了兩魂……還望你成全,成全……”
“三哥,你醉了,說甚麽胡話呢,走,我這就送你回去。”順娘不接他的話,把他拉起來,扶着往屋外走。
陸全還要犟,順娘手上使了勁兒,陸全就被順娘硬拖出去了。
到了門口,陸全兩只手抓住門框,死活不肯走,惹得路過的人直看他,不過,他們也看出來了,陸全是個醉漢,喝醉了在發酒瘋呢。因他鬧騰得厲害,隔壁的謝乙夫妻也被驚動了,兩人出來看,見是陸全喝醉了酒在胡鬧,謝乙和吳氏就走過來,以長輩的身份訓斥他別再鬧了,這麽鬧下去太丢陸家的人,好歹他爹還是這鎮子上有學問的斯文人呢。
陸全卻嚷嚷:“我中意喜二哥的嫂子……意欲娶她為妻,可是喜二哥卻攔着,不讓我見她,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見她……”
此話一出,卻是把謝乙夫妻還有順娘都給震住了。
順娘是沒有想到這個陸全借酒裝瘋,一橫心,直接把他的意思給抖露出來,而且最要命的是,還是當着謝乙夫妻的面說的。
“三哥這是喝醉了酒,說胡話呢!”順娘讪讪地解釋,一面說一面用力把陸全抓握住門框的手指給掰開,然後強行将他推走。
謝乙夫妻彼此對看一眼,從對方臉上都看出來了吃驚來,謝乙便說這個陸全太荒唐了,所以說他名聲不好呢,怎麽能夠惦記結拜兄弟的寡嫂呢。
不想吳氏拉着謝乙走開幾步,湊過去壓低聲對他說:“你聽到陸二郎說的那什麽喜二郎攔着不讓他見齊氏的話了麽?”
謝乙道:“聽見了,怎麽的,人家喜二郎攔着他一個外男不讓陸二郎見他寡嫂還有錯了?像陸二郎那樣一個潑皮閑漢,誰肯将家中女兒嫁她,即便是齊氏那樣一個寡婦也不會願意嫁他。”
吳氏神秘兮兮說:“昨夜我不是奇怪這個喜二郎既沒有定親,也沒有相好的,為何卻是看不上咱家二娘麽,現如今我曉得為何了?”
謝乙:“……”
吳氏看他滿眼疑惑等自己下言,便緊接着說:“你說,該不會是這個喜二郎跟他嫂子兩人……”
“甚?”謝乙大驚,複又想一想,道,“絕無可能,我不信你這個說法。”
吳氏搖搖頭,說:“我也不想信這個說法,可是……人心難測啊……唯有這個說法才能說得過去,為何喜二郎不願意接了咱家二娘的手帕子。”
謝乙叫吳氏別胡亂猜測了,這樣的話要是在鎮子上傳開了,喜二郎和齊氏又該如何見人。
兩人又轉而說起陸全荒唐,想他一個未娶妻的年輕男子,竟然瞧上了齊氏那麽一個生了兩個娃娃的寡婦,還想娶她為妻。這件事情要是被親家夫婦曉得了,不得大發雷霆啊。雖然陸全是個不争氣的浪蕩子,可是想要娶個寡婦,而且是比他大好幾歲帶着兩個娃娃的寡婦為妻,這也是讓人恥笑之事,但願他今日只是喝醉了酒胡亂說話才這麽說的。
順娘推着陸全走,陸全猶然嘴中嘟哝,說順娘這個兄弟不仗義,自己幫了她的忙,可她卻不願意成全自己跟她嫂子,他還說他對齊氏是真心的,若是順娘願意讓她嫂子嫁給他,他一定改邪歸正,做正當的營生,而且他還會對她嫂子好,對她嫂子帶去的兩個娃娃好。
聽他這麽說,順娘心緒複雜,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陸全的話,但即便相信了陸全的話,她也是不願意将嫂子配給陸全的。潛意識裏面,她還是覺得陸全此刻酒醉說出的話不太靠譜。她甚至進一步想到,就算陸全清醒了之後還是說的同樣的話,她不但要征求嫂子自己的意思,還要把自己考慮到的方方面面說給嫂子聽,以助于她做出正确的選擇。當然,如果嫂子在知道了陸全的心意後,也聽過了自己的建議,但她依然是喜歡陸全,願意嫁給他,那麽自己真不會攔着她,只會祝福她。畢竟在嫂子的婚事上頭,順娘覺得還是應該嫂子自己說了算。嫂子如此年輕就守寡,順娘希望她能夠找到一個對她好的人,得到幸福。順娘不希望她孤孤零零一輩子,盡管自己說過了可以養她一輩子,可是姑嫂同夫妻又是不一樣的,在感情上,在身體上,自己不能夠代替嫂子的丈夫,給她慰藉。
反正在推着陸全到達陸家門口時,她對醉醺醺的陸全說了這樣的話:“三哥,今日你喝醉了,我不跟你深說,明日等你醒了,你再來找我,我會跟你說一說我嫂子的事情。咱們還是好兄弟,若是能夠成全你,我當然義不容辭幫你,你記住我說的話,先回去睡吧,明兒咱們再見。”
陸全原本醉醺醺的,聽到順娘說這個話卻是一下子就清醒了一樣,他眼睛陡然睜大,一把抓住順娘的手,含混問她:“你所言為真?”
順娘篤定的點頭告訴他,當然是真的,總之兩人明天見,她會跟他談一談她嫂子的事情。
“那好!一言為定!明日……明日咱們兄弟再見!”陸全興奮道。
順娘幫他拍開了陸家的門,把他交到出來開門的陸家小婢荷葉手上,就轉身回家了,她想,一會兒回去,還是把嫂子叫來說一說這件事情吧,看她是個什麽意思。想來經過今晚陸全這一嚷嚷,此事是想瞞也瞞不住了。晚說不如早說,讓嫂子趁早拿定主意。
等到順娘回到家裏,發現自家的門兒已被關上,這讓她詫異,素日這個時辰家門是不會關的,更何況自己出去送陸全了,按理說,她娘跟她嫂子是會開着門等自己的。
順娘就上前拍門,好一會兒門後才傳來她娘的聲音問是誰,聽得出來,她娘的聲音有些緊張。
“是我回來了。”順娘答。
就聽到裏面傳出來抽門闩的聲音,然後她娘抱着慧兒來給她開了門,讓她快些進來。
順娘進去就問老娘這是在幹嘛呢,看起來緊張兮兮的。
劉氏便說怕陸全那個閑漢再來胡鬧,順娘便問她是否已經聽見了剛才陸全酒醉喊出口的那些話。
“為娘聽見了,你嫂子也聽到了,她這會兒正在樓上哭呢……”
“啊?”
“你快上去勸一勸她罷,為娘勸了她許久她依然是哭……”
“好。”
順娘一腦袋漿糊,想不明白為何她嫂子聽到了陸全說那樣的話之後會哭個不停呢,心裏存着這種疑惑,順娘咚咚咚地跑上樓去。
樓上靠西牆的床上坐着垂頭飲泣的嫂子,可成站在她面前望着她,小眼睛裏面包着淚,一見到順娘上來,可成就撲過去抱住她的腿,傷心地說她娘哭呢,他不敢哭,因為記着二叔的話。
順娘摸一摸他的頭,對他說沒事了,自己回來了,自己會勸她娘親的,然後抱起他下樓去,讓老娘帶着兩個孩子一會兒,自己勸一勸嫂子。
劉氏答應了,順娘重新上樓去,見她嫂子還在掉眼淚,她就去嫂子身邊坐下,接着說:“嫂嫂,你別哭了,我有些事兒想跟你說一說。”
齊氏拿手帕子擦了眼淚,轉臉看向順娘,可憐兮兮地問她:“叔叔,你那結拜兄弟說了那樣的話,你是不是這就要把我許給他?”
順娘一聽,大概猜到了嫂子為何聽了陸全說的那話要哭的原因了,原來竟然是因為擔心這個嗎?
她問:“嫂嫂,你就是為這個才哭的?”
齊氏點點頭:“嗯。”
順娘緊接着笑了,問齊氏為何會這麽想,陸全那個自己的結拜兄弟瞧上了嫂嫂,嫂嫂就想到了自己要把她配給陸全。
齊氏低頭,捏着手裏的帕子告訴順娘,她聽說過也見過不少死了男人的女人被家裏人配給親戚朋友,一句話,女人是做不了自己的主的,她害怕順娘也會像別人家裏的人那樣把她配給陸全。
順娘:“嫂嫂,你怎麽忘了,我也是個女子啊,又不是真漢子,我怎麽會那麽做。”
齊氏:“你雖是女子,可現今這個家是你撐起的,在奴家心裏,你就是當家的……”
順娘的手放在了齊氏肩膀,安慰地拍了兩下和聲道:“我這個當家的不會把嫂嫂配給陸二郎的,嫂嫂放心,之前我不是說過麽,我不會攔着嫂嫂改嫁,也不會強逼着嫂嫂嫁人。只是嫂嫂,既然那個陸二郎已經嚷嚷出來他瞧上你的話,而且他也跟我說他想娶你為妻,還願意為了你改邪歸正,對你一輩子好的話,咱們且不論他的話真假如何,我就想問嫂嫂,嫂嫂瞧得上那個陸全麽?”
若論陸全的模樣,也算是個英俊年少的郎君,估計女人不喜歡他的很少,但這前提是這個女人心裏面沒有別的喜歡的人。
齊氏呢,在丈夫喜大郎死後,逐漸移情于順娘身上,而且這種感情日複一日越來越深,她控制不住自己地喜歡上了順娘,此刻順娘問她這個話,她當然會搖頭。
順娘再問了她一遍,是真得瞧不上麽。
齊氏重重地點頭,肯定地告訴順娘她不喜歡陸全。
順娘想到今天既然已經就嫂嫂改嫁的話題說到這個程度上了,索性了解下嫂嫂心裏是怎麽想的,她到底中意什麽樣的男子好了,了解清楚了以後自己在外面碰到這樣的男子,也可以牽個紅線,讓嫂嫂得到幸福。
所以,接下來她就把這個話問出來了,問嫂嫂喜歡什麽樣的男子呢。
齊氏搖頭,說她心裏從來沒想過,她這輩子哪個都不願意嫁,她就願意留在喜家,帶大兩個孩子。
“這怎麽行,先說清楚,我并不是嫌棄嫂嫂,才說這些話的,嫂嫂,你聽着……”順娘把嫂子一個人守寡種種不利說給了她聽,然後讓嫂子想清楚,可否還要堅持她先前的那種說法。
齊氏都沒有停頓,直接告訴順娘,她早已經深思熟慮,不會改嫁,會一直呆在喜家,除非順娘攆她走。
“我說過,會養嫂嫂一輩子的,我也會呆在喜家一輩子,不會離開喜家,嫂嫂放心好了。”順娘望着齊氏笑道。
齊氏眼裏還有未擦幹的眼淚,此時也跟着順娘笑了,說:“難不成叔叔到時候要娶個小娘子回家做媳婦,又或者招贅一個男子做女婿麽”
順娘不想讓嫂子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只得莞爾一笑告訴她:“一切皆有可能。對了,嫂嫂,既是你心意已定要留在喜家,那麽我就替你回絕陸二郎了,若是那陸二郎要當面問你,你也別怕,把自己的意思告訴他就成了。”
齊氏點頭:“好。”
“走,那咱們下樓去,你燒些水,咱們把豆子泡上,現如今天天要發種生了,過幾日,咱們就可以把賣種生的攤子支起來了。還有啊,這天兒一日比一日涼,我得多砍些柴,不說多賣錢,這進了冬,咱家燒火燒炭也要用,故而我要多幹活兒才成。”
“辛苦叔叔,哎,可惜奴家幫不上叔叔的忙。然而聽叔叔這麽一說,奴家也覺着渾身是勁兒呢。”
“嗯,咱們一起加把勁兒,讓喜家的日子越過越好。”
兩人下得樓來,劉氏和可成一見兩人的笑臉,都跟着笑了起來,順娘便說嫂嫂沒事兒了,又把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告訴了老娘,讓她帶着兩個孩子就成。
劉氏道:“這租了牛車,不加把勁兒幹,可不是劃不來麽。”
順娘道:“過幾日,我把手上的事情理順了,就帶你們一起坐上牛車進汴梁城去逛一逛,讓你們瞧瞧官家腳下的京城是甚模樣,再帶你們去吃一些從沒吃過的吃食。”
可成一聽,便拍着手蹦跶起來了,說二叔要帶他進城了,城裏一定好玩兒。
順娘摸一摸他的頭,開心地笑了。
翌日,順娘早起釣了兩尾魚,砍了兩擔柴回來,吃罷了飯,去隔壁謝家院子喂牛套車,又挑了兩擔柴去放到牛車上捆好,還有魚簍也扔到了車上。她發覺放了這許多東西,牛車上都還有空位可以放其它的東西,等過幾日豆芽陸續發出來了,完全放得下。她今日進城去除了賣柴和賣魚,還想問一問宋玉姐昨日給她的那十多斤綠豆發的豆芽賣得怎麽樣,食客們喜歡嗎?
有了牛車,順娘盡管比往日晚一些進城,可到了汴梁城裏宋家正店門口時,還要比平時早到一會兒。
熟門熟路地進去見了宋玉姐,宋玉姐已經看到了她趕的牛車,就笑着問她現如今有了牛車是不是覺得省力多了。
順娘說是,她說自己今日用牛車運了兩擔柴來呢,另外還有兩尾魚。
宋玉姐讓店內的夥計出來把柴和魚都拿到後廚去,接着依然是帶着順娘去後面賬房坐着吃茶聊天。她現在喜歡每日都見到喜二郎,然後跟他坐在一個屋子裏輕松随意地說一些話,這讓她這一日都會有個好心情。
順娘吃了幾口茶就問宋玉姐昨日送來的綠豆發的種生,可炒給那些食客吃了,他們都願意吃麽,以及那十幾斤種生還可都用完了。
宋玉姐道:“昨日我讓廚下把那十幾斤綠豆發的種生都炒了,而且高價賣給客人,一盤子種生等同于一盤子肉的價錢,你猜怎樣?”
順娘見宋玉姐臉上平常的樣子,就有些擔心地問:“是不是他們都不願意吃,畢竟種生不比肉。”
宋玉姐噗嗤一聲笑出聲,說:“他們都搶着要吃呢,吃罷了還說果然好吃,值那個價。”
順娘秒懂宋玉姐的意思了,而且覺得宋玉姐做買賣真是厲害,因為宋玉姐的酒店挺大而又上檔次,食客們吃一道酒店新出的菜時,這菜的價格其實是包含了酒店本身的硬件,比如裝修,軟件,比如名氣在內。即便綠豆發的種生比起肉類來說是十分便宜的食材,但在宋玉姐的酒店內賣,它就值那個高價。
宋玉姐将新鮮的綠豆發的種生炒出來的新菜推給食客,若是便宜了才是砸招牌呢,而且高價還符合食客們的期待,越高價越能激起某些人的消費興趣,因此,那十幾斤綠豆發的豆芽才會很快地賣完了。
順娘向宋玉姐豎起了大拇指,贊她會做買賣,怪不得這酒店的生意如此好。
宋玉姐問順娘,難道她明白自己說的話意思,她讓順娘給自己解釋一下一盤子種生賣得跟肉一樣的價錢的理由。
順娘就把自己想到的說了出來,宋玉姐聽後看着順娘半天不語,最後才說想不到順娘如此聰明,連這一層都能想到,看來,順娘果然是個做買賣的料。
宋玉姐此時心裏已經認定眼前的喜二郎不是個久居人下之人,自己只要幫他一把,以後一定會有一番成就的,她就此也就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真得招贅他上門兒,成為自己的官人,跟自己一起做買賣。她甚至覺得,喜二郎若真肯跟自己一起,以後這些買賣都可以扔給他管理了,自己真得可以抽身,帶帶孩子,養養花,過些輕松惬意的閑散日子了。
只是她也曉得喜二郎才十六七歲,而自己已經二十二三了,兩人之間的年紀差了六七歲。況且自己又是個嫁過人而且還生了孩子的婦人,人家喜二郎青春年少,未曾娶妻,自己雖然有些錢財,而且也幫了他,但人家萬一并不貪財,或者想要娶的妻子是跟他一樣未曾嫁娶的小娘子,自己兜攬他,他卻并不願意,那自己又該怎麽辦呢?
再說了,她也不喜歡只是貪圖自己的錢財,就跟自己在一起的男人。
她希望喜二郎娶自己,不為錢財,也不為了報答自己幫了他,而是單純地喜歡自己這個人。
這段日子,跟喜二郎也打了些交道,她感覺得出來,當自己撩撥他時,他很緊張,這說明他對自己是有感覺的,但這感覺不一定就是感情。男人嘛,她很了解,認為他們沒有不好色的,甚至連那些老夫子,謙謙君子也不例外,看見美豔的女人,被吸引,被撩撥,會跟喜二郎的反應差不多。
若是抛卻錢財,美貌,喜二郎還願意跟自己一起,那麽,宋玉姐這才會相信他是喜歡自己的,對自己有感情,也只有這樣,她才放心跟喜二郎在一起,讓他作為自己後半輩子可以倚靠的男人。
宋玉姐心裏慢慢地有了主意,她決定幫着喜二郎發家之後,她就會做出一系列的安排來考驗他,看他是否合格,然後她才會做出選擇。
“喜家二郎,看來接下來你需要多送些綠豆發的種生來了,我這店內一日可以賣個二三十斤的種生,這樣,你每日送三十斤來,咱們好算賬。另外,我想,這種生在我店內賣得好,過不了幾日就會有不少在我這酒店內拿酒去賣的腳店願意進貨的。我這裏有一份兒名冊,這上頭寫着在我這店內拿酒的一百多家腳店的店名,店址,以及店內的東家是誰,你拿去,過個五六日就逐一登門拜訪,問他們要不要綠豆發的種生,另外,你可以告訴他們,是我叫你去問的。”
宋玉姐一邊笑盈盈地說,一邊從桌上拿起一本形似賬冊的厚厚的裝訂在一起的冊子給了順娘。
順娘接過去大喜,當下就翻開看起來。
宋玉姐在一邊看着,忽吃驚不小道:“喜二郎,你識字?”
原來宋玉姐本來遞給順娘這樣一本東西之後,還打算派個店內識字的賬房先生跟着順娘一起去拜訪這些小腳店的,可沒曾想這話還沒說出口,卻看到了順娘自己翻看冊子,而且看她喜滋滋的樣子,顯然是認得上面的字,這讓宋玉姐吃驚不小。
畢竟一開始,她看到的喜二郎只是個以樵漁為生的少年郎,盡管生得不錯,看着不像個蠢笨的人,但能識字這确實讓她覺得不可思議。別說以樵漁為生的人了,就是這城裏不少市民,能識字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因此看到喜二郎居然識字,她焉能不驚。
順娘原本喜滋滋地看着手中的冊子,那上面的字雖然是繁體,可是聯系上下文一看,她基本能認識,此刻聽了宋玉姐的問話之後,才想到自己這是暴露了呀。按照自己這砍柴賣魚的身份能識字在這個時代當然是讓人吃驚的事情,也難怪宋玉姐會吃驚了。
打個哈哈,她對宋玉姐說:“姐姐,小的幼時村裏有個教書的秀才在我家隔壁開館教書,小的常去那裏玩耍,故而也認得幾個字,這冊子上頭的字小的只認得一些而已。”
宋玉姐掃順娘一眼,很快相信了她的話,然而她還是大加稱贊順娘,認為就算認得幾個字也很了不起。畢竟有了這認識幾個字的基礎,以後要認識更多的字就會更加容易。緊接着她告訴順娘,說過幾日她會派個識字的賬房先生跟着順娘一起去拜訪那些酒店,讓順娘好好跟那賬房先生學一學認一認冊子上的字,最好全部記住,那樣一來,他不但可以擴大種生的銷量,還能認識很多字呢,這可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順娘點頭道好,當然是又再次感謝了宋玉姐肯如此幫自己。
宋玉姐此時是越發看好順娘了,甚至看到将到晌午,就讓廚下炒了兩個菜送來,自己跟順娘一起吃晌午飯。
順娘還擔心她這樣做會耽擱外頭的生意,宋玉姐卻說素日也是這個時辰吃晌午飯的,今日順娘在這裏,就叫她陪着自己一起吃了。宋玉姐還叫她別客氣,別拘謹,多吃些再回去。
其實随跟宋玉姐打交道的時間越來越久,宋玉姐只要不撩撥她,順娘在宋玉姐跟前越來越坦然。
宋玉姐招待她吃飯,還是跟宋玉姐一起吃,順娘當然非常愉快,只不過拘謹了一會兒,後面她就放開了,跟宋玉姐一起有說有笑地吃完了這頓午飯。
吃完飯後,順娘就向她告辭了,說自己再在這裏,宋玉姐陪着自己會耽擱她做生意。
宋玉姐說這會兒也是上客的時候了,她也不能再跟順娘閑聊,所以囑咐了她幾句,就讓她回去,明日再來。
順娘從宋家正店出來,去外頭守着的店夥計手裏牽了牛,正套車呢,後面背上被人拍了一下,接着蹿出來了石頭。
石頭說自己在外面等了順娘好久了,店夥計悄悄告訴他,順娘正在後面賬房裏跟老板娘一起吃飯呢。
“你真跟宋玉姐一起吃了飯?”石頭湊到順娘跟前壓低聲興奮地問。
順娘點點頭。
“喜二哥,你可交了好運了,我跟定你了,看來用不了一年半載,這宋家正店就是你的了,到時候我跟着你,你賞我做個采買的管事吧?”
“去,少胡說,你也少亂想,宋娘子招待我吃個飯,你就想得這麽遠,也不怕想穿了腸子,真是!”
順娘一把推開他,繼續套車,石頭還在旁邊嘀嘀咕咕念叨這事情,順娘就說再不許胡說,不然就雇別人了,他又問石頭可想趕一會兒車,想趕的話就少廢話。
石頭到底是個半大的孩子,一聽順娘讓他趕車,立即就住嘴了,幫着順娘套好牛車,跳上去,手裏拿着鞭子趕起車來,順娘在旁邊坐着不時糾正一下他的動作,待到石頭把牛車趕到汴梁城邊時,他已經比昨日熟稔了些。
兩人告別,石頭跳下車繼續去賣他的果子,順娘呢,則是趕着牛車回楊柳鎮。
今天進城,收獲很多,不但有錢財上的,還有一些經商思路上的,以及宋玉姐給她的一本記載有在宋家正店拿酒的小腳店的名冊。順娘将名冊放到胸前,貼身放着,從名冊上幽幽傳來陣陣帶着宋玉姐體香的脂粉味兒,她間或嗅到,心裏就是一熱。當摸着那名冊時,她能感受到宋玉姐沉甸甸的心意。
哎,看來這輩子是還不清了,一想到将來自己被宋玉姐發現了是個女子之身,宋玉姐将會何等的失望,而自己又是何等有愧,她雀躍的心便也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順娘決定,等到自己掙下的錢夠買下楊柳鎮的一個院子,手上稍有些餘錢,她還是對宋玉姐坦白自己的性別吧,免得時間拖久了,欠下的宋玉姐的人情太多,等到暴露身份之時,讓宋玉姐太失望和傷心。
一路上,順娘想了很多很多,等到了楊柳鎮,她才收拾起心情,開始去辦自己計劃中要辦的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買豆子,順娘這次去買了三十斤綠豆,又搭着買了幾斤黃豆 ,把這些東西用牛車載着,到了家門口,然後拉住牛車,跳下車把這些豆子搬進去。
不過,還沒等到她的腳跨進家門兒,陸全就跑出來了,說自己已經來了很久,等着她從城裏回來呢。
順娘一見他,就把手上的那三十斤綠豆扔給他,讓他抱着,自己回身從牛車上把那幾斤黃豆提着重新走進家門。
陸全幫着順娘抱着那袋子三十斤的綠豆,問她放哪裏。
順娘讓他跟着自己到後院那間生發豆芽的房子裏去,一邊走,順娘一邊問他吃過飯沒,來了多久了。
陸全說他因為昨日喝醉,今日起得晚些,他還記得順娘昨晚說過的話,所以起床之後匆匆忙忙地就來喜家找順娘了,但順娘的老娘說順娘已經進城了,讓他回去等着。
而他呢,也不想回去,所以就在這裏一直枯坐着等順娘,他還抱怨,順娘的嫂子見了他就跟見了狼似的,直接抱着那個奶娃娃去樓上躲起來了,只剩下順娘的老娘在底下招待他晌午吃了些粥菜。
他說:“二哥,我急得不行,就想曉得你嫂嫂是個什麽意思,昨晚,你回來,可把我的心意對你嫂嫂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