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荼靡花開煙花碎
“你要帶他去哪裏?”
薛無華被男子碰觸的瞬間,差點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可男子根本不像使盡全力的樣子,神色輕松的,淡然的望着他,薛無華這才知道,這個男人當真是武功蓋世,內力深厚,他這種人,即使練就十八般武藝,可以在戰場上奮力殺敵,卻依舊還是無法到達面前男子的境界。
“你是誰?”薛無華不解的問道,随即感覺自己的問題簡直像是後山那個不穿衣服的二傻子一樣愚蠢,能夠擁有這樣深厚的內力,長相又俊朗的男子,出了名的,肯定是他最恨的那個人。
南君恣睢。
“把他放下。”恣睢吩咐道,可薛無華并沒有照做,黑着一張臉,不肯低頭,也不肯動一步。
“無華,聽他的。”俞景年也是一臉凝重,從恣睢身後走近,小聲說道:“只有他才能救九歌。”
薛無華真的很想嘲笑他,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竟然需要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來幫忙救人了?且不說是否願意,南君恣睢,除了殺人,還會別的麽?
“無華,相信我,他與九歌前緣未了,否則我也不會去找他的。”俞景年急切的幾步走上前,勸道:“這是九歌在多年前的囑托……他預言自己會在天晟十八年死去,還說,‘若是想要救我,便在那時去尋恣睢幫忙,天大地大,世間卻只有他一人能夠将我從阿鼻地獄拉回凡間’。”
薛無華難以置信,神色複雜的看着俞景年,懷疑他一定是瘋了。且不說他愛楚九歌入骨,如今卻找仇人來幫忙,僅僅讓以前的他配合有家國深仇大恨的人,就不可能。
可薛無華還是知道自己的堅持是沒有用的,深吸一口氣,回頭,将人放回了榻上。
恣睢十分滿意他的自知之明與識時務,揮手吩咐他們退後,顧自走到楚九歌身邊,輕輕撩開他額前的碎發。
“小九,醒醒。”
天大地大,你終于還是回到了我身邊……
面如死灰的楚九歌歪頭卧在榻上,沒有反應。
恣睢嘆了口氣,将臉頰貼在楚九歌的額頭上,感受到了那駭人的熱度,心中一陣悸動。
“化風。”一直等候在門外的男子立刻站直,應了一聲:“在!”
恣睢輕輕掃了一眼身後,随即擺手示意沈化風過去,淡淡問了一句,“蛟骨藻救得了他麽。”
沈化風也沒見過這陣勢,為難的搖搖頭。
“既然他預言我們來到這裏就能救他,而我們身上只帶了蛟骨藻,就一定能救活他。”說着,恣睢從衣服的裏懷取出一個藥瓶,裏面便是蛟骨藻磨成的藥粉。
薛無華聽到這味藥材的時候,疑惑的小聲嘀咕了一句:“蛟骨藻?”他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一時間卻有些想不起來。
“相傳是蛟龍的脊骨所化成的海底奇石,因為只有深海才有,漁民打撈十分困難,所以非常昂貴。”
沈化風誤以為是薛無華不知道這味究竟是什麽藥材,所以才念叨出來。
“少廢話。”恣睢冷着臉吩咐一句,沈化風就立刻應聲,起身後退幾步。
“都出去。”恣睢命令道,期間,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楚九歌,沈化風最了解恣睢的脾氣,便回過神,朝其餘三人使了個眼色。
薛無華本不想照辦,第一,他和恣睢算是有着深仇大恨,第二,他從來就不是會老老實實聽命令的人。本不想離開,卻見沈化風用一種近乎請求的眼神看着他們,薛無華這才願意賣給他一個面子。
同時,他也看出了端倪。這個沈化風明顯不是恣睢的親信,甚至很有可能,是招降到恣睢手下的別國将士。
為了不為難同病相憐的人,薛無華便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出去。
待得屋門關上,恣睢才站起身,坐到榻上,将楚九歌抱在懷裏,從藥瓶裏倒出幾顆藥丸,送到了楚九歌嘴邊。
“小九,還記得我第一次傷你嗎……那時我說,雨天最大的好處,就是能沖走令人厭煩的血跡。”
右手輕輕扼住楚九歌的後頸,手指稍稍使力,楚九歌就主動張開了嘴,将藥丸吞了下去。
服蛟骨藻者,必先假死兩日,癱瘓七日,失明七日,失聰七日,失聲七日,方能活命。
在這三十天內,楚九歌将與廢人無異。
恣睢憐惜的在楚九歌額上印下一吻,随後不舍的起身,放下了楚九歌,大步走出門外。
見屋門被打開,幾人立刻湊上前去,想詢問狀況,卻又不知該如何對南君恣睢開口。
“下來,孤有話對你們說。”恣睢顧自下了樓,腳步輕緩,身後的披風被風微微吹起,傾言看到了他腰間的一塊玉牌。本來有些疑惑他是什麽,可在看清了上面雕刻的圖案後,傾言才終于覺得,南君恣睢,并不僅僅是一個殺人狂魔,他在藝術上的造詣也很是驚人。
“九歌有救了嗎?”傾言鬥膽問道。
“是死是生全看造化,在服用了蛟骨藻以後的三十日裏,也有人會死于那種特殊的藥效。”恣睢看似說的波瀾不驚,實則內心暗潮湧動。
“你來救他總不可能是無償的,你有什麽目的?”薛無華自始至終對恣睢都沒什麽好感,逼問道:“多年前你把他傷到離你而去,如今卻又來給他救命稻草,你究竟是何居心?”
“無華!”俞景年大喝一聲,用眼神示意薛無華不要繼續說下去,不想恣睢竟然大笑,拍了幾下手,緩緩走到長凳前,一掀衣服下擺,坐在了木椅上,神色毫無怒意。
“說的好,孤救他,不過是威逼你們招降。六年前孤沒有殺你們,就是因為當年,楚九歌還在南國的時候曾夜觀天象窺得天機,孤将會招降到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何樂而不為?”
“你憑什麽認為我們會招降?”
“因為你們當初,本就跟錯了主子,衛王那個老昏君,到死都只是重用身邊那幾個閹人,禍亂朝政,若沒有小九和你們兩個撐場,恐怕滅了他們的不是孤,而是他自己的百姓。”
的确如此,恣睢說的是實話,俞景年和薛無華都無法反駁。
“衛國公子音,文韬武略,才識過人,本能成為一代明君,卻被衛王忌憚實力,在衛王死前一直軟禁宮中,整日與小九喝茶下棋,與廢人無異,卻是你們堅持到現在的精神領袖。”說着,恣睢從袖中拿出一只玉簪。“公子音在南宮吃了六年的牢飯,你們就一點都不心疼?”
“這樣的威脅沒用。”薛無華冷冷答道。
恣睢點頭,随即拿出剛剛的藥瓶,問道:“能救燕公子羽的蛟骨藻,也不需要?”恣睢的目光落在傾言身上,用手輕輕指了一下傾言,“看起來,你臉色不大好。”
薛無華這才想起,楚九歌在昏睡以前,為傾言診脈,說的稀少藥材,就是蛟骨藻。
“公子音,蛟骨藻,楚九歌。”恣睢伸手來回點了點在場的三人,“你們三人的弱點,孤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們應該學學化風,既定事實就不要再抱有任何希望,學的聰明點總沒有壞處。”
“可我們總要得到點好處。”薛無華嘲笑道。
恣睢點頭,“可以,孤會用蛟骨藻去救公子羽,一統天下後也會将公子音釋放,至于楚九歌,永遠不會給你們,孤只能盡量,少傷害他。”語畢,恣睢起身上樓,留下了一臉茫然的衆人。
沈化風解釋道:“南君,其實性格多變。”
薛無華不屑的回答:“是啊,可我們只認識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南君恣睢。”
“我是說,他或許是兩個人……也不能這麽說。”沈化風為難的斟酌該如何措辭,“他平和時,是世間最開明的君主,他殘暴時,才會殺人如麻,哪怕是對九歌公子,也不會手下留情,他身上的那些傷疤,其實全部都是……”沈化風實在說不下去,只好閉口不答。
傾言悄悄的指了指自己的頭,小聲說道:“或許是這裏的問題,和他以前的經歷有關,兩種人格的轉換,其實他自己也很痛苦。”
“你怎麽知道?”薛無華驚詫的問道。
“別忘了,我可是醫藥世家。”
薛無華轉過頭,詢問一直默不作聲的俞景年,“你降了?”
“還沒。”俞景年苦笑着搖搖頭,“可我或許會降。”
“也是,降就降了,衛國亡了那麽多年,也不是憑我們一己之力就能複國的,倒不如傾盡全力去保護公子音,也算是盡了臣子的忠心。”
薛無華與俞景年相視一笑,擊了拳,後者又突然想起了什麽,問向沈化風:“你也是被恣睢招降的?”
沈化風笑笑,搖了搖頭,“我是自己來投靠他的。”
“你是哪國人?”
“姬國。”
薛無華心裏一驚,随後立即問道:“姬國?可是姬國還沒有……”
“亡國。”沈化風接道,“的确,我算是個逃兵,可我在姬國也活不下去的。”
“為什麽?”
“因為我是公子寒,我的哥哥,公子衍,一直都想置我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