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零八回答得言簡意赅:“一個時辰前
容玄,她不嫌棄才怪!
這家夥,說什麽新奇玩意兒,肯定是舍不得下本,所以随便拿了樣東西來糊弄她,且把話說得好聽至極,恨不得自己對他感恩戴德才好。
“慕容先生說的什麽話,”寧玉槿邊開口邊接過禮,“你送的東西,自然是該嫌棄就要嫌棄的。”
禮物還未拆開,這赤果果的嫌棄眼神就已經甩出來了。
慕容玄在那裏當即就朗聲笑了出來:“哈哈,三小姐可真是實誠。”
寧玉槿只當他是再誇她了,還十分贊同地點頭:“嗯,我就是這麽實誠的好孩子。”
“好了,先進屋再看禮物,再站在外面吹風,可真是會着涼的。”墨敬骁摟着寧玉槿就往屋裏走,寧玉槿邊走還邊沖着慕容玄做了個鬼臉。
這種時刻慕容玄自然是不可能去湊熱鬧的,所以很識趣地退下了。
擡頭看,天上皓月一輪,地上雪景照人,他這孤家寡人,還是去燙一壺好酒,對月賞雪才是美哉妙哉。
千暖閣裏,一進去寧玉槿就被熱烘烘的空氣被包圍住了。溫暖的燭光、火紅的炭火,将屋子裏映照得暖洋洋的,好不舒适。
然屋子裏卻一個人也沒有,桌上的一桌子美味正騰騰地冒着熱氣,軟榻上放着兩個托盤,裏面是兩身幹淨舒爽的衣裳,寧玉槿去拿起來的時候,摸着裏面還是熱乎的,明顯才被人剛剛熱烘過。
“呵,這些小丫頭,倒是準備得齊備。”寧玉槿将墨敬骁的衣裳拿給他,而後睜着一雙眼,看着他。
墨敬骁卻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目光灼灼,反望着她。
寧玉槿見此心裏一“咯噔”,不由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你不會還想讓我給你換衣服吧?”
上次給他換衣服的經歷還歷歷在目,她面色一囧,低下頭去盯着自己的腳尖,在心裏小聲地說:看在他今天讓她十分感動的份上,他若是執意,她也就半推半就地地了……
正想着呢,就見墨敬骁伸手将她推到了裏屋去:“發什麽呆呢,快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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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玉槿嘴角一抽,這到底是誰發呆呢。
進了裏屋之後,她所想象的一切可能都沒有成,墨敬骁克制守禮得像君子,将屋中的屏風拉來隔在中間,兩人各在一邊換衣服。
這完全就不像是墨敬骁的作風!
這家夥,每到這個時候,鐵定是坦胸露背展現出他那健碩的身體線條、流暢的肌肉弧度、誘人的小麥皮膚,愣生生不把她弄得雙眼瞪直鼻血歡騰不罷休,然後看着她紅得像猴屁股似的臉頰低低地笑,何曾這般君子行徑過?
難不成這家夥今日改了性子,肉食動物轉吃素了?
寧玉槿在這邊正腹诽着,卻聽那邊墨敬骁那醇厚的聲音含笑傳來:“我的耳朵在發燙呢,難不成是小丫頭在想我?”
“那啥啥,肯定是你想多了!”寧玉槿抓着衣服心虛地轉過身,只當自己沒聽見那男人的一聲輕笑。
換衣服換衣服,換衣服才是正經,外面還有香月為她準備的一大桌子好吃的東西呢。
她卻不知,在她背後,一道錦緞屏風擋得住什麽?當那燭光透過,她的身體曲線便全部毫無遺留地展現在那披風上面,包括她寬衣解帶,褪去衣衫的每一步。
墨敬骁目光緊緊盯着屏風,換衣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眼前晃動的似乎全是屏風另一邊寧玉槿此時此刻的場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那女子日益成型的曼妙曲線,輕輕的晃動,就足以讓人心醉神迷。
“咔——”
一聲輕微的響動頓時讓墨敬骁回過神來,就見那邊寧玉槿蹲下身去将掉落的簪子拾起來,松了口氣道:“幸好沒摔壞,要不然又該被香月罵了。”
墨敬骁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無聲輕笑。
這“又”字,看來寧玉槿犯這種錯誤不止一次了。平日裏聰慧至極的女子,在生活上就是一個需要被人仔細照顧着的小孩子。
他收了笑,低下頭看着自己,才發現他系腰帶已經系了很長時間了,手停留在那裏,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有些時候身體的表現往往比腦袋裏的想法要誠實得多,他想要她,在進屋以後看着她被凍得通紅的臉頰在燈光的映照下如紅霞如繁花的那一刻,他就有了這種想法。
可是她還太小……
所以拉過屏風分開換衣,卻沒想到,會受更大的刺激。
“咔——”
又一聲響動,他将腰帶的玉扣扣上,語氣平淡無波地對寧玉槿說:“我突然想到慕容找我有事要談,你讓香月她們陪你吃飯好嗎?”
“哎?”寧玉槿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那墨影一閃,徑直出了門去,弄得她一頭霧水捉摸不清,“我招他惹他了?”
303 丫頭,幫這一次吧
303 丫頭,幫這一次吧
翌日,寧玉槿早早地就被墨敬骁叫了起來——蹲馬步!
她就知道,但凡這丫做了什麽讓她感動的事、讓她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的時候,這丫總是會以各種方法來将她心中的這種美好破壞殆盡!
想都不用想,這丫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乖,你蹲馬步已經有半年了,不用多久,我就可以教你點保命的功夫了。你難道不想像零一零二他們一樣飛檐走壁嗎?”
飛檐走壁?好帥的說!
寧玉槿雙手捧心,兩眼放光,口流哈喇子,點頭如搗蒜:“想想想,做夢都想!”
“嗯,那就乖乖蹲馬步。”說着還附贈一個撫摸寵物一般的摸頭,目露欣慰神色。
當寧玉槿蹲了好久之後才突地反應過來——丫的,這墨敬骁溫柔起來那聲音帶魔力不成?為什麽每次被他一哄她就變得心甘情願起來?
好吧,為了她的飛檐走壁,她忍!
蹲完馬步之後,等在那裏的零一上前來說:“三小姐,爺和慕容先生在清輝堂等你。”
清輝堂是墨敬骁處理公務的地方,若是一般閑事基本不會在那裏說,若是有什麽國家大事,他們也不會對她一個內宅女子說,所以聽到零一這麽說的時候,她還驚了一下。
不過那表情也不過是瞬間,她拿過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輕輕一颔首道:“走吧。”
到清輝堂的時候,墨敬骁和慕容玄好像在商量着什麽,聽見她進屋的動靜都擡起頭來看着她。
寧玉槿歪着頭也望着他們倆,邊走進去邊問道:“你們叫我來有什麽事嗎?”
墨敬骁狹長的鳳眼眯成一條銳利的弧線,盯着寧玉槿看了半晌,這才對慕容玄道:“就照你說的辦吧。”
慕容玄點頭:“如今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若是三小姐出馬,可能還有一線生機。若是還不成,那太子這大婚,可就懸了。”
他們在說什麽?太子大婚?
這個寧玉槿倒是知道,再過兩日便是太子大婚了,欽天監看了這幾個月的日子,千挑萬選選出來的黃道吉日,等兩人成完親家家戶戶就該準備着年貨過大年了。
聽他們這話的意思,莫不是太子和萱姐姐的婚事要吹?
“出什麽事了嗎?”寧玉槿趕忙地開口問道。
可千萬別出什麽事啊,蘇月華鬧成了現在這幅模樣,若是萱姐姐再得不到一個好結果,那她才要郁悶死。
“是這樣的三小姐,”慕容玄開口給寧玉槿解釋說,“皇上這幾日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估摸着快不行了。”
“啊?”
承光帝的身子骨一直不好,這寧玉槿也是知道的,墨敬骁從沙場趕回來,也正是因為這個。可他的病一直拖一直拖也拖了一些時候了,怎麽今天突然說,快不行了?
“皇上的身子早已經虛了,這段日子也不過是用各種名貴的藥材吊着一口氣而已,去了也是遲早的事。只是若是挺不過這一兩日,在太子大婚前去了,那太子即便即位了也要守孝一年,同沈小姐的婚事也只能拖到明年去了。皇上的意思是,讓人秘密尋找名醫,不求治好他,能讓他挺過這幾日便行。”
“啊?”
寧玉槿聽着慕容玄的話,好像只能用這一個表情來表達自己的驚訝之情了。
“那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将成婚的日子提前呢?”
“這怎麽行?太子是未來的一國之君,那沈小姐就是未來的一國之母,這兩人是國家是根本,成親的事情豈能馬虎?且欽天監選了那麽久才将日子定下,怎能說改就改?”
慕容玄說起這事的時候一本正經,極是認真,弄得寧玉槿也不好說些什麽了。
這親随時都能成,人卻說不定哪天死。他們讓一個将死的人來将就成親的人,這該說他們是老古板呢還是老古板呢還是老古板呢?
墨敬骁這時也開口說:“這時皇兄最後的願望,丫頭,幫這一次吧。”
這墨敬骁都開口了,寧玉槿哪裏有不答應的意思,當即點頭說:“什麽時候去?我去藥房準備點東西。”
“你準備好了就可以。”墨敬骁聽到寧玉槿答應得幹脆,當即也松了一口氣。
旁邊,慕容玄無不感慨地說:“哎,子瞻說千句不抵咱們爺說一句,這就是差距啊差距。”
寧玉槿頓時一龇牙,惡狠狠地瞪了慕容玄一眼:“你還敢說,你送我的那東西是什麽玩意兒,一個破杯子!”
“什麽破杯子,那個杯子可是子瞻最喜愛的一個,每日飲酒必用此杯。只是前幾日蘇相走的時候差人給我送了個九展琉璃杯來,子瞻才割愛将那杯子贈與三小姐的……”
“不管,我不要那個破杯子,我要那個什麽九展玻璃杯!”寧玉槿頓時耍起了賴,不坑慕容玄一次決不罷休。
“這怎麽行?!”慕容玄态度堅決,嚴詞拒絕。
寧玉槿頓時拽住墨敬骁的胳膊,甜膩膩地叫了一聲:“阿骁~~”
“子瞻,你還想不想要她進宮去了?”墨敬骁擡眼輕瞥慕容玄一眼,說話語氣不疾不徐不輕不重,卻偏偏讓人不容置疑。
慕容玄頓時抹淚:“不帶像你們兩口子這樣欺負人的!”
寧玉槿輕哼一聲,心情很好地去立章堂準備要帶的東西了。
小藥箱裏基本上什麽東西都是齊備的,寧玉槿又取了一些可能會用到的東西,想了想,她打開藥櫃裏最裏面的一個抽屜,将裏面的一個針布取了出來。
依慕容玄和墨敬骁的要求,她扮了男裝,随墨敬骁直進直出,也免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寧玉槿相信這些額外的事情墨敬骁和慕容玄一定會替她考慮得妥妥當當的,所以進宮的一路上,她的全部精力,都用來平穩自己的情緒去了。
上次到宮門口就停住了,這一次卻是實實在在地進了皇宮裏面。
墨敬骁進出皇宮基本上是不用檢查的,甚至不用出示令牌,守門的便立馬放他進去了,寧玉槿坐在馬車裏面基本上連面都沒露,便無聊地坐着發呆。
也不知像這樣晃晃悠悠多久,馬車突地停住,墨敬骁轉頭對她說:“到了”,她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
這據說會吃人的皇宮,她終于進來了麽?
怎麽沒有預料中的忐忑不安,反而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304 治
304 治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這金碧輝煌宏偉龐大的宮殿裏,不知埋葬了多少女人的青春和骸骨,還有那些永遠也見不得光的陰謀。
寧玉槿在進養心殿的時候,忍不住問墨敬骁:“皇上的後宮,有多少女人?”
墨敬骁皺着眉頭想了一下,說道:“一後三妃,其餘的婕妤貴人有多少我也不知道。”
說到這裏的時候,墨敬骁伸手握了握寧玉槿的手:“你放心吧,皇上有後宮佳麗三千,我墨敬骁卻只要你一人就足矣。”
寧玉槿嘴角緩緩揚起一個笑弧,終究是笑了起來。
她現在多慶幸墨敬骁不是那位尊權貴的第一人,就像承光皇帝那般,同周後是患難夫妻,普天之下公認的夫妻情深,卻還是不得不為了制衡朝中的勢利平衡,娶了那麽多自己不愛的女人。
他自己痛苦,周後痛苦,還有那些為了家族利益進了宮中卻得不到寵愛、每日還得費盡心思勾心鬥角的女人也痛苦,這權一字,害人不淺。
宮人将養心殿的宮門推開,寧玉槿同墨敬骁走了進去。
太子已經在裏面等候多時了,見墨敬骁進來連忙地就起身迎了出來,迫切地說:“九皇叔,聽說你找到一個可以治父皇的名醫?”
“能不能治還是兩說,先讓她看看情況再說吧。”墨敬骁伸手按了按,示意太子不要太過激動。而後側開身子,讓寧玉槿走上前來。
“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寧玉槿跪地行了個禮,早些時候混跡市井時候的一身男兒舉止學得像極。
可是太子眼睛不瞎,他每日在宮中見的都是那些人,所以見了生人之後都會有些印象,更何況還是個令他印象深刻的人。
那日百膳齋一見,他就覺得此女不簡單,而那日三家同時求親、且他從來不近女色的九皇叔也親自請了賜婚聖旨,他才知此女的手腕高到何種地步。
她長得并不是極美的那種,若說美,後宮之中比她美豔的有之,比她氣質出塵的有之,比她才華橫溢的有之,她充其量也就算長得秀氣,五官看起來玲珑小巧,一雙杏眼望着人的時候似乎有水波。
可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引得齊雲謙那種人也登門求娶!
她身上,到底有何魅力?
墨烨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地擡起頭問墨敬骁:“九皇叔找的能治父皇的人,是她?”
墨敬骁點頭道:“皇兄的情況,宮中的禦醫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那不如讓她試試看行不行吧。”
“可是……”墨烨目光再次落在寧玉槿的身上,神色間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這個看起來毛都沒長齊的丫頭,行嗎?
寧玉槿跪得腿都麻了還沒見墨烨叫她起身,心裏不禁又把他罵了千百遍。因為墨敬骁的事情她就不喜歡這太子了,這會兒更是不怎麽待見他了。
丫的,宮中禦醫都沒辦法了,讓她試試又怎麽了?只當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不就成了?
醫不好那是沒辦法的事,若是她有辦法能讓承光帝再拖上兩天,那他不是賺了?
心裏正腹诽着呢,就聽墨敬骁道:“上次那起村民中毒事件,最後配出解藥的不是子瞻,而是她。”
只是她不能放在臺面上說,所以承光帝也只是暗中賞了她,明面上的功勞是算在慕容玄的腦袋上的。
果然,一聽這個,墨烨的臉色頓時一變,十分震驚地望着寧玉槿:“居然是她嗎?”
不是她難道還是慕容玄那只臭狐貍?
寧玉槿在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明面上卻還是畢恭畢敬地說:“正是小的。”
墨烨見墨敬骁沒有捅破寧玉槿的身份,當即也不再糾結追問下去,連忙地道:“既然如此,那還請大夫快快給我父皇瞧瞧。”
寧玉槿這會兒才得以起身,走到了龍榻邊上去。
不用號脈,只看一眼面色,她便搖了搖頭:“皇上這病,只怕神仙在世,也無力回天了。”
都一臉死人相了,一口氣提不上來,随時都可以去了。
“那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墨烨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了,就是因為每個人都說這句話,所以他聽得整個人都絕望了,麻木了。
寧玉槿卻搖頭說:“治好是沒辦法了,但是拖上十天半個月的沒問題。”
這句話簡直就像是突如其來的轉機,在所有人都手足無措的時候,她這句話簡直就是久旱時候的甘霖,來得太是時候!
“真的可以拖那麽久?!”墨烨頓時激動起來,只覺得自己肯定是聽錯了。
整個太醫院彙集了天下名醫,個個都是醫術頂尖之人。而那麽多禦醫都說半天都拖不了了,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
寧玉槿也不答話,只顧自将小藥箱取下,而後一層一層地打開。
藥箱裏面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她自制的,好多東西墨烨連見都沒見過,看得他在一旁有些目瞪口呆。
寧玉槿從一個小盒子裏取了一片千年人參給承光帝含在嘴中,而後将一卷針布取了出來,在一旁的桌子上展開。
當針布逐漸展開的時候,裏面密密麻麻插着的細針又讓墨烨吃了一驚:“是金針!”
寧玉槿轉過頭瞪了墨烨一眼,有些不耐地說:“太子殿下,您若不想讓我分心的話,還是不要在一旁一驚一乍了。”
這是嫌棄人的意思了?
可墨烨好歹也算是飽讀古今名著,醫學方面的也略有涉及。這治病救人用的針都是銀針,這是衆人皆知的道理,她寧玉槿這一手的金針,如何能讓人不驚?
不過為了自家老子的性命,他倒是沒追究寧玉槿剛才那句大逆不道的話語,反倒是客客氣氣地說:“你請。”
寧玉槿這才深呼吸一口氣,提手取針。
這一手金針,是多久沒用了?久到她似乎都有些手抖了。
可是拿到針的那一刻,所有的感覺,好似有回來了。
305 生死一線針
305 生死一線針
這金針,名曰生死一線針,一線之間,可以讓人生,自然也可以讓人死。
這是寧玉槿的看家本領,從不輕易拿出手,所以即便讓陸一行找能工巧匠給她打出這副金針已經很久了,她卻還從未用過。
更何況,用這生死一線針,代價太大,風險太高,前世之中世代家訓都不允許輕易動此針,這一次要不是承光帝已經是這副模樣了,她還真沒有打算用這個。
将承光帝明黃錦緞的裏衣解開,又從小藥箱裏取出火石,點燃了她自制的酒精燈。
而後淨手、呼吸、沉心、靜氣,感覺腦袋完全放空、心無旁骛之後,她才起手取針,在酒精燈上來回炙烤幾遍,溫熱消毒。
一針舒筋活絡,二針祛病消災,三針起死回生。
寧玉槿下的每一針都極其謹慎,總是要反複地确認位置以後,才緩緩落針。
然她落針的位置又十分地奇怪,不同于那常規的針灸,每一針都是劍走偏鋒,讓人說不明看不白,雲裏霧裏之間,她便已經将那針法行雲流水地施展出來。
每施一針,她的額上身上總會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那裏衣似乎已經被汗死透了,貼在皮膚上涼飕飕的,她卻顧不得這些。
全神貫注,心無旁骛,那專注的眼神,那堅定的身姿,竟有一種逼人的氣勢,強大到令人不敢忽視。
墨烨看着那嬌小的身影,卻能感覺到她爆發的巨大的力量,頓時之間好像明白為什麽她會引得那麽多男人趨之若鹜了。
一個女人如果擁有美貌,那麽她可以在一瞬間抓住男人的視線,讓之為其神魂颠倒。
可若一個女人擁有智慧,那就可以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間,且還能讓人為之魂牽夢萦。
美貌的女子他們見過太多了,可多數華而不實,或者是心機太重,不是男人的附屬品便是家族利益的犧牲品,很少有人能夠活得獨立自我,驕傲而自信。
想她寧玉槿,着實不像一個長在深閨後宅的小庶女。
一套流程走完,已經是三個時辰以後了。
在此期間,墨敬骁和墨烨沒有離開一步,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只靜靜地看着寧玉槿,看着她目不轉睛,手起手落,将大邺最尊貴男人的生命,系在那細細的幾根金針之間。
“咳咳、咳咳——”
拔出最後一根金針,原本躺着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承光帝突地咳嗽了兩聲,墨烨和墨敬骁的雙眼頓時間就亮了起來。
“父皇!”
“皇兄!”
“噓——”寧玉槿伸手在唇邊,制止了他們,“現在皇上的身體可經不起任何折騰,稍微一點動靜都能影響到他。我們要說什麽,還是去外面說好了。”
“如此也好。”墨烨和墨敬骁看了承光帝一眼,見他咳嗽兩聲以後便沒了動靜,心知着急也沒用,幹脆一同出了殿外。
寧玉槿在心裏整理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等一出門去,便跟太子墨烨說道:“太子殿下,皇上現在的身體情況不容樂觀,所以想要拖長一些,所有的藥食都得按照我說的去準備。每日我會根據皇上的情況不同用藥,我一會兒列出清單,希望您能讓人将我所需要的東西全部準備齊當。還有,一定得要安排人替皇上擦拭身體,每日三次,且只能擦幾個位置,分別是……”
“且等一等,”還有許多沒有細節沒有交代完,就見墨烨突然開口,打斷了她,“先生交代了那麽多事情,本宮也一時不能全部記住,交代下去也會有所偏差。這是事關父皇性命之事,本宮也不敢貿然交給其他人去負責,不如先生暫且在宮中住下,有什麽需要直接由先生進行安排,這樣也能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先生你說呢?”
“呃……”寧玉槿自然是不願意待在皇宮的,可墨烨說的好似也有幾分道理。可別她費了那麽大心神給承光帝提起的一口氣,最後因為那些服侍的人一個小失誤給弄沒了,那她可真沒精力再下一輪金針了。
可是……
這裏是皇宮,不是定王府,她男扮女裝混進來給承光帝看這一次,墨敬骁和慕容玄已經是經過深思熟慮再熟慮了,這讓她在宮中住下……
她擡起頭看向貌墨敬骁,等他的答案。
若他說可以,那他必定是有能力護她周全的,她不必怕什麽。若他說不可以,那她便跟着他回定王府去,天塌下來都有他頂着的,那她還有什麽好怕的?
墨敬骁薄唇緊抿,眉心緊皺,臉部輪廓的線條繃得緊緊的,棱角鋒利,一雙鳳眸幽邃,似在思忖着什麽。
半晌,他開口道:“要不然你就留下吧,我去把阿蘇送進來給你打下手,你在宮裏也能方便一點。”
阿蘇指的自然是紫蘇那丫頭,墨敬骁把她送進來伺候她,那的的确确減少了她假扮男裝暴露的危險。
墨烨也連忙補充說:“先生需要什麽人手也請盡管跟本宮說,本宮給你全部都準備好,這段時間只供你進行調遣。”
如此,寧玉槿再拒絕那就是不識擡舉了,當即沉了眼,一拱手謝了恩。
每個宮殿兩邊都附帶着兩座小院子,是負責值夜的宮人休憩的地方。太子讓人把養心殿旁的一座院子收拾了出來,供寧玉槿和她的人居住。
當天下午,墨敬骁就将紫蘇送進了宮裏來,還帶了許多寧玉槿的男裝。只不過他将人和東西送到就走了,寧玉槿連話都沒和他說上一句。
心裏面有些空落落的,連紫蘇叫了她好幾遍都沒聽見,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帶來的所有東西都卸下來搬進屋裏去了。
“小姐……”
“叫我先生。”寧玉槿糾正紫蘇說。
“哦,先生,你的腳上有一坨鳥屎。”
“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叫直刺雲霄,紫蘇很淡定地用一句話讓寧玉槿徹底地抓了狂,随即将墨敬骁那個死沒良心的忘了個徹底。
事實上她才是那個死沒良心的,等晚上十分有人過來給她說,墨敬骁也在宮裏住下來之後,她為白天在心裏罵他的事情深感抱歉。
阿骁啊,你要做什麽你一定要說啊,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要幹什麽呢?你陰悄悄地幹了誰知道你幹了什麽呢?你這麽做讓人誤會你多不好呢?
不遠處,墨敬骁:“阿嚏——”
“爺,您怎麽了?着涼了?”
墨敬骁擡頭看了眼養心殿方向,搖頭道:“沒事。”
306 躲個清閑
306 躲個清閑
承光帝的身子太弱太弱了,弱得連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都不如,每時每刻稍有不慎就能讓他一命歸西。
寧玉槿自從留在宮裏以後,整個人都開始忙碌起來,每日研藥配藥,安排承光帝的日常起居,負責承光帝的身體所需,還得想盡一切辦法,把承光帝的那口氣能拖一時是一時。
且為了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來的突發情況,她必須得時刻守在養心殿裏,以備不時之需。
這種日子過得緊湊萬分,身體的所有弦都繃得緊緊的,可她一想到兩個宮殿外住着的墨敬骁的時候,心裏就不覺得怎麽累了。
有時候墨敬骁陪墨烨到養心殿裏來看承光帝的時候,兩人就隔得遠遠地互望一眼,或者錯身而過的時候伸手勾住彼此的手,而後又迅速放開。
這樣不說一句話,只通過那指尖輕輕的觸碰,便知他在想她、她在想他,這種無聲的語言,有時候卻勝卻任何語言,讓她知道,這個冷冰冰的宮殿裏不止有她,還有個他。
臘月二十六。
太子婚期轉瞬就至,而承光帝經過寧玉槿的好一番調養,雖然還不能說話,卻已經是能睜開眼睛看一會兒了。
寧玉槿看了一下承光帝的情況,支着颔細細思忖了半天,這才對墨烨和墨敬骁說:“我不是讓人趕做了一張輪椅嗎?今天在祭天的時候,皇上可以露個面,但是要趕快地推回來,不能讓他吹到一絲冷風,這樣倒是可行的。”
皇上在這種場面露面是必須的,大邺朝中已經有許多人懷疑承光帝已經駕崩了,還懷疑景陽王的造反跟其駕崩、宮中無主有關。他若是在祭天大典上、文武百官面前露上一面,那所有的謠言也便不攻自破了。
墨烨和墨敬骁自然是欣喜的,兩人連忙地去商量着一會兒該怎麽做了。
寧玉槿從養心殿中退了出來,因為難得的輕松,便一個人在宮裏慢慢地散了會兒步。
今日太子大婚,滿皇宮的大紅燈籠和喜字,将那偌大的宮殿裝扮得一片喜慶顏色。
走在路上,都能看見來來往往腳步不停的宮女太監,手裏捧着各種東西在皇宮裏來回地穿梭,忙個不停。
這種情況下,寧玉槿倒像是個閑人了,好像一切繁華都與她無關,她不過是這紛亂紅塵的一個過客。
這一路曲曲折折,不知道彎進了哪一條小道,等寧玉槿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繞到哪裏去了。
不由得輕笑一聲,既來之則安之。
太子大婚,中間要走多少程序那是扳着手指頭腳趾頭都數不清楚的,所以為了得個清閑,躲到這裏來也不錯。
她找不到路回去了,別人也找不到路來找她了,如此恰恰好吧。
再往前走了幾步,繞過那一簇茂盛的竹林,便是一方八角亭。
這種季節,像這種涼亭都是十分冷清的,就算是為了賞雪,也會為了保暖在涼亭四周圍上一層暖紗,裏面再放上幾個火盆,弄得暖和和的。
她倒是不講究那麽多,一路走進涼亭之中,伸手撣去身上那些從樹枝上掉落下來的雪花,一攏披風,在石凳上坐下了。
這地方僻靜而清幽,在別處路上積雪都已經掃除幹淨的時候,這裏還有這麽多的雪堆積着,就可見一斑了。
寧玉槿原以為就她一人發現了這個地方,卻沒想到正在她發呆之際,一道聲音突地在她耳邊響起:“原以為這地方就我一個人過來,沒想到今日還能遇見一個小友,可當真是緣分了!”
寧玉槿聞聲回頭,就見亭子旁邊站着一個穿着水墨長衫的男子。
他衣料是上好的冬錦,衣襟邊上還綴着灰鼠毛,看起來簡潔而溫暖。那張臉長得并不怎麽突出,臉上帶着笑意,一邊腋下夾着琴,另一手提着一個小暖爐,就那麽站在那裏看着她。
寧玉槿順着他往後看了看,發現他是從另一邊的路口走過來的,不由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卻還是回應了一句:“我也是誤打誤撞過來的,這地方,是您的位置嗎?”
“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帥土之兵莫非王臣,這皇宮之內的每一處,自然都是當今聖上的了,哪裏有是我的一說?”
那男人笑眯眯地走進亭子,将手中的暖爐和琴都在桌上放下了,這才在寧玉槿的對面坐下。
寧玉槿目光落在那暖爐上,仔細看才發現上面的口子是個敞口,還騰騰地冒着熱氣,裏面有一白色的羊脂玉瓶,是溫熱着的酒。
莫非此人是來這裏彈琴喝酒賞雪的?
這小日子,過得可真好啊。
寧玉槿聽他的談吐也不似普通人,不由也來了和他交談的興致:“先生在這宮中,是做什麽的?”
據她所知,這宮裏面除了太監,還是男人的就剩下幾種了——侍衛、禦醫、琴師。她目光下移,在他抱過來的那把琴上掃看了一眼,似乎已經有了答案了。
果不其然,只聽那男人說:“在下段鳴,一鳴驚人的鳴,是這宮中的一名琴師,能問小兄弟是做什麽的麽?瞧這樣子,不像是禦林軍也不像是禦醫啊,若是琴師,那就更不可能了,所有琴師我都認識啊。”
寧玉槿笑呵呵地擺了擺手,胡亂地绉了個借口說:“我不是宮裏的,只是随家裏人來參加太子殿下的大婚而已。不過那些繁冗的禮節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