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落昙華③
回去的路上,南天音不知不覺又走到了玲珑殿——也就是一開始她與花重錦相見的地方。
她走到門口還有些遲疑,正在此時,她肩頭拂過一陣微風。她向後一轉,看見花重錦站在她身後。
“花重錦……”
她輕輕喚了一句她的名字,仿佛心中有什麽東西升騰起來,又慢慢沉下。
外面下雨了。
“進來吧。”
花重錦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什麽情緒起伏。南天音握緊了拳頭,随即舒展開來,點點頭,跟着她一起進去了。
“今天不處理公文了?”
“不了,本座沒心情。”
“哈……因為在下雨嗎?”
“……嗯。”花重錦眯着眼睛,當南天音提到這個話題之時她便合眼了,似乎不想太多去面對。
南天音一怔:“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花重錦沒有回答,而是挪了過來,在南天音驚訝的目光之中毫無顧忌地睡在了她的大腿上!
“花重錦,你……”
“別動。”
南天音本來想把她撥開的手驟然停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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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座累了,讓本座睡一會兒。”她喃喃,語氣清淺,似乎馬上就要睡着了一樣。
南天音微微一嘆,将手緩緩放在她柔順的頭發上,細細摩挲安撫:“……睡吧。”
她的聲音讓人沉迷。
花重錦的眼睛緩緩合上,真的枕着南天音的大腿睡了過去。
過了一個多時辰,等花重錦醒來的時候雨還沒停,她緩緩起身,看見南天音靠在後面的架子上睡着了。
她伸出手,輕輕拂過她的眉心,抹開那點細微的褶皺。
她知道,南天音是個不簡單的人,思慮頗重,總會有意無意地蹙着眉頭,仿佛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等着她一樣。
她在她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習以為常的操煩,如果換成自己,怕是早就甩手不幹了。
她在堅持什麽?又是為什麽堅持?
這些花重錦都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對這個女人的興趣有些過頭了,但卻并不讨厭。
“南天音……”
她低低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見對方實在睡得沉了,也沒打攪,只是輕輕環住她纖細的腰身,在她泛着檀香味的胸前蹭了蹭,然後站了起來,獨自走了出去。
所以等南天音再醒來的時候,玲珑殿只剩下她一人。花重錦不知去向,她迷迷糊糊地在原地躺了一會兒,只覺得大半天沒吃飯,腹中空虛。索性也不去想花重錦到底去了哪裏,只是站起身來,腳步有些虛浮地走了出去。
走到玲珑殿外面,南天音很快就見到了別的昙華宮人,在問清楚廚房的位置後道謝前往了。
天色已晚,早就過了昙華宮用餐的時辰,南天音尚在琢磨自己要做些什麽,就詫異地看着在廚房裏煮面煮的一身是白面粉的秋千影:“秋……公子?”
秋千影頭也沒回,繼續攪拌着鍋裏的面條:“是我啊,怎麽了,你也想吃面嗎?但是我加了油脂……”
“……南天音業已還俗了。”
“嗯,那我給你盛一碗?”
“多謝……秋公子為何這個點還在廚房?”
秋千影回過頭來鄙視地看着她:“因為我餓了啊,這需要理由嗎?”
覺得自己智商被鄙視了的南天音沉默了。
秋千影見狀,滿不在乎地打哈哈:“好了,不說了,面都熟了,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他利落地放上調料,剁上蔥花,然後給自己那一分加了點肉,将素面給了南天音。
“多謝。”
“不用謝,放心吧,我剛才騙你的,我沒加油脂。”
南天音也不接話,只是将調料拌勻準備開吃:“公子似乎很熟練。”
“是啊,誰讓母親喜歡吃面呢?”
“哦?”南天音來了興致:“女顏前輩喜歡吃面?”
“嗯,母親是小時候被步宮主撿回來的,宮主又沒花心思在吃東西上,大部分時候就喂母親吃面,她從小吃到大已經吃習慣了。”
“哈,我還以為會吃膩呢。”
秋千影贊同地點頭:“正常人都會吃膩的,可誰讓喂她吃東西的是步宮主呢?”
他嘆了口氣。
“對了,如果你晚上有空可以來藥爐一趟,我有東西給你。”
南天音一愣,有些訝異,但還是答應了:“是,南天音知曉了。”
夜晚,南天音依照約定來到了東山藥爐。
“秋公子?”
她喊了一聲,秋千影便從藥爐裏出來了,手裏不知攥着什麽東西。天色太暗,這裏又不點燈,南天音完全看不清楚。
“不知秋公子要給南天音何物?”
秋千影沉默了一會兒,遞給南天音一把木梳。
“嗯?”她詫異地接過這把平平無奇的木梳,有些不解地看着秋千影。
秋千影鄭重其事地說:“這是步宮主的遺物,我有預感,也許有一天,你能用得上它。”
南天音不知該說什麽,只好把木梳好好收起來,道了謝就離開了。回房的途中不知怎的還是拐來了舜華宮。前幾天她就試圖進入這個昙華宮大殿,但每次都被守衛攔下了了,只能遠遠看一眼。不過此次由于遇上了花重錦,守門的弟子終于沒有再攔阻她。
花重錦打發了守衛,側頭看着她,語氣淡淡的:“你想來舜華宮做什麽?”
“不做什麽,只是好奇罷了。”南天音如實相告。
“好奇?”
兩人邊說邊走,這會兒已經進入了舜華宮內殿。殿內燈火通明,花重錦看着燈光下泰然自若的南天音,嗤笑了一聲,故意吓唬她道:“你可知好奇可是會要人命的?”
“南天音知曉。”
見她并不害怕,花重錦也無心再在這個問題上與她糾纏。
過了一會兒,南天音問她:“這裏是做什麽用的?”
“如你所見,外面的大廳是召集宮人用的,這裏則是宮主休息的地方。”
“原來如此……”
花重錦示意她坐在自己旁邊,南天音也不扭捏,幹脆地走了過去。
“‘南天音’……一聽就是假名,你真名為何?”
沒想到花重錦會突然提到這個問題,南天音怔了片刻,下意識吐出了真名:“淩如晝。”說完自己都有些不解,為何鏡湖月問的時候她都只肯說出法號,換成花重錦怎麽就沒過大腦脫口而出了呢?
花重錦顯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是随口繼續問到:“哦?太封那個淩家嗎?”
“是。”
“……我倒是聽說淩家已經在太封之戰全滅了。”
“也不盡然,第三家族與第四家族仍有族人活了下來,只是鎮守太封的第二家族……如今确實只剩下南天音一人了。”
南天音的語氣很平淡,就跟說今晚秋千影煮的面味道确實不錯似的。料想是最沉痛的日子已經過去,時過境遷,想不平淡都難了。
花重錦聽完之後閉上眼,随即緩緩睜開,那雙總是淩厲的鳳眼閃爍了一下:“我也是……我們崇凰一族,也只剩下鳳錦一人了……”
聽見她不是自稱“本座”而是“我”,南天音輕聲問到:“宮主……願意告訴南天音了嗎?”
花重錦沉默了許久。
她坐在華貴的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着桌面,看着外面依稀的樹枝黑影,緩緩開口道:“……我本是西林三十六脈崇凰一族的少族長,我們一族本來與世隔絕,雖然族人稀少,但也自給自足。”
“但一切都因二十五年前母親救回一個重傷的中原男人而改變了……”說到這件事,花重錦的臉色驟然陰沉下去,渾身的殺氣如同跗骨之蛆,森冷的讓人顫抖,“那人因為被我母親所救,再加上母親貌美動人便生出了不軌之心;而後他向母親求親,被母親拒絕……哈,可嘆我的族人們雖然骁勇善戰,但卻心思簡單,那人求愛不成因愛生恨,再加上觊觎聖物玉崇凰屠盡了崇凰一族!”
南天音蹙眉,不禁道:“這也……太過分了!”
花重錦冷笑一聲:“可惜他們下手不夠利落,沒能徹底了解我的性命。我被一位來到西林三十六脈躲避仇家的醫者所救,并在脈主一統西林三十六脈後歸順于她,之後便被帶入昙華宮,受到前任宮主的教導,并練成了《昙華》。”
“女顏前輩……是她将你帶來昙華宮的……”
花重錦看向她,似笑非笑,像是在期待她的認同:“所以你說,我為族人報仇有何不對?”
南天音沉吟片刻,靈光一閃:“難道你的仇人就是——”
花重錦的拳頭重重敲在桌面上,彈起一層薄灰;她咬牙切齒道:“前靈劍閣閣主,趙英!”
果然是他……難怪……難怪花重錦要血洗落霞山莊!
花重錦見她很是震驚,繼續開口說:“不過殺掉寒洛衣夫婦确實是意外,本來這件事與他們無關,本座無意殺他們。可那個寒洛衣卻不識好歹,一個勁嚷着他不能讓本座這個妖女傷了靈劍閣主,所以本座幹脆連着他一起宰了。”
“……”
“如何?本座早就說了,到底本座仍是一個惡人,若是想着感化本座還是趁早放棄吧。”
“花重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