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伐木工往前走, 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但臉色卻不似剛剛的慈愛,反而逐漸陰沉狠戾。
他頭頂的刀疤處血肉開綻, 鼻梁破開可見森森白骨, 走着走着, 伸手在牆壁上拍了一下。
下一秒, 牆壁上竟憑空出現了一個房門, 和走廊上其他的房門一模一樣毫無違和感, 伐木工推門進去, 一個一人高的木偶站立在房間正中央。
木偶瘦長,比伐木工還要高,看體型像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他的手指和關節都和成年人類的一模一樣, 沒有五官,臉是一片空洞的空白,伐木工摸了摸他的手, 嘴角牽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另一邊。
大家跑回一樓的教室裏,張沖最後一個進來,喘着粗氣,緊張地用身子堵住門。
周苒剛想轉頭和項江明說話,就看見項江明腿軟了一下, 身子要往下摔。
周苒立刻架住了他, 手環過他的腰扶他坐在小板凳上, 然後半跪下來, 皺着眉脫下了他右腳上的小鞋。
重拳技能沒有規定一定是手才能觸發, 再加上現在項江明受傷,周苒也沒有多想。
項江明音色微微顫抖, 輕輕把她往後推了下:“別看了。”
周苒繼續拉下了襪子,發現他的腳腕誇張的腫了起來,腳腕關節處白皙的皮膚上浮起了很多細小的紅點,周苒皺眉,不知道他只是扭傷還是傷到了骨頭,立刻道:“把餅幹吃掉。”
項江明嗯了一聲,伸向自己的口袋,掏出了小兔子餅幹看了看。
周苒怕那東西追下來,“快點。”
項江明倒是一點不怕,仰起頭癟了癟小嘴,哼唧道:“兔兔那麽可愛,怎麽能吃兔兔?”
許朗正好路過,伸手就把兔子塞進了項江明的嘴裏,說老項你別騷了,“每次出去撸串就你吃的最多,趕緊的!”
周苒站在一邊看着項江明幽怨的眼神,覺得如果他腳沒壞的話,肯定直接朝許朗招呼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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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文越站在一邊,身子頓住,神色複雜。
他本來是懷疑項江明的。
這裏的玩家變成小孩子後,力氣都被削弱了很多,那鐵門明顯是要把他們都困住,可這人卻能一腳踹開,輕易地破了死局。
再加上之前的種種,齊文越發現,這個人雖然參與度不高,但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給周苒一些提示,盡管看上去像是弄巧成拙,但巧合就是巧合,絕不會接二連三的發生,故而齊文越猜想,這次副本死亡率激增也許是針對這個人。
如果真是這樣的,那至少應該和他分頭行動才對,不然很容易像剛剛那樣,落入被團滅的死局。
可他剛要過來,就看見項江明被扶着坐下,腳腕腫的老高。
那明顯是低段玩家硬是使用了高級別的技能才會出現的情況。玩家不是第一次進入游戲的話都會有一些技能獎勵,是根據觀衆打分來刷新的,低段玩家拿到高級技能也不是沒有可能,齊文越只好暫時推翻了自己的猜想。
那許就是周苒了,畢竟周苒手裏拿着火系的護身符,如果她能自如操縱,必然會對游戲産生很大的威脅。
陸擎湊過來,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小聲對齊文越道:“我說了,或許是針對我,副本也會針對有天賦的人不是嗎,我可是十歲就進游戲了。”
齊文越:“……”
所以你現在16歲才玩到第10段?
心好累。
項江明吃完餅幹,腳腕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複着,不一會兒,女人進來了,宣布手工課要做折紙。
項江明走路不是很利索,嫌棄這個嫌棄那個,拒絕室友過來扶他,但女人已經在催促了,周苒沒辦法,就伸手扶着他走到座位上坐下。
項江明被周苒扶着就很聽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樂呵呵地玩起了折紙。
周苒:“你剛剛和小華和小數說了什麽?”
項江明手指靈活,快速地折出一個風車:“沒什麽啊,我就說讓它們幫幫我。”
周苒:“你怎麽知道它們會吞掉火焰?”
項江明:“我哪知道啊,我和它們說的是帶我飛過去,誰知道它們還會吞火呢,可能自己升級了吧。”
周苒:“……”
兩個人商量,等到下課了再去找那個孩子。
這次他們沒再和那麽多人一起,而是兩個人先上去,周苒拉着項江明上了樓,鐵門不知何時已經恢複了原樣,依舊立在樓梯口。
周苒伸手,輕易地拽開了鐵鎖。
他們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确認裏面沒有動靜後才走了進去,推開了伐木工的宿舍門。
地上血跡斑駁,周苒手裏拿着木偶,盡量不踩在血跡上,慢慢地往裏挪動,她揚了揚手,手裏的木偶晃動了一下,手臂在半空中輕輕晃着。
突然,一道孩童的聲音響起,“姐姐。”
周苒心快跳了一下,然後回答:“我在這兒。”
那聲音頓了頓,然後拍手聲和皮肉的拖拉聲響起,男童推開箱子,竟是從床底下鑽了出來。
他半個身子還在床底下,頭顱上揚,眼睛望向周苒手裏的木偶:“你要和我玩嗎?”
周苒沒有說話。
然後男童便道:“周苒,你要和我玩嗎?”
周苒這次點點頭,道:“要。”
男童咕嚕了幾聲,像是開心,但同時又擔憂道:“姐姐你不騙我,你真的要和我玩嗎?”
周苒彎下腰來,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道:“不騙你,我是你的朋友。”
她說完,将手裏的木偶朝男童遞了過去,“給你。”
男童看着木偶,淚眼婆娑地伸出手,他胸腔上下起伏了幾下,然後在木偶的臉上劃了一個對勾。
下一刻,一張淡藍色的車票從木偶的身體裏漂浮出來,落在了周苒的手裏。
淡藍色的光芒包裹住周苒的身子,周苒看到了他的故事。
一群模樣可愛的小朋友在幼兒園裏玩木頭人游戲,他們跑着叫着,歡快地笑着,只有一個小孩兒不合群地站在一邊,手裏抱着一個木偶,呆呆地看着他們。
這個男孩兒叫做苗苗。
一個模樣漂亮的小女孩兒看見了苗苗,厭惡的表情馬上浮現在臉上,苗苗身子瑟縮了一下,轉頭就跑,後面響起了一陣哄笑。
“小傻子也想玩游戲咯!”
“小傻子哪裏會玩游戲啊,還是和他那個熊一樣的爸爸去砍木頭吧。”
“小傻子口水都不會擦,還想和我們一起玩游戲嗎?”
“我媽媽說了,他和他的爸爸馬上就要被送走了,幼兒園是正常小朋友上學的地方,他會影響到別人。”
“送去哪啊,是不是送去弱智研究中心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女孩兒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咯咯地笑着,他們又進行了幾輪游戲,然後坐成一圈,開始起了壞念頭。
一個男孩兒道:“他馬上就要走了,咱們要不整整他吧,反正他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女孩兒道:“怎麽整,拿顏料潑在他身上嗎?”
男孩兒挑了下眉毛:“那哪算整他啊,他肯定以為那是咱們想和他玩呢。”
那個漂亮的小女孩兒說是啊,上次她把午飯故意灑在地上,那小傻子還開心地以為她要和他玩,撿起蝦仁開心地吃上了,“我們要想一個好主意才行。”
男孩兒嗯了一聲:“不如,咱們讓他一起玩游戲吧。”
女孩兒皺眉:“我媽媽不讓我和他玩的,他爸爸精神有問題,他也有問題。”
“你傻啊,咱們就不能假裝和他玩嗎!”男孩兒說着說着,眼睛一亮:“去火車道上!咱們到那兒去玩木頭人游戲,看看火車過來的時候小傻子知不知道躲!”
小孩子們表示贊同,并激動地拍起了手掌。
周苒聽着這些孩子的對話,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明明都是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地獄裏的惡魔。
小孩子們找到苗苗,對苗苗說想要他一起玩游戲。
苗苗個子很矮,眼睛大,但眼白很多,看人的時候總有一種癡傻的感覺,但他聽見他們的話很開心,嘴巴張開笑起來,口水都流了下來。
漂亮的小女孩兒捏着鼻子往後退,還是那個男孩兒過來抱住了他,将他抱到了三輪車上,一起來到鐵軌附近。
男孩兒踏過鐵軌走到遠處,其他小孩兒站在鐵軌的另一端,和苗苗講解了游戲規則。
苗苗很開心,聽的也很認真。
“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
苗苗玩游戲玩的同樣認真,‘動’字落下後,他就真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他身邊的女孩兒故意戳他的下巴,還有脊骨,可他依舊不動,傻呆呆地站在那兒,惹的周圍的孩子不斷哄笑。
那咯咯的笑聲就是周苒剛進入游戲時聽見的聲音。
前面念詞兒的男生大聲道:“苗苗真的好會玩游戲啊,一動都不會動,真的變成木頭人了。”
苗苗被人認可了,嘴角扯了扯,開心地想要笑。
但他害怕自己動了,他們下次就不帶他玩游戲了,于是努力壓制着自己的嘴角。
男生扭回頭,笑意收起,冷冷地繼續念詞,苗苗便一點一點地接近了鐵軌。
夜幕漸漸沉了下來,時間快要到七點,這會兒起了很大的霧,能見度很低,耳邊隐隐有火車鳴笛的嗚嗚聲,苗苗一只腳踏進了鐵軌,踏在了兩根橫軌中間,腳踩在碎石上,額頭滿是汗珠。
他身後的小孩子們都在動,捂着嘴咯咯地笑着,前面念詞兒的男生扭着身子也在笑,整個游戲裏就只有苗苗一個人在認真玩。
苗苗的腳底下有一個尖尖的石子,頂的他腳底生疼,但前面的男孩兒還沒有轉回去,苗苗就是不能動的,只能咬牙忍着。
動了他們就不和他玩了。
動了他們就不和他玩了!
他使勁兒忍着疼,身後一個女孩兒尖叫了一聲:“火車來了!”
茫茫的大霧中,火車的輪廓逐漸成型,轟隆隆的聲音也越來越響,苗苗卻眼也不眨地站在那兒,完全沒有要跑開的意思。
“快跑啊!”
“他怎麽真的不跑啊!”
“他真的是個傻子啊!”
有人擔心,有人尖叫,還有人幸災樂禍,前面念詞的男生輕松的表情也緊張起來,皺眉對苗苗喊:“跑過來!”
來不及了,巨大的火車在霧裏快速行進,這樣的天氣下,根本看不到鐵軌上的小不點。
那個漂亮女孩兒表情扭曲,大喊道:“你轉過去!你轉過去他就動了!”
男孩兒趕忙轉過去,大聲地念詞兒。
苗苗想往前跑,可腳下的石子狠狠地刺了進來,他悶頭摔在了鐵軌上,手朝前伸,火車就在這時轟的一聲飛馳而過,淹沒了小小的身軀。
“苗苗!”不遠處,一聲男人的怒吼響了起來。
那只手飛了出來,挂在了鐵軌邊的樹枝上,血肉爆裂開後砸在了念詞的男孩兒身上,他渾身都沾着血,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後大叫着往回跑,撞在了一個高大的男人身上。
伐木工此時臉上還沒有刀疤,只是一雙眼睛兇狠憤怒,拎起那個男孩兒,嘴裏一邊喊着苗苗,一邊用石頭砸他的頭,直到那個男孩兒也斷了氣。
伐木工放下石頭,回過頭。
其他的孩子跑了,霧也散了,殘陽如血一般懸在半空之中。他木讷地走過來,撿起鐵軌上懸挂的碎肉,以及樹上挂着的那只小手收進了衣服裏。
這時,那個蹬三輪的青年路過,睜大了眼睛看向這邊,伐木工也看見了他,怒吼一聲過來将青年拉下車,他雙目猩紅,把蹬三輪的青年踹倒在地,撿起一塊大石頭将他的頭砸成了一張肉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