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Vol.12
Lilium Vol.12
蘇雁容把文件箱拎起來,上上下下地摸索了一遍,又搖了搖,箱子裏發出類似于紙張摩擦的“唰唰”聲。
“很有可能,”她把箱子輕輕地放在辦公桌上,彎下腰查看密碼輪,“有四位數,應該不難猜。”
“你知道密碼嗎?”
蘇雁容直起身,聳聳肩:“我怎麽可能知道。不過,可以試一試。”
“那就趕緊試吧,希望沒有什麽自動鎖定系統。”樂凝把手機塞到蘇雁容手裏,自己則挽起袖子蹲下來,對着密碼箱,“你來報數我來試,不知道宗仁慶什麽時候回來,我們拿了遺囑趕緊走。”
“嗯。”蘇雁容拿着手機站在樂凝身後,把光線對準那個小小的密碼輪。她沉思了一會兒,又“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我們畢業旅行那個晚上也是這樣。別人的帳篷都早就搭好了,只有我們倆還在忙活,我舉着手電筒,你研究怎麽搭……”
“快點想。”樂凝忍不住出聲提醒她。
蘇雁容撇撇嘴,報了幾個數字:“先試試宗仁慶他和他老婆、他兒子的生日。”
樂凝默默地轉動金屬密碼輪。蘇雁容說起的往事,她不是沒有觸動,只是在這種情況下,沒有時間去回憶。更何況,她不确定蘇雁容是不是清楚那個夜晚後來發生的事情,她不敢想下去。
樂凝試了蘇雁容報的數字,文件箱毫無反應。“再試試這些呢?”蘇雁容又報了幾個。
樂凝全都試了:“都不是。”
“這可就麻煩了……”蘇雁容小聲嘀咕着。
“現在你準備怎麽辦?”
“直接把箱子拿走行嗎?只要出去,總有辦法能打開。”
樂凝想了想:“可以是可以的,但如果裏面不是遺囑怎麽辦?或者還沒打開就被宗仁慶發現了,又該怎麽辦?畢竟這可是在海上……想馬上找到個能開密碼鎖的人,也不容易吧?別人不會起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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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這些,拿出去我有別的辦法。你只要告訴我,這箱子能不能帶走?會不會有什麽報警措施?”蘇雁容問。
樂凝立刻站起來:“等等,我檢查一下房間。”
她把文件箱仔仔細細摸了一遍,又查看了房間四周是否有監控系統或者紅外線感應裝置,蘇雁容跟在她身後,為她舉着手電筒,看着她上下忙活,感嘆道:“你好厲害!”
“還好啦,我只懂一點皮毛,并不專業。”
“你高中就很厲害。”
“高中生哪有什麽厲害不厲害的……”樂凝笑了,或許是蘇雁容崇拜的口氣像極了曾經的那個黑發少女,又或許是黑暗模糊了現實,淡化了五年的生分,樂凝一邊小心四處查看,一邊随口問道,“你繼承家産以後有什麽打算?”
蘇雁容好久都沒有回話,樂凝疑惑地回頭看。蘇雁容上了妝的臉隐藏在手電筒的光線後面,紮高的頭發有些散落下來,遮住了臉龐,看不清表情。剛才熟悉的氣氛頃刻間消散不見,她又變成了那個蘇雁容不了解的富家小姐。
樂凝以為她在思考,又問了一遍。
蘇雁容慢慢地說:“我失去的,全部都要重新拿回來。”
樂凝默然:“你父母……”
“不是他們。”蘇雁容擡頭,黑暗中唯有一雙眼睛閃動着,讓樂凝想到了貓科動物。
“不是他們。”蘇雁容又重複了一遍,“我知道他們死了,我很清楚。”
蘇雁容拿着手機,朝樂凝走進一步。她的眼睛越來越亮,看得樂凝毛骨悚然。樂凝一步步倒退着,跟蘇雁容保持距離,她不敢回頭,也不敢跟蘇雁容對視。
“是你,樂凝,是你。”蘇雁容的目光寸步不離地盯着樂凝,她聲音陡然低了下來,像讨不到糖吃的委屈小孩,“你為什麽要怕我?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我知道我父母做了什麽,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所以,我不怪你。”
“我知道你在怕什麽。你怕給不了我富足的生活,你覺得我是個富家小姐,跟你在一起會吃苦。你害怕我吃不了苦,所以寧願放我一個人過富足的生活,對不對?”蘇雁容的眼中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她全身包裹在黑裙子裏,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讓樂凝想起中世紀那些被火燒死的女巫。那些女巫,在受刑的一刻,在想什麽?
“但是沒有關系。沒有關系。我承認我吃不了苦,我從小被嬌生慣養,我沒辦法跟你兩個人獨自生活。”蘇雁容放慢了腳步,聲音也變得輕柔。突然被她戳中心事,樂凝胸口一痛,緊接着,她感到背部被什麽堅硬的牆壁擋住了。她下意識回頭看,原來不是牆壁,而是那個連體衣櫥。
“所以我決定自己過上富足的生活給你看。我要擁有花不完的錢,我要下輩子衣食無憂,我要你不為我的生計擔心。你覺得我是溫室裏的花朵,那好,我就自己蓋一座溫室。”蘇雁容停下來,微笑着,朝她伸出手,“我什麽都不要你做,只要你來溫室陪我就好。”
樂凝的背部緊貼着衣櫥,一句話也說不出。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好像有人用黑板擦,把原本寫好的字跡抹了個幹幹淨淨。她原本以為,時隔那麽久,蘇雁容突然找到她,是看中她當兵的身手,想讓她幫忙偷遺囑。萬萬沒想到,蘇雁容偷遺囑的目的竟是為了她!
手電筒的光線打在她臉上,自己臉上的表情應該被蘇雁容看了個清清楚楚。蘇雁容似乎笑了一下,然而還沒等樂凝想出該說什麽,會客廳外突然傳出“滴——”的一聲輕響。
Chrysanthemum Vol.12
“你……”梁玺剛說了一個字,蔣宗瑞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淡淡的,卻成功地梁玺閉了嘴,低頭挖着巧克力布朗寧。
這時船長站了起來,用不标準的中文對宗仁慶說:“宗先生,你是老板請來的貴賓,在船上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你多包涵。”
宗仁慶忙不疊起身,舉杯與他喝了一杯。緊接着,同桌的船員依次站起來,向宗仁慶敬酒。輪了一圈,最後只剩下梁玺。
梁玺坐着沒動,蔣宗瑞笑了笑,拿起一瓶新開的紅酒倒給宗仁慶:“宗先生,覺得我們小玺怎麽樣啊?”
宗仁慶已經喝醉了,用沒辦法對焦的眼睛看着梁玺,打了個酒嗝:“很、很好呀……”
“是嗎?”蔣宗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卻透過玻璃杯注視着梁玺。
梁玺的臉慢慢紅了。
蔣宗瑞放下酒杯,輕聲笑了笑,轉頭對宗仁慶說:“我也覺得很好。”
宗仁慶眯着眼,腦袋晃了兩下,似乎想點頭。他的腦袋越來越低,脖子幾乎托不住,慢慢地,肥碩的額頭和餐桌越來越近,“砰”得一聲砸在桌面上。
四周的賓客都朝這裏看過來,蔣宗瑞擦了擦嘴角,施施然站起來,靠近宗仁慶,親密地扶住他的肩膀,朝四周人抱歉地笑笑:“宗先生喝多了,打擾諸位了,請繼續。”
在這種場合喝醉是常有的事,來賓也都露出了然的笑容,繼續交談。
船長跟着站起來,走到蔣宗瑞身邊,沉穩地說:“交給我。”
蔣宗瑞随意地點點頭,松開手坐下來。服務員送上新的濕巾,他接過來,仔細地擦了擦雙手,扔回托盤上。
等服務員退下之後,兩個健碩的船員走過來,站在一旁。船長扶起宗仁慶,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架起他,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船長目送他們走出房間,對蔣宗瑞道:“老板,好了。”
“唔。”蔣宗瑞站起來,低頭看着梁玺,“我們也走吧。”
梁玺一臉茫然:“走?去哪裏?”
“你來就知道了。”
蔣宗瑞把梁玺帶到了艦艏的甲板上。海風更猛烈地吹着,梁玺想起來,這就是泰坦尼克號Jack和Rose擺出經典姿勢的地方。
月亮升到了正當空,看上去很遙遠。海面上有一條閃動的光路,像風中的裙擺,從眼前一直蜿蜒到天際線。梁玺突然生出一種錯覺,沿着這條路,就能一直走到月亮。
微微晃動的光路變成光斑四散開來,有一塊黑影從海面上浮起,像一座小島。月光下,一道水霧沖天而起。
梁玺靠在欄杆上,努力探出上身想看得更清楚:“那是什麽?”
“是鯨魚到海面上換氣。”蔣宗瑞背靠着欄杆,從煙盒裏抖出一根煙叼在嘴裏。風太大,他打了好幾次打火機都沒被吹滅了,“Shit!”
梁玺默默地走過來,用身體擋住海風。蔣宗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低頭點上煙,吸了一口。
梁玺轉過身,雙手握住欄杆,目光搜索着海面。那條鯨魚已經不見了,海水重新合在一起,連成一片平滑的水面,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光路重新輕輕擺動起來,漆黑的海面上,亮起着星星點點的藍色微光。微光越來越亮,形成一片片的光斑在海面上漂蕩。光斑擴大,最終連成一條藍色熒光帶,與明亮的光路交錯在一起,組成十字架的形狀。
“那是什麽?我剛才來的路上也見到過。”梁玺指着熒光帶,問道。
蔣宗瑞轉頭看了眼:“海裏的夜光藻吧。被外界幹擾後就會發光。”
“啊……是被鯨魚吓到了吧。”
蔣宗瑞聽出他語氣裏的遺憾,問道:“你很喜歡鯨魚?”
“不是,我只是想到了以前聽過的一個故事。”梁玺按住被吹散的額發,側頭與他對視,“說起來,你叫我來幹嘛?”
蔣宗瑞不語。等一根煙抽完,他把煙蒂拿在手裏,從褲袋中掏出一張卡片遞給他。
“什麽?”梁玺接過來,放在眼前仔細辨認,才發現是房卡。心中湧起一個可能的猜測,他猛地擡起頭。
蔣宗瑞錯開他的灼熱的視線,平靜地看着海面:“還準備還錢嗎?”
梁玺屏住呼吸:“我會還的。”
“還要多久?”
梁玺閉緊了嘴唇,不說話了。以他現在的工資,就算不吃不喝,也還需要幾年才能攢夠。對他而言幾年已經算快了,但他忽然覺得,蔣宗瑞此時不需要他回答一個确切的時間——蔣宗瑞是打定主意要報複他。
良久,梁玺聽見自己輕輕地問:“你想我怎麽還?”
蔣宗瑞指了指那張房卡:“今晚你到這個房間過夜,我們的賬就一筆勾銷。”
他終于回過頭與梁玺對視,梁玺卻閉上眼,不想再看到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