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劍挽弦歌浮生悵
公子卿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楚九歌也願意坐下來讓宮女好好給他包紮傷臂,兩人就這麽坐在殿中,都在等着對方開口,心裏卻也明知對方不會開口。
楚九歌的手臂仍沒有消腫,傷的像是紫茄子一般,不過現在的他也感覺不到什麽疼痛了,只是心有些難受。
他并不讨厭公子卿,可是為什麽,每次見面都要這樣對他呢?
“你打算什麽時候登基?”楚九歌這樣問了,就是知道公子卿快要排除異己,登上他觊觎已久的王座了。
公子卿左手撐着下巴,右手心不在焉的寫字,寫到一半,終于沒了耐心,将紙揉成團,扔了出去,“把那個寫字快的老匹夫給我叫來!”
于是,剛剛那個做書記的文官又被推搡到了二人面前,一臉委屈,公子卿說什麽,他就照抄什麽。
“本打算明後日動手,可你來了,我便想暫時擱置此事。”
“你已經擱置了那麽多年,何必為我再繼續耽擱?”
公子卿被楚九歌問得啞口無言,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此時,有探子來報:“鎮王暴斃,王宮大亂!”
楚九歌就算聽不見,可這短短八個字,他還是能從唇形看出來的。鎮王,便是嚴國先王的弟弟,也就是公子卿的王叔,在公子卿弑父以後一直制約公子卿的權力,在公子卿将據點轉移到王陵之後獨攬大權,暫理朝政。
如此說來,這個鎮王死了,嚴國王室勢必要大亂,之前那一派支持公子卿,卻忌憚鎮王實力的皇親與老臣,現在肯定要請公子卿出山,另一派表面支持鎮王,實則心裏另有篡位預謀的王族,恐怕也要開始調集手中的勢力,一場惡戰避不可免。
“鎮王是怎麽死的?”楚九歌立刻起身追問,探子愣了一下,随即望向公子卿,得到後者肯定的點頭後,有些紅臉的答道:“被……被男寵割了那裏……”探子指了指一旁的老書記員□□,“不敢找太醫去醫,最後流血太多……”
聽到這裏,公子卿“噗”的一聲就笑了出來,他雖然知道自己的王叔和他一樣有玩男寵的癖好,可鎮王自認為是真龍天子,怎會輕易被斷根?若是鎮王日後真成了大事,天下人不就有了個太監皇帝?這可比魏忠賢九千歲要唬人的多了。
楚九歌也有些汗顏,看來這嚴國王室一家子都是賊,沒一個好東西,這個死法确實有些難以置信,可此時他只想幸災樂禍的罵一句“活該”,嚴國王族,死一個就少一個禍害。
“那男寵是誰?”
“許……許顏是。”
聽了這話,公子卿也是渾身一震,一時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前一把抓住探子的領子,将人揪起,臉上的怒意吓得探子差點失力,“你說什麽?!許顏是可是我親弟弟,鎮王他怎麽可能!”
探子立刻跪倒在地,頭磕在地上,一直不肯擡起。“是……公子顏在您轉移到王陵之後就一直被鎮王軟禁宮中,時間久了才有探子發覺不對,趁夜進去勘察是時候就看到……公子顏一直不肯讓我們告訴你,甚至以死相逼。近來,他不知從哪兒得到了您要收回實權的消息,就佯裝聽話的樣子,使鎮王放下戒心,直到……”
“顏是呢?我問你現在他怎麽樣了!!”
探子不知是被吓的,還是憐惜為了不讓王位傳到奸人手中而英年早逝的公子顏,痛哭着,不停向公子卿磕頭。“公子顏他……殉國了……”
一直聽不到二人對話的楚九歌面對緊迫的局勢心急如焚,請求那個老書記員給他将兩人的話原原本本的抄寫下來,可當聽到公子顏殉國的時候,老書記員的毛筆一頓,兩大顆濁淚打在紙面上,咬着牙,寫出了“公子顏殉國”五個大字。
楚九歌看到這裏,心中也是震驚萬分,不免一陣悲戚。
……怎麽會呢?
他還記得當年他被公子卿控制在嚴宮的時候,那個年紀輕輕的小公子經常會向公子卿給他求情,說的都是一些“那個大哥哥太可憐了”,“王兄你放過他好不好”這類天真無比的話。
楚九歌知道,許顏是是個心腸很好的孩子,嚴國王族的暗戰究竟罪惡到了什麽程度,才會将那個少年淪為犧牲品的啊……
“他是,怎麽死的?”
“服毒自盡……臨行前留書,‘光複嚴室,無怨無悔。三月靜寂,吾兄莫念。’。”
楚九歌上前拉住了公子卿的衣袖,知道千言萬語都不能暫時緩解他的傷痛,索性,選擇不語。
這種憐惜不是給公子卿的,是給他那英年早逝的弟弟,許顏是的。
公子卿推開了探子,朝前走了幾步,不想竟腿軟的走不動,搖搖晃晃靠在了門框上,望着墓室上方的通氣口,一輪圓月光色清冷的照耀着黑暗的大地,滿懷嘲諷。
“你冷靜一點,他……”楚九歌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因為就連他自己,也深深處于痛苦之中,無法自拔……
嚴國公子許顏是的死開啓了公子卿奪回權位的戰争,一聲令下,集結了秘密藏在王陵中的軍隊。地宮中的空間很大,容納下的兵将足以讓公子卿制服宮中的叛賊。
殺親之仇不得不報,即使他舍不得楚九歌,也總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離開的時候,公子卿對楚九歌說:“嚴國已亂,你留在這裏不安全,我放你走。”
楚九歌伸手想去攔住公子卿,讓他不要如此沖動,卻猛然發現,那個背影他再也抓不住了,比起多年前軟禁他的那個公子卿,現在的他肩上似乎扛着無形的重擔,壓得他喘不過氣,也無可奈何。
楚九歌就這樣呆愣愣的伸出手,望着公子卿的背影漸漸遠去……
片刻之後,俞景年與沈化風趕來,見他這副樣子,不由分說,俞景年一把将楚九歌扛到肩上,四下張望哪條路可以逃跑。
“不行!景年,我不能丢下他一個人!俞景年,放開我!”
“你別鬧了!公子卿對你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你有什麽可舍不得的?逃命要緊,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要怎麽向恣睢交代?”
楚九歌當然聽不到他的話,被扛在肩上,手臂還受着重傷,對于俞景年的行動他無能為力,只能大聲哀求:“俞景年!許長情他沒有錯,他如果出了什麽事,我不會原諒你的!”
俞景年聞言,終于停了下來,不可置信的愣了一下,随即把楚九歌放了下來,直視着後者的眼睛,驚愕的問道:“你說什麽?”
楚九歌跺着腳,一把甩掉臉上無助的淚水:“許長情做這一切都是被迫的,我們就算逃,一時半刻也逃不出嚴國的地界,如果許長情出了什麽事,或者被賊人奪了權,我們誰都活不下去!”
俞景年和沈化風對視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你們現在得去幫長情剿滅叛賊,快去啊!”
見楚九歌急成這個樣子,二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索性,練練很久沒有舒展的筋骨,去大打一場。相互點點頭,俞景年拍拍楚九歌的肩膀,示意他照顧好自己,随即喝沈化風就離開了墓室。
楚九歌松了一口氣,好說歹說,有這兩個武藝高強的将軍助陣,公子卿就算形勢不利也總不至于輸。
見幾個宮女慌慌張張的搬着東西,楚九歌立即湊上去,找到先前給他包紮傷口的那個宮女,問道:“你知道歧石在哪裏嗎?”
宮女一愣:“歧石?”
“就是七草石!”
宮女遲疑着點了點頭,公子卿可一直都把七草石藏在隐秘的暗室裏,雖說她知道公子卿留着七草石,就是為了給楚九歌的,可一時她又不敢做主,生怕惹出什麽麻煩。公子卿處決她事小,楚九歌出了事的話,誰能擔負起這個責任?
“不要想了,快點給我!你也不想公子卿出事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做奴才的,怎麽可能不忠心護主?
宮女點點頭,拉着楚九歌沒有受傷的手,趁亂跑進了一個死角,四下張望了沒人注意,才蹲下身子,伸手輕輕按了暗格一下。
機關觸動的聲音在嘈雜之中并不明顯,一道石門緩緩打開,宮女一把将楚九歌推進去,随即自己也跳了進來。
“嚴國王族的軍隊會進到王陵裏來嗎?”楚九歌略有些擔憂的問道。
宮女搖搖頭,拉過楚九歌的手,用手指輕輕在他的手掌上寫字:“不會的,他們十分忌憚王陵裏的機關。世人只道是嚴國王室擅長機關,卻不知只有公子卿一人十分精通。”
“如此說來,其他人都只是略知一二?”
宮女點頭,扶起楚九歌,再次給他正了正混亂之中松脫的夾板。先前楚九歌的注意力一直在別處,沒感覺有什麽一暢玩,現在她這一碰,疼得楚九歌龇牙咧嘴,差點擠出淚來。
“公子,你怎麽還是這麽怕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