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可以,不愧是你。”宇文珊豎起拇指,“滿口虎狼之詞的母胎單身小公主。”
“……”
“不過年輕人,火氣大也可以理解。”
厲寧筝揉了揉頭發,睨了她一眼:“快閉嘴吧。”
她看上去風輕雲淡,可只有自己知道,當裴鷹的唇落在她眉心間的時候是什麽樣炸裂的感覺。
酥酥麻麻的觸感從一個點向外蔓延擴散,順着神經,沿着血液,嘶吼着叫嚣着穿過四肢百骸。
心髒裏是前所未有的緊張和悸動,在不知名的恐懼中沖撞。
潛意識希望這個瞬間能多停留一會兒。
但直覺告訴她,這很危險。
話卻是沒有過腦子就直接說了出來。
一邊直言不諱地說出了自己潛意識的想法,一邊又響應了直覺的警惕不經意間帶上了威脅的語氣。
宇文珊像看小朋友過家家似的,托腮問道:“然後呢?他沒說什麽嗎?”
“沒有。跟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似的。”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早晨依舊是他的早餐叫醒她,晚上睡前會提醒她早點休息,餐後甜點的供應從沒有間斷過,有時她周末加班,還能收到他準備的果盒點心。
但他明顯比從前更忙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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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家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多,出門只是會提一句,不再會報備自己要去做什麽。
她對此沒什麽異議,畢竟他已經是獨立的成年人,并沒有向她彙報一切的義務。
只不過,她總覺得裴鷹是在刻意維持着這份不遠不近的關系。
按照她的設想,那天那番話說出來之後,他應該會就此和她拉開距離。不知道是不是那晚她借着酒勁控訴過他的疏離,他才像這樣每天按部就班地和她保持着昔日相處的常态。
“所以你懷疑他是故意哄着你才繼續和你這樣相處的?”宇文珊喝了口奶茶,咬着裏面的珍珠粒問道。
“是啊……不過,這份懷疑總是會被打消。”
閑下來的時候,她偶爾能在家裏的健身區碰到他。
兩個人并排在跑步機上跑步的時候,一句話不說也并不會感到尴尬,相反,氣氛還很融洽。他會在她剛從跑步機上下來時恰到好處地遞來一瓶水,也會在她休息的間歇讓她幫忙拿一下毛巾。
她需要他幫忙試衣的時候,他毫無怨言,甚至是更加熟練。
不想工作的時候,她靠在沙發上邊看電視劇邊吐槽,也能聽見他認真的附和。
……
他們之間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任何暧昧。
但時有發生的默契卻讓她覺得,他們真的像是一家人。
“人心哪裏是那麽快就摸得清楚的。認清自己,然後面對并接納自己真實的想法是一個艱難而漫長的過程。讓時間去厘清一切吧。”宇文珊捏了捏她糾結的臉頰,“好了,不說這個,聊聊你的親閨女。筝拂最近怎麽樣?”
“還不錯哦。”
“說起來我用了你們的新APP,真的超酷的!”
筝拂始終以服務女性為根本,“悅納自我”為核心,比起讓消費者因為自己的身材上的弱點對好看的衣服望而卻步,他們更注重讓每一款設計去貼合不同的身材和體型的人群。
一點開,映入眼簾的并不是服飾和分類和商城,而是根據系統提示替每一個用戶分析他們的體型和身材。
盡管成衣不像高定能做到量體裁衣,但分析後的數據會被保存下來,進而在商城中會标注出最适合該用戶身材的服裝款式和版型。
好看的衣服裙子對有些人而言是激勵她們減肥健身塑形的動力。
但對于有些人來說,卻會讓姑娘們望而卻步,更會令她們生出自卑的心态。
筝拂的溫柔在于,它想讓每一個女孩,無論年齡,無論身型,都能發現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美麗。
“我真的要愛上筝拂了。你們那個VVVVIP的福利簡直堪比半高定了。”
“沒那麽誇張,高定門檻比你想象得高多了。”
厲寧筝眉眼彎彎,提起筝拂就滔滔不絕,心情頗好。
楚铎給的幾名藝人被隋岚毫無差別地加進了市場部的代言人候選名單裏,經過不帶有任何谄媚和偏好的篩選之後,最終千帆的藝人只留下了一位。
而在最後留下的三個候選人中,千帆這位藝人卻是最不契合筝拂品牌定位的一個。
敲定最終代言人的那天,厲寧筝在凜北八卦群裏看到了消息,說楚铎的父親貌似又換了一個新歡。
她揚起嘴角,立刻就敲定了新代言人的官宣日期。
“我以前還挺喜歡秦柚的。”學校的奶茶店人來人往,消息還沒官宣,從厲寧筝這裏聽過一手爆料的宇文珊謹慎地壓低了聲音,“不過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會選她當代言人。”
厲寧筝擡眸:“怎麽說?”
“她現在應該都算不上娛樂圈的人了吧?”宇文珊打開社交平臺,輸了“秦柚”作為關鍵詞,“十六歲選秀出道的時候被說是公司操作選票,出道一周年紀念演出傷病缺席,被粉絲聯名要求退團。退團之後好像出國讀書了,銷聲匿跡了幾年吧,前一陣突然重回人們的視線卻是因為……豪門舊事。”
“你說的是秦家找回親生女兒後,秦柚被未婚夫家退婚的事情嗎?”
厲寧筝掃了一眼,輕笑着把手機還給宇文珊。
“說實話,豪門離網民群衆是很遠的。你看看秦柚這個故事,真假千金,豪門棄婦,要素過多!她選秀那段時間,很多人都說是她仗着自己是秦家小公主的身份為所欲為。現在基本上是全網等着看她笑話呢。你不擔心筝拂的風評會被影響嗎?”
厲寧筝莞爾:“完全不擔心。筝拂要借秦柚的話題度,秦柚也要借我們來打反擊戰。她和筝拂最契合的,不是現在,是未來。我們是互惠互利。”
宇文珊愣了愣,看她氣定神閑地拿起吸管,攪了攪杯子裏的芋圓,張大了嘴:“果然是有什麽內情的吧?!”
“哪有什麽內情不內情的,無非是人們只願意相信他們以為是對的事情罷了。”厲寧筝咬着吸管含糊地說。
“能說嗎?”宇文珊小心翼翼地看她,“讓我關心一下我過去的小偶像。”
“有什麽不能說的,反正遲早都得讓人知道。”她歪頭,想了想說,“選秀本來就不是她自願的,當時為了秦家想要捆綁他們那個訂了婚準備聯姻的親家,把她推出去搏了一圈熱度。”
“……你的意思是,當時那些豪門小公主還有說她青梅竹馬多寵她的通稿都是秦家自己買的?”
“她當時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哪有什麽選擇的權利,連公司合約都是秦家替她簽的。”厲寧筝手握凜北八卦群的一手資料,老神在在地說,“秦家人都知道她不是親生孩子,利用她的算盤打得可好了。
“哦對了,被粉絲要求退團那次……你不會真以為她是被粉絲們逼退團的吧?她早都想退了,秦家人不同意,又不能違約,傷病全是她自己咬牙往死裏折騰出來的。”
宇文珊倒抽了一口氣。
“還豪門棄婦的笑話?恕我直言,秦家真千金找到,秦柚被退婚,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種解脫。別人可能覺得她這次是回來賣慘的,但實際上,她是自己殺回來的,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嗯?”
厲寧筝看了一眼表:“快了,大概馬上就會有她的消息了。某古希臘考古團隊今天要全球同步公布一項考古發現,她是團隊裏唯一一位中國人。在中國的報告是在凜北大學的講堂全程直播。當然,她今天直播報告的造型設計是全權交付給筝拂的哦。”
學術界未必清楚她的流言蜚語。
流言也未必知道她真正的心之所愛和年輕的建樹。
可無論如何,當兩個彼此獨立的形象劃上等號的時候,就是固有偏見将被打破的開始。
“她的律師和秦家也在清算了。等這件事情發酵到一定熱度時,就該洗去曾經一切污名了。”厲寧筝指尖輕輕敲打着桌面,“等到那個時候,就是她給筝拂代言官宣的時候。”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宇文珊瞠目結舌地看着她。
“我可是有一個很牛逼的市場部團隊啊。”她笑着說,“哦對了,你知道你的小偶像曾經的未婚夫是誰嗎?”
宇文珊皺眉;“沒印象了。好像聽他們喊铄哥來着。”
她笑得意味深長:“那人叫楚铄,是楚铎的大哥哦。”
“???意思是秦家想聯姻的對象,退了秦柚婚約的……”
“沒錯,就是楚家。”
秦柚的回歸,是對秦楚兩家的打臉。
她怎麽能不找個絕佳位置看笑話呢?
“所以啊,珊姐,你放心,我是真的不擔心筝拂的風評。”
她簽的代言人,可不是幼小無助的傀儡秦柚,而是歸來後驕傲明媚的獨立人格。
筝拂,也不僅僅是一件衣服,更是助她在他人異樣眼光和偏見下披荊斬棘、上天入地的铠甲。
也将是所有女性的铠甲。
秦柚的學術回歸秀果然不負衆望。
議論四起,她都沒有理會,在輿論的風口浪尖甩出一張證據明晰的往事敘述,緊接着是和秦家相關的官司進展。一石激起千層浪,她轉身依舊低調學術,随導師四處田野調查,一時間誰想找她都找不到。
就在這時,筝拂第一位非藝人代言人官宣。
秦柚在百忙之中配合地轉發宣傳,有心人很快發現,她直播報告的那天,穿得正是筝拂的限量新款。
這是一場跨越圈層式的帶貨宣傳。
從選秀知道她的熱衷娛樂的群體,從學術新聞裏認識她的高知女性,甚至是從新聞報道中聽過她名字的中老年群體……在筝拂多層次多渠道的大力宣傳中,都開始注意到了這個新穎的品牌。
官網同款餘量瞬間清零。
筝拂自己的APP下載量創下了這段時間的新高。
就連人力負責人都說,秋招的簡歷數量似乎比以往翻了一倍。
這些變化似乎都很正常,厲寧筝并沒有放在心上,立刻将重心放到了下一個階段。
然而,裴鷹發現,自從她這一波運營之後,自己的校園生活裏忽然多了一只跟屁蟲。
“寧筝姐姐太厲害了!”趙文馨日常在他耳邊念叨着。
——這個曾經紅着臉對他表白的女同學,不知道什麽時候成了厲寧筝的死忠粉,看向自己的眼裏再沒有憧憬。似乎堅信只要和他搞好關系,就能有機會見到厲寧筝一面。
裴鷹:“……”
他懶得搭理,轉身離開,忽然手機震動了兩下。
停下,定睛一看,是賀盞的消息。
賀盞:绛哥最近會回一趟國,航班和酒店我已經幫你打聽到了。
賀盞:國內這塊人才還挺缺,都想着拉攏他,我只能幫到這兒了,剩下的你自己努力吧。
他回道:多謝了。
賀盞:不謝,我其實也挺想看看你能做到什麽地步。畢竟能被筝筝信賴和青睐的人真的不多。
他還想回一句,忽然聽見趙文馨在身後說:“诶,裴鷹,你收到成人禮通知了嗎?明年五月底,你讓寧筝姐姐來嗎?”
裴鷹指尖頓了一下,轉身冷冷地看她:“和你有什麽關系?”
筝拂的發展蒸蒸日上,聽雲也在紀時顏擔任設計總監之後逐漸回到了正軌。
秋冬高定的秀場,回歸的聽雲帶着新的概念,以新氣息降臨,收獲了不少矚目的光輝。在她的努力下,“重新認識聽雲”一度成為了時尚界常用的辭藻。
紀時顏滿載而歸,厲寧筝在南城為她設宴。
跨年夜,兩個設計師在南城最私密的包間裏吃着火鍋,看着窗外的夜色。
興致來了,紀時顏還問了問厲寧筝畢業時裝周的設想,腦洞大開,兩人一聊就是一晚上。
“我可是為了你專門飛過來的。”紀時顏豪邁舉杯,碰了一下厲寧筝杯中的橙汁,嗔怪道,“你倒好,自己喝果汁。拜托,跨年夜姐姐我推了多少男人的邀約來陪你,你就這麽對我啊?”
厲寧筝抱歉地笑了笑:“等會兒還要開車,喝不了。”
“司機呢?回家了?找代駕也行啊。”
她搖頭:“裴鷹今晚的飛機,我要去接他。”
紀時顏腦海裏一閃而過當時在高爾夫球俱樂部見到的俊美少年,了然地笑了笑。
過了一會,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問:“你倆在一起了嗎?”
厲寧筝瞪大眼睛:“說什麽呢!當然沒有。”
紀時顏:“我天,難道你不喜歡他?就不心動嗎?”
厲寧筝翻了她一眼:“怎麽可能不動心呢?”
“那你居然都不下手?”紀時顏捂嘴驚呼,“就他那模樣,指不定有多少人觊觎呢,你現在近水樓臺,居然不趕緊把人圈住,宣誓一下主權?”
“……我像是占有欲這麽強的人嗎?”
紀時顏盯了她一會兒,點頭。
“半年之後他就出國了。”厲寧筝咂了一小口橙汁,“他的未來還沒有真正開始,我憑什麽要因為自己的任性拴住他阻礙他?”
“嗯?你的意思是?”
“現在他只是寄住在我家,就算別人有所猜測,也只會猜是不是厲家有意在南城幫扶他。可倘若現在我宣示了主權,從我明明白白說出我喜歡裴鷹的那一刻起,他就會和我,和厲家的标簽徹底綁定在一起。你覺得這樣真的是對他好嗎?
“如果是這樣,他今後的一切發展都會被認為是有我的助力。”
更糟糕一點,會被人說是吃厲寧筝軟飯。
“他的努力和付出在別人眼裏都會成為笑話,他的自我價值會被徹徹底底的否定。”
“……”紀時顏怔了怔,“你都替他想了這麽遠嗎?”
“不然呢?難道你以為我只是沉迷他的美色,喜歡就玩一玩嗎?”厲寧筝輕笑,“你好歹也是紀家出來的,見過的自诩情深的‘霸總’行為應該不比我少。”
紀時顏樂了:“确實。”
“可熾熱的大張旗鼓的示愛真的是愛嗎?我并不覺得。在兩個人不平等的地位關系裏,遲早有一個人會變成另一個人的附屬,會被世俗的眼光抹去一切價值,不會因為性別不同而有所不同。”厲寧筝說。
所以,直到虞聽雲去世,父親都始終尊重母親,沒有公開承認過兩人的關系。
虞聽雲這輩子都不會以“厲楚河的女人”這個身份而為人所知,也就沒有任何人能質疑聽雲這個品牌是借了勵雲集團的東風才能有所發展。
她的母親因自己而存在,因她自己的價值而絢爛。
“我改變不了世俗,也不想變成我讨厭的人。”她看着紀時顏,認真說,“但我父親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南城機場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依舊熙攘。
厲寧筝把車停在停車場,給裴鷹開了實時定位後趴在方向盤上小憩。
“咚咚。”
敲打車窗的聲音響起,睜眼就看見裴鷹帶着冬日的少年氣,透過車窗指了指後備箱。
她打開後備箱,等他裝好行李箱,自覺地坐到副駕,系好安全帶。
她歪頭,輕哼:“走了幾天,回來連句話都不知道說?”
他靜靜看着她:“我回來了。”
厲寧筝心滿意足地發動了車,游刃有餘地在車道間穿梭。
從機場回家要過江,上橋的時候恰好是零點。
江面上點染的煙花瞬間照亮了夜空。
她餘光欣賞着五光十色,嘴角輕揚:“新年快樂。”
裴鷹看着窗外:“新年快樂。”
“你有什麽新年願望嗎?”
他收回目光,看向被煙花照亮的她的雙眸。
“……沒有。”
願望有時只是精神催眠,就像這煙花一樣,許過願望之後,就連許願的人都有可能忘記。就好像有一絲期待,人就能被支撐着活下去。
他沒有那種虛無缥缈又望梅止渴的東西。
他只有必須要、一定要、拼盡全力想要實現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