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卷竹簡直直的飛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朝陳茜砸去
一卷竹簡直直的飛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朝陳茜砸去。 (17)
,隐隐有些局促起來。
“過來。”陳茜又說了一句,眼看韓子高微垂着頭沒有絲毫動作,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韓子高擡了頭,這才慢慢踱步了過來。
“大人有何吩咐?”
韓子高的臉頰隐在發間,垂下的發絲因着幾日的操勞而有些散亂,更有幾縷因着方時的狂奔而貼在了沁出薄汗的頰上。
“你是從何時開始......”陳茜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身側,示意韓子高坐下,“又叫我将軍大人的?”
韓子高當然不會坐,他恭敬立在陳茜身側,平淡答道,“屬下本就該如此稱呼大人。”
陳茜一愣,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你方才是想問軍醫我的身體如何吧,這般關心我?”
“大人的身體,關乎三軍穩定,關乎整個吳興會稽的安危。”
陳茜嘴角的笑意一僵。
“你跑得這麽着急,難道不是挂心于我?”
韓子高慢慢擡起頭來,目光平靜地看着陳茜︰“難道,屬下該對大人傷勢不聞不問?”
陳茜被噎了一下,他眸中一抹深色閃過,他還是不要和這人鬥嘴皮子了——純屬自個兒找不痛快。
“坐下,本官有話問你。”陳茜特意加重了“本官”二字。好啊,既然總要說自己是将軍,是大人,那他便命他坐下。
看你還如何拒絕。陳茜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韓子高身形頓了頓,和陳茜對視了幾秒。面前的人靠在塌上,一手撐在身後,一手輕置于塌邊示意自己坐。他的眼楮看着自己,眸中神色坦蕩。
坐就坐,有什麽好怕的。
韓子高心裏一橫,側身向塌邊坐去。
可他還沒觸到塌邊,便覺一陣天旋地轉。
陳茜一手把韓子高拉向懷中,趁着韓子高身形不穩之刻将他摟在懷中轉了個身,把他壓在了身下。
韓子高短暫的愕然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這人困在了懷中。
他修長的身體有些蜷縮地擠在床榻和陳茜身體間,陳茜的身體只着了一層裏衣,此刻正緊貼在他的身上,那裏衣下即便受傷卻仍然健碩的身體溫度滾燙,透過那層薄薄的裏衣清晰地傳到了了韓子高身上。
韓子高只覺全身瞬間熱了起來,面上迅速湧上兩片酡紅。
他有些惱羞地瞪着陳茜︰“将軍請放開屬下!”
陳茜卻露齒一笑,雪白的牙齒晃得韓子高眼前一花。
“不放!你想掙脫就掙脫啊!”
韓子高一個氣悶,微微動了動想掙脫出來。他不敢大幅度地掙紮,擔心把這人還很虛弱的身體的傷勢又弄得加重幾分。按理說,陳茜此時身體無力,就算是緊緊锢着自己也應該能輕易的掙脫開,可他試圖掙了好幾下,都沒從這人的禁锢裏脫身。
他一直垂着眼沒有看陳茜,此時掙不開,便有些煩躁地擡起頭來。
“将軍......”韓子高微帶呵斥的聲音戛然而止。面前的男子,面上蒼白,臉頰上沁出幾滴冷汗。
他......他使這麽大的勁做什麽!!難道不知道自己身體還很虛弱嗎?!!難道不知道愛護自己的身體嗎?!!明明虛得直冒冷汗,還這般逞強,以為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嗎?!!
韓子高一時間又惱又悔,停了掙紮的動作。
“你,你,你做什麽使這般力氣逞強!”韓子高認輸地停住掙紮,擡眼看着陳茜,只覺得眼楮澀澀的。
陳茜知道身下的人斷不會再掙紮了,可他還是不願松開一點。
“因為我害怕,松開了,你便會離開。”
韓子高渾身一震。
陳茜眼裏的東西太多,讓他一時間亂了方寸,不敢與之對視。
“在州城的時候,只剩下我一人犬匿于一寸之地時,我想的最多的,便是你。”
韓子高心間一酸,不由得便落下淚來。
他有些倉促的把頭轉到一側,羞于自己的懦弱。
“我抓住你,推開你,抓住你,又推開你。”陳茜緩緩擡起一只手,撫去韓子高眼角的晶瑩,“你是怨我的,對不對。”
怨他嗎?
韓子高喉結動了動,沒有說話。
他當然怨他,怨他如一股秋風兀自吹亂自己心間一池春水便毫不留戀地脫身,怨他可以潇灑自如随心所欲卻讓自己痛苦掙紮自責難堪,怨他反複無常無情無義,怨他犯錯在先最後卻是自己負上一把沉重的枷鎖。
他當然怨他。
可他更怨自己。
明知是火坑還不由自主靠近,明明前一瞬還自醒自撻後一秒便被又被他亂了心緒,明明知道不可以卻還是在不知不覺間淪落,明明可以趁早抽身卻還是找着各種各樣的借口留在他身邊。
什麽既然說過要追随便不會離開?!什麽他是主将所以自己理應擔心惶恻?!什麽恩情深重要報答于他?!
不過都是借口!不過都是自欺欺人!不多都是......舍不得離開而已。
即便再不願承認,即便再不敢面對,那個答案一直都在他心底。
他舍不得離開他。
韓子高舍不得離開陳茜。
☆、第 100 章
韓子高一直不說話,只把臉側在一邊看不清神色。
陳茜的手順勢一滑,将他側着的臉頰慢慢扳正了過來,那絕色的面容上,兩道淚痕在發紅的眼眸下清晰可見。
陳茜俯下身去,将唇落在了韓子高眼眸上。
滾燙的唇瓣微微幹裂,落在韓子高濕潤的眸子上竟無比的溫暖舒适,那輕輕顫抖的睫毛就像是最溫緩輕柔的觸摸,讓陳茜的心軟成了一團。
“你知道的,我們不該這樣。”韓子高的聲音響在耳畔,沒了往日刻意地疏離,帶上了幾分痛苦和無奈。
陳茜把懷中單薄的身體又摟緊了幾分。
他擡起頭來,鼻尖抵在韓子高鼻尖上,眼眸幽深。
“可人生這麽短,我怕再也遇不到你。”溫熱的氣息輕噴在韓子高臉上,有些微微的發癢。
“可......”韓子高張口就要辯駁。
陳茜卻二話不說繼續俯身,将唇瓣貼在了那張總讓他不知如何應答的唇上。
他不想聽他再說什麽喪氣話,不想聽他再說什麽違心話,不想再聽他什麽大道理。
他知道,他從來沒這麽清楚的知道,他歡喜他,他也歡喜他。
唇齒相接之間,二人的氣息缭繞相錯,不分你我。身下的人微微僵硬,卻沒有躲開他,陳茜心中一喜,将舌撬開韓子高唇齒,攪動着韓子高的舌舞動着。
輾轉反側,輕挑慢撚。
那個吻細致而綿長。當陳茜終于擡頭時,韓子高的臉已燒成一片火紅。
陳茜憐愛地用額頭碰碰韓子高的額頭。
“沒有可是,以前是我錯了。我那時一直在想,如果可以重來,我不會放開你的手。”
韓子高怔怔地看着陳茜。
他的心裏就像是有一道暖流流過,從心口到四肢到每一塊肌膚,讓他的整個身體都輕飄飄地戰栗着。
他該躲開的,可他卻沒有力氣去躲開。陳茜的話就像是毒藥一般,讓他軟了四肢,不由自己。
不放開他的手嗎?再不推開他嗎?
談何容易!
韓子高微微垂了眼,遮住了滿眼凄然。
下颌處一只有力的手托起他的頭顱。
陳茜擡着韓子高的下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楮︰“不要害怕,不要擔心,一切有我。”
他的眼神堅定,讓韓子高莫名地心安了下來。
他總是不由自主地信他,無論何時。
他從來都是漂泊無依的,是陳茜讓他那顆永遠居無定所的心有了栖息的地方。這地方曾讓他不安,讓他茫然,讓他恍然無措,可同樣,陳茜的随意一句話就可以讓他所有的舉棋不定煙消雲散。
他感覺的到,陳茜此時堅定的心意,是他以前從未有過的。
韓子高清楚,曾經每次陳茜做的那些越矩的事,說的越矩的話,都沒有像近日這般,帶着可以讓他安心的堅定。
他想,曾經的躲避和惶恐,不過是沒有足夠的信心吧,對自己沒有信心,對陳茜,也沒有信心。
而這一次,卻不一樣。
即便是陳茜的一個眼神,也讓他無端地覺得內心充滿了力量,讓他突然間,就有了大逆不道的勇氣。
“好。”韓子高擡手,撫過那張棱角分明的面龐。手下的觸感溫暖真實,明明是第一次觸碰,卻讓他覺得無比的熟悉和安心。
為什麽不試試呢,為什麽不可以試試呢?陳茜都敢,他韓子高為何不敢?!
陳茜嘴角蕩開一絲笑意,那笑意越來越大,蘊開在整個面龐。
“再親一個?”他勾着唇一笑,做勢就要俯身。
韓子高想也不想一掌堵住了這人的唇。
“想也別想!”
陳茜眼中笑意慢慢,閃過一絲促狹。
韓子高突覺掌心一片濕潤,他愣了一下,迅速拿開了手。
“我方才出恭沒洗手。”韓子高将手掌在榻上擦了一擦,面色平靜,絲毫不看陳茜瞬間苦下來的臉。
“你!”陳茜微微愕然,“你這是要恃寵而驕啊!”
“怎麽?”韓子高挑眉,“那就別寵!”
陳茜呵呵笑了兩聲,俯身在韓子高脖頸。
“這樣真好......”
陳茜輕輕喃了一句。
韓子高擡起右手,猶豫了下,終是輕輕搭在了陳茜背上。
“嗯。”他的聲音微不可查,仍是傳到了陳茜耳裏,“現在很好......”
陳茜的動作頓了頓。
“子高。”他的聲音鈍鈍的,因埋在韓子高頸間,而把呼吸間的氣息盡數灑在了他耳畔,暖暖的帶着濕意,讓韓子高的身體不禁顫了一顫,“承諾是最不靠譜的東西,我不能保證永遠這樣,但我卻想永遠這樣。”
韓子高閉了閉眼。他知道,他都知道。
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我也會努力永遠這樣!”陳茜擡起頭來,将唇落在韓子高額頭上。
韓子高微微點了點頭。
命運真的是個奇特的東西。就像他們二人,在這紅塵間遇見了彼此。兩條沒有交集的命運線,也許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不由自主纏繞在了一起。
身上的人懷抱溫暖安全,讓他無比的安心。
他知道,那寬闊胸膛裏跳動着的火熱的心裏裝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可即便如此,只要那裏有一片淨土,有一片屬于他韓子高,屬于他韓蠻子的淨土,那他便不懼未來何等風雲變幻。
陳茜啊陳茜,你不知道,不論你是不是想永遠這樣,會不會努力永遠這樣,子高這顆心,一旦遺落,便再也撿不回來。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輕易最選擇的人。可一旦選擇,便不會後悔。
将心與君,不盼往後。
☆、第 101 章
陳茜額前一抹月牙白刺繡撫額,将手抵在下颌處,颦眉看着韓子高呈上來的各處事務,臉色變了又變。
韓子高立在一旁,有些緊張地看着他。
陳茜昏迷的一天裏,張彪大軍趁機直攻會稽,他權衡利弊,無奈之下連夜撤回了會稽守軍。
結果理所當然︰會稽今早就傳來了淪陷的消息。
韓子高做這個決定前,其實是沒有多少猶豫的。州城一戰僥勝,憑的不過是一時的士氣和出其不意。本以為會抓住陳茜一舉得勝的張彪惱羞成怒,在不知道韓子高所率援軍具體數目的情況下,索性率軍殺向會稽。
韓子高斷不會離開陳茜身邊,而比起會稽,吳興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只是自己擅下決定,不知陳茜會不會發火......
陳茜從初始的震驚漸漸平靜下來,他說不清心間是什麽滋味,轉過頭來将目光鎖在韓子高臉上。
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幽暗,但不同的是,那潭深不見底的泉水裏,泛着一絲淡淡的漣漪,微不可查。
韓子高見陳茜不說話,只把目光鎖在自己臉上,有些局促地側了側頭,心下越來越忐忑。完了完了,這人估計氣壞了!
陳茜看着韓子高局促不安的模樣,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
韓子高不禁瞪了瞪眼。
完了完了!真完了!物極必反!!陳茜這哪是是氣壞了,這簡直是氣瘋了的模樣......
韓子高腳下一動,有種逃離的沖動。
“喲呵!”陳茜長臂一撈,把那個不安分的人撈到了懷中,“你膽子肥了啊,這要是以前,早又跪下來請罪了,怎麽這次還想着跑!”
韓子高臉上一紅。
難道他要說,之所以跑,是因為總感覺如今若是受罰,便不是正常的懲罰了......
陳茜看着韓子高臉上浮起的紅暈,眸色深了深,低下頭去。
微涼的唇瓣碰觸,像是擦在一起的打火石般,瞬間便擦出了火花。陳茜的唇舌攪動在韓子高唇齒間,韓子高初時還能負隅頑抗,可沒過多久便被陳茜激烈地攻勢擊退。
韓子高身體發軟地靠在陳茜懷間,微微喘着氣,他面色紅的厲害,連耳垂處都紅的仿佛要滴下血來。
“但是,我很欣慰。”陳茜緊了緊胳膊,深深看着韓子高眼眸,“你做的很好,所有事務都處理的恰到好處。而會稽一事,更是讓我心中慨嘆。”
“可會稽......你不生氣?”韓子高心裏雀躍了一下,卻又擔心陳茜不過是安慰自己。
“生氣?我不僅不生氣,我還很歡喜。”陳茜擡手刮了刮韓子高鼻子,“我竟沒想不到,把會稽暫棄與張彪其實是個極好的主意。我征戰這些年,竟也有腦子轉不過彎的時候,只一心想着守城,卻忘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給他又如何,總有一天,我會把他吞進去的千百倍地奪回來。”
“所以,你做的,極好!”
陳茜微微低頭,凝視着懷中的人。韓子高靠在他懷中,與他靠的極近,二人氣息交纏在一起,暧昧無比。
“我去看看三軍事務。”陳茜突然推開韓子高,站起身來,腳步一動便轉身朝門外走。
韓子高愣了一下,有些搞不懂狀況,剛剛喊出半句“你披一件披風......”就見陳茜已經消失在了自己視野。
某處。
陳茜看着身下張牙舞爪支起來的某處,無奈地撫了撫額︰“不争氣的東西。”
他的自制力何時差到了這種地步,不受控制就......
現在為時過早,他可不能吓到子高。
陳茜的身體恢複的很快,精神氣不多時便回來了。
韓子高突至州城時瘋狂的厮殺和血洗許是讓張彪起了忌憚,在不知虛實的情況下除了攻破了會稽,倒也暫無別的舉動。至今三日過去,郡,涼川郡,宣州處時有捷報傳來,想來張彪也坐不住了,必會在最近發難。
陳茜醒後,韓子高便把軍務系數歸還,那塊紅木麒麟雕也沒落下。但是,這次任韓子高磨破了嘴皮子,陳茜卻怎麽也不肯收。
“這是定情信物。”陳茜被韓子高說的煩了,索性板着臉一本正經道。
什麽叫語不驚人死不休!
韓子高不贊同地皺起眉頭︰“這東西是輕易當做,當做......”
“當做什麽?”陳茜笑問道,“重複一遍。”
韓子高動了動唇,想起一件事來︰“你可別到時又後悔!當心我不還了!”
陳茜一愣,抓起韓子高手腕,陰恻恻道︰“我什麽時候後悔了?”
韓子高挑眉一笑,眼波流轉間的風情讓陳茜看得呆了一呆。
“你別光笑,你倒是說說我什麽時候後悔過?”
韓子高把那麒麟在掌上輕輕托着,斜瞅了眼陳茜︰“當初長城縣一戰,你把這麒麟與了我,敢說事後沒有絲毫後悔?後來我把這麒麟還給你的時候,你敢說你是真不想要?”
向來剛毅嚴肅的男子臉上,現出一抹難得一見的羞赧。
“......過去的事,不提不提。”他把手擡起,握着韓子高的手将那麒麟合在他掌中,“但現在,我想的很清楚。”
韓子高微微擡頭看着陳茜,這人脾氣委實倔得厲害。罷罷罷,他就當替他收着,免得這人又冒出那什麽信物一說。
韓子高回了吳興,大航便空了下來。雖說事有因,韓子高心下還是有些不安。可陳茜卻分外淡然︰“不礙事!當時不過是擔心打草驚蛇才沒把你二人調回。既然已經這樣,總要面對!”
韓子高心下其實是有些許恻然的。陳霸先是陳茜的親叔叔,竟然......然而無論怎樣,他都會站在陳茜身後,陪他共同面對!
但有一件事,讓陳茜微微不滿。
“侯安都擅自去秦郡,實在是不自量力,總要吃些苦頭才曉得何為大局!”
但很多事情,即使是陳茜,也無法預料,這是後話。
但近在眼前的一件事,讓韓子高覺得分外棘手!
韓子高站在那一扇薄薄的門扉前,擡起手猶豫着要不要敲。
陳茜的狀況穩定了,他才想起一件事來。
素子衣!
當時素子衣來找他,他因為陳茜遲遲不醒,心裏煩悶,态度多有不耐,甚至還下了繼續緊足的令。
他方時才想起這件事!忙禀了陳茜撤了禁足的令,可已經過了一天,不知道那丫頭此時氣成了什麽模樣?
韓子高正猶豫間,門突然開了。
素子衣和韓子高迎面碰上,差點撞在一起。
她看到韓子高,愣了一下,便垂了眼行了禮︰“大人。”
韓子高被這聲大人着實驚到了。這丫頭,何時對自己這般客氣過,難道是因着自己下的命令,在和自己置氣?
“好了,別生氣了。”韓子高猶豫了下,擡手想要安慰地拍拍素子衣的腦袋。
但素子衣躲開了。
她瞪着韓子高,眼圈發紅︰“別碰我!太髒了!”
韓子高不明所以地瞧了瞧素子衣頭頂︰“不髒啊......”
“是你太髒了!”素子衣尖叫着打斷韓子高,聲音像撕開的裂帛一樣,她嘴角顫抖,不管不顧道,“你太髒了!你太髒了!”
韓子高的臉沉了下去,他緩緩放下半空中支着的手︰“你在無理取鬧什麽!真該回去繼續禁足!”
這句話,就像是點燃□□包的火花,徹底燃爆了素子衣滿腔的委屈憤怒無措。
“你就是髒!”她不顧一切地,把所有在腦海裏一閃而過的惡毒想法一股腦吐出來。
她從袖間取出一張紙來,唰唰兩聲撕成碎片扔向韓子高,碎紙片還沒近韓子高的身便洋洋灑灑落在了地上。
“一日雖短,十年于吾!呵呵,你喜歡他是不!你喜歡一個男人!”
韓子高眼神一暗。
“素子衣!你在胡鬧什麽!”
素子衣哈哈笑了兩聲,臉上落下淚來︰“你就是個被壓的!你有病!你不是個男人!”
一瞬間,周邊空氣的溫度便冷到了極點。
韓子高身形未動,一言不發地看着素子衣,他眼裏閃過愕然,受傷,難過,憤怒......
所有的情緒如同風暴般在眼裏快速旋轉,最終,那場風暴漸漸平息,只剩得一譚什麽也看不清的深水。
他就那樣直視着素子衣,眼眸暗沉如同最黑的黑曜石,透不出一絲情緒。
素子衣漸漸平靜下來,才後知後覺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麽渾話。她無措地立在那裏,手指攢在一起,悔意漸漸湧了上來,幾乎要把她淹沒!
“我......我.......”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挽救卻被韓子高的眼神看得心頭直跳。
可那面無表情的人突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素子衣恍然間就覺得,若是他走出這院落,便再也不會回來。
“韓子高!”她跑了兩步,想要追上那個大步流星的背影。
“砰!”地一聲響,院落門口處的木板被韓子高一拳打上去,生生折斷,木屑飛濺在四周,斷茬處帶着幾抹血色。
素子衣腳步頓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韓子高垂下來的手背上沁出的血珠,覺得分外紮眼。
再回神時,那單薄修長的身影已經走了十幾米遠。
院落中,瘦小的女子慢慢蹲下身來,她身上寬大的男裝一眼看去顯得空蕩蕩的,裹着那隐藏着性別秘密的身板。她将頭埋在膝蓋間,肩頭微微聳動,那聳動的幅度越來越急,越來越大,微弱的啜泣聲漸漸變成哀凄的恸哭。
韓子高對陳茜有情,他對他有情,他對他有情......
果然總會按照歷史的軌跡走下去嗎?可為什麽這麽快,這麽遂不及防......
她從來都不認為韓子高這樣的人是她喜歡的類型,可為什麽,心的某處,痛得要撕裂?她還記得,當初知道陳茜的身份時,她的心裏,有的不過是遺憾和微微的難過,可為什麽,為什麽這一次會這般失去理智,這般惡毒刻薄,這般的......痛徹心扉......
院中的人扶着牆慢慢站起來,看着斷裂的木渣,眼楮紅腫,漸漸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
一百米,二百米,三百米.....
韓子高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遠才堪堪停住。
手背上的血珠已經凝結,微微刺痛着。他方才,真的對素子衣起了殺意。若是繼續呆下去,他恐怕會真的殺了她!為什麽?這麽在乎她說的那些話嗎?這麽在乎世人的看法嗎?
現在只是一個素子衣,以後呢?
若是以後全天下的人都拿他當怪物,拿他和陳茜說事,譏笑他們嘲弄他們厭惡他們,他要如何是好?
陳茜會怎樣?會離開他嗎?會推開他嗎?會厭棄他嗎?
只是一個素子衣,只是幾句話,便讓自己失了心神起了殺意。
不不不,他自認向來對素子衣不錯,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甚至為了護她受過多次傷,即便是這樣,都可以因着那幾句話,那幾句所有人都會那般想的話,而對她起了殺意......
若是全天下人,難道,他要殺遍天下人嗎?!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州城時,仿佛變了一個人般的殺戮,那些被他刻意扔在腦後的回憶,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
他殺了多少人?
從看到那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銀槍開始,雙手便不再受控制。
那麽痛恨着屠城的他,竟也在陳茜昏迷不醒時起了屠城的心思?
他也學會了遷怒,沒有理由的,狂妄的遷怒。
韓子高攤開手,怔怔地看着白皙的掌心。這雙手上,葬送了多少的生命?
修長的身影直直站着,不動絲毫。那身影靜立良久,突然朝着一個方向狂奔過去。
書房裏。
陳茜正在看地圖。
侍衛通報韓子高求見。陳茜應了聲,放下手中的筆來。他剛剛擡起頭,便覺得眼前一花,韓子高就像是流落在外終于找到家的孩子般撲了上來。他兩手緊緊摟着陳茜的脖子,身體微微顫抖。
韓子高主動投懷送抱,陳茜高興間又有些疑惑︰“怎麽了......”
他的聲音被堵在韓子高主動送上的唇裏。
那帶着濕意和涼意的柔軟唇瓣,生澀地挑動着陳茜的唇舌。陳茜心中的疑惑瞬間便被韓子高從來都沒有過的主動沖地煙消雲散。他的身體只僵了一下,便反客為主,大手按住韓子高腦後,粗狂地朝自己的臉頰壓去。二人的臉緊緊貼在一起,鼻翼緊緊壓在一起,唇瓣粗野而熱切的交纏,即使都快要喘不過氣也舍不得放開對方。
二人喘着粗氣凝視着對方,韓子高的手還挂在陳茜脖頸,他沒有像前幾次那般羞地低了頭,反而毫不避諱地直視着陳茜的雙眼。
“子華,我願意窮盡一生,為你打這萬裏河山。”
如果世人要诟病,那他便要坐在他們不敢诟病的位置。
如果陳茜要推開他,那他便要坐在陳茜不敢輕易厭棄他的位置。
陳茜深深的看着韓子高的眼。
“好。”
不管你是因什麽不安,我都會,盡力做到,讓你安心。
☆、第 102 章
紹泰二年三月二十六日。
張彪大軍攻吳興,初戰受挫,退,駐紮吳興城三裏外,與吳興呈拉鋸之勢。
三月二十七日,涼川郡捷報傳來,一萬敵軍被劉澄絞殺,只餘幾百殘兵遁逃。
三月二十八日,宣州北處敵軍突然反撲,與陳寶應糾纏至次日,不得勝。
同日,郡敵軍撤軍,周迪來信詢問下步事宜,陳茜大筆一揮,在紙上落下四字“撤軍回圍”。
三月三十日,張彪打破僵持之勢,三萬大軍以潮水勢态圍擊吳興。
可傳言據說受了重傷的“陳茜”,竟然出現在了戰場上,銀甲紅披,所向披靡,讓三軍士氣空前高漲,将張彪大局逼退三裏。
是日,劉澄率軍突襲會稽,與周迪大軍會于會稽,将會稽城一萬毫無防備的敵軍絞殺殆盡。
張彪收到消息,急回軍後撤,卻被吳興會稽兩方夾擊,只得暫退柳州。張彪大軍在柳州燒殺掠奪,以補所需,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
四月一日,張彪手下将領沈泰率軍離開宣州,繞道攻會稽,意圖打破困勢。同日,涼川郡遁逃的王淩殘軍在急回東揚調兵途中被韓子高截堵,繳物資,斬王淩。
四月二日,張彪派使者與陳茜合談,陳茜允。沈泰和劉澄握手合談,開會稽路,與張彪一同撤軍回退東揚。
局勢暫定,會稽,吳興之圍解。
“真想再看看你那日風姿。”陳茜調笑地看着故意板着臉的韓子高。
“有什麽可看,還不是又嘲笑我撐不起你那身铠甲!”韓子高抱臂而立。
陳茜有些發愣地看着他。不知不覺間,這人越來越像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将,随意站在那裏渾身肅殺之氣渾然天成,甚至讓人不由自主間忽略了那絕色的面容!
那日他要親自上戰場,被韓子高以傷勢為由死活不同意。最後,這人索性請纓替自己率軍對敵。那身銀甲紅披着在他身上,初時還覺得極為別扭,心裏擔心着被看出端倪。可當他站在城樓上,看到他将那杆銀槍使得極為順溜,每個動作間殺氣和凜然盡現時,他終于知道,這只小鷹,已經可以展翅高飛。
而這樣的人物,是屬于他的,屬于他陳茜的。
戰事稍平,冶城處也傳來捷報,北齊戰不利,暫退石頭城。
兩人都以為可以平靜幾日的時候,連着幾封來自各地的加急信,打破了一切。
沈妙容信中說潘榮華早産,産下一不足月的男嬰,但這男嬰生來龜胸,眼楮通體露白。潘榮華更是由于氣血不足,難産早産,身子受了虧損,以後再不能有孕。早産緣由,沈妙容正在查證,暫不明......
而陳妍突然辭行徐州,緣由并未向沈妙容說,沈妙容看到辭別信時她已經離了徐州境!
此外,連續近十日沒有消息的候安都突然有了消息。據報,候安都于秦郡蟄伏數日,突然發動,虜了徐嗣徽家人,繳了徐嗣徽悉數財務,又将那些財物派人送于徐嗣徽,驚得徐嗣徽從高橋急行兵撤回了北方。
而當吳興處收到候安都消息的時候,他已經北上采石城,應陳霸先之命抵禦北齊殘軍。
陳茜看着一條條的呈報,臉色越來越差,沉默着不說話。
韓子高看到陳茜模樣,把初時聽到潘榮華為陳茜産下一子的苦澀生生壓了下去,寬慰道︰“這也是命中注定,只等夫人查明緣由才是正理......”
“什麽?”陳茜回神道,“你在說什麽?”
韓子高一愣︰“孩子......”
“哦。”陳茜怔了一下,“這有什麽使得?這些事都交給妙容,我向來不管的。”
他的模樣,就好像是他剛剛出身的孩子一切安康沒有患病一般,就好像他的姨娘萬事安好沒有出事一般......可若是這樣,他的臉色......
“候安都擅自做的這些事,真是讓我,不得不再一次好好思量思量,此人可否為我所用!!”陳茜沉着聲音說出一句話來,恰恰适時地解答了韓子高心中疑惑。
原來,他的臉色,是因為這個原因。
韓子高默默看了眼陳茜,心裏咯 一下,突然有些發涼。
一個人,是怎麽做到時而有情有義時而無情無義的......
以他對陳茜的了解,他那般顧家的血性男子,怎麽會這般毫無波動地說出“這又有什麽使得”的話?
會不會有一天,他也會對着他,這般無情無義......
“子高,妍兒是我叔父親女,此次突然離開徐州必是有什麽重要的事發生了。”陳茜的話打斷了韓子高的胡思亂想,“最近戰事頗順,不知道是出了何事,我想,最多不過三日,便可見分曉。”
韓子高應了一聲,想起一件事來︰“現今兵荒馬亂的,五小姐一介女子,如何使得?”
陳茜毫不在意道︰“你別小看她,那丫頭厲害着呢!”
“怎麽?”陳茜挑眉看着韓子高,“你擔心她?!”
他的語氣間,竟帶着一絲淡淡的酸味。
韓子高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并沒有......”
“最好沒!”陳茜一手擡起來,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過韓子高的臉頰,美美地揩了一把油,又轉過頭一本正經地提筆回信起來。
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