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着酒杯卻不喝,手往前伸了點,喚道:“許總。”
許是瞻當下就反應過來,在拿自己那杯酒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易棠。
——“叮”。
酒杯相碰,瓷聲清脆。
池中兩人各酌了口清酒,豐潤的滋味兒在舌交齒間流轉,又順過了喉嚨溫暖了五髒六腑。
他們本就溫泡在池子裏,內裏的溫熱與外頭的仿佛隔了層皮也能相遇,把人從裏到外熱了個透。
易棠這會兒早把和許是瞻赤裸相對的尴尬扔飛了,腦子裏就剩倆詞——快活!舒服!
趁易棠合眼享受的空當,許是瞻又開始打量起他的側臉,仿佛目光凝結成永恒。
有些感情,來得遲緩。它靠着日月點滴,等待延綿之日,将你步步攻陷。
許是瞻拂去兩人間的霧氣,問易棠:“下午都和母親聊了什麽?”晚上吃飯的時候,許夫人心情很不錯,看她一直顧着易棠,想來也是下午聊得開心了。
易棠也不瞞許是瞻,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問了您的感情生活,又聊點家裏事。夫人很照顧我,說我可以直接叫她阿姨,也可以把這裏……當自己家。”說到最後那幾個字時,他不好意思地頓了頓。
許是瞻倒是沒覺得不對,還點點頭以示肯定。而易棠看到他點頭,則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氣,可這氣剛松到一半,便突然被打斷。
“就這些?”他聽到許是瞻問。
易棠一愣,不由地随他的話想了想。一想,倒真讓他想到了別的,可這個應該沒必要說出來吧……
糾結是有的,但面對許是瞻,坦誠幾乎是易棠的一種本能了。
所以下一秒,易棠就老老實實地交代了:“夫人還問了我的感情生活。”交代完,耳朵也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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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許是瞻的這聲簡直可以稱得上輕快,并且表現出了實打實的興趣,問道,“那易秘書的回答呢?”
易棠一噎,幹巴巴地道:“當然是沒有的。”可又氣不過男人那胸有成竹的語氣,眼珠一轉,拿出工作上的那一套,頂了回去:“我身為許總的秘書,自然是向許總看齊的。許總以工作為重,我當然也無心戀愛。”
他倒是頂得開心了,一口一個許總,成功把許是瞻的眉頭頂成了川。
易棠眼睜睜看那兩道眉聚攏,知道自己玩大了,正打算開口認錯,那兩道眉又漸漸舒展開了。
“這麽說,要是我開始交往,易秘書也會緊随我的步伐嗎?”許是瞻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變化,如往常般很平很淡,像一支低沉舒緩的吟曲。
獨獨那雙眼睛,降臨于人間,朦胧了山石花草、月光星辰,清晰了水霧與清風、體溫與呼吸。那是最純粹的黑曜石,在易棠的靈魂深處,內斂的璀璨。
易棠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悸。
他很慌張,緊張,他感覺口渴,無法言語。可與之伴随他的,卻是坦然的無畏。
“會。”
易棠也說不清,這個會,包涵了多少意義與現實,他只是從心。
心說會,那就是會了。
-25
“不管怎樣的黑夜,總會迎來黎明”
不知何時,庭院裏響起了音樂。
細膩溫柔的女聲從四周彙聚而來,它們藏在每一個石洞裏,散發最微弱的光芒,點亮最堅硬的冰冷。
“不久前Nancy在選歌,問我的建議,我便說了這首。”許是瞻問易棠,“喜歡嗎?”
當然喜歡。易棠點頭,這可是他最喜歡的歌手和歌。但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許是瞻竟然一直都記得這個。
許是瞻暗自滿意,眼裏也帶過一絲笑意。他完全靠上身後的池壁,阖上眼,“那就聽完這首,我們再走。”
易棠:“嗯!”
易棠其實是個音癡,天生的五音不全。他母親就常拿這點調侃他,時不時要他唱首歌給她聽。易棠嫌丢人,在易母心情好要求他的時候沒一次唱過,但只要易母一不開心他就用唱歌哄人,次次都能把人逗笑。
後來父母過世,他就再沒開口唱過歌,因為沒必要了嘛。
易棠也不怎麽聽歌。不過家裏有不少唱片,全是出自一個歌手的。這位歌手是易母最喜歡的,也是易棠唯一會聽的。
唱片有易母自己收集的,也有易父送給易母的。易棠把那些唱片反反複複地聽,尤其是父母過世的那一年,他不聽歌就會睡不着。
而今天許是瞻選的這首歌,是易棠在那一年裏聽的次數最多,是他永遠不會抛棄的一首歌。
他們有時會閑聊。有回,易棠上車後就戴上了耳機,那會兒許是瞻就知道易棠極少聽歌,陡然看見,不免有點小驚訝。
許是瞻問他:“易秘書在聽歌?”
易棠明顯情緒低落:“嗯,有點……累,許總不介意吧。”
許是瞻搖頭,他對易棠的容忍度一向高,更何況現在是下班時間。
可那天,許是瞻頗有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堅持,又問:“在聽什麽?”
易棠報了歌手和歌名。許是瞻只聽過歌手名字,“倒是聽過她別的歌,這首就不知道了。”
易棠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許是瞻:“易秘書還聽什麽?”
易棠:“沒別的,我只聽她的歌。”
許是瞻:“看起來你很喜歡她。”
易棠:“嗯,我聽得少,可以說……只喜歡她吧。”
許是瞻:“那最喜歡她那一首?”
易棠頓了頓,忽而把耳機線拔了,又調高了音量,整個車裏都萦繞着低低的悠然女聲。
易棠側頭看向許是瞻,唇角的笑看起來,也不再那麽勉強,“就是這一首。”
意外地,那天的易棠和許是瞻像是調換了位置,一個話變少了,一個則變多了。
也意外地,在父母去世第一年的最後一天,夜晚,屋裏的唱片機,和易棠一起,好眠。
當年在車裏循環的音樂,穿梭時間與空間,與今日在庭院裏播放的音樂重疊,周遭的一切都開始虛幻。
一樣的歌,一樣的人,在不同的夢裏,安然入睡。
-26
易棠睡着了。
許是瞻及時扶住了他往下的身體。同時,他的胸膛緊緊地貼上冷白的臂膀,他的下半身在水裏,和另一具身體若即若離地觸碰。
直至此刻,許是瞻才深切體會到,什麽叫人心神不寧而難忍耐的暧昧。
許是瞻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把人叫醒。理智告訴他,易棠與他總歸是上下屬關系,他沒義務也沒關系,直接把人叫醒讓他自個兒回去就完事了。
可他的身體和靈魂,都在叫嚣着——
讓易棠睡吧。你看,他多累啊,泡個溫泉連歌都沒聽完就睡着了,肯定很累。讓他睡吧,你有的是力氣,可以把他抱回去……
——這樣的理由有一大堆,冠冕堂皇又動搖人心。
許是瞻動了動手指,手裏的溫度和觸感又鮮活起來,撥動了他心裏的那根弦。
猶豫後,許是瞻選擇把易棠給叫醒。他覺得,如果不這樣,會顯得自己太輕浮。
“易秘書。”
易棠的睫毛抖了抖。
“易棠。”
易棠:“呼……”
許是瞻:“……”這是逼他輕浮嗎?
最後沒轍,許是瞻彎腰一撈,把人橫抱了起來。
水嘩啦啦的一陣響。沒有了水的阻隔,觸感仿佛突然放大一萬倍,相貼的肌膚又滑又暖。那水聲聽在耳裏,竟也無端多了些濕黏。
月色傾灑下來,懷中的冷白色仿佛變得透明,又在升騰的霧氣裏,徒增一絲知羞的半遮半掩。
許是瞻匆匆略過一眼,便擺正視線、擺正心态,擡腿跨出了湯池。
盡管是在自家,但許是瞻也沒有裸奔的打算。不過抱着人有些不方便,他勉強在腰間随便圍了一下,又從地上把浴袍拿起來,蓋在易棠身上。
遮擋住眼下大部分的赤裸後,許是瞻就從容了許多,只是依舊把步伐邁到最大,快速回到房屋裏。
當把易棠安安穩穩放到床上,許是瞻才徹底松了口氣。他的呼吸變得有些重,明明抱個人不算什麽體力活,卻像是消耗了不少。
緊接着,下一個難題來了——
他到底要不要幫易棠穿上睡衣。
許是瞻頗為沉重地按了按額角。這種事,又不好叫Nancy來,就算Nancy不介意,明早兒人醒來,肯定得難為情死。
他,他也不能來。先不說易棠會有什麽反應,他現在已經有一大堆反應了。
唉……放什麽歌,把人催眠了,到頭來,折騰來折騰去的,苦的還不是他自個兒。
堂堂正正的許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左右為難、束手無策的時候。
最後實在沒轍,許是瞻眼睛一閉一睜,把被子一翻一蓋,赤裸裸的易棠就被捂得嚴嚴實實。
微隆的床被裏,細碎的黑發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