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是小夏熟悉的福利院,但面前站着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沒有夏媽媽,也沒有白夕。她說話的時候,身子都在發抖。
“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有人冷哼了一聲,吓得小夏哆嗦了一下。
“人都跑了,你們還有什麽好說的!”
“這可能是誤會,希玲。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把人找回來,完成婚禮後,我們一定問清楚,給顧家一個交代。”
“要是找不回來呢?”那人厲聲質問,“我們顧家的顏面你們擔得起?”
場面一觸即發,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小夏認識到自己做了錯事,無助地縮緊了身子。她不敢擡頭去看他們的臉,也不敢聽他們的聲音,可那些斥責、争辯還是鑽進了她的耳朵裏。
“既然你女兒不願意嫁到顧家,當初為什麽要主動提起婚事?行執信守承諾答應結這個婚,但是你們夏家背信棄義,我看是存心讓我們顧家難堪!”
“希玲,這是意外,你別生氣,我們一定會找到人。”夏母柔聲安撫,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她轉頭看丈夫愈發沉重的臉,吩咐身邊的人,“快,再多派些人去。”
“太太,能派出去的人已經全部去找了,外面都是記者……”
顧家的婚禮,媒體聞風而動。雖然婚禮不對外公開,但早有多家媒體連夜候在外面,進進出出一個人都不放過,只希望拍得一張照片,好放在頭條當獨家新聞。為了避開這些觀察和捕捉能力專業的記者,找人的工作變得緩慢。
兩家婚禮,賓客如雲,不是一家人的事。
新娘消失,消息還未傳出去。顧希玲瞞着家裏的長輩,下面的人過來禀報,附在她耳邊說家裏的老太太想過來看看孫媳婦,顧希玲讓人拖住親眷,臉上越顯煩躁。
時間的流淌,讓事情變得更加焦灼。
賓客依約而至,每一位都是淮清市舉足若輕的人物。再興師問罪也無用,顧希玲也顧不得再尋夏家的事。
“行執呢?”她問身旁的人,“他在哪裏?”
沒有等到回答,房間突然安靜下來。
門外出現一道欣長挺拔的身影,他不緊不慢,在衆人的注視下走到顧希玲面前。
“姑姑,婚禮還早,您先坐着休息一會兒。”他走到一旁坐定,吩咐人将冷掉的茶換掉。
小夏被擠在角落,手裏還抱着沉甸甸的婚紗。
她害怕不已,在看到出現在門口的夏院長和白夕後迫不及待地跑了過去。她紅着雙眼喚了聲夏院長,像做錯了事的孩子,惶恐又委屈。
夏院長沒有問小夏為什麽會在這裏,白夕伸手接過她懷裏的婚紗,輕聲安撫了她兩句,小夏便像找到了靠山,緊緊依偎在白夕的身邊。
小夏想跟她們解釋自己不是有意犯錯,白夕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她乖乖地閉上了嘴。
現場過于安靜,小夏跟着大家的目光望向那個在喝茶的男人。隔着一道光,男人緩緩擡眸,深邃的眼神不經意在她膽怯的臉上掠過。
男人有着極出衆的外貌,但從無人将目光流連在他的臉上。
普通人震懾于他的冰冷,靠近他的人也會覺得似被深淵阻礙。他只是坐着,似常人一般在喝茶,夏家的人卻忐忑不已。
面對顧希玲的咄咄逼人,夏松明未覺得煎熬,此刻額上卻滲出了冷汗。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一句話,但他除了開始時讓大家坐下喝茶,此後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何安和玉瑤分站在他兩側,他向何安施了一個眼神,何安便站了出來。
何安先朝夏松明颔首,然後緩緩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不知道夏先生接下來如何打算。”
何安客客氣氣地發問,夏松明卻不覺得有絲毫放松。
夏家在淮清算不上權貴,但多年傳承也是大戶之家。雖自知比不上顧家的權勢,也不願被人小瞧,出了這樣的事,他們自是理虧,但夏松明并不是擔不起責任的人。
“兩個小時,我們一定把人找回來。”他的回答簡單有力。
何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不緊不慢地說:“夏先生既然這樣說,我們也相信您一定能做到。但現在距離婚禮開始只有一個小時五分鐘,我們的流程安排您也知道,是精準到分鐘的,這一個多小時有多寶貴,想必您心裏有數。”
婚禮推遲一個小時,多種猜測足夠在賓客間發酵。
“我已經合夏家之力去找人,最多兩個小時,我保證今天的婚禮能順利完成。”夏松明心中再有數不過,只是現在他沒有其他辦法。
如今之際,讓婚禮繼續才是最重要的,這是大家心中的共識。除了盡快找到新娘,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何安寵辱不驚,面上無波無瀾,說了一句話:“夏先生,我們顧家的規矩,安排好的事情,別說是一個小時,多一分鐘都是不行的。”
夏松明面色沉重,如置深淵之旁。空氣凝固起來,夏家的人面面相觑,這顧家竟然連一分鐘都不通融。
良久,夏松明沉聲說:“好,一個小時之內,我一定把人找回來。”
做出這番保證,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對方一點時間都不願意退讓,他作為過錯方,只能硬着頭皮答應。
事已至此,夏松明準備離開去尋更多的人手找人。顧希玲也打算去接待等候多時的客人,盡管她心中百般不願,但婚禮的确要繼續進行。顧行執此番表态,夏家以後的日子都會戰戰兢兢。
小夏低着腦袋,緊緊抓着白夕的手,目睹了一切的白夕依然鎮定自若,她剛想開口準備将婚紗歸還,何安又緩緩出聲:“夏先生,請慢。”
在所有人以為事情有了結果時,何安繼續說道:“我想您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顧家的規矩是,安排好的事情,一分鐘都耽誤不得。”
衆人疑惑,不明白何安再重申一遍的意思。玉瑤見茶杯空了,為置身事外的男人又添上新茶。
夏松明嚴陣以待,“我明白,一個小時之內我會把人找回來。”
何安慢條斯理地說:“我理解您的急切之心,但我們的規矩的确是不能破。且不說您能不能按時将人找回,再化妝換衣服必定又會耽誤一些時間。如果夏小姐心裏還是不情願,再做出些什麽事情,後果怕是您也承擔不起。”
“早前,我也曾委婉提醒您,夏小姐似乎不太情願結這個婚,希望你們做些準備。顧先生也曾說過,他并不在意是不是和夏知知小姐結婚,畢竟你們夏家也不止她一個女兒。”
“如今,是我們都不希望看到的結果。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當年的婚約是不能繼續了。還有一個小時,顧先生對您的要求只是您能配合,讓事情有一個圓滿的結果。找人的事情您也可以停下,接下來該如何做,會有人告訴您的。”
何安說完,屋內安靜下來。
夏家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夏松明還未開口,顧希玲急急出聲:“行執,外面都是記者,婚禮不繼續,不出一個小時,整個淮清都會知道……”
“婚禮會繼續。”一直沉默的男人終于開了口。
他抿了一口茶,擡眸掃視一圈,最後将目光落在一個角落,“一個小時,換個人沒有什麽影響,只要姓夏就可以。”
白夕迎着男人的視線,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懵懂無知的小夏。
小夏的臉上還頂着自己弄亂的妝,漂亮的眼睛被一層髒乎乎的黑色遮蓋,她半縮在白夕身後,聽不懂別人在說什麽。
察覺到有人看她,她将自己又往白夕身後藏了藏。
十分鐘後,夏院長先從屋內出來。
白夕心中有許多疑問,夏院長卻沒有說什麽,先将她們帶到一處安靜的地方,讓白夕去找些水來讓小夏把臉洗幹淨。
小夏始終低着頭,為自己今天做的事感到懊悔,小聲解釋說:“媽媽,我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幫了一個人,會給這麽多人惹來麻煩。
夏院長輕柔地将她頭上的皇冠摘下,溫柔地說:“這不是你的錯,小夏。”
“是我太笨了。”小夏沮喪。
如果她不是那麽笨,就能分得清什麽該幫什麽不該幫了。
“小夏,不是你笨,是大多時候,我們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顧此傷彼,這世間沒有兩全的事情。
白夕端回來一盆水,也找來了卸妝棉和毛巾。夏院長制止了白夕想要幫小夏洗臉的動作,親自動起了手。
她細細為小夏擦去臉上的污漬,問她:“小夏,你還記得孟阿姨的兒子嗎?”
小夏點點頭,說:“記得。”
“你願不願意做他的新娘?他以後會代替我照顧你。”
夏院長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一個正确的選擇,可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
白夕詫異地望着夏院長,從她的臉上看見了難以言喻的悲傷。
離婚禮開始還有四十分鐘,小夏被夏院長和白夕送到一群人中間。
她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大腿上,腰背得筆直。
化妝師掀起她的劉海兒,小夏清澈的眼睛透過鏡子看着身後的人。她朝夏院長和白夕微微笑了笑,笑容讓她身旁的人都怔了一下。
白夕想,小夏的美,終于還是被人發現了。
時間緊迫,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與夏院長聊完,顧行執回到原處安靜等待,任何質疑和反對都被何安攔在門外。
顧希玲想要見侄子。
“何安,你不要攔着我,行執被氣糊塗了,你也被氣糊塗了嗎?夏家的那個女兒逃婚,我不會善罷甘休,可是怎麽能随随便便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兒?你也看到那個孤兒的樣子了,像個乞丐似的,腦子也有問題,娶這樣的人回去,我顧家以後怎麽見人?”
“您知道,顧總做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花小幾毫米不行,時間晚一分鐘也不行。一旦決定好的事情,沒有改變商讨的餘地。
顧希玲了解顧行執,但偶爾也會生出他們是親人,或許可以改變的妄想。
顧行執的奶奶已八十歲高齡,從女兒那裏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只輕輕嘆了一口氣,“希玲,去忙你的吧。”
婚禮前十分鐘,小夏穿着婚紗,由白夕陪着,聽負責婚禮的工作人員講自己一會兒該做的事情。
慢慢走,眼睛不能到處亂看,說我願意。
白夕說:“小夏,不要害怕。我和院長會在下面陪着你。”
小夏垂着眼,說:“我不害怕。”
11點58分,婚禮準時開始。
小夏挽着一個陌生人的胳膊,緩緩從門口走來。陽光從高處的窗戶落下,身穿潔白婚紗的小夏被一層光暈包裹。
所有賓客為新娘驚為天人的容貌屏息。
一、二、三.....
小夏數着別人教她的節奏,緩緩朝前面的男人走去。
男人西裝筆挺,面容沉靜。
走近,男人朝她伸出手,她生怕做錯,慢吞吞地把手放進他冰涼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