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卷竹簡直直的飛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朝陳茜砸去
一卷竹簡直直的飛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朝陳茜砸去。 (13)
上陳茜曾觸碰過得地方,突然之間灼熱起來。
“将軍。”韓子高行了一禮,“屬下在做面。”
陳茜嘴角動了動︰“什麽面。”
“......”韓子高微微低了低頭,“蔥油面。”
陳茜撩起外袍便坐在廚房簡易的凳子上︰“好,做吧。”
素子衣瞪大了眼楮,陳茜,不會是......
“最近也想吃吃面。”陳茜側頭看着韓子高,見他沒有任何動作,擡了擡下颌,“去啊。”
“......”韓子高動了動嘴唇,最終只應了一聲,“是。”
背對着陳茜的韓子高,看着鍋裏漸漸沸騰的水,眼神閃了閃。陳茜,你要做什麽......
面條在水裏翻滾,韓子高一直面朝竈臺靜靜站着,而陳茜也一直坐在做工粗糙的木椅子上摸着手上碧綠的扳指。素子衣呆立在那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不敢和陳茜搭話,只得無所事事地立在那裏。
不過,就這麽欣賞美男也是不錯的。
素子衣心裏想着,偷瞄了陳茜幾眼。說來她也有些日子沒這般近距離地見過這人了。可每次見到陳茜,總會給她帶來不同的感受。這人就那般随意地坐在那裏,通身的氣度渾然天成,透着霸氣和威壓,和她所見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可是......不是感覺陳茜和韓子高并沒有啥嗎?這又是什麽情況!
素子衣的眼楮滴溜溜在二人間轉了幾轉,電光石火間,突然明白了。
大概是在鬧矛盾,所以才會,素子衣皺着鼻子想了想,嗯,冷戰。
一股子煩悶從素子衣心底冒了出來。
偏偏,偏偏,偏偏陳茜是個......只要想到這個素子衣就憋屈得緊。
唉,既然無法得到,多看幾眼也無妨吧。
素子衣這般想着,又将目光朝陳茜瞥了幾眼。
就在她又一次偷瞄陳茜的時候,陳茜一個冷眼突然沖素子衣射了過來。那目光如箭般直直射到了素子衣心底,讓她冷的打了個顫。她驀然間就想起那次挨軍棍時陳茜的目光,那目光雖懾人,卻也沒有這般讓人膽寒。
陳茜的目光在素子衣身上冷冷掃了一眼,便移開了,落在了那個背對着自己的單薄身影上。
即便是隔着幾米遠,他也能清楚到這人身上的僵硬感。
僵硬什麽,怕他?怨他?
陳茜捏了捏指節,指節間清脆的 嚓聲在寂靜得只聽得到水汽泛起的聲音的廚房裏清晰可聞。
那清脆的 嚓聲讓素子衣心間抖了一抖。不會吧,看了他幾眼就要挨揍......
韓子高卻是出聲了。
“面好了。”他說着,撈起鍋中的面分別放在一旁的兩個碗裏,将擱在一旁的滾油中滾過的菜料擱在了面上,又各澆了勺先前調好的醬汁。
他轉身将一碗面擱在了陳茜面前的桌子上,又端着另一碗面沖素子衣走去。
“你要做甚?”陳茜停下了摸扳指的動作,眼神鎖在那碗面上。
韓子高腳步停也未停,輕道了一句︰“給她面。”
“我讓你過去了嗎?”陳茜盯着面上擱着的筷子,動也未動,聲音卻冷到了谷底。
韓子高的動作便頓在了半空中。
他面龐對着素子衣,本一直是僵着的,此時卻漸漸浮起一絲笑意,可那笑意,讓素子衣怎麽看都覺的違和。
“将軍也沒說,不讓屬下過去,不是嗎?”
韓子高這話剛出,燃着柴火本來十分暖和的廚房又冷了幾分。
陳茜握在桌上的拳緊了緊。
他什麽時候用這般陰陽怪氣的語氣和自己說過話?!
他向來,對自己極為尊重,他向來,對自己恭敬無比!
是因為素子衣嗎?
好一個素子衣!
好一個韓子高!
“那現在,本将軍,命你過來!”陳茜嘴角動了動,忍着滿腹的怒火。
他從來都忍不了違抗自己命令的人,忍不了背離自己意願的人!
如果這個人是韓子高的話,他.....他似乎已經為他破格多回。
但是當韓子高是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素子衣.......是可忍,熟不可忍!
韓子高端着碗的手輕輕抖了一下。
命令嗎?好啊!
素子衣動了動鼻尖,她怎麽嗅到了一股子濃烈的□□味。
雖然眼前這兩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很快注意到了一件事。
如果韓子高過去的話......那她還能吃到面嗎?她現在一看到陳茜就腿發軟,讓她跟他坐一個桌子上吃飯?得了吧!
素子衣登時有些恍然無措地看向韓子高。
可韓子高的面龐雖對着素子衣,眼神卻似透過了素子衣的身體朝遠處看着。
他沒有看見素子衣的神色,只覺得眼前陣陣的發黑。好一個命令!好一個本将軍!你今日來便是特意刁難我的嗎?!
只見韓子高突然轉了身,将那碗面三兩步間便端到了陳茜眼前,重重擱在了桌上。碗底和桌面碰撞發出的聲音清脆可聞。
陳茜刷的擡起頭來,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将軍有何吩咐?”韓子高毫不退縮地和陳茜對視着,極力忍住那只扣在碗沿上的手的顫抖。
陳茜看着韓子高帶着薄怒的神色,突然間便覺的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沒見到這樣的韓子高了?
他與韓子高,有多久沒像以前那般推心置腹地說說話?有多久沒有輕松随意的調侃對方幾句?有多久沒有切磋劍法給他指導一二了?
他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因着自己而露出各樣的情緒,活生生的,生動的韓子高了?
這些日子,他們很少見面,偶爾相遇,遠遠的他便擺出一副恭敬謙卑的模樣低着頭靜立,讓他覺得......無比的煩悶,讓他覺得,這人離他自己,那麽遠。
陳茜移開了目光,拿起筷子,挑起一根散着熱氣的面條放進了嘴裏。
“很好吃。”他幾乎沒怎麽咀嚼就吞下了肚,冷冷的面龐上浮現出幾絲柔和。
仿佛剛才濃烈的□□味,仿佛剛才那劍拔弩張的氣焰,在一瞬間便消失殆盡。
韓子高愣了一愣。
“你也吃。”陳茜用筷子的尾端朝韓子高手邊的那碗面輕點了點,示意道。
韓子高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對面的人垂首吃着自己親手做的面條,從來都是執上好牙箸的因長年握兵器而帶着薄繭的手正握着一雙粗糙的筷子,動作自然而平淡。
那人擡手舉筷間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揮斥方逑般流暢硬朗。韓子高在心裏苦笑了一聲,方才自己分明生了氣,可這人這樣一番做态硬生生将他那份氣憤磨了個七七八八。
陳茜見韓子高沒有動作,微微擡眼看着他︰“為何不動?”
☆、第 89 章
當韓子高說出“我不餓”三個字時,他以為陳茜不會就此撇開,說不定還會又發一通火。
可結果,遠遠在他預料之外。
陳茜長臂一撈,将韓子高手邊的那碗面移到了自己身邊。他的聲音極為平淡,吐出的話卻差點讓韓子高驚地張開嘴。
“正好,一碗不夠我吃。”
這意思,已經很明顯。
素子衣想吃那碗面?呵呵。
韓子高忍不住瞟了眼鍋裏,他本就和了一點點面,剛好下了兩碗,自己食量不大,素子衣一個姑娘家食量當然也小。此時此刻,那鍋裏泛着熱氣的水裏只剩下了三兩根孤零零的面條。
素子衣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她張了張嘴,卻終是不敢說什麽,只得背對着陳茜哭喪着臉瞧着韓子高。
韓子高看到了素子衣的眼神,頓感一陣無奈。他能做什麽?難不成從主将手中搶吃的不成?!
素子衣的哭喪臉沒持續多久。
“素子衣。”陳茜咀嚼完了一口面,輕輕擱了下筷子,“本将軍見這廚房柴火有些少了,你去後院劈些柴火回來。”
他說的随意而自然,話音落後又挑起一筷子面條悠悠然送入了口中。
素子衣瞄了眼角落裏堆得跟小山一樣的柴火︰“......”
後院裏。
“哎哎,怎麽回事啊,我看到将軍進去了,吓得我們幾個都不敢進去了!”
“将軍在裏面幹嘛呢?”
“你怎麽出來劈柴了?廚房不是還有很多柴嗎?”
“你不是炫耀什麽韓百戶親自做菜給你吃嗎?這麽快就吃完了?”
火頭軍的人見素子衣出來到了後院,紛紛湊上來問。
素子衣拎着一把沉甸甸的斧頭,狠狠地朝地上的木頭劈了下去。
劈死你!劈死你!
她使的勁有些大,把手腕震痛了,氣得一把把斧頭扔在地上。 當一聲,斧頭狠狠砸在地上,濺起幾塊碎木。
素子衣還不解氣,又擡起腿便朝地上的一截粗壯的木頭踢了過去。
“哎呦!”素子衣一聲慘叫,彎腰摸着腳尖痛地直跳。
衆人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不知道素子衣在抽什麽風。
韓子高一直靜靜地站着看着陳茜吃面,一句話都沒說。
眼看着一碗面就那麽不見了,陳茜又動手去取另一碗。
還真要吃兩碗啊,真是......這個點他早都用過午膳了,吃了一碗怕是已到極限,真當他自己是......是豬嘛?!
陳茜的手指将要碰到那碗面時,韓子高伸手抓住了那瓷碗的碗沿。
“我餓了。”
陳茜擡眼看他,韓子高的眼神平靜無波,就仿佛在很平常地說一件平淡無奇的事般。
餓了?
究竟是餓了,還是想留給後院劈柴的那人,陳茜的眼裏意味不明。
想留給素子衣?!想都別想。
“本将軍還沒吃飽!”陳茜說着便要動手拿碗。
這人怎麽有時候比素子衣還固執!!
韓子高抓着碗沿的手絲毫不松,腳下輕撥,将一旁的椅子撥到了身邊,身形微動便坐了下來。韓子高右手的衣袖還挽起着,皓白修長的手指抓起一旁的筷子便朝碗裏挑了一筷。
那面條只剩餘溫,微微有些發硬,韓子高從容得将那根面條從一臂遠的碗裏挑起送到了嘴邊,又從容不迫地送進了嘴裏。
等他低頭細細地嚼完那根面條擡頭的時候,陳茜還一副被定住了的模樣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
這人,是韓子高?
他倒從不知道,這人還有如此無賴的一面。
陳茜心中莫名一喜,面上露出幾絲忍俊不禁的笑意。
韓子高耳根一熱。他輕咳了一聲,輕輕說了句︰“現在飽了。”然後便大刺刺地坐着看陳茜如何動作。
我就不信了,我動過筷子的東西你還會吃!
嗯,不知是誰說過這樣一句話︰生活,便是一個不停地扇你耳光的進程。
韓子高便被現實狠狠扇了個耳光。
陳茜挑了挑眉眼,斂了斂笑意,比韓子高還要從容地将碗移到自己面前,然後......将筷子伸了進去。
韓子高瞪大了眼楮,眼睜睜看着陳茜像什麽都沒發生般,挑起了一筷子面,朝嘴邊送了過去......
韓子高覺得,自己在那一刻把前十六年都沒瞪過的眼全部瞪完了。
但最終,陳茜還是沒把那碗面吃完,因為......
“負責飲食的人怎麽回事!”一直跟在陳茜身邊的奶娘劉麽麽皺着眉看着兩側的下人
陳茜的臉異常的紅,他尴尬地咳了兩聲,費了好大的氣力才把跳腳直罵服侍陳茜的人的劉麽麽送了出去。
這是陳茜的居室,與當初在吳興的時候大為不同,杜龛和陳茜對房間陳設的喜好天差地別,但陳茜對這個也并不大在意,故而也沒有再翻換。
此時的陳茜,依然頂着張異常潮紅的臉,眉眼間竟有些躲閃,不敢看韓子高。
韓子高第一次知道,陳茜這人,向來吃不得蔥的。他自幼只要吃了蔥,便會臉色發紅,渾身發熱發癢,跟得了風寒一般,過上整整兩個時辰才會漸漸好轉。但只要不進食蔥,那便不會有這種情況。
這種症狀似病又非病,陳茜自幼看了很多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故而,陳茜向來是對蔥敬而遠之,絕口不沾的。
韓子高就那麽一言不發地盯着目光躲躲閃閃的陳茜,讓陳茜沒來由得心裏發虛。
“呵......呵呵......”陳茜幹笑了兩聲,側着身避開韓子高視線,“大家無事就都散吧,散吧,呵......呵呵。”
諾大的屋子裏,只有他與韓子高二人。
這句散吧散吧,分明就是是再明顯不過的逐客令了。
韓子高盯着陳茜,目光如同消雪的空氣,寒冷而生硬。
他似乎沒有聽到陳茜的話,身形動也不動地立在陳茜面前盯着他看。
陳茜躲閃了會,終于忍不住出聲道︰“我知道不妥了......”
“何處不妥?”韓子高眯了眯眼,絲毫不讓步。
陳茜動了動,沒有說話。
“何處不妥!”韓子高逼近一步。
陳茜突然叫嚷起來︰“好癢啊,我要擦劉叔給我的藥了,你難道要看嗎?”他說着作勢便要脫身上的衣服。
韓子高輕哼了一聲,轉身便坐在了床榻旁的椅子上。
“脫啊!”他微微側頭看着陳茜,鬓角的發絲微亂,輪廓好看的耳垂大概是因着寒冷天氣的原因,微有些發紅。
他的神情冷淡平靜,薄唇就那麽平淡地吐出“脫啊”二字。
陳茜愣住了,他的身體僵了一瞬,便覺得那種火燎般的搔癢感更重了幾分。
“我......”陳茜刷地将外面那件黑色鑲邊的交領大袖長袍一把扯了半邊下來,露出了裏面雪白裏衣的衣領,側眼盯着韓子高,“本将軍真脫了。”
韓子高心裏笑了聲,你真會脫?我才不信呢!
他勾了勾嘴角,薄唇微張。
“脫啊。”
陳茜抓着半截衣襟的手僵住了。
良久,他放下手來,輕輕咳了兩聲。
“好像......”陳茜站起身來,踱步到韓子高面前,躬腰看着他,“我,才是将軍吧。”
韓子高和陳茜對視着慢慢站起身。
“好像......”他勾了勾唇,“将軍做了一件極其幼稚的事。”
陳茜一噎。
韓子高的眼楮如同最奪目的黑珍珠,閃着幽深卻明亮的光,炫目得讓陳茜只覺得仿佛有一種眩暈感襲來。
他心下一凜,直起腰來,退了兩步。
這個人的身邊,太危險,方時竟又讓他産生身不由己的感覺。
韓子高的睫毛如同彩蝶輕扇的翅膀,輕輕一瞥間風華萬千。
“我想。”韓子高微微拉開衣襟,拿出了那枚在他胸膛躺了幾月的紅木麒麟,“我們該好好談談。”
☆、第 90 章
那紅木的麒麟色澤幽暗微亮,因長時間躺在韓子高的胸口而帶着微微的溫熱感。
那麒麟被韓子高拿出來的時候,陳茜腳步一頓,腦裏快速得轉起來。這個,該如何給他解釋?
“請将軍告訴屬下。”韓子高将那麒麟朝前遞了一遞,“這個麒麟到底有何作用。”
有何作用?
陳茜随着韓子高的動作把目光停留在那麒麟上。
這紅木麒麟向來是他的信物。麒麟至,如他陳茜親至,更重要的是,這麒麟可以調動他手下大軍的五萬之衆,近他所掌管的兵力的二分之一。
韓子高既然問出了這話,又将這麒麟收在胸襟裏,顯然是已經知道了。
陳茜看着韓子高掌心的那塊安安靜靜的紅木雕,沉默着沒說話。
“麒麟至,将軍至。”韓子高收手握住那塊麒麟,反手遞到陳茜胸前,“屬下不才,不敢收!”
陳茜腳步微動,身形側了側,避開了那塊麒麟遞來的方向。他目光看着斜側方,面色如常︰“送出之物,沒有收回的道理,本将軍還自恃是個守信的人!”
“自恃守信......”韓子高喃喃了一句,目光淡淡地看着陳茜。那目光似是看到了陳茜的心底,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洋蔥般被層層撥開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韓子高轉身将那紅木雕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那木雕在我手裏,太過灼熱。”韓子高沒有再自稱屬下,他背對着陳茜,掩去了面容上的神色,“子高近來經常會想,為何當日你會無所顧忌地将這木雕給我。”
為什麽會給韓子高?陳茜自問。許是那一瞬間,目光觸及他為救自己而軟軟癱在馬背上的胳膊,心底某個地方的觸動讓他沖動之下将那木雕贈與了韓子高。
可說是沖動,他卻從未想過,要收回。
“想來,這是子高莫大的榮幸——為着你對我的信任。可為何.....”韓子高閉了眼,極力忍耐着胸口洶湧的複雜情緒,“為何,你要行那般的事,說那般的話,又在這之後将我棄若敝履!你以子高為玩物嗎?”
韓子高的聲音擲地有聲,讓陳茜心頭一跳。
沒有!我沒有!
我怎會以你為玩物!陳茜怎麽會以韓子高為玩物!!是因為,是因為......
陳茜張着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是因為什麽?他要說什麽?他該說什麽?說他歉疚于家人,說他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個錯誤?說他,不敢面對他?
說了又能怎樣?
他總要,總要,總要在他二人間做個了斷!!
陳茜喉結動了動,終是一句話都沒說。
韓子高低頭笑了笑,早已料到這人不會說什麽,卻還是......
韓子高輕輕擡起手,覆在胸口上。
“你不說,并不會讓橫在你我二人間的問題解決。”
韓子高吸了口氣,轉身看着陳茜。
“我曾有這樣的想法,可當我摸到那麒麟木雕時,心底總會有個聲音告訴我,我想錯了。如果你以我為玩物,怎會将這麒麟給我!如果你以我為玩物,怎會在夜半時分溜進營帳查看我的傷勢!”
陳茜微低着的頭驀然擡起。
他知道?!
那天,他的手即将碰到韓子高的臉頰時,韓子高突然翻了個身,卻原來,是他早已察覺......
“如果你以我為玩物,怎會将劉澄與我分在一起照看我日常,對我照料有加!”
韓子高看着陳茜的眼楮,一步步緩慢逼近。
“如果你以我為玩物,怎會為了不讓素子衣吃到面而逞強硬生生吃掉了那些帶蔥的面!”
韓子高站在陳茜身前,仰着頭看他,高度堪堪及陳茜下颌。
他的聲音極輕,輕得仿佛一根羽毛般,騷動着劃過陳茜心頭。
“如果,你以我為玩物。”他頓了頓,“那我現下,還能站在這裏嗎?”
“我說我想和你談談,撥開這一切,撥開這些日子裏你我二人的躲避,猜疑,撥開這些日子裏你的反複無常,撥開這些日子裏我們各自犯下的愚蠢,堂堂正正,坦坦蕩蕩,真真切切地談一談!”
從陳茜和韓子高相識至今,韓子高都很少一口氣說這麽些話。
他身上再普通不過的青色軍服筆挺幹淨,袖口繞着幾縷黑色的花紋,正是百戶的象征。
陳茜只覺得胸口激蕩起某種東西,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韓子高擡眼看着他,沒有再發一言,那種無聲的寂靜反而更讓陳茜心裏不安。
不該這樣的,他征戰沙場數年,銀槍下亡魂無數,怎麽會害怕與一個小小的還未及冠的少年對視!陳茜下颌緊繃着,忍着掉頭逃離的沖動逼自己直視韓子高的眼楮。
良久。
那一半外袍扯下來挂在身上的高大身影,終像是瀉了什麽氣般松下了蓄勢待發的兩肩。那漸漸垂下來的肩膀中間,向來高傲的頭顱竟帶上了頹然和妥協。
“是我的過錯。”陳茜的聲音低沉緩慢,他漸漸斂下眼來,“你想知道什麽?”
“原因。”韓子高的腰背微微緊繃,“突然間改變态度的原因!”
即便他明知這人的心意,即便他自己清楚,彼此相安無事也許是最好的選擇,他卻還是糾于一個也許他自己并不樂于聽到的原因!
“我的孩兒,不能有那樣的父親!”陳茜突然擡眼,直視着韓子高。
你是我不定的因素,你讓我舉棋不定,讓我亂了心緒。
我首先是一個丈夫,是一個父親,然後,是一個将軍,最後,才是一個俗人!
是我的過,與你無關。
“對不起。”陳茜輕輕吐出三個字,頓感心頭一松,像是一座壓在心口的大山被移開般。
可那種輕松,卻也伴着一種空落。
韓子高一直平淡的面龐,漸漸露出一絲笑意。
“我接受你的道歉。”
接受你的道歉,結束這個錯誤。
他要的,不過是一個解釋。
“但是,我希望今天這樣的事,不再發生。”
既然要斷掉這個錯誤,就請你,也不要亂我的心緒。
陳茜嘴角動了動。
“你......你對他......”
“将軍!”韓子高擡高了聲音,“你為何要知道?!既然心意已定,便無須多言!”
你殺伐果斷,铮铮鐵骨,不要為了一個小小的韓子高,而改變!
韓子高眼眸間的不贊同讓陳茜頭腦一冷,清醒過來。
自己為何要問,有什麽必要?有什麽立場?
可他的心,為什麽那般不甘?
“那有一件事,你需如實回答。”陳茜終是把那件放在心裏許久的事問了出來,“你會娶妍妹嗎?”
“什麽?”韓子高皺了皺眉頭。
“我那日,聽到了。”
那日他看到陳妍抱住了他,聽到她喊出的話,看到韓子高離開後陳妍失魂落魄的模樣,看到她的暗衛随她離開的情形。
他看到了全局,卻成了最不願提起的人。
他會娶她嗎?
陳茜在心底說服着自己,他問這問題,是為着妍妹,而不是韓子高。
韓子高有些恍神。倒不是因為詫異被他知曉,而是他沒想到,陳茜他,竟然會問這樣的問題。
他輕輕搖了搖頭。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書大人怎會同意?”
陳茜只覺靈光一閃。對啊!叔父怎麽可能答應!他竟然把這最簡單不過的事全然忘了!
陳茜一時間感到些許羞愧。
韓子高的臉上,還挂着那絲淡淡的笑意,不這為何,總讓陳茜心裏發悶。
“我,我只是問問。”
韓子高的笑意又深了兩分。
“子高追随将軍,最重要的幾點之一,便是将軍的果斷。希望将軍,不要讓子高失望!”
既然要斷,便不要,把他韓子高的事,放在心上。
韓子高說完,邊邁開步向外走。
陳茜只覺得心裏一緊,一種慌亂的感覺襲來。
“韓子高!”陳茜下意識地叫住韓子高,聲音裏帶上了焦急,“你會......離開嗎?”
韓子高微微頓了一步,他慢慢回身,朝陳茜輯了一禮。
“韓子高說過,一世追随将軍。”
此心不變,無論發生什麽!
陳茜喉結劇烈地動了幾下。
韓子高直起腰身︰“屬下退下了。”
門扉輕響,房裏一時寂靜無比。
那個高大的身影動也未動,背對着門扉,異常潮紅的臉色乍眼看去略有些森然。
良久,那人終于吐了一個字。
“好......”
那聲音極低,繞了一會便消失得一幹二淨。
門外路上的那人,青衣裹着單薄修長的身子,袖着黑色花紋的袖口,緊緊攢在指節間。
那人臉上的笑意尤在,挂在臉上就像是面具般完美。
可那眼角,終于劃出一顆晶瑩的水珠,順着線條優美的臉頰緩緩滑落,還沒摔到地上,便不見了蹤影。
這世間的事,多的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
就像是他明明期盼着這樣的結果,卻還是控制不住不明緣由的眼淚。
真的是不明緣由嗎?
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韓子高從陳茜處回來的時候,已是未時。
“你們說什麽了?”素子衣見到韓子高就拉住他問。
“無事。”韓子高臉色平靜。
素子衣一臉好奇︰“原來陳茜對蔥過敏嗎?”
“過敏?”韓子高眼神閃了閃,“那是什麽,可有療法?”
素子衣心裏還有些小小的幸災樂禍。陳茜這個小人遭報應了。叫他吃她的面,叫他趕自己出去砍柴,叫他當初打自己十軍棍!對蔥過敏還吃那麽多,活該!
“過敏就是......”素子衣不知道還怎麽對個古人解釋這個詞,“就是,一些人從出生就不能吃某些東西,接觸某些東西,否則輕者身體不适,重者可能致死!”
“致死!”韓子高突然身形一動,一把抓住了素子衣的胳膊。
☆、第 91 章
韓子高的指節緊緊抓在素子衣手腕上,眼神逼視着她︰“致死?!”
“喂!你抓疼我了!”素子衣驚聲叫了一下,甩開了韓子高的手。只見她的手腕上短短的時間裏就被韓子高捏出了一圈紅痕。
韓子高卻似沒有看到般逼近了一步︰“你剛剛說致死?!”
素子衣翻了個白眼︰“拜托,別神經好不好!那是最嚴重的情況,将軍那模樣一看就是輕度過敏,沒什麽大礙!”
她說着,活動了下發紅的手腕,輕輕“嘶”了一聲。
韓子高這才注意到,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他眼神歉疚地看着素子衣,魅人的眼楮像燦爛的銀河般閃耀,讓素子衣怎麽也生不起火來。
“得得得!不怪你!”長得好看就是好使!看着他那樣都沒法生起氣。
韓子高歉疚地笑了下便出去練劍了。
素子衣臉上的笑意在韓子高背影消失在她視線之後,唰地沒了。
她用不着欺騙自己。
韓子高這樣緊張的态度,陳茜不顧對蔥的過敏和那幼稚至極的行為......
她要是還不明白這二人之間的暗潮湧動,她可就真是千古第一蠢人了!
她還以為歷史上這二人間的傳言不足為信,如今看來,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素子衣指尖發白,抓着桌角。
為什麽她的心裏如此不甘?!為什麽她的心裏如此不情願,如此的......難過......
下午微弱的陽光照進屋裏,打在少女僵硬低垂的臉上。
素子衣眼神盯着地面一角,眼裏意味不明,神情間竟有些許陰鹜。
年後十五天,正是元宵節。
吳興城燈火通明,挂滿了燈火,城外的護城河上飄滿了花燈。
與城中熱鬧氣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吳興太守府凝重的氣氛!
杜龛逃到義興後,陳霸先暫連北齊,絞杜龛,攻義興。
谯、秦二州刺史徐嗣徽雙手獻上谯,秦二州,降于北齊,乘陳霸先東讨義興之機,秘謀與豫州刺史任約,以精兵五千襲石頭城。
如今杜龛被殺,北齊立馬翻臉,撕毀和談書,遣兵五千渡江占據姑蘇,以援徐嗣徽、任約。
“如今尚書大人已親自帶軍東進冶城以阻斷北齊援軍!”斥候跪地禀告。
“冶城......”陳茜指尖敲了敲桌子,“各位怎麽看?”
杜泰率先出列。自降于陳茜後,陳茜便從未用過他,他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屬下願率軍前去援助尚書大人!”杜泰單膝跪地道。
他本以為陳茜會思索一會,不想,陳茜毫不猶豫地應了。
杜泰心下欣喜,聽令離開,當他的袍角消失在營帳外後,侯安都再按奈不住,大步一跨便出了列。
“将軍,不可!杜泰那厮心思不正,如今初降,怎能堪此重任。”
陳茜微微笑了下。
“那你的意思?”
侯安都向前一步,請命道︰“屬下願擔此重任!”
陳茜輕搖搖頭︰“不不不。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至于杜泰,我自有安排。”
陳茜說完看了眼桌上撲開的地圖,指尖點了點上面的一個地方。
胡墅!
“就算截斷北齊冶城之路,還有這條水路!”陳茜沉着聲緩緩道,“聽我號令!侯安都!”
“屬下在!”侯安都跪地接令。
“着你,率三千軍士從平陽之路進襲胡墅,以防北齊!即日出發!”
“是!”侯安都聽令離開。
“周将軍。”陳茜看向周文育,“這會稽,不知周将軍還去不去得?。”
周文育拍了大腿叫了一聲︰“北齊豎子,安敢欺我大梁至此!還去什麽鳥會稽,既然要打,就打他娘個痛快!”
陳茜沉吟了下︰“只怕東揚刺史張彪對會稽虎視眈眈。”
周文育聽得此言,雙眼一瞪︰“那狗日的敢!”
陳茜搖了搖頭︰“景德兄聽小弟一言,張彪駐守東揚,對東南處的偷窺不是一日兩日了。”陳茜手指指向建康的方向,順着建康的周圍劃過涼河關,青蘇城,山口關,“北齊豎子要圍困建康,還要過這幾關,我們還有時間!”
他慢慢直起身︰“但若會稽落入張彪之手,我等将腹部受敵,處處受限!景德兄還是駐守會稽的好!而小弟,自會有別的安排。”
周文育想了想,點了點頭︰“周某是個粗人,這些個彎彎道道,理不清。你小子大主意從沒錯過,我聽你的!”
陳茜點了點頭,似是想到了什麽︰“有一件事......”
周文育瞪了瞪眼︰“何事?”
陳茜微頓了頓︰“不知當問不當問?”
周文育蒲扇樣的大掌一拍︰“哎呀,有話就說!你這小子什麽時候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