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零八回答得言簡意赅:“一個時辰前
5 換臉
265 換臉
承光八年臘月初三。
天放晴了一些,昨日下的一點小雪轉眼就融了個幹淨,像是為了今日的比武能有個好天氣似的。
慕容玄早早就去将一直潛心練武研究兵法策略的狄長風接了出來,趕往皇家演武場。
皇家演武場并不在皇宮之中,而是坐落盛京城的郊外。因為比試騎射箭術的時候往往需要靠打獵來檢測水平,所以演武場也和一片狩獵場連接在一起,占地千頃,十分壯觀。
臨走之時,他自然也不忘安排影衛将千暖閣團團圍了起來,不讓裏面飛出一只蒼蠅,也不讓外面飛進一只進去。
他太了解寧玉槿了,這幾天對他不逼不問,安靜得好像真的将一切都托付給了他,可就是這樣,才是最最反常的。
就像暴風雨往往掩藏在最是寧靜的時光背後,寧玉槿這幾天的安靜,就好像是為了這一天的爆發似的。
他不得不提起一萬個的戒心,将這邊防得滴水不漏。
而千暖閣內,寧玉槿照常地起床,照常地讓人給她梳洗,照常地吃了東西,好像今日與旁日并沒有什麽不同。
“小姐,外面圍着好多影衛,還有兩個從沒見過的兇巴巴的老媽子,進進出出的丫鬟都要搜身了才可以,可吓得那幫小丫頭沒了法子,這會兒連話都不敢說了呢。”香月給寧玉槿端了盆溫水進裏屋,一邊走一邊道。
寧玉槿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銅鏡中那并不算清晰的自己,愣了愣,直到聽見香月的話才回過神來:“那老媽子都是宮裏有資歷的老嬷嬷,眼睛毒辣得很,慕容先生可是為了防止我逃跑,專門從宮中請來的呢。”
說到這裏,她勾唇揚起一個無聲的笑,揮揮手道:“你去讓那些小丫頭們不要怕,平日裏該怎樣就怎樣,只要好好待在院裏,就不會拿她們怎麽樣的。”
“那小姐,你呢?”香月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走到了寧玉槿的身旁。
“我自有我的法子。”她朝前傾了身子,從梳妝臺上取過一個棕紅色的盒子來,将蓋子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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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月目光在那盒子中掃看了一眼,有些驚奇地看向寧玉槿:“小姐,這是……”
“人皮面具。”寧玉槿從裏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層薄薄的透明的膠狀膜來,眼睛微微地眯了眯。
上次用來詐那假一零三的時候,因為她制作這人皮面具的手藝還很是粗糙,所以還配合得一點致幻的藥物一起使用,才算是有些把握。
後來無論怎麽研究,野路子卻還是野路子,無論怎樣都制作不出那種精細的感覺來,若是觀察仔細,還是能看出端倪的。所以這次,慕容玄才找了那麽兩個眼光毒辣的嬷嬷過來。
可是慕容玄萬萬不會想到,她寧玉槿,也會對他有所隐瞞吧。
自己的實力讓別人知道得越少,那麽自己才會越安全——這是上一世她老哥對她的忠告,這一世,她很聽話地實踐到底,就好像她在全寧伯府隐藏了那麽多年一樣。
這制作人皮面具的手藝,她早已經爐火純青。對慕容玄的時候,她卻只拿出了自己的那些半成品,否則今日又如何能有機會從他的重重監視和防禦之下逃出去呢?
對着鏡子将那人皮面具仔仔細細地在自己的臉上貼好,那膠狀的薄膜一遇上皮膚就開始變得透明起來,并且開始凸顯一些臉部的特征,逐漸地形成另一個人的臉。
待到完全貼好,香月幾乎愣在了原地:“這……這……這不是半夏嗎?小姐你怎麽……怎麽就變成她了?”
寧玉槿對着銅鏡查看了下細節,确定沒什麽纰漏了,這才對香月道:“這裏面只有半夏的身材和我比較接近,你去叫她進來。”
“哦哦,好的。”香月似乎還有些發懵,連應一聲都有些語無倫次。
而随後跟着她進了屋裏來的半夏,雖然在半路就被做了思想準備,看見寧玉槿的那一刻,卻還是差點叫出聲來。
這感覺就好像是面前放着一大面鏡子,面前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倒影似的。
香月在一旁搖頭道:“這要是換上一樣的衣服,梳上一樣的發式,只怕連我都要搞蒙了去。”
半夏吶吶地張嘴:“香月姐,我現在已經蒙了。”
寧玉槿起身走了過來,圍着半夏轉悠了一圈,點了點頭道:“這身材這個頭和我相差無幾,換張臉,應該不會有人發現了去。”
說完這話寧玉槿頓了頓,旋即有些心傷地搖了搖頭。
你說這丫頭比她小三四歲,身材個頭都和她差不多了,她這些年吃的那麽多東西都變成空氣跑了不成?
那邊,半夏緊緊地抓着香月的手臂,目光忐忑不安地望着寧玉槿:“小姐,你要給我……換……換臉?”
“換我的臉。”寧玉槿伸手拉過半夏,将她按在梳妝凳上做好,在小匣子裏又取了一塊人皮面具來,“半夏,我得靠你給我拖住這裏面的影衛,我借你的身份溜出去,今日得委屈你一下了。”
“不委屈不委屈,”半夏連忙地擺了擺手,“只是,我和小姐的風格差那麽多,很容易被人察覺呀。”
“沒事,你就裝病躺在床上,也不用說話,旁邊有香月提點着你,短時間內露不出什麽破綻的。”邊說邊将人皮面具貼在半夏的臉上,寧玉槿看着自己的臉在自己的手裏成型,眸中目光複雜幽深。
換了臉,也互換了衣服,寧玉槿讓香月給她梳了個半夏的發式,端着個銅盆委委屈屈地就出了房門。
香月倚靠在門口,叉着腰厲聲訓斥着:“你這丫頭做什麽吃的?伺候小姐那麽久了,連這點小事都幹不好,要你來做什麽?不過是讓你打盆水而已,你都能灑小姐一身,你吃飯的時候怎麽不把菜湯潑自己身上去啊?我看你就是清閑日子過慣了,等去做幾天粗使丫頭,你就知道該怎麽做事了!”
這突然的動靜讓衆人一愣,不由得紛紛擡頭,全部看向這邊。
266 逃
266 逃
香月好像氣極,罵了一會兒猶不解氣,繼續罵道:“都是些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虧小姐對你那麽好,你就是那麽來回報她的?說一聲不是故意的你以為就了事了?小姐金枝玉葉,但凡損了一根頭發絲,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旁邊幾個丫鬟見此,連忙地圍到了香月面前,紛紛開口勸道:“香月姐,你也別動氣了,半夏年紀小不懂事,有時候犯錯難免的……”
“難免的?都伺候小姐大半年了還犯這種低級錯誤,就該調她去做粗使丫頭!”
“香月姐……”“半夏”貝齒緊咬下唇,一臉可憐巴巴地望着香月,眼眶裏眼淚汪汪的,好像随時都能掉下淚來。
香月深呼吸一口氣,冷冷地道:“你這聲香月姐我可承受不起。小姐最近身體本來就虛弱,你那盆冷水直接潑了小姐一身,要是出了什麽事,別說我不饒你,爺回來也鐵定不會放過你。你還是滾遠點吧,別讓我看着心煩!”
“香月姐……”
“半夏”又喊了一聲,卻見香月頭也不回地直接進了屋裏去,旁邊丫鬟紛紛勸她快離開,等香月消了氣再回來。
她無法,只能磨着小碎步往外走,那叫一步三回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鼻子一抽一抽的都哭成一個淚人兒了。
那守門的兩個老嬷嬷将整場鬧劇全部看在眼裏,搜她身的時候見她哭得傷心,也難免有了絲恻隐之心,尤其是看耳朵邊沒有人皮面具的痕跡,确定想她不是寧玉槿假扮的之後,也就放了她出去了。
可她剛剛擡腿還沒邁出門檻,就聽背後傳來一聲“慢着”!
不過是兩個字,卻讓寧玉槿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她別的不敢說,對着人皮面具的仿真程度還是有把握的,難不成這樣都讓人給看出來了?
轉過身去,她佯裝一臉驚愕地望着朝她走過來的那影衛,小聲地開口問道:“這位大人,您是在叫奴婢嗎?”
“你……”那影衛皺着眉将面前的“半夏”上上下下地掃看了幾遍,皺着眉頭問,“你的聲音是怎麽回事?”
聲音!
寧玉槿眼神慌亂了一下,連忙地垂着頭将自己的異樣情緒給遮蓋。
該死的,她注意到了面貌,注意到了體型,怎麽沒想到聲音?
“奴婢……”寧玉槿張了張口剛想作答,就聽屋裏面突地亂成了一團。
“不好了,小姐暈倒了!”
“快,快去找慕容先生!”
“可慕容先生不在府中啊!”
“那就去前院找紫蘇!”
香月急匆匆地走出門來,看到“半夏”還杵在那裏,不由怒道:“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去叫紫蘇過來,你想讓小姐出什麽事嗎?”
“可是……”寧玉槿瞪着一雙無辜大眼望向那影衛,“大人……”
那影衛聽到寧玉槿昏倒,連忙地揮手:“你快去。”
說完,也不再管她了,幾步走到門口去詢問香月道:“三小姐怎麽樣了?”
香月皺着眉道:“這個我如何能知道?得讓人過來瞧瞧才知曉了。”
說話間,不懂聲色地擡起頭來沖着寧玉槿使了個眼色,寧玉槿心領神會,立即埋着頭快步走出門去。
先到前院叫了紫蘇,寧玉槿步子未停,随即又趕着去了定王府的後門。
那道門時刻都有人員進進出出,菜農果農什麽的,每天都會将新鮮的瓜果蔬菜挑到後門那個院子來,由負責采買的人員統一登記付賬。
寧玉槿還未走進就聽到嘈雜的一片聲響,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朝旁看了一眼,而後又朝前繼續地走。
走了沒兩步,她突地拐彎,進了那專門為送菜人準備的恭房。
恭房是公用的,外面是一整間,裏面分成了許多小格子。寧玉槿剛剛進去,就聽旁邊的小格子傳來幾聲輕叩聲,很是規律。
寧玉槿也在牆板上叩了幾下,就聽那格子有人說話道:“小祖宗,是你麽?”
“不是我難道是鬼?”寧玉槿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直接伸了手過去。
那邊立馬塞了個包袱過來,寧玉槿打開,裏面是一套簡單的麻布粗衣,上面還有兩個補丁,看起來極是寒碜。
她也沒管太多,趕忙地換上,又用頭巾包了頭發,姜黃塗了臉,不出半刻就成了個四五十歲的農村老婦人。
而旁邊格子裏的人也走了出來,看見寧玉槿的那一刻頓時驚住了:“小祖宗?”
“幹嘛?”寧玉槿不耐煩地應了一聲,一回頭見面前一個包子臉小媳婦兒模樣的夫人,不由眉心一皺,“三寶?”
三寶聽見叫他,當即欣喜地笑開了眼:“還真是小祖宗!您不開口,我都不敢說認識您呢。”
“你不開口,我也不敢說認識你。”寧玉槿呵呵幹笑一聲,伸手扯了扯三寶的衣裳,“行啊,這樣一打扮起來,還是有兩分姿色的。”
“小祖宗!你怎麽也拿我取笑?要不是為了給你送東西,我又何必弄成這個樣子?”三寶一臉不樂意的樣子,癟着嘴看着寧玉槿,乍一看還頗有幾分風情。
寧玉槿一看那妝容就知道是鄭二娘的傑作,将三寶一個堂堂男兒弄得像一個不安于室随時準備紅杏出牆的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俏婦人,啧,還真有那麽點味道。
“行了,時間緊迫,快點出去吧。”
寧玉槿伸手拉住三寶的衣服,直接拖着就走了出去,邊走還邊念叨:“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喲,兒子怎麽會看上這麽個爛蹄子喲,一天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就恨不得男人的眼睛往她身上黏喲。”
“三嬸嬸,又在罵你兒媳婦兒了?”旁邊有漢子取笑道。
寧玉槿板起個臉,怒道:“去去去,我管我兒媳婦兒,關你什麽事?”
說着,回過頭來瞪了三寶一眼:“回去再收拾你!”
三寶一臉無語地看着寧玉槿,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小祖宗,您可真夠入戲的。找的這些群衆演員都沒和您對過戲,居然也銜接得如此流利。
旁邊不時有人叫寧玉槿三嬸子,她也随口和人寒暄幾句,而後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拉着三寶徑直地就從後門走了出去。
後面跟着的影衛此刻還守在恭房門口,等着那“半夏”從裏面出來,也不時地擡起頭朝着那些瓜農菜農看上一眼。
門口,一輛馬車早已經等候在那裏,寧玉槿快步上了馬車,迫不及待地道:“快走!”
267 值了
267 值了
所有的東西都已提前準備好,所有的路子陸一行都已經打通。
寧玉槿捧着皇家禁衛軍軍服的時候,不由勾唇道:“這世上還有陸一行做不到的事情嗎?”
“有啊,他不能做皇帝啊。”三寶在一旁接話道。
寧玉槿不可置否地一撇嘴:“這是出生問題,不是能力問題。”
如果讓她說,若是陸一行是太子的話,鐵定比那墨烨不知道好到哪裏去。
這樣荒唐的想法也不過閃過一瞬,寧玉槿将思緒拉了回來,連忙地開始解身上的衣服。
三寶在一旁看着,慌忙地就伸出手來捂住了眼睛:“小祖宗你別這樣,我可是正經人!”
“正經人就給我滾出去趕車!”寧玉槿伸腳踹了三寶一下,三寶也順勢地出了馬車,和那車夫一同趕車去了。
寧玉槿一人在馬車之中,趕忙地将那軍服穿上,而後束好頭發,戴上頭盔,瞬間又由賣菜的老婦變成了英姿煞爽的花木蘭。
搖搖晃晃大半個時辰,搖得寧玉槿快吐了,總算是到了皇家演武場。
三寶扶着寧玉槿下了馬車,對她道:“小祖宗你從西側門進去,将腰牌給那守城的看一眼就可以了,陸大哥安排了人在裏面接應你的。”
寧玉槿整理了一下身上厚重的盔甲,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還有……”三寶目光複雜地望着寧玉槿,說話的聲音不由得小了下來。
寧玉槿還以為他有什麽要交待,開口問道:“還有什麽?”
“還有就是,小祖宗小心。”
寧玉槿愣了一下,回過頭來看着三寶,不禁抿唇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我會小心的,你趕快回去吧。你這樣子,招狼。”
“小祖宗!”
三寶一臉瀑布汗地望着寧玉槿,真真是拿她一點法子都沒有了。
寧玉槿咧唇樂了一下,旋即收了情緒,目光看着那修着高大城牆的皇家演武場,深呼吸一口氣,徑直地朝着西側門走了去。
因為陸一行的提前打點,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寧玉槿拿着腰牌給人看了之後,就被人領着直接走了進去,插隊進入了警衛演武場的禁衛軍隊伍。
剛剛站好,就有人來将隊伍帶了出去,可憐寧玉槿一個小女子,穿着厚重的铠甲還得跟男人一樣小跑着到演武場。
這會兒她倒是無比慶幸墨敬骁一直讓她蹲馬步吊沙包了,沒那點底子在,這會兒她鐵定都累趴下了。
一隊人在演武場的周圍停了下來,而後一個個地跑到自己堅守的崗位上去站好立正。
寧玉槿不由得慶幸自己站的位置十分地好,差不多是在看臺的右側面。這樣既可以清楚地看到演武場裏面比武的場景,而且看臺上有什麽人,她也能一目了然。
就這麽站了一會兒,就在她覺得自己要暈要暈的時候,比武的選手總算是陸陸續續地上場。
能夠參與競選鎮東軍主帥位置的人,那都不是一般的武夫,而是早已經在戰場上千錘百煉、屢立奇功的那些将軍們。他們走到演武場周圍的看臺上坐了下來,誰的身邊都圍了一大堆的人,好在比武的時候為其搖旗吶喊,守陣助威。
唯有狄長風那裏,只有慕容玄一個人陪着,孤零零地占着一方看臺。
這還是寧玉槿自那次狄長風發狂以後,第一次見到他。
那個當時差不多快要崩潰的少年,好像在這幾個月中成長了不少,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容情緒,可是就那麽遠遠地隔着,也能感覺到他身上越發沉斂的力量,和那顆經歷莫大悲痛之後強大的內心。
慕容玄正在和他說着什麽,他也時不時地應上一兩句,話卻不多。
遙想起當時他那一點就炸的毛躁脾氣,現在的狄長風,好像已經變得不像以前的狄長風了。
寧玉槿親眼看見一個少年的蛻變,心裏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心情頗為複雜。可是不等她回味一下,就聽場面有些騷亂起來,她擡頭去看,原來是景陽王府的人出來了。
他們是所有選手中最後出來的,殷源武被人簇擁在中央,好像已經是勝利的王者了,一步一步地從衆人面前走過,慢騰騰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說實話,在場人當中,能夠真正與殷源武有的一拼的,還真沒幾個,也莫怪他會露出這樣的姿态。
殷源武被人伺候着坐下之後,擡起頭來掃看了狄長風方向一眼,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意。
寧玉槿将他那表情看在眼裏,不由得寒了眼。
她差點還忘記了,如今太子和景陽王殷濤将墨敬骁控制在手裏,只怕他不是很有把握獲勝,而是根本就是內定的人選了。
至于狄長風,他們有墨敬骁在手,還會怕他翻出天來?
寧玉槿袖下五指緊緊蜷握成全,恨不得将這些得志的小人都狠狠地揍一頓。可是有那個心沒那個力,這才是這時間最讓人無奈的事。
選手到齊,然後就是看臺上那一排觀禮的了。
寧玉槿剛想着,就聽一公鴨嗓子的太監揚着聲音高呼:“太子殿下駕到!”
太子來了!
寧玉槿連忙擡頭去看,那看臺之上,一身明黃面冠如玉的男子走在隊伍的最前面,那面貌,不是當日在百膳齋與他們同分一個房的葉墨是誰?
這可真是孽緣,當日要早知道會有今天這一幕,她就不該讓出半間臨淵閣來,直接将他趕出百膳齋去!
心裏想着就有氣,可是一看到緊跟在後面的來人,她滿腹怨氣頓時全消。
“定王殿下到!”
“興王殿下到!”
“景陽王到!”
那公鴨嗓子仍舊在一個一個地通報着,在場的所有人都跪着沒有起來,等着那些貴人們一個個的落座。
寧玉槿卻好像聾了一般,什麽也聽不見,只聽見那一聲“定王殿下”。
她也好像是瞎了一般,誰也看不見,只看見那挺拔如松的一抹墨影。
這一望,望得她心也熱眼也熱,只覺得費盡心思跑出來這麽一趟,真真是值了。
268 第一場,狄長風的頭籌
268 第一場,狄長風的頭籌
所有的人都模糊成一個背景,唯有那一抹墨影,篤然如鐘,挺拔如松,像一座神聖不可侵犯的神祗。
寧玉槿迷迷糊糊地跟着衆人跪下,也迷迷糊糊地跟着衆人起來,眼睛卻從未離開過那裏片刻。
兩個人隔着那麽遙遠的距離,遠到所有人都不過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小小的影子,她卻仿佛能夠看見那淡漠的鳳眼、那如刀的薄唇一般。
零一、零二并沒有跟在他的身邊,他的身後站着兩個陌生裝扮的男子,一左一右微微朝前半步,更像是将他困在中間似的。
旁邊,太子、景陽王、以及興王三人不時地說着話,像在談論着什麽。當問及到墨敬骁的時候,他也只是點了點頭,沒有開口。
寧玉槿不由得将頭轉向慕容玄和狄長風那邊,那兩個顯然也看到了墨敬骁,都愣了一下,随即深深皺起了眉。
換誰都看出墨敬骁的處境了,他果真是被人困住了。
寧玉槿不知慕容玄的計劃是什麽,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自然也不敢打草驚蛇,只握緊手中的槍杆,努力地讓自己站得筆直,不露一點破綻。
比賽的主判官先介紹了一下比賽的項目,然後說道了一番比賽的要求和注意事項,最後有請太子殿下做總結性發言。
太子的廢話倒是不多,一臉溫和的笑意,揚手一揮道:“那就開始吧。”
五彩的旌旗迎風招展,紅色的擂鼓響聲雷動,演武場周圍放置的十八般武器反射着太陽的光,照得這冬日陡然間溫暖了許多。
各位參賽選手也脫掉了身上的披風和外套,只留下一件緊身衣,一個丈步跳上擂臺。
何為人才?
天文地理樣樣精通是人才,文韬武略的也是人才,而對于一個将領來說,能夠帶好隊伍大勝仗,那就是人才。
比武一共分為三部分。
文試,考驗智謀韬略。
武試,考驗個人能耐。
還有最後一個實戰,考驗的就是行軍打仗的真功夫。
第一項文試就難倒了許多大老粗。那些在戰場上可以揮刀自如的将軍們,握起筆杆子來的時候,竟發現自己的手是抖的,生怕稍稍不注意就會把筆杆折斷了過去。
不過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因為事先知道比賽的流程,所以每個人都臨時用功背了幾篇文采斐然的古人大作,以期能夠蒙混過關,順利地混到第二場去。
只要混到後面去就好了呀,比武比帶病打仗,這裏誰不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可惜出題者好像不給他們蒙混過關的機會,第一關的題目,就讓好大半的人愣在了那裏。
“啥?題目是啥?俺怎麽好像沒聽清楚?”
“我聽清楚了,可好像沒怎麽懂。”
“論大邺東西南北四面地形結構的差異性,是讓我們寫這個吧?”
背的範文明顯套不上,不會寫的将軍們只能是大眼瞪小眼。而會寫的,自然是組織語言奮筆疾書以求能都來個開門紅了。
狄長風和那殷源武的桌子是挨着的,兩個人頭也沒擡一下,手下筆走龍蛇,揮毫灑墨,像是要比個高低似的,速度一個比一個的快。
一炷香的時間為限,卻還在燃燒到一半的時候,狄長風和殷源武同時舉起了答卷——
“我做好了!”
“我做好了!”
旁邊負責監考的人立馬上前去收了卷子,兩人幾乎同時将答卷交到那監考人的手上。
“狄小公子好像狀态很好啊。”殷源武側過頭看向狄長風,輕嗤了一聲。
狄長風因為還在守孝期間,所以穿着一身黑色的緊身衣,再加上一臉黑沉的表情,看起來既淡漠又淩厲,讓人看不懂他的情緒。
他只是掀了掀眼簾,冷冷地說了一句:“多謝。”
這話說的,毫不謙虛地居然就給應了!
殷源武記得前些年狄老将軍回京帶着這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屁孩回來的時候,那脾氣簡直火爆得不得了,像霹靂彈似的幾乎一點就炸,經不起任何挑釁。
如今,竟也學會忍一步退一步,四兩撥千斤了?
殷源武冷哼一聲,雙手負在身後,一臉志在必得的模樣。
就算是真有點進步了那有怎樣?考核的題目他早已知曉,那負責收卷的監考人員會将他花重金讓人寫的策論與他自己寫的那份替換掉,他狄長風根本不沾一點優勢!
就算是讓他僥幸到了第二關,呵,那不才是真正的開始嗎?
一炷香完畢,所有的試卷全部被收,而後由監考官将名字蒙上,火速地送上了考官臺。
考官臺上坐着的全部都是朝廷之中有威望的人物,比如蘇相,比如沈老國公,比如翰林大學士鐘思翰等等等等,只不過寧玉槿剛剛所有注意力都去關注墨敬骁了,也沒怎麽注意到他們。
幾乎沒等多久,他們就已經将名次給排了出來。
其實也要不了多久,剔除掉交白卷的、文不對題的,然後就是寫得好的或者寫得不好的了。
出乎寧玉槿預料的是——狄長風奪了第一場比試的第一名。
別說她給蒙了,就是高位上的太子、景陽王,擂臺上的殷源武等人,都不由得愣了愣。
不可能啊,那幾個書生都是盛京城裏小有名氣的,那寫出的文章也都是被人傳誦抄錄的,他們幾個人才集成的這篇文章,怎麽可能不及狄長風?
要知道狄長風一直都待在軍營裏,狄老将軍也不可能教他讀書寫字,唯有慕容玄帶過他一段時間,他能寫出個什麽東西來?
這樣一想,殷源武自然不服,開口道:“相爺,你能否将狄長風的卷子給我一閱。”
“自然可以。”蘇相當即就将已經啓封的試卷交到旁邊的監考官手裏,那監考官立即給殷源武送了過去。
他拿起來細細通讀一遍,不由臉色有些難看。
這些……這些都是狄長風寫的?
蘇相轉身沖着高臺上的幾位道:“狄長風的文章,将東南西北的地域差異論述得條理清晰很是詳細,雖然沒有什麽華麗辭藻,但是卻讓人一目了然。就是我們這種沒有帶兵打過仗的,也能看得清楚明白。而殷源武的文章,看起來粉雕玉砌,極近花樣地玩弄筆墨,卻飄乎繞乎,讓人不知所雲。”
而有一點蘇相沒有說,他們這些在文壇混久了的老資格,看見一篇文章的起頭就差不多知道是誰的文筆了。那種花裏胡哨的東西,他早已經見過太多了。
“所以這第一場,是狄長風的頭籌咯?”太子目光落在景陽王的臉上,嘴角倒是揚了揚笑,顯得饒有興味。
269 威脅
269 威脅
人也許只有經歷了跌倒、傷痛、孤獨等等的各種負面情緒,才會在黑暗之中慢慢爬起,一步步走向黎明。
就好像種子的真正成長,總是要在暗黑的泥土之中經歷一段漫長的萌芽時期。
狄長風的突然冒頭,也正如此吧。
所有人都驚異當年那個毛頭小子的蛻變,本來并不怎麽在意他的,都有些震驚地看向他。
可是沒有誰知道,這段時間的日日夜夜,他将清輝堂那個沙盤上的每一個山丘、每一條河流,都挨着挨着地摸索了個遍,有些不确定的地方,就找地理志來反複驗證确定,直到全部弄懂搞清楚。
所有的付出都是有收獲的,只是遲與早而已。
狄長風聽到自己第一名的消息,也沒怎麽欣喜,只默默地轉身下了擂臺,去看臺上找慕容玄去了。
第一次的勝利并不代表着什麽,因為是淘汰制,第一輪只要穩住前十進入第二輪就行了。
殷源武目光陰測測地望着狄長風的背影,雙手蜷握成拳,壓抑着自己滿心的憤怒情緒。
第二輪,第二輪才是見真章的時候!
場上的氣氛劍拔弩張,場下寧玉槿比誰都還緊張。
她的眼睛滿場地亂飛,一會兒落在狄長風身上,一會兒落在慕容玄身上,一會兒又落在墨敬骁的身上。
墨敬骁一直在高高地看臺上淡漠地看着底下的一切,臉上是他招牌的毫無表情,讓人讀不懂絲毫情緒。
慕容玄偶爾會擡起頭來看上面一眼,又趕緊地回過頭,給狄長風交代些什麽。
狄長風點了點頭,沒休息多久,就上臺開始抽簽了。
比武采用的是對抗制,随機抽簽,兩兩一組。
寧玉槿在下面用怨念小聲地碎碎念:“別抽到殷源武,別抽到殷源武,別抽到殷源武……”
也不知道是狄長風的人品問題,還是寧玉槿的烏鴉嘴太靈驗,殷源武拿着同狄長風一樣的號碼勾唇一笑:“真巧啊,咱們又遇上了。”
狄長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話,伸手将手中的號碼牌遞給了登記官。
殷源武比狄長風差不多要大十二歲,在他看來跟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實在沒什麽好計較的。可是一想到他是墨敬骁推選的,又在第一場比試當中壓了一籌,他就恨不得将他的胳膊腿全部卸下來了。
這個臭小子,和墨敬骁一樣的讨厭!
寧玉槿這會兒真真是急得跳腳,可是目光在慕容玄和墨敬骁兩邊掃了一遍,卻不見兩人有絲毫異常的表現。
難不成,這兩人一點也不擔心狄長風嗎?
還是,他們有什麽其他的打算?
且容不得她想那麽多,擂臺比武就已經開始了。
她心不在焉地看了兩組,等到狄長風和殷源武上場的時候,她就像是嚼了兩根甘草似的,瞬間打了個激靈,一下子就清醒起來。
兩方互相見過禮,一聲“開始”之後,便在臺上你來我往地過起招來。
這段時間狄長風一直潛心研究兵法,每日認真練武,又有墨敬骁随時指點着,那進步是極快的,過起招來也能招架從容。
殷源武沒曾想狄長風還有些斤兩,不由得下手越發地狠了,一個鎖喉直襲狄長風的喉嚨。
狄長風一個仰頭閃過,被逼退幾步,手撐在了後面的兵器架子上。
眼見殷源武過來,他随手抽出一杆銀槍,挽出個槍花就直刺了過去。
“好!”
下面爆發出一陣叫好的聲音。
狄老将軍就是憑借一杆長槍打下了那麽多的勝仗,狄長風雖然沒墨敬骁那悟性,但是自家槍法,耍起來那還是十分趁手的。
寧玉槿這還是第一次見狄長風動真格的,以前每每和她作對都敗得極其憋屈,想來他若是真來和她動粗的,哪裏還有她戲弄他的份?
見狄長風漸入佳境,寧玉槿總算是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