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賞荷會持續了約摸兩個時辰,辛夷晨間不太舒服,胃口不大好,什麽都沒用,霜葉心細,轉頭去旁邊不遠處的街市買了些果子糕點,偷偷地塞給辛夷。
她吃了些,心中的郁郁稍微被沖散了一點兒;雖說她一瞧見那個人就心裏不舒服,但一想到這輩子,所有她在乎的人,都還好好兒地活着,她這才莫名心安了一點兒。
回去的時候,家裏的馬車早就等在不遠處了,辛夷扶着霜葉的手腕兒,撩開那方巾的窗簾,遠遠地,能看到好些公子小姐,還沒有離去,雙方隔着一層帷幕,在吟詩作樂。
孝恭帝在位期間,其實民風還算開放,聖上本人不喜過多繁文缛節,只提倡大統的道德禮儀,所以京中的貴人們,閑暇時多會舉辦集會,較之前朝少了許多禁锢。
她又擡眸,看馬車所經之處,建築和房屋,都是很熟悉的,纖巧秀麗,雖多有壯闊,卻并不雄渾。
她記得前世後來嫁到平南王府,元憬不喜她總是外出,經常找盡各種借口軟禁她,外界發生的事情,都只能通過霜葉的嘴才能知曉。
幾年後會人去樓空的楚樓,如今還是鼎盛時期,辛夷的馬車從它門前經過,還能看見那泛着金光的牌匾。
很懷念,她一眼都不想錯過,很久都沒看到了,竟因為重活一次,莫名地對這一切都生出了許多熱忱。
她輕輕放下方簾,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是在嘆什麽,霜葉曉得主子小姐心情不好,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得低眉順眼的,拿着團扇給她去熱。
另一邊,平南王府。
元憬早前遭軟禁在府裏這麽些時日,早憋壞了,他母妃過來看過他,卻還是畏懼夫君的威嚴,不敢輕易放他出去。
“阿憬便好好待在府中,待風聲過去,你父王氣也消了,自然有的是時間教你出去玩樂的。”
平南王妃性子極軟和,又對這個元憬這個獨子溺寵有加,但這種時候,也只得顧全大局,先拘着他。
勸慰的軟話都說盡了,可元憬天生是個不服管教的,才不聽她那一套,尚未及冠的年紀,已然極其桀骜難馴:
“母妃整日就知道勸我,有這個空,何不去勸勸我那個好父王,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将兒子禁足在家裏,兒子從小受着教養,如今懲惡,卻要遭這樣的對待,真是好沒道理。”
言罷,他側過身,不再看平南王妃,少年負氣,頗有些稚嫩,但字字句句,皆是怨怼。
平南王妃聽他這話,且不說是真是假,自然是向着自己孩子的,她又慣是個耳根子軟的,這會兒也有些動搖,心想回去了,也要勸勸王爺,好歹關了這麽久,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平南王妃又軟着語氣哄了元憬幾句,沒得他個好臉,只得悻悻地扶着丫鬟走了。
母妃一走,元憬又不老實了,朝着恭恭敬敬站在一邊的書言招招手,可憐書言,還沒聽他開口,就知道主子又要找事兒了,他也要連着遭殃的那種,然而也只能苦着臉,磨磨蹭蹭地走過去。
“書言,我父王他老糊塗了,不許本世子出去,都這許久了還不放我,我就不信了,我偏要出去,看他能把我怎麽樣!”
書言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耷拉着頭,長長嘆了一口氣,頗有些大義赴死的壯烈:
“好吧,世子爺,那您想怎麽樣?”
元憬瞥他一眼,看他這無精打采的樣子就覺得生氣,竟像跟着他多受委屈似的。
“本世子要翻牆,東苑那邊的宅牆,是整個王府最低的,出去就是大道,而且也沒多少人在附近,不容易被發現。”
“書言,你就收拾收拾,把你今天要做的活計先放一放,陪本世子出去玩兒玩兒。”
少年貴人不知人間疾苦,興高采烈地說着,書言心裏又嘆口氣,心思自己倒了八輩子血黴,居然要從小伺候這個混世魔王,伺候到這麽大了,越來越難纏了。
但書言向來是忠心耿耿的,即便心裏再是不願,也是點頭應和:
“好,世子爺,您稍稍等一等小的,小的去換身常服。”
“快去快去——”
元憬方才的憤懑失落瞬間一掃而光,終究還是活的肆意,只消能出去玩兒,就高興地不得了的。
主仆倆籌謀着,給門口看守的小厮塞了點兒銀錢,那小厮和這府中大多數的奴才一樣,心知世子這纨绔心性,你便是今天真的攔住了,來日也有的是苦頭要吃,再者,他又那般無法無天,便是王爺本人,見了都頭疼,是以看到他們欲圖逃出去,實在是左右為難。
“你放心好了,我父王他自打上次斥罵過我以後,再沒來過我這兒了,我便是偷溜出去個一時半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又哪裏會發現?”
這話說的,半脅半迫,雖是為自己開解,卻頗有些警醒他不許告訴平南王之意。
那小厮只得膽戰心驚地收了銀錢,低眉順眼地道:
“世子爺,小的也是迫于無奈,沒有冒犯您之意,只是您這趟出去實在不合規矩,還望您能早去早回,莫要為難小的。”
元憬趕緊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轉身邁着大步,腳步輕快地往東面去,書言也颠颠兒地,趕緊跟上。
說這辛家的馬車,平日裏就是走的這條大道,從前她未曾留意過,是因着有了前世的記憶,她這才注意到,原來走的道兒,會經過平南王府。
她心下瞬間便想起那個男人,想起她當初纏綿病榻時,他痛苦不堪的模樣來。
元憬。
這名字她每每想起一次,心裏都要顫一次,便是餘洛安,她心中也只餘怨恨,抑或毫無波瀾;可元憬,她萬般虧欠于他,心裏卻又畏懼他,實在是複雜。
她甚至沒敢掀起那個方簾,看一看她上輩子住了好幾年的地方。
卻說元憬這邊,正是熱火朝天。他借着書言的肩膀,奮力爬上了那高高的院牆,兩條腿橫在牆頭,又低身去拉地上的書言。
好不容易兩個人都上來了,元憬雖然遠看仍是貴氣逼人,卻沒了往日高高在上的非凡氣度,氣喘籲籲地,趴在牆頭上順氣。
甫一擡頭,就看見一輛馬車,從大道徐徐駛過,車身精細雅致,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簾方巾遮擋,氏外人無法窺見車裏人的詳貌。元憬仔細看去,瞧見車頭處挂了個較顯眼的木牌,上刻“辛”字。
“辛”這個姓并不多見,只他知曉的那些達官貴人裏,好像也并沒有哪家姓辛的;但不知為何,看見那個字,他心裏就莫名地一顫,故而十分在意。
元憬碰了碰旁邊的書言,眼珠子還一眼不錯地盯着那輛馬車:
“書言,你看看,那是誰家的馬車,怎的我從未見過?”
書言依着他的話扭頭看去,只消看見車頭的木牌,心下了然:
“世子爺,那是辛家,京城戶部尚書的辛家,您來京城沒多久,不曉得也正常,這辛家子嗣單薄,幼子早年夭折,只餘一個嫡長女在膝下,且又沒有多少姬妾,一家子人,都不是那愛顯眼的,平日裏的各種宴會也多是女眷參加,您自然不認識了。”
元憬聽了,眉頭輕皺,想起父王在府中那一大堆的莺莺燕燕,吵的人心煩,忽然莫名對那個辛大人生出了些敬佩。
“這馬車小巧玲珑,看着應該是女眷出行的,興許是那位名動京城的辛家大小姐。”
“辛家大小姐?”
元憬頗有些不解,他平時纨绔慣了,且多和京城中的男子有往來,又喜怒無常,性情乖戾,最是不喜那些故作姿态的名門小姐,哪裏曉得是哪個。
“辛家大小姐啊,名喚辛夷,世傳仙人之姿的那個,書言沒本事見到,卻也常聽坊間傳聞的;說是命數極好,端的是整個辛家上下,潑天的富貴寵愛集于一身,便是那太子殿下,還有宮裏的淑妃娘娘,也都極溺愛這位呢。”
元憬聽得“辛夷”這兩個字,就覺得莫名熟悉,卻又想不起來,且一聽到,心裏就像被揪住了一樣,極不舒服,聽書言說完,他更好奇了。
“你怎麽知道這般多?”
“書言愚笨,平時除了伺候世子爺您,就是和府裏其他小厮一起唠嗑聊閑,自然是知道了。”
元憬一噎,無奈的撇過頭,不想再跟這個憨貨說話了,只是不經意地,又看向那輛馬車;
就這時,四月的天已經回暖了,刮起一陣小風,吹開那塊兒方簾,他只影影綽綽地瞧見幾眼,心下一驚:竟恍惚覺得,這個生的果真好看的小娘子,他好像見過,
又想起方才書言說過得,她名喚辛夷,元憬只覺心口微窒,許多絲絲縷縷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
再打眼看去,因為離得近了,看的也清楚些,她微垂眼簾,美目流盼,一身清雅高華,耳側珠翠流蘇攢動,動得他心顫:
他驟然想起些做過的夢,夢裏那個女人蒼白着臉撒手人寰,他如今再看這辛家小姐,只覺心裏那個女子蒙了一層霧的面容竟逐漸清晰,
霎時他瞳孔微縮,眸中似有不敢置信:那個女人,分明就同那馬車裏的女子,一般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本夏又回來啦,堅持日更三千!!!
另外,也跟大家唠唠嗑啊,這篇主要寫男主和女主的,男二就是一推動劇情和陪男主挨虐的以滿足本人虐男惡趣味的工具人(因為他做錯了事,本夏也不願意洗白,所以他最後注定要被我搞死,大家就不用糾結這個渣男,專心盯着咱們的世子爺就好啦)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