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釋懷
湘妃本是皇後家族中的遠房親戚,因家道中落,最後只留她一個孤女,被收留在皇後身邊,做個玩伴,皇後入宮嫁給當今的皇帝的時候,也跟着陪嫁進來了。
卻在皇後懷孕時候,和皇帝一來二去暗通款曲,甚至懷了孩子,後來更是被封為了湘妃,自此便自以為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甚至想要壓着皇後一頭,皇後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在之後湘妃失了盛寵之後,便尋了一個借口,給湘妃安了個以下犯上目無尊卑的罪名給貶到冷宮了。
皇後娘家姓張,可以說是權傾朝野的一大世族,與封家、程家一道被稱為三大世族,民間甚至有生為女子寧可在這三大世家做妾也好過在宮中為妃的說法,而湘妃不過只是沾了個“張”姓,不知道多久之前沒落的一個分支。
在湘妃的日夜期盼中,諸侯前來觐見的那天終于到了,那天也是除夕之夜,整個皇宮都張燈結彩,處處喜氣洋洋,宮女都換了嶄新的宮裝,整個皇宮井然有序的忙碌着,而蕭子钰穿着單薄還帶着補丁的衣服被一個宮女帶到了偏殿,此時她不過是湘妃的一個可利用的工具罷了。
主殿一片恭賀之聲,天子、諸侯王與諸臣之間推杯換盞,滿耳都是絲竹之音,忽然靡靡之音換成了哀婉的曲調,蕭子钰皺眉,湘妃還是選了這麽凄慘的一個調子,一身白綢,蒙着白紗,跳的極盡哀婉,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裏,格外突兀。
大殿之中曲聲停了的時候,這麽“特別”的女子自然被留下問話,偏殿離大殿有些距離,并不能聽得清晰,只是後來宮女引着自己去參見皇上的時候,知道了該是自己上場的時候了。
大殿富麗堂皇,極盡奢華的展示着大诩王朝的財力,下位各色打量的目光看向蕭子钰,蕭子钰只看着前方,不卑不亢,絲毫沒有落魄應有的楚楚可憐,走到前方的時候,微微偏了腦袋,便看到坐在忠義侯夫人旁邊的小女孩一臉擔憂的看着她,正是程绾凝。
蕭子钰跪下行禮,禮數周全挑不出錯處,稚嫩的聲音絲毫不怕生的道,“兒臣參見父皇。”
皇位上的人聽不出感情的聲音淡淡讓她起身,先是給了幾個賞賜,既而問道,“聽聞你母妃說你自幼便過的清苦,怎麽,這皇宮之中,還有人敢對你這皇女不敬嗎?莫不是朕馭下不嚴,小小的宮女太監都不把朕的女兒放在眼裏?”頓了頓,語氣加重道,“你是否心中對朕這個父皇心生怨怼,對你們母女不聞不問?”
蕭子钰搖頭回道,“兒臣不敢。父皇貴為天子,操勞天下蒼生,心中裝的也是黎民百姓,兒臣與天下相比,無疑如蝼蟻般渺小,父皇政務繁忙,無瑕顧及,兒臣自當體貼理解,何來心生怨怼?”
蕭子钰嘆氣,“至于馭下,父皇獎罰有度,恩澤臣民,作為您的子民,自是心生感激,不敢逾越。兒臣的母妃先前德行有失,自應受到懲戒,兒臣身為母妃的孩子,亦應同受,兒臣毫無怨言。”
皇上聞言,朗聲大笑,“不過五歲小兒,倒是伶牙俐齒,聰明的緊,湘兒你倒是生了個好女兒。只是身為朕的皇女,這身裝扮實在說不過去,湘兒你倒是說說,你為何還能穿着這華麗的舞衣?”
湘妃喏喏不知如何應聲,雖蕭子钰進退有度,言辭溫和,但是一身難堪的衣服卻還是在那兒擱着,這一事,着實讓皇帝有些失了顏面的,但是蕭子钰心中卻很疑惑,雖說這事是擺在眼前的事實,但是皇上大可避過不談,前世時候也是随便應付的,哪像如今這般計較?
此時程绾凝小小的身子走了出來,站在蕭子钰身旁,“皇上,家父常道當今皇上勤政節儉,乃千古一帝,原本绾凝還心中好奇,今日一見六皇女,才恍然,原來皇子皇女都這般節儉,如此對比之下,倒是绾凝平日奢華了。”
蕭子钰心中一動,前世的此時,自己還不過是一個心智未開的小孩子,面對這種場面雖不至于失了風度,卻難以很好應答,或許也是如此,前世的父皇不耐于應對,與此時大有不同,而那時的阿凝,便是這般站出來,說着這般的話,護着她,讓皇帝不好宴後責罰,反而恢複了湘妃的妃位。
其實程绾凝這樣的話算不得滴水不漏,但是程绾凝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七歲孩童,能有這般勇氣臨時想出這般話為蕭子钰母女開脫,着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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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钰看着身邊的紅衣女童面帶微笑的說着這些話,便覺得說不出的可愛,那種自信與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是生在骨子裏的,站在她的身邊,只覺得自己心生自卑,她就像是天上的雲朵,可望卻不可觸碰,自己卻是腳下的淤泥,掙紮在黑暗之中。
前世因這大殿之上的一番情景,自此便生了心魔,無論此後身處多高的位置,手握多大的權力,面對她總覺得自己低至深淵,禁锢,侵犯,便是害怕抓不住她,可越是這樣,心中便越是不安,那種人就在身邊,心卻隔開了海角天涯的感覺,再也不想經歷一次了……
回神時候,便恰好對上程绾凝望着自己帶着笑意的眼,皇上當場便恢複了湘妃的妃位,并封蕭子钰為翎和公主,程绾凝勾了勾蕭子钰的手,手指劃在手心的觸感癢癢的,“小钰,愣着做什麽,快謝恩啊。”蕭子钰看着她明亮清澈的眼,突然便釋懷了,所謂的心魔,不過是把自己放到了塵埃,如若她是天上的雲,那便讓自己成為能夠與她比肩相伴的風吧。
行禮謝恩後,便被父皇身邊的宮人帶去換了衣服,大殿之上,也添了蕭子钰的位子。蕭子钰只覺得解脫,卻不知道她那釋懷一笑,直笑進了程绾凝的眼裏、心底,此後哪怕遇到再難以抉擇的立場,都因念着這一笑,而不會将自己完全放在她的對立面。
自這日之後,蕭子钰便告別了吃不飽穿不暖甚至處處看宮人臉色的日子,随着母妃遷至潇湘殿中。
第二日是新年,一大早,潇湘殿的宮人便為蕭子钰換了極為喜慶的紅色小襖,披風也是紅色的,發間的絲帶也是紅色,整個人都被打扮的耀眼的像是小仙童一般。收拾好後便随着母妃一起前往皇後那裏用早膳。
路上的時候,湘妃不斷叮囑要如何如何讨好父皇歡心,念叨着“既然你被封為公主就足以證明皇上是極為喜愛你的,此前從未有過未出嫁的皇女便被封為公主的先例”之類的話,蕭子钰充耳不聞,心底厭煩的很。
到了鳳儀殿的時候,其餘嫔妃皇女皇子都已到了,皇後雍容的坐在主位,對湘妃和蕭子钰的行禮視而不見,只小口小口的喝着茶,湘妃面上恭謹,但是維持行禮姿勢頗為吃力,蕭子钰自顧自行完禮便站直了身子,無邪的童音問道,“母後,這裏似乎并沒有多餘的位置了,兒臣應坐在哪裏?”
皇後擡眼看了過來,還未發話,身邊的宮人便已經呵斥,“翎和公主未免太不懂規矩了。”蕭子钰打斷她的話,“兒臣見了母後可有不曾行禮?”宮人被堵住話,下意識回道,“沒有。”蕭子钰笑了笑,“既然母後您身邊的宮人都看到兒臣行禮了,那您自然也看到了,盡了禮數當然起身了,不然母後莫不是有意讓兒臣多跪些時辰?那不如母後明示,兒臣可有哪裏做錯了,要兒臣罰跪?”
三言兩語,便轉變了自身所處的局勢,皇後笑了笑,看起來很是溫柔,“宮人不懂事,翎和不必介懷,至于位置……漾兒,為何這裏沒有給湘妃娘娘和翎和公主的席位?”
那宮人聞言連忙下跪請罪,“這……是奴婢疏忽了,此前布置此處的時候并……并無湘妃和翎和公主,因而也沒有置辦,奴婢有罪,求皇後娘娘開恩!”
皇後嘆口氣,“這般疏忽大意……還不快去安排位子,總不能讓湘妃娘娘和翎和公主一直這般站着!”
蕭子钰嗤笑,什麽疏忽大意,這般明顯的有意為之不就是為了羞辱她們此前都不過是住在冷宮任受欺淩不被皇上重視的人嗎?
蕭子钰先前言論不過是為自己不願多跪找開脫由頭,但如今卻不欲多事,只等着有個位子坐,而湘妃卻開口了,“昨夜皇上下旨封的妃封的公主,一個小小的宮人竟不聽在心裏,一夜都沒做什麽準備,難道都不用做什麽懲治?姐姐未免太過寬厚下人,長此以往,怕是會奴大欺主啊。”
這時一個十歲大的皇子站了出來,“時候怕是不早了,父皇應當快要來了,還是早些就座吧?”
蕭子钰打量着這人,蕭子胤,皇後所出的大皇子,印象中是個極為和善不露鋒芒的人,可是……蕭子钰笑了笑,這種地方,哪裏來的真正和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