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零八回答得言簡意赅:“一個時辰前
來得及去仔細看個明白,面前的場景就被墨敬骁那寬厚的背景給擋住了——他擋住了祁越的視線。
“呵呵,定王可真是好護着你家王妃,連讓人看一眼都不願。既然如此,那齊某可就祝二位能夠白頭到老了。”
剛剛才說看上寧玉槿的齊雲謙,這會兒話語一轉,竟開始祝人“白頭到老”了。可是明明是吉利的話,從他口裏出來,總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寧玉槿眯了眯眼睛,那邊墨敬骁已經客客氣氣地回了句:“借英王吉言。”
明明是敵人,卻像老友一般你來我往噓寒問暖,好似所有的争鋒相對和蓄積已久的矛盾都不存在。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那兩人在等待着最恰當的時機,給敵人最致命的一擊。
即便他們的性格迥異,行為處事各不相同,可是在這方面,強大的人都有着驚人的一致——他們有着常人所沒有的耐心和毅力,像蟄伏着等待獵殺獵物的猛獸,滿心滿眼都是算計,只為最後,一擊斃命。
寧玉槿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即便那兩人沒有像電影裏面的絕世高手一樣你來我往見招拆招打成一團,可偏偏,那橫生的戾氣,無法阻擋。
“定王爺,你知道吧,我大齊出使邺的使團,已經在邊境了。”齊雲謙笑眯眯地突然這麽說道了一句,然後周圍是一片的沉寂。
齊雲謙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東齊出使大邺,打着交好的名義過來,若是這時候東齊的英王在大邺的國土上出了一丁點的問題,那麽兩國交戰,便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
墨敬骁一臉漠然深色,淡淡地吐出四個字:“與我何幹?”
失了齊雲謙的東齊那就是一盤散沙,他墨敬骁能同彪悍的北越游牧名族交手那麽多年,難道還拿不下東齊?
齊雲謙聽到這句話也不擔心,只笑笑道:“這是的确與定王無關。想必發生這樣的事之後,定王在邺中的位置還不好處,能不能帶兵還是回事呢,怎麽能與你有關呢?”
這話,是什麽意思?
寧玉槿差點就開口問齊雲謙了,卻見墨敬骁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至少現在,我不會讓你從我手中逃脫。”
“是嘛,”祁越再一次擡起頭看向寧玉槿,臉上笑意越甚,“可是有些時候,這世上的事情不是全由你墨敬骁一個人說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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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玉槿被他笑容看得一陣頭皮發麻,而下一瞬間,她的脖子一涼,那感覺讓她全身都發麻了。
而耳邊傳來的那道熟悉聲音,更是讓她的心,在一瞬間涼透了個徹底:“小槿兒,對不起了。”
284 祁越,我恨你
284 祁越,我恨你
小槿兒,對不起了。
這是寧玉槿第二次聽到蘇月華對她說這話。
她有些愕然地微微偏過頭去,看着那張精巧的鵝蛋臉,柳眉星眼,與初相見時并沒有什麽改變,可她卻覺得現在的蘇月華陌生得她已經認不出來了。
“月華,你為什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槿兒,真的對不起!”她根本不給寧玉槿說完話的機會,嘴裏一直在念叨着對不起,每一字每一句都帶着滿滿的愧意。
寧玉槿想說什麽,最後卻只嘆了口氣,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月華,他是東齊英王齊雲謙,不是你心中的那個祁越。”
她若是一個平民女子也便罷了,可是她是蘇相唯一的女兒啊,他們蘇家滿門書香清貴,搞不好就葬送在她的一念之差之中。
蘇月華握刀在抖,卻倔強着不肯放手:“槿兒,我知道他是個混蛋,我也知道他的身份,可是我……我愛他啊!我寧願所有的罪過讓我來背,我也一定要救他!”
“月華,你不要犯糊塗!”寧玉槿聽到這些話的時候,頓時擰起雙眉,突然意識到事情遠遠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簡單。
那日信國公府之中,蘇月華說的那些反常話語一句一句回想在腦海,她們只當是她胡言亂語做不得真,卻從沒有認真想過,她為何會平白無故地說出那些話來!
難不成,齊雲謙的身份,她早已經知道了?
蘇月華只搖着頭,垂着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你說不要犯糊塗,可是已經犯了,還能有什麽辦法……”
要怪,也只能怪她有眼無珠吧。
周遭的影衛全部都一動不動,要說拿下蘇月華,只怕影衛之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輕易地卸掉她手中的武器,将她制服在地。
可能也因為她沒有武功,又是蘇相女兒的緣故的吧,所以他們才一時疏于大意,讓她進來挾持住了寧玉槿。
墨敬骁站在那裏沒有動,高大偉岸的身姿讓他仿若神祗。他從始至終未言一句,那凜凜寒氣,卻從那墨瞳之中印着的清冷冰芒中四溢開去。
良久,他才說道一句:“這就是東齊英王的手段嗎?本王見識了。”
齊雲謙臉上表情淡淡的,那模樣讓人分不清是在笑還是沒笑。他沒接墨敬骁話,而是沖着蘇月華說:“放開她,過來吧。”
“不!”蘇月華聽到這話卻一反常态,手臂用力一勒,将寧玉槿緊緊制住,“我要是放開她,你就走不了了!”
“呃……”寧玉槿原本以為蘇月華不會傷害她,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反抗,可是現在,她快被勒得喘不過氣來了,誰來救救她啊!
對面的墨敬骁和齊雲謙見此場景,幾乎是同時厲聲開口:“快放開她!”
蘇月華哪裏會是兩個武功高強之人的對手?
墨敬骁一個晃眼就将寧玉槿從她的挾制中救了出去,打橫抱在了懷裏。齊雲謙一個利落地劈手,卸了她的刀刃,讓她再無還手之力。
一切,不過是瞬間的事。
蘇月華像是失去了支撐似的癱軟在地,擡起頭愣愣地望着居高臨下看着她的齊雲謙,好半晌才勾起嘴角諷刺一笑:“這就是你給我的報答麽?”
齊雲謙甩袖背過身去,聲音冷冷如冰錐:“我從未要求你為我做過什麽,也從未許諾會回報你什麽。”
冬臘月的夜晚,寒風呼嘯而過傾襲而來,冷得人直打哆嗦。
可是身體上的冷,又如何趕得上心上的冷?
寧玉槿能感覺到蘇月華那顆被冰錐穿刺得支離破碎的心,她對祁越又多愛,一路走來有多不容易,她都是全部看在眼裏的。
齊雲謙他,太沒良心。
可是感情的世界就是這樣,愛與不愛從來不能用道德标準去評判什麽,回報也從來不會與付出成正比,可是偏偏還是有那麽多人,為了一個模糊不清的答案奮不顧身傾盡一切,且,甘之如饴。
寧玉槿伸手環住墨敬骁的脖子,緊緊地依偎在他的胸口——希望他們倆,不會有一天也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墨敬骁也低頭看了她一眼,像是讀懂了她心裏所想,手臂越發用力,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懷裏:“丫頭,我們會好好走下去。”
會好好走下去嗎?
寧玉槿不知道這句話禁不禁得起未來幾十年的考驗,可是至少在這一刻,她心裏滿心歡喜。
至少與蘇月華相比,她有一個如此愛她護着她的男人,那已經是幸福到無以複加了。
蘇月華這會兒癱在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些冷冰冰帶着絕情的字句,将她心裏唯一的一點希冀也破滅幹淨。像是冬日裏唯一的一點火焰,也被冰水熄滅。
是啊,他什麽都沒說過,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甘犯-賤,妄圖想用自己的努力去取悅他,去感動他。
可是她忘記了,有些人的心,是石頭做的。
她歪着頭望着齊雲謙,眼神卻空洞無神,透着絕望:“齊雲謙,我為了你害了我爹爹,為了你傷了我的好姐妹,為了你毀了我一生。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這輩子才用那麽慘痛的代價來還?”
一行眼淚順着臉頰流過,短短一刻卻仿若早已滄海桑田。
她說:“祁越,我恨你。”
可是心有多恨,就有多愛,這是她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上了瘾的毒。
齊雲謙蹲下身來,從懷中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淚:“莫哭了吧,女孩子哭起來的模樣,最醜了。”
可不說還好,一說,蘇月華就像是決堤的洪水,眼淚洶湧着再也止不住了:“你這又是什麽意思?施舍嗎?”
“你要怎麽想随你吧。”
“你!”蘇月華咬緊下唇,到底是太低估了這個男人的絕情程度。
齊雲謙沒再和蘇月華糾纏什麽,慢慢地站起身來,看向墨敬骁方向,“今日之事,讓定王見笑了。”
墨敬骁面色冷冷地道:“這種事,沒有什麽好讓人見笑的。”
齊雲謙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寧玉槿身上:“三小姐,若是定王不要你了,歡迎你随時到齊來找我。”
墨敬骁怎麽可能不要她?
寧玉槿聽到這話就要怒,轉念一想,不由冷哼了一聲:“你回不回去還兩說呢。”
285 齊雲謙的手段
285 齊雲謙的手段
寧玉槿到底還是低估了齊雲謙的手段。
他是誰?
東齊第一王英王殿下,朝廷之上一手遮天的攝政王。外能與大邺戰神墨敬骁比肩,內能掌控生死直達天聽。短短七八載的時間裏,就可以讓原本備受欺淩的效果變成如今四足鼎立的大國,試問普天之下,誰敢小瞧他一分?
更何況,他一個人敢跑到另一個國家的國土上來,考取狀元,欽點翰林,長侍太子左右,直達政治中心,那又得需要多大的膽量和氣魄?
這樣的人,就連慕容玄那樣的老狐貍提起來也都直皺眉頭,又怎麽可能沒有為自己安排好退路?
“定王,齊某這次是慕名前來,只想一睹邺國戰神的風采,并沒有挑起兩國戰争的意思。畢竟現在正值冬季,資源匮乏,調兵遣将長途跋涉,也會有不少人耐不了這嚴寒,死在路上。再來,相比較齊某一條小命,定王應該更擔心宮裏面那幾位吧。”
齊雲謙将話說得客客氣氣極為漂亮,可是話的意思卻讓人恨得牙癢癢。
早在比武大賽開始之前,上面就已經得到消息稱東齊那邊有異動,有大批軍隊調動的痕跡。現在再去細想,祁越只怕早已料到事态的發展,将後面的退路一步一步地全部都安排好。
而且他提到宮中那幾位,撇開殷太後可以不管,纏病卧榻的承光帝和周後、太子,墨敬骁都不可能不管!
他做事,可真是會抓重點。
墨敬骁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有寒光如刀,乍然一現。
然還沒開口,就見半空之中有影衛飛快落地,跪在了墨敬骁面前:“爺,慕容先生急報!”
墨敬骁眸光幽邃深黑,盯着齊雲謙看了一眼,這才垂眸,伸手接過那影衛傳來的信件。
幾眼快速掃完,他面色無波無瀾,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也猜不透那慕容玄傳來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齊雲謙似乎也不着急,抿着唇勾着唇角,一雙桃花眼揚起弧度,帶着笑意。
“走!”墨敬骁伸手一捏,将手中的那張紙直接地揉成了粉碎,而後帶着寧玉槿當即朝宮中方向直奔而去。
剩下的影衛一部分守着齊雲謙,一部分将蘇月華也帶上,快步地跟上墨敬骁的速度。
寧玉槿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可是也心知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只是走了好遠了,她轉過頭去看,齊雲謙都還站在原地,好像一直看着他們這邊。
綿延無邊的房屋樓閣,恢宏無比的威武大殿,四方高牆,青磚紅瓦,角瓦飛檐,漢石玉砌,這便是大邺的皇宮。
這是一個連犄角旮旯都充滿着陰謀的權利中心,那些随處精美可見的雕欄玉砌,冷冰冰的沒有一點人情味兒。
寧玉槿并不想進皇宮去,所幸墨敬骁也沒有要現在帶她進去的意思,就讓她和蘇月華等在宮門口,同慕容玄一同回定王府。
趁此空隙,她站在牆角擡頭四十五度仰望了一下那高高的城牆,心裏還沒來得及感慨修建這麽一座龐大的建築要花費多少票票的時候,慕容玄已經從宮裏出來了。
“三小姐,你一下子跑不見,可吓死我們了!”這會兒寧玉槿已經将臉上的妝容弄幹淨了,所以慕容玄剛出宮門就看見她了,急急忙忙地就到了她的面前,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一圈。
寧玉槿咧嘴有些心虛地笑了下:“讓慕容先生擔心了,我沒事,一根汗毛都沒少,精神着呢。”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慕容玄明顯松了口氣,雖然平日裏號稱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貍一只,卻還是沒掩蓋住他的擔心。
寧玉槿這次犯了錯,所以認錯态度也是杠杠滴,無論慕容玄說什麽,她都只是嘿嘿地笑着。
慕容玄簡直拿她無法,本來心裏還有火氣,可這會兒看着她那張嬌俏的小臉沖你笑得像花兒一樣,哪還有一絲氣性?
“好了好了,有什麽話咱們回王府再說,這裏不是個說話的地兒。”
大邺皇城的宮門口,他們再擋在這兒可是會被禦林軍抓着進大牢的。
寧玉槿站在那裏打着哈欠伸着懶腰,背後是青磚壘砌的城門,那朱紅的大門上面釘着金色的鉚釘,看起來貴氣無比。
而她的面前,是推開黑暗蔓延而來的曙光,金黃的光線雖然沒有什麽溫度,可是把身上臉上鍍成金色一片的時候,那感覺還是有一種無與倫比的美妙感的。
新的一天,終究是來了。
寧玉槿不知道自己離開的這兩天,盛京城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緊閉的城門,滿城通緝她的通緝令,內力突然恢複的墨敬骁,被逼得現出身份的祁越……明明沒怎麽着,怎麽感覺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情一樣?
還有景陽王府的那幫人怎麽樣了,太子怎麽樣了,狄長風怎麽樣了……
心中的疑問太多,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
回到王府中的時候,天色才算是完全亮了起來。寧玉槿到了千暖閣才發現,所有的小丫頭都在,好像整宿整宿地沒睡,在等着她回來。
說不感動是假的,寧玉槿忍不住有些濕潤的眼眶,一邊朝裏面走一邊笑罵道:“丫丫的,你們這些小丫頭膽子可真大啊,我這正主兒不在,你們連我地盤都給霸占了!”
伺候寧玉槿久了,誰都知道她那破脾氣了,香月拿着披風在門口給她披上,也笑回道:“是啊,你要再不回來,這裏可沒你一點地位了。”
“這些小沒良心的。”寧玉槿嗔怪地瞪了衆人一眼,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在屋中換了套幹淨衣裳,讓香月安排好蘇月華的起居,寧玉槿又讓人去相府報了信,這些忙完了這才趕忙地跑去了清輝堂。
慕容玄在清輝堂裏處理着這場變故的後續事務,見寧玉槿過來,當即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起身親自給她泡了杯熱茶。
寧玉槿捧着熱茶輕抿了一口,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道:“慕容先生且快給我說說,這兩天都發生些什麽事了?”
286 将計就計
286 将計就計
人嘛,總是要經歷一些事了,得到了血的教訓了,才會學到一些經驗和道理的。
比如寧玉槿,她現在就深刻地認識到,什麽陰謀詭計,什麽爾虞我詐,什麽掌控大局,什麽權利制衡,這類的東西她是不該沾手的。
她就适合窩在定王府的後院裏,有心情了研究一下新藥,沒心情了去破壞花花花草草;高興的時候逗逗那些小丫頭片子,不高興了想着法地從影衛身上找樂子,這樣的生活才算是适合她嘛。
免得像這次這般,沒有幫到什麽忙不說,反倒是扯了他們的後退。
慕容玄聽到寧玉槿這般妄自菲薄的時候,還是糾正了一下的:“不不不,三小姐還是起了一個正面積極的作用的,最起碼若不是你偷偷跑去演武場,爺的內力還不定什麽時候能恢複呢。”
“這,怎麽說?”寧玉槿本來還自責不已,聽到這句話陡然來了點信心。
慕容玄解釋道:“當時爺看到你同齊雲謙在一起,心裏擔心你,就有一股氣直竄上胸口,沖破了心裏的那層障礙,這內力自然就順暢了。”
再加上墨敬骁每天練功都從未懈怠,所以雖然久未用武功,卻也沒一點荒廢。
可……
“他是怎麽看到我和齊雲謙在一起的?”
寧玉槿記得當時的場景,墨敬骁高高在上地坐在看臺上,那一身墨袍在一片明黃中顯得極是醒目,想必只要不是瞎子,一擡眼都能看見他。
可是她就不同了。
她易了容改了裝扮,一身铠甲将全身罩得只剩下了小半張臉,而且還站在一堆一模一樣打扮的人中間,他墨敬骁是怎麽看見她的?
千裏眼?
“這個你就得自己問爺了,子瞻怎麽會知道。”慕容玄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一雙狐貍眼眯成了一條上挑的弧線。
寧玉槿一件慕容玄那表情,就忍不住垂眸搖頭嘆氣:唉,這一群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神人們啊。
之所以有此感慨,是因為得知整個事件的發生經過之後,寧玉槿陡然間發現,她之前那些小打小鬧的小聰明,在墨敬骁和慕容玄的面前,簡直是太小兒科了。
用慕容玄話來說:“三小姐,你說你,你要是好好地待在定王府中,我們也就不用那麽麻煩了。你要知道,我們調查了景陽王府那麽久,他們有所異動我們怎麽可能不防着,你還真當爺會被那種人所控制?”
寧玉槿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将腦袋埋在胸口——她那會兒還真以為墨敬骁被控制了。
慕容玄眼裏含笑卻還裝模作樣地搖頭嘆氣道:“唉,關心則亂啊。”
“那誰叫你們都瞞着我的!”寧玉槿鼓着腮幫子瞪着慕容玄,用眼神清楚地表達着“都是你們的錯”的意思。
可是說完之後她突地想到,好像、貌似、似乎慕容玄給她送了張字條過來,上面寫着兩個大字——“放心”。
放心,放心個毛線啊,什麽情況都沒有給她說清楚,這讓她如何能夠放心?
所以綜合起來,還是他們的錯。
“所以說,你們爺被軟禁是假的咯?”
“這倒是真的沒錯。”慕容玄道,“當時爺進宮是讓太子收回大赦天下的旨意,沒想到景陽王和太子知道爺失了功力,便設計将爺給軟禁了起來。爺當時便想着将計就計,逼景陽王在時機不成熟的時候造反好一舉拿下,所以便一直待在了宮裏,假裝被他們挾持住了。”
寧玉槿眼睛瞠圓,有些驚愕地道:“不可能啊,你們爺沒內力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景陽王和太子是怎麽知道的?難不成,我們中間有內奸?”
“可不,”慕容玄努了努下巴,指着後院的方向,“那不就是三小姐你剛剛帶回來的那個嗎?”
“你是說……蘇月華?”寧玉槿心裏一個“咯噔”,心說她之前想的真的要成事實了嗎?蘇月華她,到底還參與了齊雲謙的多少事情。
“嗯,就是蘇小姐。她一直在替齊雲謙收集情報,凡是經手蘇相的東西,她都基本上給了祁越一份。而那日爺與蘇相商議計劃的時候,提及了一下他現在的情況,沒有內力的事情,也就這麽洩露了出去。”
怪不得那日去信國公府,她會說出“他已經快被我氣死了,只怕現在,他巴不得沒我這個女兒吧”這樣的話,怪不得那日借着酒勁,她會對她說那一聲“對不起”。
蘇月華,原來盛京城最刁蠻潑辣肆意妄行的蘇相嫡女,自從遇見那個叫做祁越的書生之後,所有的人生軌跡,全部都變了。
寧玉槿不知道自己是該唏噓還是該感慨,她對蘇月華一點也恨不起來。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已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磨難。
“那幹爹呢?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老人家還好吧?”
“聽說病倒了,相府現在大門緊閉,不讓人拜訪,也不讓人外出,像是要與世隔絕似的。不過蘇相爺倒是讓大公子給他遞了請退的奏章,估摸着這次的事收了尾之後,也就會有結果了吧。”
慕容玄提到蘇相的時候,臉色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凝重的神色。
對蘇相,沒有人是不敬佩不嘆服的。他為人正直、為官清廉,做相爺那麽多年,為大邺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卻偏偏在要退隐的時候,出了蘇月華這事,鬧得晚節不保。
且蘇家滿門清貴,搞不好還要因此落得個裏通外敵的罪名,那可是大罪,要誅九族的。
不過直到現在也沒見上面下命令來捉拿蘇相一家,那他們獲罪的機會,應該不大吧?
可是其他人能幸免,蘇月華呢?
她将要付出多慘痛的代價,來祭奠她這段談不上愛的愛情?
“其實上面還是憐惜蘇相的,皇上不僅沒讓人來抓他,反而派了禦醫上門去給他醫治。真要論起來,這次蘇相不僅治家不嚴,而且還洩露了朝中要密,論罪那可是要淩遲的。”
慕容玄這句話讓寧玉槿愣了一下:“這麽嚴重?這是洩了什麽要密?”
“三小姐可記得,爺進宮的時候說,他有辦法讓太子收回旨意?你就不想知道,爺是從哪裏來的自信?”
寧玉槿頗為無辜地道:“他不都一向如此麽?”
287 給你九皇叔,認個錯吧
287 給你九皇叔,認個錯吧
養心殿裏,兩盞細木雕花框的八角料紗燈将整個大殿照得通明,燈上明黃罩子上繪着的美人圖,在燈光的搖曳下顯得栩栩如生。
龍榻前懸着兩帳金銀錯線的明黃錦幄,半掩着遮住了裏面的場景。旁邊有四尺高的鎏金熏爐,正一縷一縷袅袅冒着青煙。
殿中的火盆被燒得旺旺的,四角各放置了一個。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宮殿太大的緣故,人站在這裏,只覺冷清。
宮人們早已經全部被遣走,唯有時不時會突然跳動一下的燭光,還有殿中沉寂不語的兩人。
“咳咳……咳咳……”
龍榻上傳來幾聲重重的咳嗽聲,那模樣好像要将整個肺給咳出來似的,聽得人心裏面都緊張莫名。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兩人,連忙疾步上到榻前。
“父皇!”
“皇兄!”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緊張地望着床榻上躺着的人。
承光帝緩緩地睜開自己的眼睛,渾濁的目光落在兩人臉上,剛想張口說話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去叫禦醫。”墨敬骁轉身欲走,卻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拉住了袍角。
“九弟。”承光帝喊了墨敬骁一聲,那聲音嘶啞虛弱,奄奄一息。
墨敬骁連忙回轉身來,俯身到了承光帝的面前:“皇兄有何要說?”
承光帝張了張嘴,啞啞地半天沒吐出一個字,最後顫顫地伸出手來,一手抓着墨烨,一手抓住墨敬骁,将兩人的手疊在了一起。
墨烨被承光帝這舉動弄得有些愣愕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擡起頭來看向墨敬骁,卻見他一心只擔心地看着承光帝,目光都未偏離一分。
承光帝纏綿病榻已經太久了,身體都被耗幹了,那手背上全是突起的青筋。可是他卻用盡他所有的力氣,牢牢地将墨烨和墨敬骁的手合在一起,死死地不肯放開。
“九弟,我這條老命也拖不了多久了,咳咳……烨兒我就……我就交給你了。我知道這次烨兒胡鬧傷了你的心,你若肯原諒他,那你還是大邺的定王爺,你若……你若不肯原諒他,那就拿了那道聖旨,公示天下。”
“父皇!”墨烨瞪大了眼睛看着承光帝,想要抽出手來,卻被那只枯槁的手緊緊地拽住。
“烨兒,你還要再糊塗下去嗎?!”承光帝有些激動地斥了墨烨一句,那拔高的調子,一下子透支了他所有的氣力,話音還未落,他就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父皇!父皇!父皇你怎麽樣了,父皇……”墨烨見此頓時慌張起來,連忙地伸手順着承光帝的後背。
墨敬骁抽出手來按在承光帝的肩膀上,用內力先替他穩住心脈,對墨烨道:“去叫太醫。”
墨烨起身欲走,卻又被承光帝叫住:“給朕站住!”
“父皇!”墨烨有些無奈地看向承光帝,卻偏偏拗不過他分毫。
承光帝又是一陣幹咳,語氣又虛弱了一分:“有些話我必須現在說,否則……否則我就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說了。”
他病了太久了,病得已經忘記外面的天是什麽樣了,屋中常年地燒着炭火,他卻從來沒有覺得暖和過。
這九五之尊的位置,就是一座四面都是高牆的城。外面的人拼命地想要擠進來,卻不知,進來以後再想出去,就再也出不去了。
墨敬骁皺着眉頭卻沒有反駁,只将另一只手也印在了承光帝的背上:“皇兄要說什麽。”
承光帝那雙已經模糊不清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透過這莊嚴肅穆的大殿,看向了那遙遠的從前:“九弟,這天下,是你給我的;這尊位,是你推我的;這大邺江山,也是你一寸一寸打下來的。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什麽,可是,可是我私心裏還是希望你能原諒烨這次。即便你要拿回這本屬于你的東西,那也請封他個閑散爵位,讓他安穩過一生吧。”
一個大王朝的皇帝,卻像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父親一樣,在臨死前細致地交代着自家兒子的後事,放低了身份只為了能給他求一世平安,這樣的感情,在這冰冷無情的皇宮裏,尤顯得彌足珍貴。
墨烨跪在床榻邊上,伸手反握住承光帝的手,終究是泣不成聲:“父皇……”
承光帝臉上終于露出一個笑容來,嘆息一般道:“給你九皇叔磕個頭,認個錯吧。”
墨烨點了點頭,起身到了墨敬骁的面前,卻被他出言攔住了:“太子殿下位尊權貴,還是不要壞了規矩為好。”
這句話說完,見承光帝還欲說些什麽,他連忙伸手按住,一字一句極是認真地道:“皇兄不必再說了,我從來沒有怪太子殿下的意思。今後太子還是太子,定王還是定王,但凡大邺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竭盡全力,捍疆衛土,在所不辭。”
墨烨再一次驚訝地望着墨敬骁,千想萬想卻着實沒想到他會說出這些話來。
他還以為他會将這次的事情追究到底,将那張聖旨公諸于衆的。畢竟,他還幹出了那等子糊塗事。
承光帝聽到這句話,心裏提着的一口氣算是一松,還沒來及再說一句,就腦袋一歪,倒了下去。
養心殿裏,墨烨眼睛陡然間就紅了,慌忙地朝着門口叫道:“禦醫!禦醫呢?禦醫快來!”
寧玉槿将慕容玄告訴她的信息一條條整理過濾之後,用自己的思維給過了一遍。
首先,禍起皇宮。
那承光帝久病在床,早已不管政務,朝中都是由太子處理朝政,墨敬骁在一旁協助。
可是他雖然立了墨烨為太子,卻秘密頒布了一道诏書給幹爹和沈老國公,說只要太子不賢,定王可取而代之。而這個消息被蘇月華知曉之後告訴了祁、咳,齊雲謙,齊雲謙便添油加醋地将這消息告訴了太子。
太子一聽,這還得了?承光帝馬上就要歸西了,要是定王真拿這道聖旨逼他退位怎麽辦?又加上齊雲謙在一旁撺掇,他便起了殺心,想要拿下墨敬骁。
而恰好遇見大赦天下的事,齊雲謙又告訴太子墨敬骁沒了內力的事,太子一想,呵,這是個好機會啊!便和景陽王連手,在東宮拿下了墨敬骁。
拿下之後也不好辦,那道聖旨不知道在哪兒,又适逢比武大賽,且東齊蠢蠢欲動,這墨敬骁,鐵定是殺不得。
而墨敬骁為了能夠逼景陽王狗急跳牆,也便任由他們将他軟禁,造成了定王失事的假象。
寧玉槿想到這裏,忍不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呵,這你算計過來我算計過去的,敢情兒只有她一個人被瞞在鼓裏?
“那在比武場上的情況呢?狄長風被打成那模樣,沒翹辮子吧?”她連忙地發問,欲知後事如何。
慕容玄挑了挑眉梢,賣了個關子道:“這個嘛……”
288 短短時日,恍若經年
288 短短時日,恍若經年
“這個嘛……”慕容玄眯笑着一雙狐貍眼,将語調無限地拖長,直到看見寧玉槿龇牙欲怒,這才目光含笑地道,“三小姐見子瞻的表情,就應該猜到一二了吧。”
是的,寧玉槿覺得自己早應該想到的,以慕容玄這只老狐貍的狡猾程度,怎麽可能真讓狄長風去送死?只怕跟墨敬骁一樣,也是為了讓敵人輕敵而設的套。
可憐景陽王那一家子,費盡心思地在演武場裏準備反戈,想一舉拿下墨敬骁和太子,卻沒想到從一開始,他們的一舉一動就早已經落在別人眼裏。
要知道,從那次村民的集體中毒事件開始,墨敬骁和慕容玄他們就已經開始密切地注意上景陽王了,只怕還在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