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卷竹簡直直的飛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朝陳茜砸去
一卷竹簡直直的飛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朝陳茜砸去。 (12)
。
這次偷襲水軍,素子衣獻計火攻。
劉澄搖了搖頭︰“不宜不宜,還沒等我們的火燒起來,早都驚動了杜軍。而且以火攻水軍,真是愚蠢的法子。”
素子衣臉一紅,退到韓子高身後不敢說話。
韓子高沉吟了下露出一絲笑意︰“我覺得,可以。”
他附耳在劉澄耳邊說了幾句,劉澄漸漸展顏,會心一笑。
“這般可行!”
劉澄等人是在夜裏發起攻擊的。
韓子高親帶二十個水性好的人潛入水底,将幾艘最大的船用鐵索連在了一起。
劉澄命人将浸透了燈油的油步包在數百支箭矢上,直沖着杜軍處在水路要塞的船只射了過去。
守夜巡崗的杜軍先是被數百箭矢驚動,大叫了幾聲敵襲。
合甲而歇的将士紛紛起來應敵。但在這短短的片刻,陳軍已經把近千根帶火種的燃着火苗的箭刷刷地射了過來。
船只本就是木制,再加上火箭遇上油布,這火勢沒多久便起來了。
敵軍首領早在聽得有油布射到船只上的時候便下令了各船只分開,以防敵人火攻。
不想,那船只卻是分不開了!
糟了!他忙派幾人下水查看。
不想,下水的人卻是被早就埋伏在水底的人刀刀封喉。
韓子高乘着夜色直起身來沖船只叫喊︰“将軍,船只被鐵索鎖住了,請求支援!”
夜色之中實是辨不清敵我。
敵軍眼看着火燒起來了,幾艘裝着重要物資的主船還被連在一起,水性好的人紛紛跳了十幾個下去解鎖鏈。
而這些人,正被等在水底的陳軍給逮了個正着。
韓子高見好就收,示意衆人潛水回去。
果然,衆人剛剛離開不久,敵軍的箭雨便朝水底開始射,把自己的負了傷的人也不知射成了怎樣個篩子狀。
火勢已經越來越大,劉澄趁亂發起了攻擊。
這一場偷襲沒有損耗多少敵軍兵力,卻是把水軍的幾艘大船和物資燒了個幹淨!
偷襲戰打得就是速度二字。
當夜裏,劉澄便撤了軍。
此次戰役結果還是喜人的,只是......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素子衣滿臉的鼻涕眼淚混在一起,不敢看軍醫正在給韓子高拔箭的情形,只将頭埋在韓子高身側哭個不停。
“沒見過你這樣的人!”素來溫和樸實的王二牛都有些生氣地喝了素子衣一聲。
哪有一上戰場就手軟腳軟的士卒!
他們軍隊裏是怎麽混進這樣懦弱無能的人的!!箭都朝她射了過來,她還呆站在那裏幹什麽遲!要不是韓子高拼命撲上來護着了她,她這條命還在嘛!!
“對不起......對不起......”素子衣抽噎着泣不成聲。
“道歉有什麽用!”王二牛看着韓子高蒼白的臉色,跺了跺腳,“你這種人就等着收拾鋪蓋回家吧!”
“二牛!”韓子高冷聲喝了一聲,“禁言!”
他有些無奈地看了右臂一眼。
難道這條胳膊命中帶煞,怎得三番五次受傷的都是這條胳膊。不過幸而沒有傷到要害處。
“我并無大礙,你且寬心。”他看着素子衣顫抖的肩頭,伸出左手輕拍了拍她,“別哭了。”
他說完,擡頭看着王二牛道︰“此乃戰傷,與她無關,切莫再做宣揚!”
素子衣仍然抽泣着,王二牛瞪着眼一會瞧瞧韓子高,一會瞧瞧素子衣,嘆了口氣走開了。
韓子高眯眼看了看前方的劉澄,眼裏閃過一絲深色。
長城縣,軍營,司刑部。
素子衣剛回了長城縣便被暫時關押了起來。
“素子衣玩忽職守,衍累同伴,按律當斬!念在獻計有功,遂降其罪,軍棍五十!”
“大人!”韓子高撩起外袍就跪了下去,“屬下不服!”
劉澄眯眼︰“有何不服?”
“請大人聽言。”韓子高拱拱手,“屬下不知玩忽職守,衍累同伴二詞從何而來!素子衣正面迎敵,腹背受襲,吾等身為同僚,同為陳軍,難道視而不見?!難道任我陳軍兒郎血濺敵手?!”
在場的人一愣。
事情何時變成了這樣?!
劉澄瞪眼道︰“本将親眼所見素子衣......”
“大人!”韓子高聲音突然嘹亮,“大人!戰場詭變,眼見并不為實!若真是大人所說,屬下何必如此作證!當時情況突然,事實并未各位所見!請大人明察!”
因着韓子高的堅決不承認,而當時厮殺混亂也沒有多少人在意具體情形,所以韓子高這般一說,素子衣便沒了什麽過錯。
這事便因着韓子高的三言兩語就此擱下。
但韓子高乘着素子衣的獻計之功向劉澄讨了個恩典,将素子衣分到了火頭軍。
火頭軍,便是做菜的了。
韓子高心下覺得,這對素子衣來說算是最合适的了。他不能總時刻護着她,先不說在戰場上丢了性命,單是如這次般拖累了旁人也有她受的。
至于素子衣願不願意,這是韓子高放在最後考慮的事。
韓子高那番話說了沒多久,素子衣就被放了出來。
當她得知了自己差點就因着這事丢了性命時,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而對于調到火頭軍這事,更是沒有一絲的不滿。
再也不敢任性了!果然有一句話是對的︰裝逼遭雷劈。
她真是閑的蛋疼才跑來打什麽仗殺什麽敵!
“有什麽事就給我說,我會照應你的。”
韓子高像是在摸弟弟頭般撫了撫素子衣的頭頂。她已在床榻上呆坐許久,怕是
在擔心日後的日子。
“謝謝......”素子衣一直低着頭,沒有看韓子高一眼。
直到韓子高無奈地嘆息一聲走出了房門,素子衣才漸漸擡了頭,面上,挂滿了淚痕。
☆、第 86 章
夜涼如水。
這夜的月色少有的明亮,圓月挂在天際竟是比中秋時節還要亮上兩分。
巡視的士兵排成幾隊四處走着,營帳間隔着不遠便在空地亮起着一團篝火。
一個身法敏捷的黑影閃了幾下,躲開了巡視的探查,閃進了西側的一個營帳。
他腳步輕盈地閃到一人前,靜立在那裏看着榻上熟睡的人。
那睡着的人長發如墨,散在腦後,在營帳角點着的燭火微暗的光亮下隐隐發亮。
緊閉的眼上長直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間時而撲閃,秀美又帶着幾絲英氣的眉毛襯得那雙阖着的眼風景如畫。
那黑影似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将手輕輕探向榻上人裹着白巾的臂膀。
這人的指尖輕輕觸在那胳膊上,似是猶豫了下,又将手輕輕探向熟睡的人臉頰。
那眉目如畫的人眉尖動了動,鼻中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輕吟。
那正要探向臉頰的指尖凝了一凝,停下了動作。
指尖下的人突然翻了個身。
黑影受驚般迅速收回了手,身形一閃便隐在了暗處。
床榻上的人翻了身,又沉沉睡了過去,均勻的呼吸隐隐傳入耳畔。
黑影在暗影處站了會兒,便閃出了營帳外。
過了許久,床榻上的人才睜開了眼。
他輕輕擡起未受傷的左臂,輕輕觸了觸右臂上另一個人的指尖觸過的地方。
他嘴角微動,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何苦如此?
何必如此!
既要疏遠他,又何必來看他!何必這般,偷偷摸摸,夜色潛入!
陳茜,你到底是在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麽?!
韓子高緊閉起眼,眉間簇起的眉峰深若丘壑。
月色明亮,一人端坐在那棵最大的榕樹的枝幹上,榕樹光禿禿的紙枝條縫隙将這人挺直的背影割碎。
陳茜墨發微束,有一大截還散在背後,混着墨青色的外袍,在月光下如同潑開的水墨畫。
只有在這裏一人孤身靜坐,他紛亂的思緒才能漸漸平靜。
他又受了傷,還又傷在了右臂。這般不小心,當他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嗎?如此頻繁的重創,也不知會留下什麽遺症!
這傷,又和素子衣有關!
他真後悔把這素子衣放進了軍營,簡直就是來搞破壞的!
偏這人還拼了命得替這麽個軟弱無能的家夥辯護,甚至還硬生生扭曲事實!
他倒是發現,這些日子沒見韓子高,這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強了不少,啊哈?!
樹枝上的人發洩似得将拳狠狠擊了身旁的樹幹。
他自認光明磊落,卻為了看他一眼做出了這等偷雞摸狗的行當。陳茜苦笑了一聲,将眼移到空中的明月。
他擔心他。
誰叫他擔心他呢。
一邊一遍遍地警告自己不可再逾越,不可再荒唐,一邊又一遍遍地做出這等荒誕的事。
他從來沒有過這般的擔心,擔心有一日,他無法控制自己。
樹上的人長嘆了一聲,跳下樹來。
十一月十日。
微東風,天色晴朗。
周文育三萬援軍兵至長城縣。
“一鼓作氣!南下!”陳茜眯眼看着桌上的地圖,扣了扣指節。
“是否太過草率?”周文育和侯安都等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陳茜嘴角微挑。
“我自有打算。”
十一月十一日,蔣元率五千精兵劫了杜軍糧草,将軍隊駐紮在物資運輸要道。
杜軍與之戰,三番不利。
十一月十二日,劉澄于東側偷襲杜軍義興守軍聯軍,韓子高骁勇,斬敵将頭顱,獲大勝。
十一月二十三日,陳茜率大軍南下,吳郡太守王僧智率軍繞後企圖偷襲長城縣,侯安都一萬大軍東至吳郡,圍魏救趙。
十二月八日,杜泰又與陳軍正面對敵,杜軍小勝兩場。
十二月二十日,杜泰突遇襲絞,四萬大軍各面夾擊,杜泰闖出重圍,落荒而逃。
紹泰二年
一月一日晚。
杜泰狼狽地站在吳興城的城門下,身後的幾萬大軍只剩得不到百餘人的殘兵。如果算上還沒會合的各處逃出來的散兵,恐怕也不過五百人餘耳。
“城下何人!”守城的将領舉着火把照着杜泰滿是血污的臉。
“西虎将軍杜泰!”杜泰鼓了鼓氣力,舉起手中的戰旗,“加急軍報!還不速速開門!”
那将領本也是認得杜泰,此刻見杜泰此等狼狽模樣,哪能不知時戰事失利。心下大驚間也不敢誤了軍情,忙下令開城門。
城門緩緩地打開,杜泰瞪着眼死死盯着城門上“吳興”兩個大字,眼中閃過沉痛,他的拳緊緊地攢着,手上的青筋爆起,似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吳興,吳興,吳興!
我杜泰不是英雄,不是英雄,做不了英雄......
我只是個茍且偷生的普通男人......
只是一個......
杜泰閉了眼,不敢去看那慢慢打開的車門。
“轟!”的一聲沉重的響聲,城門完全打開了。
“請将軍速入!”守城的将領沖在馬上直挺挺地坐着的杜泰喊了一聲。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帶着破竹之勢直逼那名将領的喉嚨。他最後一個字的尾音還未完全散去,便被那長箭永遠鎖在了喉嚨。
“沖啊!!!!”
“殺!!!!”
潮水般的喊殺聲突然從四面響起,杜泰身後的百餘殘兵威風凜凜地橫刀沖在了最前面,将還沒回過神來的守軍便被潮水樣湧上來的“杜軍”割斷了喉嚨!
這個樣子,哪是戰敗後殘軍的模樣?!
黑壓壓的軍隊從夜色中不斷地湧出,勢不可擋地沖吳興敞開的大門沖去!
端坐在馬上的杜泰,緊閉着雙眼,在聽到殺生震天的那一刻,就像被瞬間抽走了全身的力氣般,緊握的雙拳軟軟地搭在了身體兩側,他上身一軟,直直倒在了馬背上。
吳興的正城門的守軍,在一瞬間便被絞殺了半數。
那黑壓壓地不斷湧進來的敵軍,讓他們終于恍然回神!
西虎将軍,杜泰,叛了!
吳興太守府。
後院,內室。
“睡吧,睡吧......”明眉皓齒的女子一身豔麗的紅色薄紗,紗裙下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現。她懷中靠着一人,黑色的铠甲在身,于燭火下隐隐發亮。那人斜靠在女子柔軟的懷中,發出均勻的鼾聲。
秦若萱嘴角挂着一絲笑意,玉手輕輕撫過杜龛發硬的胡渣,她臉上的笑意不達眼底,幽黑的眸子裏沒有一絲生機。
她還記得,那年,她豆蔻年華,已許人家。
可家道突然敗落,父親下獄,所許人家也舉家北遷。
她舉目無親,孤苦無依,即将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被發賣時,遇到了杜龛。
她以為他是她的天神。她尊重他,感激他,愛戴他。
直到她從別人口中得知,他是害她父親下獄的兇手,是害她所許竹馬舉家慌然北遷的黑手,是害她家破人忙,人生扭轉了再扭轉的劊子手!
她不信,卻也改變不了一件件擺在她面前的事實。
父親剛直,不會背棄婚約,即便她所許的那家人生活困頓。
杜龛......
原來所謂的寵愛就是害了你的家人再裝作救世主的樣子将你納入羽翼,讓你對着仇人感激涕零!
原來所謂的誓約就是受了些威脅和錢財便遠走高飛,棄了對方仍在堅持的道義信用!
秦瑾萱輕輕笑了一聲,将手摸上了杜龛的臉龐。
這個男人,她曾以為她會一世追随,不離不棄,無怨無悔。最終,卻是她親手害了他嗎......
我歡喜的,是那個救我于危難之中,護我于亂世之下,寵我于九天之上的男人,而不是一個害我家破人亡,将我蒙在鼓裏讓我對仇人迎笑承歡的小人!
門外一陣陣得騷動聲。
一聲聲的急報隔着老遠就能聽到。
秦瑾萱低頭,看着那杯她嬌着鬧着讓他喝下的酒。酒液清亮,香味缭繞。
夢三千,沾唇即倒,大睡三日不得醒。
這三天,将會改了多少事,變了多少人?
燈火朦胧,一身紅色紗裙的女子,搖搖晃晃地站起,将小幾上杉木盒裏精巧的剪刀拿了出來。
嚓一聲清響,那潑墨似的三千長發如水般傾瀉而下......
對仇人承歡巧笑的她,對仇人心意相許的她,對仇人敬佩依戀的她,便用這餘生,去贖罪。
贖她愧對九泉父母的罪。
贖她瞎眼不識人的罪。
贖她......害了他的罪。
佳人在兮不再兮,道是無晴卻有晴。
紹泰二年一月一日夜。
陳軍大軍夜襲吳興城,杜軍将領西虎将軍杜泰叛敵,誘守軍開城門。
吳興太守杜龛手握十萬大軍,卻在夜襲之夜酊酩大醉,大睡三日。
是夜,杜軍大軍至時,吳興已破,杜龛熟睡不醒,被親兵拼死送往義興,大軍無首,自潰散之,餘有五萬軍降于陳軍。
陳霸先大軍圍困義興,不想京城突生變故。
正如韓子高預料,北齊率軍南下直擊建康。
陳霸先使緩兵之計,聯合北齊,破義興,殺杜龛。
此乃後話。
史官載曰︰及僧辯敗,龛乃據吳興以距之,遣軍副杜泰攻陳茜于長城,反為茜所敗。霸先乃遣将周文育讨龛,龛令從弟北叟出距,又為文育所破,走義興,霸先親率衆圍之。會齊将柳達摩等襲京師,霸先恐,遂還與齊人連和。龛聞齊兵還,乃降,遂遇害。
從來沒有人知道,也從來不會有人在意,夜色下,一個紅裙的女子長發傾瀉而下。
瀉盡了一生年華。
☆、第 87 章
前兩日剛過了年。
自吳興城破後,陳茜便駐紮在了吳興,候安都仍帶兵駐守長城縣,周文育則欲将率軍向會稽進發,駐守會稽,以防生變。
韓子高在攻打吳興的幾場戰役中初露頭角,封百戶,掌三百士卒。
前兩日的年,是在這吳興城過得。
闊別近一年,年前這吳興城還因着近日來不斷的戰役而顯得頹然落敗,透着一種蕭索。過了年後,這種蕭索便漸漸得得散了去。
吳興的百姓,為陳茜的歸來紛紛祭拜上蒼。
據說,除夕夜的時候,吳興的百姓紛紛将對陳茜的祈福寫在花燈上,放入了吳興城外的河水。當夜,花燈照亮了整個河面,壯觀至極。
周文育還拿了這事調侃陳茜。
“你小子可以啊!”周文育年長陳茜十五,已年近五十,是随陳霸先平建康之亂的一名老将,素來和陳茜關系不錯,以兄弟相稱。
“周兄笑話了,坊間傳言,不可信耳。”陳茜笑了笑,拿起一旁小幾上的清茶啜了一口。
周文育笑了兩聲,拍了拍大腿︰“說來蹊跷,賢弟覺得,那杜龛小子是怎得在大戰之際沉睡三天三夜的!真是奇了!”周文育說着,啧啧嘆了兩聲,“我聽說,十幾個人叫都沒叫醒!氣的那杜夫人當衆便絞發而去。”
“杜夫人?”陳茜眼神一閃,放下了茶杯。杯中的清茶随着他的動作閃了閃漣漪。
“對啊,就是王僧辯那狗賊的女兒,說來也是個貞烈的女子啊。”周文育嘆了一聲,有些惋惜,“而且據說,那個杜夫人一身紅裙相貌絕色。”
陳茜唇角勾了勾,又将那茶杯拿将起來,喉嚨間若有若無的應了一聲。
相貌絕色的紅裙女子,絞發而去,是她吧。
秦瑾萱。
至于怎的被當成了杜龛的正妻,他倒不在乎。
其實找到杜龛的弱點,并不難。
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況這美人和杜龛這段淵緣,被他無意中得知了。早在杜泰攻打長城縣的時候,他就知道,秦瑾萱,是一枚用得上的好棋子。
至于杜泰的弱點,好命,好名,好權......好色。
如果杜龛知道,他的表弟叛了他,除了他的猜疑,還有對秦瑾萱的欲望,不知杜龛會作何想。
陳茜眼神微閃,既然這秦瑾萱已絞發而去,那這杜泰......他還真給不了他什麽,他也不想給!
如此的話,那便,不留了。
茶杯口輕輕飄起幾縷熱氣,遮住了陳茜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
吳興城的年味正濃,這兩日得了閑,韓子高正好在這吳興城走上一走。
素子衣在火頭軍裏的日子反而過得如魚得水。她自己本就性格爽朗,又時不時研究出些小菜式,再加上韓子高封了百戶,而軍裏的士卒多知他與素子衣關系不凡,故而對素子衣更多了幾分尊重。
“你不知道,我那菜一上桌,他們幾個全搶光了!吃得那個豬樣!”素子衣眉飛色舞地說着,手舞足蹈着模仿着火頭軍同伴的樣子。
火頭軍裏多為老弱,韓子高還擔心素子衣會不适應,此時看來,他倒是多慮了。
韓子高嘴角吟着一絲笑,靜靜聽着素子衣一人天馬行空地說。
“哎,聽說你萬軍之中直取敵将首級?真的假的?”素子衣眨眨眼,戳了戳韓子高的胳膊。近日裏軍營中都傳遍了,說是一個絕色的少年飛身直取敵将首級,讓整個大軍勢不可擋地碾壓式得打了場漂亮的戰役。
素子衣一聽絕色少年幾個字,便心知是韓子高無疑了。
想來這韓子高也是歷史上的一個人物,總是有些本事的。而這些日子以來與他的相處,竟讓素子衣差點忘了,韓子高,将來也是個叱 風雲的将軍。怨只怨韓子高這副身板實在不夠看,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讓素子衣責怎麽都不敢相信這樣的身板也能率兵肆意厮殺。雖說韓子高三番五次救了她,但素子衣總覺得,若不是當時自己吓傻了,光論身法,她和韓子高是不相上下的——誰叫第一次見面韓子高逮了她半日都沒逮到呢?
韓子高聽得此言,看到素子衣眼中的戲虐,輕笑着搖了搖頭︰“僥幸爾,那些傳言誇誇其談了。”
素子衣眨了眨眼楮︰“怎麽個僥幸法?”
韓子高輕輕瞥了眼滿臉八卦色的素子衣,有些好笑︰“嗯.....也許像你說過得,敵軍将領被我的美色驚呆了?”韓子高說完輕笑了一聲,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素子衣被這句話雷了半響,待立在路上半響,才反應過來韓子高說了什麽。
奇事奇事!!
素子衣愣了會,高笑了一聲,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天啊!韓大美人!”素子衣的眉眼肆意地揚起,眼裏洋溢着從來都沒有過得歡快笑容。
那是一種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笑容。
韓子高嘴角的笑意就那般輕柔地挂在嘴邊,似乎勝過這世間所有的風景。
可若仔細看他的眼楮,便會發現,他的眼裏沒有絲毫的歡喜。那笑意浮在嘴角,也只是,浮在嘴角。
他的眼裏,像是裝進來千千萬萬的愁緒,即便在這年味十足的熱鬧的大街上,即便是在素子衣調侃玩笑中,即便是在每個經過他的人不由的駐足回眸中,韓子高眼裏的那份東西,仍然纏繞在最深處,絲毫不減。
那份東西,叫孤寂。
物是人非事事休。
吳興城......
那曾是他最放縱肆意的時光吧。
在陳茜的庇護下,平平安安,快快活活得做着一個懷着将軍夢的少年。
沒有不安,沒有忐忑,沒有掙紮,沒有鴻溝。
高山流水覓知音,只可惜,陳茜終不是高山,而他,也終不是流水。
韓子高擡眼望了望前方百米開外太守府顯眼的瓦頂。他從一個普通士卒,到太守府的侍衛,到徐州守軍領軍之人,再到一個普通的士卒,又因着軍功官至九品校尉,卻由于私自行動再次貶到了普通士卒。
韓子高恍然發現,每一次起落之間,都和陳茜連的那般緊密。
只這一次,他官封百戶,卻與他無關。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明明滿眼笑意,卻習慣性地沉着臉說一句“很好。”
韓子高臉上笑容依舊,讓每個看到他面龐的人都止不住感慨一聲“傾國傾城”。
他腳步頓在太守府百米開外的地方,不再前行。
“韓子高!你現在當了官,怎麽着也得請我吃一頓吧!”素子衣終于追上了韓子高。她踮腳拍了拍韓子高的肩,“話說你也走得太快了吧!”
韓子高左右掃了一眼︰“酒館全關門歇業了,怎麽請?”
素子衣眼珠一轉。
說起來,不知道韓子高這樣的人有沒有洗手做過羹湯?她對這一點,極其得感興趣。
“我帶你回廚房,你做給我吃!”素子衣拉着韓子高的衣袖,滿臉的狡黠。
“我?”韓子高愣了愣,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哎呀,走啦!我不管!你就得做給我吃!”素子衣一臉的無賴狀。
韓子高每每看到素子衣這般神情就一陣頭疼——素子衣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精神有時着實讓他吃不消。他以前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素子衣這般的人交好,想當初他可是恨不得一劍削了這人的。可他偏偏對素子衣再生不起氣來。素子衣身上的那份灑脫和純真,讓他總忍不住想去保護,想去守住那份他沒有的灑脫和純真。
不知不覺間,他早已把素子衣,當做了親妹妹。
韓子高早已做好打算,等他軍功累積夠了,便可以給素子衣讨門好親事,以哥哥的身份當她永遠的娘家人。他護不了她一輩子,但卻可以找個疼她愛她的男子護她一輩子,更何況,若将來自己有個一官半職,她的夫家定不敢欺她。他自小孤苦,只嘗得過那麽三兩年的親情便被這戰亂毀了所有。曾經的他,無能護着爹爹,無能護着成哥,無能護着他自己。如今,他既把素子衣當做妹妹,便再也不要嘗一次那有心無力的苦楚和痛苦。
素子衣手拉着韓子高衣袖,怕他反對般緊緊攢着。
韓子高嘆了口氣,摸了摸剛到自己胸口的梳着男士發髻的女子的頭,說道︰“好。”
一高一低的身影逐漸離去,那稍高的背影即使身着一身普通的青色棉衣,也掩不住那一身的氣度芳華,矮一些的身影手指抓住那人的袖子,動作間盡是信任和依賴。
乍眼看去,那一對身影,分外的和諧。
街頭拐角處,一人冷眼看着二人相偕離去,捏斷了手中的筆杆。
“這.......”筆攤的老板面色不虞地看着那節斷在地上的筆杆,“您,您看這......”
那人唰得把目光轉向老板,陰婺地眼神如野狼一般,讓老板的背後不寒而栗。
“沒,沒......沒事。”那老板不敢再追究那斷在地上的湖筆,退了幾步,拉起攤着百支毛筆的四輪車便小跑着離開了。
那人一身黑色甲胄,腰間橫着一把通體發亮的鋼刀,筆挺的鮮紅色褲管下踩着一雙青色白底的長靴。再向那人面上看去,不由讓人驚上一驚——左臉上一大塊觸目驚心的燒傷從額頭延展到了脖頸,右頰上一刀不知是劍傷還是刀傷的疤痕橫過眼角,要是再差一點便要将那人變成獨眼龍了。
這人手裏捏着另半段生生扳斷的湖筆,眼神死死盯着韓子高和素子衣離去的方向。
韓,蠻,子。
我可算,找着你了!!
☆、第 88 章
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韓子高挽着袖子,打了瓢水洗着有些發蔫的白蔥。
素子衣坐在方凳上,上身趴在桌子上托着腮,笑看着韓子高︰“你要做什麽?”
韓子高洗好了蔥,放在案板上細細切成了呢碎末︰“蔥油面。”
“你還真會做飯啊!”素子衣頗有興趣地跳起來湊到韓子高身旁,“我還想着你不會下廚呢。方才看你和面動作還挺熟練的。”
“為何我就不會下廚?”韓子高用木勺剜了少許油塊,在鐵鍋裏點了點。
“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素子衣撇撇嘴,“看來你不是君子哦。”
素子衣說着轉了轉眼珠,嘿嘿笑了兩聲︰“我傻了,你當然不是君子,你可是美人。”
用鐵勺撥着那塊油的韓子高動作微動︰“君子遠庖廚?誰說的?”至于美人二字,又被他自動忽略。早都習慣了這人的不正經,要是因着這兩字和她鬥嘴反而得了她的意。
“聖人說的啊!這你都不知道?!你不是很有才華嗎?”素子衣杏眼微瞪,奇怪地瞧着韓子高,眉間微微蹙起,鼻頭稍皺,帶着一股憨嬌。
韓子高見得素子衣可愛模樣,忍不住點了點她的腦門。
“你呀!除了耍小聰明,斷章取意也很厲害呢!”
素子衣登時就不樂意了。“喂喂喂!說誰耍小聰明呢!!”她在韓子高身邊踱了兩步,支起右手在下巴處比了個奇奇怪怪的手勢,得意洋洋地說︰“我可是冰雪聰明,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英俊潇灑,風流倜傥......”
眼看着這人就要開始自賣自誇得停不下來,韓子高忙抄起右手,抓了塊案板旁擺着的糕點就塞到了素子衣嘴裏。
素子衣被突如其來的糕點堵住了滿嘴的話,心知韓子高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停言,卻還是向着嘴裏漫開的清香繳械投降,細細嚼了起來,只拿眼不服氣地朝韓子高微瞪了一瞪。
韓子高見那油化開了,将一旁切好的蔥花和白菜沫并着幾條紅辣椒絲下了鍋。
刺啦地一聲響,食材在鍋裏歡快的叫嚣着,一股子撲鼻的蔥花香味已經冒了出來。
韓子高的聲音,在油泡炸裂的聲音中,依然清晰明亮。他的聲音已經過了變聲期,就像是山間的清泉般叮咚潺潺。
“君子遠庖廚,指的并不是下廚,而是殺生。”他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一截比女子還要皓白的手腕,此時正動作着翻飛着鍋鏟,“子衣,以後不懂就不要亂說,會被笑話的。”
韓子高說着,手腕一動,将鍋裏被熱油滾過的菜料鏟了起來,擱在了碗裏,又抓起水瓢舀了幾瓢水倒進了鍋裏。
素子衣瞪着眼,半響沒說出話來。
會被笑話的......
不懂就不要亂說!
不懂就不要亂說!!
啊啊啊,氣死我了。
她堂堂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接受過高等教育,開拓了宇宙視角,上天入地各有涉獵的新新文化人,被一個迂腐的古人嘲笑沒文化!!!!
□□的挑釁啊,□□的二十一世紀尊嚴啊!!
素子衣三兩下吞了糕點,便要出口辯解。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打斷了素子衣将要出聲的辯解。
素子衣張着的嘴還沒來得及發聲便因着此時此刻不該出現于此地的來者而驚得僵硬在了那裏。
韓子高背對着廚房門,剛剛聽到這個聲音,手裏的動作便滞住了。
素子衣呆呆地看着走進來的高大男子。
男子一身黑色鑲邊交領大袖長袍,披着件緋紅暗花立領披風,墨發高束,頭頂一根通體發黑的黑曜石發簪和墨發交相輝映。
此人正是陳茜。
陳茜本就生的英武,身高九尺,一身的威武之氣。這身衣服更顯得他沉穩威嚴,透着一股子壓人的強者之氣。
素子衣本也是為着陳茜的到來而驚詫,此時見到陳茜這般風姿,更是一時移不開眼。
陳茜沉着臉色瞧着背對着自己的韓子高,看都沒看一旁張着嘴呆立的素子衣,沉着嗓又問了一句。
“你們在做什麽?”
韓子高僵着身子轉過了身。
他怎麽也沒想到,陳茜就這般突然找了上來。
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