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Vol.09
Lilium Vol.09
樂凝等在與蘇雁容約定的地方,伸頭朝着走廊的方向看了一眼。
六樓艙房的構造與七樓不同,裝修風格更為奢華,房間數也要少得多。走廊盡頭有一間與衆不同的客房,木質的拱形門框,門上雕着厚重的花紋。兩個彪形大漢戴着墨鏡,守在門口。
樂凝暗自評估着兩人的戰力。自己最多只能擺平一個,就算是偷襲,她也沒把握能悄無聲息地幹掉兩個人。
想到這裏,她放棄了偷襲的想法,默默地縮回角落。自己為什麽要頭腦發熱答應幫蘇雁容呢?太陽穴一陣陣地抽痛,她伸手揉着,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
萬一被發現了,蘇雁容該怎麽解釋?蔣宗瑞會相信她的話嗎?若是暴露了,兩個人又該何去何從?她下意識瞥了眼窗外黑沉沉的海面,月亮升起來了,在海面上投下一片餘輝。也許是吹起了微風,海面泛起波浪,把月影打碎,蕩漾成一塊塊鵝黃色的光斑。
樂凝腦裏突然冒出了一個詭異的念頭,她和蘇雁容會不會被從郵輪上扔下去,沒人看見,沒人發現。她想象着蘇雁容在水中的樣子,海水吹開她的頭發,薄紗裙擺随波漂動,如一抹天邊的煙霞。樂凝擡眼看去,舷窗外的黑暗無邊無際,郵輪開出一天一夜,她已經無法辨認陸地的方向。若是真的落水,她自己都未必能游回岸邊,更別說帶着蘇雁容一起了。
會死在這裏嗎……樂凝的心微微震動了一下,很快恢複了平靜。如果是跟蘇雁容一起死,好像也還不錯。臨死前,她一定要游過到她身邊,緊緊地抱住她。
“等很久了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将樂凝從幻想中生生抽離,她猛地後退兩步,驚魂未定。
蘇雁容準備拍她後背的手還沒落下去,尴尬地舉在半空。她困惑地看着樂凝:“怎麽了?”
樂凝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飛快地扭頭朝走廊看了看,兩個保镖一動不動,似乎什麽也沒察覺。
她松了口氣,回頭來,聲音有些惱火:“你遲到了。”
蘇雁容吐了吐舌頭:“抱歉啦,宗仁慶今天有些難纏。”
聽她毫不避諱地叫着全名,樂凝心裏好奇:“他不是你叔叔嗎?”
“什麽叔叔,他就是想侵占我們家的産業。不然我還需要來偷遺囑嗎?”蘇雁容“哼”了一聲,伸手扶在樂凝身上,脫下了高跟鞋。她還穿着下午的燕尾裙,原本紮在腦後的頭發盤在頭頂上,露出白皙的脖頸,與胸口的肌膚連成一片誘惑的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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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凝別開眼:“啊對了,你說的遺囑,是怎麽回事兒?”
蘇雁容一邊把長長的裙擺打結系在腰間,一邊回答:“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沒見到我爸最後一面,聽宗仁慶說,我爸讓他暫代管理公司,等我結婚了再還給我。後來我偶然遇到公司律師,他告訴我,其實我爸早就立好了一份遺囑,裏面的內容是,只要我大學畢業拿到畢業證書,我就能接管公司。”
樂凝驚訝:“你父母的去世不是意外嗎?他怎麽會早早立好了遺囑?”
“出門去追你那天之前,我被我爸媽關在家裏好多天。我絕食,拒絕開口說話,想盡一切辦法出逃。可能那時候我爸以為,有一天我會突然消失吧。”
“你這又是何苦……”
“高考完你不告而別,我去過很多地方找你。”蘇雁容低下頭,看着腳尖,“我在校園裏找了你很久很久,每天都在你宿舍樓下等你。後來好不容易知道你應征入伍的消息,我想趕去見你一面。”
樂凝眨了眨眼睛,避開了這個話題:“你現在不是訂婚了嗎?等你和蔣宗瑞結婚,宗仁慶也會依約把公司還給你,你何必還要自己去冒險?再說,這個遺囑你又沒有親眼見過,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都還沒辦法确定。”
“你以為我結婚他就會把公司還給我?”蘇雁容看着她,眼神裏滿是嘲諷,“別天真了,這些年他一直百般阻撓我談戀愛,這次若不是對象是蔣宗瑞,他根本不會點頭。今年政策緊縮,房地産市場不好做,他想搭上蔣宗瑞,投資娛樂市場,所以才同意先讓我們訂婚。等他和蔣宗瑞生意談成,哪裏還需要我做絆腳石?公司律師答應我,如果我能弄到遺囑原件,他願意替我作證。到時候我就可以跟宗仁慶算賬,一了百了。”
Chrysanthemum Vol.09
等梁玺回過神來,房間內已經空無一人,蔣宗瑞不知何時離開了。
他轉頭去看那件黑色的燕尾服。黑色的精紡閃光緞表面浮起一層變幻的光澤,看上去無比順滑。前襟是鑲了一圈細密水鑽的黑色雙排紐扣,其中有一顆扣子尤其閃耀,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梁玺拉過燕尾服,仔細地查看這枚紐扣。不管是扣子的尺寸還是水鑽的大小都與其他的紐扣別無二致,但其他的紐扣經過了五年的擱置,相比之下,水鑽的光芒稍顯黯淡。而那顆突兀的紐扣,則要比其他紐扣都閃耀許多。
梁玺用手指捏着紐扣細細查看,那些被細心打理的紐扣尚且會磨損,更別說掉到沙發後面,被遺棄了五年的漏網之魚了。如果真的是漏掉的那顆,又怎麽會有這般的光華?他把紐扣翻過來,顯露出隐藏在背後粗糙的針腳。那縫線雜亂無章,卻密密匝匝縫了好多圈,像是怕固定不夠牢靠似得。
梁玺把紐扣握在手裏,低低地笑了起來。
在蒼娛的時候,蔣宗瑞對他可謂是百般照顧。他記性不好,經常丢三落四,而經紀人一人則要同時帶好幾個練習生,常常無法面面俱到。好幾次梁玺忘帶禮服,蔣宗瑞都會提前幫他準備好。甚至有一次他去試鏡,還讓蔣宗瑞開車給他送過臺本。
那時候蔣宗瑞還不是蒼娛的老總,看上去只是個為夢想辛苦打拼的年輕人,梁玺對他的體貼心懷感激,從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他那時天真又無畏,完全沒考慮過蔣宗瑞與他的交往方式在別人看來是否合适。蔣宗瑞沒提過帶他見父母,從風言風語中他能感覺到蔣父蔣母不認可他們的關系,但蔣宗瑞不說,他權當自己不知道。
現在想想,恐怕沒有哪個父母願意兒子被這樣指使着幹這幹那吧。蔣宗瑞當上老總後,必定不缺投懷送抱的明星藝人,又何須親力親為,照顧一個練習生?
也許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在監視之下,無數人虎視眈眈等着自己犯錯,然後到蔣宗瑞面前邀功,證明他的選擇有多麽錯誤。那塊手表,自己在當掉之後,恐怕沒等多久便被贖了回來,送到了蔣宗瑞的手裏吧。可笑自己還一心想着出道賺錢後第一時間來贖,卻不知它早已跟自己無緣。
但是又能怪誰呢?做出選擇的是自己。他選擇把手表當掉賺錢,就相當于選擇了傷害蔣宗瑞。又或者說,在金錢面前,感情對他而言不再是首位。如果梁碧還有一絲絲的痊愈希望,哪怕花再多錢,哪怕要離開蒼娛,哪怕必須背叛蔣宗瑞,他也會選擇去做。
這些他再清楚不過。所以,他沒有資格原諒蔣宗瑞。因為該道歉的是他。
他沒有奢望能得到蔣宗瑞的諒解,如今蔣宗瑞對他提出請求。他同樣沒有理由拒絕——哪怕是為了還債。
梁玺解開扣子,脫下衣服,換上了一整套禮服。出門的時候他有過一絲猶豫,但很快便釋懷了。
從甲板上走向宴會廳的路上,夜色很美。月亮高懸在空中,遠處的海面上,有一條隐隐約約的藍色熒光帶。等他靠近護欄想仔細查看時,又看不見了。
梁玺掩飾好心裏的失落,走進宴會廳。晚會還沒開始,人群三三兩兩地聚集着,與不同的人交談,擴大彼此的交際圈。梁玺搜尋着蔣宗瑞的身影,想見到他,又不想被他看見。
蔣宗瑞的身高在人群中相當顯眼,梁玺很快便找到了。他正和蘇雁容站在一起,跟一個中年發福的男人聊天。
中年男人有些眼熟,梁玺想了一會兒,勉強記起他是蘇雁容的叔叔。
蘇雁容說了一會兒,便起身準備離開了。中年男人皺着眉說了幾句,蔣宗瑞似乎是打算送她,但她擺擺手拒絕了。蔣宗瑞從善如流地點點頭,繼續跟男人講話。
梁玺站在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位置,猜測三人的談話內容,是在安排明天的訂婚儀式嗎?他胡思亂想着,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小小的驚呼:“咦?”
他回過神,蘇雁容站在幾步遠的地方,面色驚訝。
梁玺想到下午在房間門口,蘇雁容對他視而不見的眼神,心裏莫名緊張起來。蘇雁容眨了眨眼睛,回頭笑着沖蔣宗瑞揮手:“親愛的,你朋友來了哦!”
梁玺僵住,半個會場的人同時看向這邊,齊刷刷地把視線集中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