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難鳳凰自傷悲
亭閣樓臺,瓊樓玉宇,華燈初上,人聲鼎沸。
坐在高塔頂端的人一身華服,濃妝豔抹,唇色鮮紅欲滴,仿佛豔麗的妖姬。
“你眼能及,手能到之處,将來都會屬于你。”身後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聲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你的野心可真大,什麽時候才能安定下來,過屬于你自己的生活呢?”
那人輕輕嗅着他頸窩的桃花香氣,閉口不答。
楚九歌知道,恣睢從來就不愛他,只不過是需要他的知識罷了,當時的他願意心甘情願的跟随他,不過是因為他自己死心塌地的愛着恣睢。後來冷靜下來了,也就發現自己的痛苦才真正開始。
“九歌?九歌?”
俞景年晃了晃楚九歌的肩膀,喚回了他的意識,楚九歌端着碗,手裏握着筷子,已經發愣了許久,見其餘三人都是一臉擔憂,楚九歌不好意思的笑笑,“想起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往事,不打緊,各位繼續。”
“看你的臉色不太好,真的沒事嗎?”
楚九歌搖了搖頭。
他現在已經漸漸想起了恣睢這個人,卻始終只有一個模糊的剪影,他不記得以前究竟發生過多少讓他愛恨兩難的往事,只想起他讓他愛的生不如死,最終選擇一忘了之。
楚九歌沒有心思繼續吃飯,便交代一聲,上樓去客房了。
一路上他都渾渾噩噩,仿佛行屍走肉一般,過往的記憶就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回播,似乎下一秒就會恢複記憶,有好似窮盡一生也無法觸碰到那遙遠的過去。
楚九歌是個從來都只會把痛苦放在心底的人,他不想傾訴,因為沒有人能夠與他一起承擔這份沉重的榮耀,世間也沒有人值得他全心全意去托付。
楚九歌終于體會到了當年他飲下忘川水時的無助心情。
“你還好嗎?”傾言敲敲門進房,端來了一杯熱茶。“我沒讓他們來打擾你,感覺你需要發洩一下。”
楚九歌從榻上坐起,捋着散亂的長發,眼神有些朦胧,“你是指?”
“那時的你正是因為壓力太大,才選擇忘卻過去,現在,我不想你在被痛苦的回憶壓垮,直至崩潰,所以我想讓你說出來。”
“你配嗎?”記憶稍微恢複的楚九歌,自然性格也不似失憶後那般溫和,以前的他就是說話帶刺,如今也大有恢複的意味。
傾言笑出了聲,神色天真的就像個孩子,“早就聽聞衛國國師的脾氣很大,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你沒必要受着我的氣,我并不是一個值得交朋友的人。”
“或許吧,但你也是最需要朋友的人。”傾言的笑容十分治愈,楚九歌感覺那笑容救贖了他,就像在萬丈深淵中看到的一縷光明,讓他不由自主的想抓住他。
傾言的确有着與生俱來,一種語言無法描述的魅力,也難怪薛無華被他迷的神魂颠倒,也所幸,他沒有落入別有居心之人的手中,否則,一定是要吃苦的。
貂蟬就是細作諜戰與美人計最出名的犧牲品。
“沒人能承擔我的痛苦。”
“正是你一直這樣想,所以才活的那麽累。”傾言将茶盞端到面前,吹涼了,送到楚九歌嘴邊。“只要你願意,就可以脫離孤立無援的狀态。你之所以不願意讓任何人走進你的心裏,是因為你被傷的實在太深了。但你要相信,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南君恣睢。”
楚九歌縮在衣袖裏的雙拳緊握,表面上波瀾不驚,心裏卻早已暗潮洶湧。
孤身一人正是他所畏懼的,可他自己卻在不停的疏遠身邊的每一個人,自己将自己置于萬劫不複的境地。
“傾言,過來。”楚九歌回過身,接過傾言手中的茶盞放在一邊,将頭埋在傾言的頸窩,聲音顫抖的低聲說道:“抱抱我……”
門外的俞景年深嘆一口氣,薛無華拍了拍他的肩膀,見他擡頭,便搖了搖頭。
“不用安慰我。”
“我不是在安慰你。”薛無華一臉驚詫的看着俞景年,語氣有些委屈:“你難道沒看見嗎?傾言在抱別的男人啊!”
傾言摟着楚九歌的脖子,輕輕捋着楚九歌的及腰青絲,不一會兒,感受到了肩上的重量,才發現楚九歌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他最近也沒怎麽睡,我每晚翻身醒來的時候,他都在看那幾本書。”傾言不太敢動,生怕弄醒了楚九歌,見俞景年和薛無華都在外面,便用眼神示意他們進來,輕輕的将楚九歌放平在榻上。
這時,傾言才發現自己的胳膊已經麻了。
“我們必須得想辦法,不能讓他在這麽下去了。”下樓後的傾言顯得有些疲憊,甚至有些走不動路,便顧自坐在了木制的樓梯上 ,托着下巴,有氣無力的說道。“實在沒辦法,就去找大夫開幾副安神的藥,一直不休息,他的身體吃不消的。”
薛無華很是心疼這樣的傾言,便擡手将人攔腰抱起,向俞景年招呼了一聲,就帶着戀人去藥鋪了。傾言他自己才是最需要治療的人。
楚九歌隐隐感覺,自己或許用不到歧石了,那些封存記憶的鎖鏈,現在已經出現了裂縫,他知道自己強行回憶的代價是什麽。
——減壽。
一旦他使自己的腦負荷加大到承受能力的極限,就會使血脈崩裂,就好像擠壓氣球一樣,不停的施力,遲早會炸裂的。
一覺醒來,天色微亮,楚九歌披上了衣服,下樓打算洗漱,沒有梳頭發的他有種淩亂的脆弱之美,正巧遇上俞景年那雙平靜的眸子,楚九歌顯得有些局促。
“還難受嗎?”
“睡了一覺,感覺好多了。”楚九歌淡然答道。
“我說的是心裏。”俞景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會好過一些嗎?”
楚九歌走到桌旁,将薛無華先前給他的煙袋拍在桌上,掀起衣角坐在木椅上,翹着二郎腿滿溢灑脫的感覺。
“不好過,有了這個也會緩解。”不等俞景年再問,楚九歌就自顧自答下去:“聽說楚九歌以前是個煙槍?我現在倒的确是感覺心裏發慌的時候想要用它來緩解,我痛的時候也期待它能夠麻痹我的身體和精神。”
早起煎藥的薛無華碰巧聽見了這話,一身藥味的走到二人旁邊坐下,将俞景年反對的話全都噎了回去,“你別忘了他是因為什麽才染上煙瘾的。昨天我請大夫來看診的時候,大夫說,因為失憶,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吸煙,是因為常淩歌那個賤人給他喂了一種效力很強的麻醉藥,讓他根本感受不到痛苦,說的難聽點,就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疼死的。”
“難道他那種特制的煙草起到的不是麻醉的作用?”俞景年反問道。
“是。但是不會置他于死地。”
“你們兩個有必要争論麽?”楚九歌有些厭煩的問道,“這件事應當取決于我自己不是嗎?”
客棧的老板是個一臉橫肉,目光兇惡的男人,聽了他們的話,似乎發現了其中端倪,端着熱水在他們身邊饒了幾圈,終于停在楚九歌身邊,開口剛想問些什麽,就被楚九歌一腳踩中了腳面,後者蓄足了力氣,擡起手肘,照着客棧老板的腹部就是一個猛擊,疼得客棧老板立即俯下身,一掌揮過來準備打人。
楚九歌臨危不亂,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小刀,直接迎上客棧老板的掌心,再借重量化為力量,雙腳踏上木椅,縱身一躍,将刀尖插在了桌面上,老板慘叫一聲,憑他自己是絕對拿不下那釘住他手掌的匕首。
楚九歌擡腿将客棧老板的頭死死踩在腳下,順勢扯下老板的衣領,看見了那奇形怪狀的刺青,便立刻變臉,抽出釘住老板的匕首,抵在老板的脖頸上:“說!誰派你來的!”
老板此時已經疼得死去活來,立刻屈膝求饒:“您就饒了我吧,我從南國軍隊中逃出來已經好幾年了,對您造不成威脅了,求您高擡貴手,放過我吧……”
楚九歌朝俞景年和薛無華那邊看了一眼,便将手中的刀子扔在桌上,眼神似是在交代後面就交給他們了,轉身朝樓上走去。
薛無華回過頭,小聲問道:“你感覺,他的記憶恢複了多少?”
不等俞景年回答,就聽“噗通”一聲,楚九歌竟然失力的跪在地上,正巧下樓的傾言看到了,立刻奔過去察看他的狀況,只見楚九歌口中吐血,手指痛苦的抓着地板,一副不堪重負的樣子。
三人心中同時大叫一聲不好,也沒閑心去管那受傷的客棧老板如何,手忙腳亂的不知如何是好,相比之下,還是傾言更冷靜一些。
“無華,快去找大夫,掌櫃,關上客棧大門,別讓其他人進來,其餘的客人也一律綁起來,別讓他們壞事。”
二人起身照辦,俞景年猛地回頭,才發現地上一道蜿蜒的血流,受傷的客棧老板早就不知所蹤了。
“這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