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給我退下!”
異色雙目圓瞪,宗三仿若一只赤身紅發的羅剎。
他猛勒缰繩,以前蹄踏向長谷部。馬發出嘶鳴,瘋狂地前躍着,逼迫長谷部節節後退。宗三繞場跑了半周,彎腰滑下馬腹将江雪的太刀撈了起來,看上去打算與長谷部對戰。
“義元左文字!你在做什麽!”
“接下來你的對手是我了!”
說着宗三悶哼一聲,提刀朝長谷部刺去。久戰疲憊的長谷部,早已不是宗三的對手,強撐過一波強擊之後,狼狽支撐着身體。
“你要違抗主命,替敵人作戰嗎!”
“你所傷的人是我兄長!”宗三氣憤至極,攪開長谷部刀刃,在他臉頰上割下一道口子:“我要你納命來!!”
鐵蹄已踩在長谷部耳際。宗三已然殺紅了眼,渾身散發的殺氣讓人害怕。他拼了命砍向長谷部,力氣之大讓自己的虎口滲出血來。宗三并不懂得運用太刀的技巧,可不要命的氣勢實在吓人,恐怕此時長谷部一個疏忽,就立馬要被宗三砍死在亂刀之下。
“宗三……宗三!”
江雪在後面喊他。
宗三聽到聲音立刻回頭,臉上滿是惶急之色。
江雪情況不妙,眼神更是在請求他停手。宗三尚不能平恨,最終還是調轉馬頭,朝江雪迎去。他伸手拉住江雪,互一借力,江雪飛身上馬。宗三将江雪緊緊抱住,攤手一看,掌心都是粘稠熱乎的血。
三國黑承受住二人的重量,不安地在原地擡着蹄子。宗三一手攬住江雪,一手穩住馬駒。
遠處有一道視線自始至終落在宗三身上,此時宗三的心中毫無恐懼陰霾,回首迎上那視線。信長正坐在高處欣賞這場這場硬戰,看到氣急痛急的宗三,突然豪爽地大笑起來。
宗三大喊:
“長谷部,告訴那人。不要再打左文字的主意。”
說着奪下長谷部的戰刀,挫在地上折成兩段,棄在信長眼下。
衆人看到形勢逆轉,爆發出一陣唏噓嘩然。黑馬奔入人群當中,踏開酒桌,帶着二人離開。
望着那逐漸遠去的身影,信長低沉地笑起來,饒有興致地摸着下巴。
“義元啊……似乎又令我有幸目睹了意料之外的風景……”
信長身邊的少年起身欲追,被信長揮手攔下。
“藥研,随他去吧。依我看,此刻你還是去看看長谷部比較好。”
宗三載着江雪穿過街道巷子,徑直朝城外的神社奔去。
江雪滾燙綿軟的身子就靠在他背上,因為知道那具身體原本有多堅硬,才更加擔心着急起來。宗三緊握着江雪的手,眼前淺草随風擺動的平原在眼中變得模糊起來。
“請跟我說話吧,江雪。起碼能讓我好受一些……”
“好……如果能使得你的內心停止流淚的話。”
虛弱沙啞的嗓音,夾雜着草原上的風聲,從背後傳來。
“算了,還是不要說話了。”
“抱歉……”
“靠着我睡一會吧,馬上就要到了。小夜已經在那裏跟我的朋友一起等待。睡吧……江、江雪……已經結束了,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江雪環住宗三的腰,不再說話。溫熱的血逐漸染濕了宗三的後背,當宗三擡手抹向眼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然滾下熱淚。
明亮而炙熱的陽光是如此刺眼,宗三在馬背上痛哭起來,他和江雪二人竟還存活着,還能在這片草原上奔馳。宗三的內心卻燃起一股無法明說的喜悅。
無垠的綠毯在眼前疾退,遠處是青藍色的山脈。宗三感覺自己從某種禁锢中解脫了出來。他最終自由了,重生在這片草地上。他緊握着江雪的手腕,就在那裏的皮膚上,清晰的脈搏尚還努力而平穩的跳動着。
“江雪……沒事了,江雪……”
自由的風,将把他們帶去安全的地方。
TBC.
章十四 救贖之人
名護屋城路途遙遠,江雪的境況危急,宗三便先禦馬到深山中一處神社落腳安歇。
神社的主人,正是跟笑面青江有私人交情的石切丸。宗三惶惶趕來的時候,兩人連同小夜早已在山腳的千鳥居旁等待。
石切丸做法驅逐邪祟之後,江雪身體中的疫病便停止蔓延了,逐日好起來。宗三的內心中的不安暫且可以先放下了,只是當用剪刀裁開染血的袈裟時,眼淚又差點撲簌下來。
青江便起帶着宗三到外面喝茶納涼了,将縫合傷口的工作交給石切丸。
屋外,宗三別過臉去,因心痛而變得脆弱的模樣,他不想給別人看見,久久沒有說話。直到石切丸悶着一頭汗珠從草帷後面鑽出來。
“中間疼醒了一次。我說我是宗三好友的熟人,才相信我,繼續昏睡過去了。”
石切丸以一塊白布擦拭着沾滿血污的雙手,揩過好幾下才看出寬大掌心本來的紋路。
“腰上的切口,倒不是問題。但右手骨上的創傷,恐怕只有支那的華佗才有此般妙手回春的醫術了。”
“江雪……?”
宗三不安地搓着雙手,似乎要替江雪疼起來。
“江雪殿下,恐怕以後要逐漸适應雙手持刀了。”
幾日之後,在一個芍藥盛開、微微吐露沁香的傍晚,江雪從昏迷當中睜開了雙眼。
宗三到床畔邊照顧他。又端了水進來,解開江雪的衣衫,用濕毛巾繞過傷口擦拭他的身體。宗三的動作,帶着一股仿若女性的小心和輕柔,扶着江雪的肩膀幫他側過神來,又很周到地以膝跪着彎下腰,搓着後背。
兄長毫無血色的皮膚,在反複摩擦之後泛出近似玫瑰顏色的紅潤來。
“有露水的味道……”
“感覺到了嗎?是因為正在山上呢。”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小夜跑到江雪身邊,把江雪的手拉起貼在臉頰上,身體蜷縮成一團陪江雪躺下。
“小夜……這幾天讓你好一陣擔心了吧……”
小夜擡起眼睛,倒映着藍色夜空的眼睛,像貓瞳一樣微微皺縮着。他将下巴使勁貼向胸口,眼眶發紅,鼻孔也翕動着。除了江雪以外,剩下二者都沒有說話。
“手合當日,如果不是宗三,也許……我就沒有機會同你們說話了……”
宗三沉默地在背後用豬苓為江雪濯洗發上的血污。
“有代我向板部岡大人書尺牍嗎?身為家臣,我卻戰敗而逃,本該主動請罪……”
“哦……我這幾日忙着照顧你,還沒那種興致呢。”
“宗三……”
“所以說,我好不容易救兄長回來,到頭來兄長又要切腹謝罪嗎?”
宗三重重嘆息兩聲,仿佛在故意告訴江雪自己不快似的,重新将薄衾拉上江雪的肩頭,便起身離開了。下午的時光,都是小夜陪伴在長兄的床畔。
古老神社的庭院中的回眸柳聳立在青苔與石頭之間,細軟的嫩綠柳條之間,禪正在聒噪地叫着。小夜也很想到院裏捉蟬,到神社外面的路上等拉面攤經過,但此時似乎沒有事情比陪在江雪兄上身邊更為重要。
江雪白色的襦袢裏面散發出一股藥苦味,小夜自下而上看着江雪,尖瘦的下巴上已經冒出一層青灰色胡茬。宗三剛才匆忙離開,潔面的事情就忘記了。
他就取刀片來,在牛皮瓤子上蹭了幾下,替江雪刮起臉來。
“江雪哥,這樣會覺得疼嗎?”
“不,一點都不會。”江雪濡濕嘴唇,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捏住耳邊的斷發:“順便幫我修修發吧。”
“修……修……”小夜咽下口水:“好。”
宗三再度回來的時候,小夜已經同青江與石切丸二人下山趕拉面攤去了。即便在尚還年少的小夜與石青二人相處的事情上,宗三心中起伏着十分不好的預感,卻因分身無術而沒法制止。
江雪已經被幫着換了姿勢,靠在褥上翻着一本講述平安時期愛情故事的讀本,宗三端着一碗酸苦的湯藥鑽進江雪的病房,差點沒認出眼前的人來。
“江……江雪?!”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
江雪擡起臉,有些不習慣地用手指挑着額前的頭簾。仿佛額前蓋了一片梧桐葉子,眉間突然多出來了一撮,耳邊像宮中女性一樣留着齊齊的階。宗三顧及江雪的尊嚴,本來想拼命憋住,可越看臉頰越是跳動,最後忍俊不禁了。
“诶……你可千萬不要在小夜面前笑啊……”
宗三不動聲色地移走了江雪手中的書,舉到眼前看,不是“青流居人”寫的又還能是誰呢?
于是趕緊藏了起來,看江雪目色平淡的樣子,大概只是才淺讀幾片,還沒進入風月劇情呢。
夕晖溟朦,外面的樹影下面暮色蒼茫。遠遠的地方傳來飄渺的歌聲,還有人在用手給打着拍子,似乎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