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裴鷹沒再掙紮,安靜地垂手,任由她抱着。
一句話也沒有多問。
他的沉默,雖然琢磨不透,但令人安心。
就好像穿過暴雨來到檐下,一切喧嚣和浮躁都被隔絕在雨簾之外。
面對楚铎時升騰而起的煩躁,似乎在她探身環住他的瞬間,頃刻消失不見。
一切不愉快被他那僵硬但溫暖的懷抱驅散。
厲寧筝悄悄打量了裴鷹一眼,看到他沒什麽表情,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無聲松了口氣,
他身上總是籠罩着清爽和幹燥,從她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就是如此。上衣殘留着薰衣草的餘香,是家裏洗衣液的熟悉味道。
厲寧筝垂着眼眸,心裏莫名滿足。
仿佛一頭野獸對待沾染了自己氣息的領地和獵物,氣味所及的一切都是她的所有物。
“叮——”
電梯門在一樓打開的瞬間,神智也回來了。
她自然而然地收回手,輕輕撩了一下耳邊的頭發,擡腳朝停車場走去。
腳步堅實有力,踩出一條漂亮的直線。
哪裏像是有什麽醉意的人?
裴鷹落後兩步出了電梯,凝視着她潇灑飄逸的背影,擡手摸了摸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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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她就靠在這裏,卸去了一切堅硬铠甲,香香軟軟窩在他懷裏。
她聽見這裏飛快又急促的跳動聲了嗎?
他雙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将心裏翻江倒海的洶湧拼命壓下去。
她的一切情緒起伏,她的越線和瘋狂,原本就都與他無關。
他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去過問。
“我會比隋岚做得更好。”他輕聲自語。
至少他會守好自己的位置。
方叔的駕駛技術是厲寧筝最為滿意的。
一路四平八穩,只感覺是閉眼小憩的功夫,就到了家門口。
厲寧筝睜開眼,伸了個懶腰,就看見裴鷹二話沒說,就拉開車門從後座下去,腳下生風般進了門。
她明顯從他的背影裏察覺到了幾分刻意回避。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個未經提醒的擁抱使然,她心裏有些煩躁,不由地微微皺眉。
等他背影消失在視線裏,厲寧筝才回過神,偏頭看見方叔在往抽屜裏放着什麽東西。
“這是做什麽?”她問。
“那小夥子剛才給我的,說讓我放在你經常開的車伸手能拿到的地方,應該是藥吧。”
“我看看。”
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袋子,裏面真的裝滿了常用藥。
治頭痛的、感冒藥、止咳含片、腸胃藥……就連止痛藥都有!
她眉心稍展,把袋子還給方叔:“其他幾輛車上也都準備一小袋吧,辛苦。”
說罷下車,回屋的路上眼裏笑意漸起。
“啧,小別扭。”
小別扭似乎根本沒有計較對她在電梯裏的流氓行為,回到家之後就開始……學習。
裴鷹住的客卧沒有配書桌的空間,書房在二樓他一般不輕易上去,所以總是在一樓的餐桌上學習,進屋一眼就能看到。
厲寧筝掃了一眼,裴鷹戴着耳機,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腦屏幕,手下做着筆記,神情專注,連給眼神都沒給她,于是便放慢了腳步,輕手輕腳往樓上走。
他開始認真對待自己人生的态度讓她欣慰。
可是不知怎麽的,厲寧筝心裏忽然有點發堵。
回屋後,她倒在床上,頭發披散着,望向天花板,一邊數着頂燈的紋路,一邊琢磨自己難以名狀的心情。
二十分鐘過去了,腳丫在床畔輕晃,卻什麽也沒想出來。
她反手給厲寧策打了個電話。
“幹嘛,聽你聲音又喝酒了?厲寧筝,要麽去睡覺,要麽有事兒快說,我還有個視頻會議呢。”
接通不到兩分鐘,親哥語氣裏的嫌棄撲面而來。厲寧筝翻了個白眼,咬牙切齒地挂了。
煩躁感更盛。
宇文珊似乎在忙,久久不回信息。
賀盞在海外隔着時差,此時怕還是在清夢中。
能說私密話題的親友不約而同的離線狀态讓人頭疼,她翻身坐起,換了身衣服下樓,直奔酒櫃。
拿出一瓶她哥去年送來的紅酒,厲寧筝轉身穩穩端着進廚房,從櫥櫃裏拿了個高腳杯,沖洗過後,将酒瓶和酒杯同時放在托盤上。
整理好一切剛要離開,恰巧對上裴鷹鷹隼般的眼眸。那眼神好像在控訴她:怎麽還喝?
你管我?厲寧筝賭氣地想。
她心虛地移開眼,裝作沒有看見,昂首離開。
裴鷹做完一套模拟真題,将答案發給申庭葉,摘掉耳機,寫了一會兒規劃,擡眼就看見厲寧筝穿着純白的柔軟浴袍走進了廚房,手裏還拿了瓶酒。
……她是酒鬼嗎?
腦海裏浮現出的全是飲酒傷身的種種弊端,裴鷹不自覺地攥起了掌心。
從他來到這個家的第一天,厲寧筝就在向他完美诠釋着什麽叫極度不注意自己身體健康。
熬夜工作、通宵設計、不吃早餐、過量飲酒……如果不是偌大的一層還有她每天會光顧的健身區,他很懷疑以她的作息遲早有一天得猝死。
她本來看上去就很單薄,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正想着,申庭葉的消息回了過來。
還附了他模拟試卷的批改結果。
申庭葉:太過分了,我和外教補了一暑假課,你這才開始準備幾天啊,比我補完後的成績都好!是人嗎?是人嗎?
裴鷹:還不夠。
申庭葉:?你還想更不是人一點嗎?
裴鷹:對。
申庭葉:裴狗閉嘴!拒絕炫耀!
裴鷹随手将手機扔在桌上,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某個文件夾。
裏面是他存下來的厲寧筝一切可公開的資料。
從她少年時就別具一格的創意設計,到無數服裝設計比賽的頭獎得主,再到她拿到國際認定的高定設計師資格,又一舉創立獨特的成衣概念品牌筝拂,是她于無聲處閃着光的二十年。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庸人,都不曾真正見過自己和天才的巨大鴻溝,只覺自己天賦不如人,殊不知連付出的努力都差的很遠。
再加上宣傳渠道和行業壁壘,讓很多驚豔的光環只在特定的圈子中閃耀。
厲寧筝就是這樣,過分高調,也過分低調。
倘若不去探究,永遠不知道她是怎樣的寶藏。
他從未有在申庭葉面前炫耀的意思。
因為只要一想到她,他就覺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還遠遠不夠。
這樣的她,得要花費多少時間精力能追上呢?
或許答案是一輩子。
因為她也從未停下過腳步。
他沒有再回申庭葉消息,合上電腦,起身,去切了一盤水果,端着果盤朝厲寧筝離開的方向走去。
厲寧筝的這套房子比裴家那套要大很多,有很多地方,比如二樓三樓,他都還沒有摸清楚過。
但想到她的身體狀況,他覺得還是有必要當個谏臣,上樓認真勸戒一下。
卧室虛掩,沒有人在裏面。
書房也空蕩蕩的。
他繞了一圈,連衛生間都敲了門,也沒找見人。
“噗通——”
忽然有水花濺起的聲音響起,他循聲走去,在穿過一扇玻璃門轉了幾個彎後,看見了二樓別有洞天的露臺。
“……”
确切地說,是從某個廳堂向外延伸出去的露天游泳池。
他看見屋檐下的圓桌和躺椅,躺椅上搭着她剛才穿的純白浴袍,桌上放着已經開了瓶的紅酒,泳池邊的托盤裏是添了三分之一滿的高腳杯。
至于厲寧筝本人,悠悠從水中浮起,露出白皙圓潤的肩膀,浸泡在水裏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輕輕包裹着她。
裴鷹腳步頓了頓,站在原地凝望。
她在水中輕盈地翻了個身,仰躺在水面,足尖微微晃動,便被波光粼粼托浮,星光月色垂在她周身。
是一副令他不忍上前破壞的美好光景。
當然,也不願就此離開。
她像是宣洩心中的不愉快,時而用修長的雙腿瘋狂亂踢,水花四濺;時而兩手握拳,氣鼓鼓地拍打着水面。
裴鷹悄悄看着,眼裏笑意漸濃。
等累了,她就慢悠悠地游回池邊,拿起托盤上的酒杯輕輕抿一小口。
……還喝!
裴鷹皺眉,不料弄出了響動。
在厲寧筝擡眼朝自己看過來時,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模樣,端着果盤走了過去。
可她卻在看到自己的剎那垂下了眼角,不滿地翻了他一眼,仰頭把一整杯酒灌了下去,一頭紮進水裏,朝遠處游去。
裴鷹:“……?”
他做錯什麽了嗎?
他有些迷惘,走近兩步,将果盤放在托盤所在的位置,她能擡手拿到的地方,自顧自地收拾起托盤和酒杯。
趁她還在水裏,先把酒收走。
“裴鷹!”
他把整瓶酒放在托盤上準備離開時,背後驀地響起一聲嬌嗔。
回頭,看見厲寧筝趴在岸邊,直勾勾地看他。
眼裏盈盈如水。
“你幹嘛偷我的酒!”
像是被後勁支配的醉意,她的聲音竟添了幾分綿軟,尾音黏膩撩人,還帶着少見的大小姐式的跋扈勁兒。
甚至有種……她在撒嬌的錯覺。
裴鷹放下托盤,說:“沒有偷。只是不想讓你喝了,對身體不好。”
語氣裏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
“……”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舌尖抵着口腔,落下一句:“哦。”
裴鷹緩緩走到池邊,單膝蹲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細細的泳衣肩帶在她頸後系着,聽雲的專屬logo繡在她的胸前。
“上來吧。”他說,“你現在很危險。”
“嗯?”
“酒後游泳給心髒血管帶來的負擔超乎你的想象。”裴鷹向她伸出手,“抽筋溺水的案例太多了,聽話,先上來。”
厲寧筝仰着頭,鼻頭忽然一酸。
她一個人在南城,父兄鞭長莫及,再頻繁的關心也不可能真的在她做危險事情的時候管到她。
裴鷹是第一個,全方位介入了她的生活。
從每天拖着她吃早餐,到現在這樣輕聲細語地哄她,仿佛她才是更年幼、更需要被照顧的那個。
心中的煩躁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感動,更多的卻是喜悅。
被人關心的喜悅。
只是,她的沉默似乎被錯理解成了抗拒。
裴鷹俯下身,低聲說了句“抱歉”,兩手扶着她的腰,将她直接從水裏抱了出來。
“!!!”
似乎有些暈眩,又有些害怕,厲寧筝下意識的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快步走到檐下,将她輕放在躺椅上,拿過浴袍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
行雲流水地做完一切,他向後撤了一步,默默拉開了距離。
“……”
心裏的邪火又升騰起來,她咬着嘴唇,擡頭看他:“蹲下。”
裴鷹心神微動。
她眼神迷離,聲音糯軟,開口卻依然是不容挑釁的發號施令。
他探出一小步,半蹲在她面前。
伸手替她攏了攏浴袍的下擺,遮住她尚在滴水的白皙雙腿。
擡起頭,看見她眼裏染上了一抹瘋狂的色彩,像極了他們第一天見面時她微笑着威脅自己的模樣。
緊接着,她的指尖輕輕勾起他的下巴。
“裴鷹,你為什麽要躲着我?”
“……沒有。”
“你騙人。”
她捏了捏他的下颌,手上力道卻沒想象得那麽重,顯然有些不勝酒力的綿軟。
宛如搔癢。
“說你不關心我吧,又是果盤又是不讓我喝酒游泳的,怪周到的。可為什麽我在電梯裏抱你的時候你什麽都不問呢?”
厲寧筝氣鼓鼓地湊近,看着他:“以前都是別人對我過分關心,你倒好,抱了你那麽久,你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裴鷹一怔,沒想到她竟然是為這個不滿。
他只是害怕自己越靠近越會動搖,卻沒有察覺到自己隐忍克制的不過問竟會讓她感到不平衡。
他不可思議地看着厲寧筝。
忽然覺得她心裏仿佛住着一個瘋子,被某種病态的占有欲不斷吞噬着靈魂。
“不是的。因為那是你自己的生活,我沒有權利幹涉和過問。”他說,“你放心,我不會逾矩的。”
厲寧筝微愣,喃喃說:“我先前和岚哥的講話,你聽到了?”
裴鷹點頭。
她失落地垂下頭,膝蓋微微蜷起,環住雙腿:“可是你不問我不開心,心裏不舒服。”
裴鷹被醉中無理取鬧的厲寧筝弄得有些頭疼。
他看了看遠處,深夜漸起的晚風吹動樹梢:“那進屋我問你好不好?別受涼了。”
厲寧筝蹙眉,猶豫地點了點頭,在裴鷹要起身的時候按住他的袖口。
裴鷹回頭,見她張開雙臂。
“那你抱我回去。”
“……”
她分明是仰着頭,卻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
不過,要了命的可愛。
不敢等她有更多的指令,裴鷹打橫抱起她,飛快地進屋,走進她的卧室,把她穩穩放在梳妝臺前的椅子上。
“啊——嚏!”
冷熱交替讓她身體微微一顫。
“先把衣服換了。”
說着,裴鷹轉身走進她屋中的洗手間,拿了條毛巾,又從櫃子裏翻箱倒櫃,找到了吹風機。
等回到厲寧筝面前,濕透的泳衣已經随意扔在地下,藕粉色的睡衣将她溫柔包裹。
“轉身。”
他通了電源,輕輕撩起她的頭發,打開吹風機。
暖風從他的指縫和她的發間穿過,暖暖的氣流烘得她很舒适,像一只小貓似的舒暢地伸長了脖頸。
裴鷹眼角微彎,指尖從她耳後略過,然後看見她渾身抖了一下,又結實地打了個噴嚏。
……連忙收手。
吹幹頭發,她輕輕打了個哈欠,起身,伸着懶腰往床上爬。
裴鷹回到洗手間,認真将吹風機和毛巾歸位,又撿起地上的泳衣,放進衛生間的洗衣機裏。
出來時,厲寧筝抱着被子,耷拉着眼皮看他,似乎還在等着他能問些什麽。
“睡覺。”
“我不。”
“……聽話。”
他揉了揉太陽穴,俯身幫她蓋好被子。
只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就算守得好自己的位置,又怎麽能保證守得住這顆心?
“厲寧筝。”
“沒大沒小,叫姐姐。”
她聲音裏隐約有困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坦言,“現在能不要給我機會去了解你嗎?”
我想聽你訴說,但我更怕我會越線。
也怕我會和所有喜歡你的人一樣,一邊淪陷,一邊淪落成你讨厭的模樣。
“……”
靜谧無聲,沒有回應。
仔細一看,才發現人已經陷入了昏睡,小嘴微微張着,輕輕換氣。
裴鷹啞然失笑,轉身替她關了燈。
窗簾沒有拉,月色灑在窗臺上,地板上,被單上,枕頭上。
即将離開的瞬間,他鬼使神差地走了回去,輕輕蹲下,單膝跪在床前注視着她。
他喉嚨滾了滾,微微起身,向着她濕潤透亮的唇瓣靠近。
越來越近,近到她的呼吸細密地落在他臉上。
卻在即将貼上的瞬間停了下來。
心髒失控一般四處撞動。
身側的指尖緊緊向內扣住虎口和掌心。
下颌微擡,他那微涼的、又有些顫抖的唇貼在了她眉心。
像是一只偷腥的貓,蜻蜓點水之後立刻直起身,想要逃離現場。
轉身的剎那,指尖卻被人勾住。
“裴鷹。”
她的聲音陡然響起,令人渾身一顫。
“你覺得我真的醉到不省人事了嗎?”她問。
“……”他不敢回頭看她,“對不起。”
“我不想生你的氣,也是真的喜歡你。”她頓了頓,嘆了口氣,“你要乖一點哦,懂事一點……”
裴鷹在黑暗中輕輕點頭。
“不然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睡了你。”
“嗯……嗯?!”
作者有話要說: 裴鷹:答應我,請別控制自己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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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本現言預收《錯誤識別》,女主是筝總的表妹w
1、
作為CV算法工程師裏的翹楚,虞遲夜一離職就被各大公司盯上。
其中有家公司最為锲而不舍,不僅表示她提什麽要求都能接受,甚至追着她追到了度假海島以示誠意。
虞遲夜:入職就送男朋友可以嗎?
虞遲夜:最好是年輕帥氣有腹肌、不粘人無不良病史、能七天內退貨的那種。
本以為對方能就此消停,回到酒店,就看見房間門前站着一個筆挺冷洌的男人。
虞遲夜:“……”
好看,想擁有。
當晚,她給獵頭回消息:好吧你贏了。
2、
入職後的第一次線上會議,虞遲夜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忽然新boss的攝像頭猝不及防打開。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
“……”
她默默拿起手機,在匿名社區發了一條求助。
「錯把老板當成公司發的男朋友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