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莊嚴的教堂裏,牧師鄭重地念着誓詞,小夏聽得迷迷糊糊,在身邊男人的提醒中,說了“我願意”。
儀式并不冗長,小夏按照指示順利完成了婚禮。
戴上戒指後,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小心地去看身旁的男人。他始終沒有笑過,眼神淡漠讓人不敢靠近,小夏多少有點怕他,在他的目光掃過來時,睫毛顫了顫。
對視持續了數秒,小夏從他的眼睛裏看不出什麽,盡管有點害怕,她也沒有回避他的眼神。
男人俊朗氣質卓然,女孩純潔美麗如仙子,他們在十字架下互相凝望,這樣的一幕,落在旁人眼裏便是情意綿綿。他執起她的一只手,在臺下衆多眼神中與她攜手離去。
顧家與夏家的婚禮,新娘卻沒有一個人見過,知情的人聰明地閉上了嘴,不知情的即便費盡心思打聽到了也不會去觸顧家的黴頭。
本就低調的婚禮,無聲無息地落下帷幕。
玉瑤與何安候在角落,無聲地見證着婚禮的落幕。玉瑤的手中還端着放戒指的托盤,她并不是伴娘,這是一場沒有伴娘和伴郎的婚禮。
她想,他對這場婚禮始終是不在意的。
他不在乎與他結婚的是否是夏知知,更不在乎新娘在婚禮當天落跑,也不在乎現在的新娘是誰,自始至終,他都似一個旁觀者。
結婚,對他而言,仿佛只是一份工作,或許更像是一場準備好的會議,他只需按時出席。如今,婚禮結束,等待他的還有其他工作。
玉瑤望着他與小夏走來,穿着婚紗的女孩純潔又美麗,站在男人的身邊,與他一起構成了一幅行動的美好畫卷。小夏單純的臉上滿是忐忑,但她身邊的男人,腳步絲毫沒有為她停留。
“先送她回去。”
這句話是對玉瑤說的。她斂住眼底的情緒,恭敬地走到小夏身邊,“夏小姐,請跟我來。”
小夏不聰明,但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即将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她會看書看電視,所以當然知道什麽是結婚,她還知道,她和大哥哥結婚和書裏電視劇裏是不一樣的。
夏院長說:“小夏,到了大哥哥家裏要聽話,不要給他惹麻煩。”
小夏心裏有萬般不舍,可她還是答應了。當這一刻來臨,她害怕了。
“大哥哥。”她鼓足勇氣開口喚他,“我明天可以回來……”
話未說完,顧行執已轉身離開。
小夏在原地喃喃着未說完的話:“……看夏媽媽嗎,明天不行,後天也可以……”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她垂下頭腦袋,乖乖地跟着玉瑤離開。
車子緩緩駛出福利院,小夏不舍地望着福利院的門口,直到看不見了也不舍得回頭。她傷心了好一會兒,最後靠在窗邊睡了過去。
望着女孩純真的睡顏,玉瑤的心中又再一次湧上一個疑問:既然誰都可以,為什麽是她?
賓客散盡,福利院的孩子們恢複了自由,在金色的夕陽下奔跑。
白夕準備離開,一個不到她腰際的小男孩跑過來問她:“夕夕姐,小夏姐姐去哪裏了?”
白夕彎下腰,摸摸他的腦袋:“她到一個很好的地方去了。”
男孩還很小,長得聰明可愛,這樣的孩子被領養的幾率是最大的,也許很快他也就要離開。
在這裏長大的孩子都習慣分別。
夏院長說:“小夕,我總要離開的。”
這世間總有許多讓人無能為力的事。小夏突然離開,夏院長拒絕再次接受手術,白夕有些忘了回來的目的。
男孩撒開腿跑遠,白夕再次凝望這個熟悉的地方,這是她的家,也不是她的家。
夕陽的餘晖中,她獨自一人,悄無聲息地離開。
轉角處,她與人撞了個滿懷。因為是自己失神,她先道歉:“對不起……”
擡眼,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看她:“這位小姐,你好像跟你的朋友一樣,走路都很不小心。”
白夕很快回過神來,淡淡笑了笑,“實在對不起。”
對方莞爾一笑,風度翩翩,“沒關系,下次小心就好。”
還有下次嗎?可能吧。
夕陽的餘晖中,他們互相颔首,然後擦肩而過。
夜晚,顧宅。
小夏蜷縮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抱着腿,把頭埋了起來。
她的身上還穿着婚紗,只是原本潔白的婚紗被蹭上了污漬,胸前和裙擺又髒又濕,她想把弄髒的地方藏好,只是怎麽也藏不住,藏了這一邊,那一邊就露出來,無論外面的人怎麽叫,她都不敢開門。
“太太,您出來吃點東西好不好?”兩個保姆喚了又喚,“太太,您在聽嗎?”
房間裏只有她們呼喚的聲音,衣帽間裏的人始終不作回應,無奈之下,她們只能去請方管家。
方管家才從婚宴上回來,得知新太太把自己關在房間一下午都沒有出來,板着一張嚴肅的臉,責備她們辦事不力。
兩個保姆一言不發,陪同方管家來到為新太太準備的房間,敲了敲門,裏面依然沒有回應。
方管家使了個眼色,讓人去拿鑰匙。沉浸在悲傷中的小夏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吓得驚慌失措,慌亂之中她把自己藏進了衣櫃,外面的人進來,剛好看到婚紗的裙擺被夾在衣櫃的縫隙中。
小夏的聲音從衣櫃中傳出,悶悶的小小的:“我不吃飯了,你們不要過來。”
“太太,您這樣我們會為難的。”方管家皺眉,面露不虞,對這個新太太沒了一點好感。
小夏捂着耳朵,不想聽到也看不到,始終重複着一句話,讓他們不要過來。
念着她初來到顧家,方管家縱使不悅,也只好言勸着。一直到深夜,小夏都沒有從裏面出來,方管家讓人每半個小時去叫一次,得到的都是一樣的答案。
廚房裏,有人竊竊私語,白天發生的事情,早就傳了回來。
“這位夏小姐,好像……跟普通人不太一樣。”
方管家在客廳等候,臨近午夜,顧行執從外面回來。方管家與他說明情況,聽完方管家的話,他轉身朝樓上走去。
小夏餓得乏力,身體漸漸虛軟,聽到外面又傳來腳步聲,聲音細小又微弱:“不要過來,我不……”
“出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聽到他的聲音,小夏更不敢出來,她在裏面小聲道歉:“對不起……”
她知道這衣服很貴,她卻把它弄髒了,陌生的環境讓小夏手足無措,她不是故意要弄髒衣服,只是想自己脫,她不是犯了錯又不敢認,只是害怕。
衣櫃的門被突然拉開,明亮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
小夏被強光刺得閉上了眼,縮緊身體想把自己往深處藏,然後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力道不輕,也不重。小夏像一只被抓住的獵物,不再掙紮,連眼睛也不敢亂眨。
下一秒,他的手穿過她的腿彎,她身子一輕,被抱了起來,小夏下意識地環住了他的脖子,害怕自己掉下去。
透過頭頂的光線,小夏模糊着看到男人繃緊的下颌,即将溢出的哭聲咽在喉嚨裏。
小夏怕他,不敢哭也不敢鬧,屏住了呼吸,生怕他把自己丢出去,萬幸的是他沒有這麽想,只是沉着臉将她抱到床上放下。
小夏哭過的臉上五彩斑斓,她半躺在床上,拉着他的衣角主動認錯,小心翼翼哽咽着說:“大哥哥,對不起,我把衣服弄髒了。”
他看着小夏的眼睛,小夏也看着他,濕漉漉的眼睛裏滿是倉皇與不安,可她從不回避他的眼神。
“去把臉洗幹淨。”他似乎沒有生氣,小夏害怕緊張的心逐漸放松。
她不再反抗,乖乖聽保姆的話,換下了繁重的婚紗,梳洗幹淨後下樓吃飯。
他坐在餐桌前,小夏低着頭安靜吃飯。小夏見到唯一一個認識的人,又忍不住委屈,眼淚掉進碗裏,混着湯被她呼呼喝了進去。
“大哥哥,我害怕,我想夏媽媽。”她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角,訴說着自己的恐懼。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她無比想念夏媽媽。
但小夏軟軟的聲音,沒有換來回應,他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冰冷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牆上的時鐘劃過十二點,小夏被送回房間休息。
方管家在顧家工作近三十年,她看着面前的男人長大,卻從沒有看懂過他。
他怎麽會娶這樣一個人回家?盡管心中有疑問,方管家也始終保持着緘默。
桌上的飯菜陸續撤走,他緩緩站了起來,“方姨,以後麻煩你照顧她。”
“行執,她……”方管家欲言又止,找不到合适的詞彙形容那個女孩。
“她叫小夏,您應該記得的。”
方管家恍然,腦海浮現了一個美麗的身影。
孟清如疲憊的臉上帶着笑容,也是在這樣的深夜,與她說:“方黎,我今天遇到了一個孩子,她笑起來真好看,像一個小天使。她叫小夏,名字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