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又麻煩老大夫看了看春柳。
這春柳倒是真的看出毛病來了:“她這是驚吓過度,受什麽刺激了。”
“驚吓過度?”大夫人耐着性子問了一句,“什麽樣的情況下,才會驚吓過度?”
“看到什麽不能接受的畫面、聽到什麽很震驚的消息,都有可能驚吓過度。”
“看到什麽不能接受的畫面?”
大夫人略略遲疑了一下。
春柳一直在嚷嚷着她見了鬼,難不成,她真的見到鬼了?
樓上早已經派人去查看過一道,除了亂一些,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要說是寧玉槿搞的鬼,卻又實在拿不出什麽證據。
而此時春柳一口咬定她是見了鬼,這不得不讓人多想一些。
讓人将老大夫送了回去,大夫人吩咐人将閣樓重新打掃了出來,讓人扶着寧玉槿上去睡覺。
至于春柳,關起來,明日再發落。
寧玉槿一副虛脫的模樣,被兩個丫鬟架着才上了樓,倒在床上病怏怏的都快成林黛玉了。
等屋中衆人全部退下,只剩下她和香月的時候,她才松了口氣,連忙讓香月拿濕帕子來給她捂眼睛。
“丫的,這麽來一場,別人受罪,我自個兒也受罪。”
香月連忙将帕子打濕了水,絞幹,給她覆在紅腫的眼睛上:“小姐,說實話,春柳看見的鬼,到底是什麽啊?”
寧玉槿頓時嘿嘿一笑:“香月啊,你還記得上回元宵燈會,我偷偷溜出去玩買的那個惡鬼面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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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難不成是被那面具吓到了?不太可能吧?”香月一想,連忙搖了下頭。
那面具讓人吓一跳還行,可将人吓瘋,還沒恐怖到那種地步吧?
寧玉槿解釋說:“屋裏點得有迷香,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暈了。我用水彈在她臉上将她弄醒,那時候她藥性未退,腦袋還是懵的,極易産生幻覺。我便讓小八穿着白衣服,披頭散發,再戴上那個惡鬼面具,她不當真才怪呢。”
香月聽完,頓時沒話說了:“小姐,你可真是……”
153 殺雞儆猴
153 殺雞儆猴
翌日。
大夫人讓寧貴大管家去請個風水先生過來,看看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寧貴當即就推薦了清水觀的明清道長,還将上次全寧伯府祠堂鬧蛇災的事情添油加醋地給大夫人說了一番,說得人好像真神下凡一般。
大夫人趕忙讓他去請,花多大代價也把人給請過來。
中午時分,梧桐院門口再一次擺起了香案,明清道人一手拿着桃木劍,一手拿着羅盤,嘴裏“天靈靈地靈靈”地碎碎念着,左右地轉悠了幾圈。
他的幾個弟子捧着法器站在一旁,面色嚴肅地為他護法,搞得頗有陣勢。
大夫人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可見那明清道長久久沒得結果,不由得心裏也開始暗暗着急起來。
寧玉槿站在二樓,臨窗往下看,眉梢上挑一分,輕嗤了一聲:“這個神棍,還裝得挺像回事的。”
“小姐,人家可是得道高人,你怎麽這麽說人家。”香月洗了水晶葡萄,給她端了過來。
寧玉槿一邊吃着,一邊撇嘴道:“什麽得道高人?用木劍砍紙人會出血麽?那個我也會。”
不過這明清老道當道士不怎麽樣,做演員倒是一把好手。你看他那人模狗樣的樣子,一不留心還真會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
香月也走到窗邊來,同寧玉槿一起往下看熱鬧。
這會兒明清道長讓人将春柳推了上來,他拿着黃色的符箓往她的身上一貼,又是撒米又是撒紙的,好一番鬧騰。
春柳本來今天早上都已經有些好轉了,結果被他這麽一吓,頓時又有些神智錯亂了。
那明清道長拿着桃木劍“呔”了一聲,大喝一聲:“魑魅魍魉哪裏逃!”
說着,一劍就給春柳砍了過去。
春柳當即眼睛一瞪,就暈了過去。明清道長的桃木劍卻在她的頭頂上方生生停住,然後緩緩地收了回來。
他的幾個徒弟見此,趕忙地将春柳給推了下去,他也收了式,運出一口氣。
大夫人連忙地走了過來,緊張地問道:“大師,怎麽樣了?那丫頭到底怎麽了?”
“她被鬼魅上身了,幸虧發現得早,要不可就危險了。”明清道長伸手捋了捋胡須,搖着頭,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
大夫人當下大驚:“還真的有鬼?可這裏從沒有出過這種事情,怎麽會鬧鬼的?”
明清道長說道:“這地是風水寶地,人也不是命硬的人。可這天地萬物,講究的是五行相生相克,陰陽和諧。就好像我們選宅邸地基和墓穴的時候,都要選風水寶地,可這陰地和陽地的差別卻大了去一樣。”
二樓上,寧玉槿頓時又忍不住笑了:“這不說的都是廢話嘛。”
大夫人卻被繞得有些暈,不由皺眉問:“大師的意思是……”
“就是那個丫鬟待在其他地方可以,待在這裏就和這裏的風水不和,極易招來鬼魅。若是拖下去,可能鬧得家宅不寧啊!”
明清道長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大夫人自然不可能不明白。
她擡起頭來朝梧桐院裏面望了望,不由得偷偷問道:“大師,除了她,這宅子裏還有誰有這種情況麽?”
明清老道混跡後宅那麽久了,當即知道大夫人意有所指的是什麽。
不過做生意是要有誠信的,他先收了裏面那位的錢,自然不可能一仆二主,當即嚴詞道:“鬼魅已除根殆盡,夫人大可放心。”
大夫人連忙往他手裏塞了個荷包,給他使眼色道:“也許,大師還沒仔細看過呢?”
明清道人當即板起了臉,有些微怒道:“夫人,本道雖不是法力無邊,也絕非浪得虛名之輩,這有沒有鬼魅橫行,本道還是看得出的!”
大夫人見他要怒,連忙賠笑道:“大師說哪裏的話,是我婦人之見,多想了,還請大師不要見怪。”
本來她心裏還有些不确定的,可見這明清老道這般高風亮節,為了不說假話連她塞的荷包都不肯收,當即就篤信無疑了。
讓寧貴去賬房支了筆錢,然後送明清道人回道觀。她随後就發了命令,将春柳打發去了莊子裏。
寧玉槿目送着院中的做法大會散場,輕嘆了口氣:“那牛鼻子老道,肯定得借機收高價了。”
不過就沖着他那麽幹脆利落地拒絕了大夫人的利誘,這高價也算給的值。
春柳一走,寧玉槿就把所有人都叫了過來,開了個小小的會議。
會上,寧玉槿将香巧提為了二等丫鬟,彌補了春柳的空缺。
同時,她也對春柳的離開表示出了深切的惋惜,并且十分鄭重地對夏秋冬三人道:“我知道你們與春柳姐妹情深,若是你們相見她了,我一定想辦法送你們過去看她的。”
夏秋冬的表情,頓時青一陣白一陣黑一陣,輪換得好不精彩萬分。
寧玉槿目光掃向翠蘭,見她神情也不太自然,不禁抿唇笑了笑,揮退了衆人,讓香月扶着自己上了樓。
她相信,這次的殺雞儆猴幹得相當漂亮,翠蘭和夏秋冬若是聰明人,自然該知道怎麽擺正自己的位置。
若是她們安分守己也便罷了,到年紀送出去成親,她也不吝啬添那一筆添箱禮。
若是到了她屋裏還準備着給大夫人當雙面間諜,她可不介意都把她們送到莊子上去。
這鬧鬼風波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此後夏秋冬都老實了很多,至少沒在她這個主子面前還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了。
寧玉槿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同時讓香月好生帶着那四個三等丫頭。
都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好好教教,以後也能給她打打下手。
晚飯時分的時候,寧仲儉在大夫人那裏用晚飯,也派人過來請了一下她。
寧玉槿看着滿桌剛剛端上來的美味,只得擦幹了嘴邊的口水,由翠蘭陪着,去了大夫人的院裏。
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對香月道:“都給我留着啊!”
寧仲儉突然叫她去吃飯,總不會無緣無故的,一旦說起其他來,估計她也吃不下什麽。
香月見寧玉槿一副恨不得把桌子都搬走的表情,頓時無語了。
小姐,當着這麽多丫鬟的面,你還要不要自個兒身份了?
154 唱的又是哪一出
154 唱的又是哪一出
大夫人院裏燈火通明,老遠就看見門口站着兩排丫鬟,拿着燈籠在等着她。
寧玉槿頓時咧嘴笑了:“這麽盛情款待,唱得又是哪一出啊?”
說完一想旁邊陪着的是翠蘭,當即收了笑,朝院子裏走了去。
寧仲儉和大夫人都在飯桌前坐下了,就等她過來了。
看着這場面,她頓時間說不出的受寵若驚,連給二人行禮的時候心裏都直犯嘀咕。
興許是寧仲儉在場,大夫人想好好表現一番吧。當即她就笑吟吟地起了身,将寧玉槿扶了起來:“哎呀,一家人吃個便飯而已,不用那麽多禮節。”
說着,拉着寧玉槿走到桌邊坐下,動作親昵得不得了。
寧玉槿突然想到中午的時候,大夫人好像還準備買通明清老道給她使絆子時候的場景,頓時覺得這母慈女孝的場景諷刺得緊。
“吃飯吧。”寧仲儉開口道。
旁邊丫鬟端來的漱口水和淨手盆,寧玉槿簡單地進行了前奏之後,便開始拿起筷子吃起飯來。
古代吃飯,講究食不言寝不語。
最開始的時候大夫人還用公筷給寧玉槿夾了一夾子菜,可吃着吃着,氣氛就逐漸地沉默了下來。
寧玉槿忘了自己吃了什麽,忘記自己吃了多少,只看着寧仲儉和大夫人放下筷子的時候,她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如她所料,這一頓飯,吃得相當不痛快。
吃過飯後,寧仲儉問了寧玉槿一些近況,問着問着,便問到了她被蘇老夫人認幹女兒的事情上來了。
“等過兩日,你也過去給蘇相爺磕個頭。我讓寧貴去把庫房裏的那對和田玉如意給取出來,你帶過去,也算聊表咱們府裏的一點心意。”
“是。”
寧玉槿老老實實地應着,不經意地擡眼去看大夫人,見她在寧仲儉說到“和田玉如意”的時候,表情明顯難看了一些。
看來那東西還挺貴重啊。
寧玉槿對這些東西完全沒有什麽概念,所以評價那些東西等級的時候,看大夫人臉色就可以了。
如果沒什麽表情,代表不是什麽重要東西。
如果有不悅卻還能壓制下去,代表有點價值但是還在她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如果臉色難看了,那自然說明那東西十分貴重了。
如果臉色直接慘白了,那估計那東西連着她命根子了。
啧啧,瞧瞧,什麽方法能比她這個還高大上?
“你以後也算是連接着咱們伯府和相府了,言談舉止更應十分注意才是。別在外面,丢了兩處的面子。”寧仲儉嚴肅看着她,說道。
寧玉槿繼續裝乖巧:“女兒明白。”
寧仲儉又給她說了一些有的沒的,大多都是些說教,也算是正常範圍。
說了好半天,不見寧仲儉提其他的,倒是旁邊大夫人見他一直沒入正題,有些按捺不住了。
“三丫頭啊,你看你既然要去給蘇相爺磕頭了,母親能不能麻煩你個事啊?”
寧仲儉頓時有些不悅地看向大夫人,她卻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只目光灼灼地望着寧玉槿。
寧玉槿連忙開口道:“母親但說無妨,女兒但凡能做一定竭盡全力,說‘麻煩’真是折煞女兒了。”
“那就好,我就知道三丫頭是個好的。”大夫人頓時笑了起來,兩眼都能清晰地看清皺紋了。
她拉着寧玉槿,小心地試探道:“三丫頭啊,還有幾日就要放榜了,你去見蘇相爺的時候,能不能給打聽一下啊。他是主考官,這些想必他是清楚的。你也知道你大哥,唉,真是讓人操碎了心喲。”
“胡鬧!”寧仲儉當即厲聲喝了大夫人一句,“真是婦人之見!蘇相爺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就算是興王殿下登門也不定會賣他面子,你讓三丫頭去問這個,不是讓她難做麽?”
大夫人頓時讪讪地撇了撇嘴,隔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對寧玉槿道:“那咱不問這個,問點其他的。”
寧玉槿嘴角一抽,心裏總有種不好的感覺:“母親還想問什麽?”
“你去問問,蘇家大小姐有沒有許配人家。”大夫人給她說完,寧仲儉也朝她看了過來。
明顯這個才是他們兩人的最終目的。
寧玉槿幾乎不用細想都知道兩人打的什麽主意。
寧元致今年參加秋闱,想來以他平日裏的那副德行來說,考上是不太現實的了。
索性給他娶個有背景的媳婦,以蘇相爺寵蘇月華的程度來說,一定會對未來女婿多多提攜的,也算是另謀一個出路了。
寧玉槿頓時幹笑了一下,看向了大夫人,有些遲疑地說:“母親,月華的脾氣……”
這個不用她說,整個盛京都有目共睹的。
大夫人想到上次蘇月華直接沖到全寧伯府來帶走寧玉槿的場景,頓時臉色也垮了一些下來。
想了半天,愛子心切的心思占了上風,不由小聲地道:“她還小嘛,等嫁為人婦了,性子自然就安靜了。”
大不了等她嫁過來之後給她站站規矩,好好調教一番之後,總不會差到哪裏去的。
寧玉槿可不認為蘇月華會看上寧元致,人家那裏還有個長得好看、文采又好的祁越頂着呢,寧元致哪裏比得上人家?
不過話卻不能那麽說,她連忙應承下來,答應了一定會問,大夫人的表情才算是逐漸地好上一些。
寧玉槿見此,忍不住地想笑。
你說以大夫人的性子,要是遇上了蘇月華那脾氣,這全寧伯府只怕是再沒有寧日了。
在大夫人院裏待了一會兒,寧玉槿便起身退了出來。
在回程的路上,她想吹吹風冷靜一下,便繞了下遠路,到花園裏去逛了逛。
沒想到走着走着,耳邊突然傳來了琴音和歌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不知從何處起,不知在何處結束。
寧玉槿循聲看了過去,那方向,赫然是趙姨娘的飄鈴小苑。
她頓時擰眉,問翠蘭道:“趙姨娘不是還病着麽?這是好了?”
翠蘭回答說:“對外自然是說病着,可實際上已經好了。夫人派人守着不讓她出來,她便每天彈琴唱歌,想借此來吸引老爺過來。”
“哦?”
寧玉槿頓時高高地挑起了眉。
她驚奇的不是趙姨娘已經好了,而是翠蘭,居然會給她說這些。
難不成她殺雞儆猴的效果太好了,已經有人準備給她投誠了?
155 去看,趙姨娘
155 去看,趙姨娘
寧玉槿眼睛在翠蘭的面上停留了片刻,見她不卑不亢并無什麽異色,當即也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說:“走吧,去看看趙姨娘。”
“是。”翠蘭垂頭應道。
于是兩人這散步散一散的,就散到了飄鈴小苑的門口。
以往熱鬧不已的飄鈴小苑,如今也成了一座冷冷清清的院子。
朱紅的大門緊閉着,門口挂着的兩個紅燈籠亮着微弱的光,上面上回她生辰的時候挂的紅色,還沒有褪去。
翠蘭上前敲了敲門,門裏傳來一聲惡聲惡氣的“誰啊”,門被緩緩地開了條縫,露出一張兇狠的老婆子臉來。
一見是翠蘭,那老婆子當即臉色一變,笑了起來:“原來是翠蘭姑娘啊,失禮失禮。姑娘這大晚上的到這裏來,是要做什麽啊?是大夫人又有什麽吩咐了嗎?”
翠蘭還在大夫人房裏的時候,是見過這個婆子的,當即笑笑道:“孫嬷嬷,這是我們家三小姐,想要見一見趙姨娘。”
“三小姐?”
那老婆子也聽說過寧府三小姐的,不過都說是個不得寵的庶女,還是個見不得光的病秧子。
她歪着頭朝站在不遠處的寧玉槿看了看,只見窈窕一女子,月白長裙婀娜,嫩綠色的上衣是最近最流興的款式。
頭上沒有太多珠釵,可看起來清爽大方,臉色紅潤白淨,也看不出像是生病的樣子。
瞅着,也不像傳聞那般模樣啊。
而且最主要的,這三小姐是由大夫人房裏的一等丫頭翠蘭帶過來的,想必讓她看趙姨娘,也是大夫人的意思吧。
那婆子是大夫人直接從莊子裏選出來的,對府中情況也不算了解,當即還以為是大夫人許的,立馬對寧玉槿也換了張笑臉,忙将兩人迎了進去:“三小姐請,翠蘭姑娘請。”
寧玉槿提着裙裾進了門去,邊走邊問道:“趙姨娘最近情況怎麽樣?”
“回三小姐的話,這蹄子忒能鬧騰了,無論怎麽收拾,一天晚上都要抱着那把破琴鬧,鬧得人心煩。奴婢也想着把那琴搶過來砸了,可她尋死覓活地不肯幹。要不是不能鬧出人命,奴婢早就想好好收拾她一下了。”
寧玉槿看着那老婆子說話時候,臉上抖着的肥肉,突地有些替趙姨娘悲哀。
你說幾乎和大夫人平起平坐了幾十年,突地就這麽從天上跌入了地獄,換做是誰,誰受得了?
可種什麽因,得什麽果。大夫人畢竟才是寧仲儉名正言順的正室,她和她對着幹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後果。
那老婆子見自己說了半天,寧玉槿沒怎麽理睬她,頓時悻悻地揉了下鼻子,沒說話了。
幾乎不用帶路,循着那凄婉的聲音一路走去,便到了趙姨娘的房門口。
那老婆子上門一腳将門踹開,怒聲沖她吼道:“嚎什麽嚎!給老娘消停一點行不行!你以為你還是那個當初那個趙姨娘?”
趙姨娘管也不管她,繼續撥弄琴弦,唱一句:“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那老婆子見趙姨娘冥頑不靈,當下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寧玉槿連忙阻止了她:“好了,你出去吧,我和她說說話。”
“是。”那老婆子立馬軟下了聲音,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趙姨娘這時彈到動情處,卻突地傳來一聲破音,琴音歌聲嘎然而止。
琴弦斷了。
她慢慢地收了手,擡起眼來看向寧玉槿,勾唇一聲冷笑:“三小姐最近過得很滋潤啊。”
寧玉槿聳了聳肩:“托您的福,過得還不錯。”
“是啊,能不好麽?那麽用心良苦地幫瞿氏設計我,得了不少好處吧?”趙姨娘聲音越發尖銳清冷,聽起來就像剛才那聲破碎的琴音。
寧玉槿面上無波無瀾:“若你不貪大夫人那幾個鋪子,也不會落到用公賬填補虧空的地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是,是我咎由自取。”趙姨娘垂下眼睑,絕望地又一聲冷笑,“可是不要鋪子,我又如何能與大夫人争?不要鋪子,我又如何能在府中立足?”
“和大夫人争?”寧玉槿這下倒是笑了,“趙姨娘,你該擺正一下自己的位置。大夫人是妻,你是妾,她有家族有背景有嫁妝,你只有男人虛無缥缈的疼愛,你和她争,你争得來麽?”
“争不來又如何?我還不是得争?為了我的一雙兒女,我無論如何都得争!”趙姨娘突地激動起來,雙手陡然按在琴弦上,撥開幾聲重疊的顫音。
那刺耳的琴音倒是讓她回過神來,情緒恢複了一些。
她冷眼看着寧玉槿旁邊的翠蘭,開口道:“三小姐,你讓她出去,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翠蘭立馬看向寧玉槿:“小姐,你一個人在這裏,不安全。”
畢竟看趙姨娘現在的模樣,明顯已經快發瘋了,萬一她突然發起狂來……
寧玉槿沖她擺了擺手:“沒事,你出去吧。”
想她連狄長風都能制服,對付趙姨娘應該綽綽有餘的。
翠蘭遲疑了一下,但是看着寧玉槿十分堅決,還是拗不過她,慢慢地走了出去,将門帶上。
此刻,屋中只剩下了兩人。
寧玉槿看向趙姨娘,道:“有什麽話,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呵呵……”趙姨娘看着寧玉槿,突地咧開牙齒,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寧玉槿擰起眉頭,眸光沉下一分。
趙姨娘伸出指腹慢慢撫過琴弦,緩緩開口說:“三小姐,我知道你恨我。什麽母債女償都是虛的,你想表達什麽,我都知道。你一定以為,當年你母親難産而死,是我搞的鬼吧?”
寧玉槿沒料到趙姨娘說有話給她說,居然會是說這個,當下就變了臉色。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呵呵,我都給你說了,我是不得不争。”她低低地笑着,聲音卻那般凄涼,“我也以為,作為一個妾,安安分分地過日子,等着老爺的疼愛,這就算完了。可是我看到你娘的結局之後,我就知道我想錯了。在這種深宅大院之中,如果你不學會争取自己的利益的話,那說不定在某一刻,你的命就消失在後宅的某一口枯井裏了。”
她頓了頓,擡起頭看向寧玉槿:“事實,就是那麽殘酷的,殘酷得讓人麻木。”
156 博弈
156 博弈
入秋的夜,沁骨的涼。
一輪彎月高挂,高高地翹起兩邊的角,像一個尖銳的笑。
寧玉槿往回慢慢地走着,眉梢凝重,眉心輕蹙,一路都在回想着趙姨娘說的那些話。
她說的沒錯,之前她詐寧玉凝“母債女償”的時候,的确是在懷疑當年她娘難産而死是趙姨娘搞的鬼。
可是現在趙姨娘開誠布公地給她說了,事情真相到底怎樣,反而不怎麽好想了。
唯一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的産婆如今仍舊的下落不明,趙姨娘說的這番話,到底該信還是不該信?
“小姐,都到了,您再走就走過了。”翠蘭小心翼翼地看着寧玉槿,忍不住小聲出聲提醒道。
寧玉槿驀地回過神來,才發現面前已經是梧桐院的門口了,她再走,就要往大夫人院子那頭走過去了。
回過頭去瞥了翠蘭一眼,她斂了眸色,默不作聲地進了屋子。
香月在屋裏等她等得都快睡着了,見她回來,連忙地起身迎了出來:“小姐,你可算回來了,你要留的宵夜都熱了好幾回了。”
寧玉槿這會兒卻着實沒什麽胃口,擺了擺手道:“沒事,随便給我上些點心瓜果就行了,我不挑的。”
說着,徑直地上了樓去。
香月連忙叫香巧帶着佩蘭、紫蘇去弄些點心過來,她則直接跟着寧玉槿上了樓,去貼身伺候去了。
夜半,寧玉槿照例去了定王府。
因為去大夫人院裏吃飯、又去看了下趙姨娘,所以到立章堂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門口,狄長風在那裏站成了一座雕像,像是恭候她多時了。
寧玉槿心情本來挺複雜的,結果一看見他,頓時就樂了:“喲,又來找我單挑了?”
狄長風一副不撞南牆心不死的表情,重重冷哼一聲道:“今天,我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寧玉槿雙手抱臂,歪着頭笑意盈盈地看他:“你昨天也是那麽說的。”
“昨天是我沒準備好!”狄長風一臉戒備地望着寧玉槿,提防着她和他有任何的一點肢體接觸。
寧玉槿憋着笑微微颔首:“嗯,你确定你今天準備好了?”
狄長風一擡下巴,嘴角一勾:“小爺不信,回回都栽在你手裏!”
“你自找的,那就沒辦法了。”寧玉槿聳了聳肩,一臉“我給過你機會”的表情。
要知道,有了昨晚的前車之鑒過後,狄長風有所準備,她也會有所準備。
狄長風那句“有本事放馬過來”還沒說出口,就感覺眼睛有些花,腦袋有些暈,身體也開始有些搖晃起來。
他連忙用手扶着額頭,驚愕地看着寧玉槿。
她一直站在原地好像也沒做什麽,怎麽他會……
寧玉槿随手撣了撣衣袖,漫不經意地對半空某處道:“扶他進去休息吧。”
精制的曼陀羅香水,上回她随便噴一點在身上,那山谷裏的黑衣人飛在半空中也給掉下來,更何況狄長風離她那麽近地說了那麽久的話了。
這孩子啊,還真是可愛的緊。他真以為不和他有肢體接觸,她就拿他沒辦法了嗎?
還未進院子裏,就見慕容玄已經聽見動靜迎了出來,哈哈大笑道:“三小姐手段了得啊,不費吹灰之力就将長風拿下了,子瞻佩服,佩服。”
寧玉槿彎了彎嘴角,呵呵一笑:“和慕容先生一比,咱可差遠了。”
“哪裏哪裏,還是三小姐厲害。”
“過獎過獎,哪裏及得上慕容先生足智多謀。”
“好說好說,三小姐手腕更要精彩幾分啊。”
……
衆影衛瞅着他們兩人在那裏讓過來讓過去的樣子,全都齊齊抽了下嘴角。
這怎麽看,都像是兩只千年老狐貍在交流整人心得,這還讓他們有活路麽?
默默地将狄長風帶走,他們語重心長地說:小少爺,您還是給三小姐服個軟吧,要不還不知道會吃多少虧啊!
狄長風四肢酸軟腦袋混沌,卻仍舊使出吃奶的勁兒,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不可能!”
他這輩子,要和她死磕到底了!
寧玉槿和慕容玄客套了一陣之後,擡頭朝裏面張望了一下:“定王殿下不在?”
慕容玄搖了搖頭:“還在宮裏呢。”
“那個人,還沒有什麽消息嗎?”寧玉槿本來不想問的,可是不知道為何,這問題就這樣脫口而出了。
慕容玄擡眼看了她一眼,旋即又掃視了一下周圍,這才小聲地道:“聽說那人已經到盛京了。現在盛京外松內緊,全面戒嚴,三小姐出行的時候要小心一些。”
“到盛京了?!”說不吃驚是假的,寧玉槿當即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那齊雲謙竟會這般的大膽。
東齊的英王殿下,跑到他們大邺的首都來,這種膽魄,簡直讓人找不到什麽詞來形容啊!
你說盛京現在全面戒嚴,他的身份要是被發現了,那豈不是?
可看慕容玄的表情,卻分明不是那麽回事。
“齊雲謙盛名在外,智謀精彩絕豔,這些都不是說着玩玩而已的。他既然敢跑到大邺來,想必已經想好了萬全的退路。我們現在,一時還真拿他沒什麽辦法。”
寧玉槿不禁搖頭。
唉,這就是古代的弊端了。
兩國之間相隔遙遠,雖然知道對方大名,卻根本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子。
那些畫像拿出來一看,分明是一個人,卻能畫出千百種模樣,除非特征明顯,否則一點辨識度都沒有。
你說若是有照片,拿着在盛京城裏挨着挨着地一比對,她就不信那齊雲謙還藏得住。
看來只要有這顆定時炸彈在盛京城裏,墨敬骁是片刻也得不到休息了。
寧玉槿長嘆了一口氣:“這簡直就像一場貓抓老鼠的游戲。”
慕容玄不禁笑了下:“一場游戲,卻是拿江山博弈。”
“得了得了,我一個小女子,關心不了什麽江山大事,咱還是蹲馬步去。”寧玉槿揮了揮手,便朝演武場走去。
慕容玄卻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157 認親
157 認親
說起來寧玉槿只是個閑散小姐,可實際上,她覺得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好像多得數都數不清。
寧仲儉親自讓人給她備下的禮物拉了好一車,除開他親口提出來的那對和田玉如意,還有一滿車的人參鹿茸貂皮綢緞,簡直是給她撐足了面子。
可她知道,這不過是通過她的手先給蘇相爺示示好而已。現在保留一個好印象,以後才好進行下一步不是。
寧玉槿翻看了一下禮單,見都是那些東西,便讓香月偷偷地塞了一套前朝的官窯貢品瓷器在禮單裏。
為了這次去給蘇相爺磕頭,大夫人還特意請了府裏的裁縫過來,給她做了一套新衣裳,料子還是用的最時興的绫羅錦。
只是寧玉槿看着那嫩嫩的淺粉色,眉心還是沒忍住,劇烈地跳了幾下。
打扮一新之後,寧玉槿這回帶的是香月和兩個三等丫鬟出門,照例讓香巧看家。
至于翠蘭,總得給她一點自由時間,她才好去給大夫人通風報信不是。
這也算是一個小測試了,這丫是真投誠還是假投誠,試一試便知道了。
一路乘馬車颠簸到了相府,一下車就見門口已經有許多人在等着了。
寧玉槿下了馬車之後又上了小轎,颠颠搖搖地一刻鐘,這才算是到了後堂。
蘇月華就在後堂門口的圓弧形拱門那裏等她,還沒等她完全下轎,就着着急急地上前來拉她了:“快點快點,大家都在,就等着你了!”
寧玉槿連忙斂着裙裾,一路小跑着跟蘇月華到了大廳門口,老遠就聽蘇老夫人笑罵道:“這像什麽話?一點姑娘家樣子都沒有,可別把槿兒給帶壞了!”
蘇月華一進屋就聽見蘇老夫人數落自己,當即就鼓起了腮幫子嘟起了嘴:“我算知道了,你是有了槿兒不要華兒,有了幹女兒不要親女兒了!”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她說的這是什麽話?”蘇老夫人指着蘇月華,将臉偏過去看向衆人。
屋中齊齊地坐了一大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