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個,
小朋友?
許朗立刻回想起剛剛地上匍匐前進的東西。
那東西語氣委屈,聽起來也是個受害者沒錯,但無奈它的長相實在是過于詭異, 讓人恨不得把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抖出來才行。
項江明一眼就看出許朗慫了, 撿起枕套砸了過去, 誰知道枕套砸在許朗的後背上, 他竟然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許朗望着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兒, 看着她一雙大眼睛淚汪汪的, 似乎是快要哭出來, 胸膛裏的一顆心軟了又軟。
下一刻,他只覺得周圍都安靜了,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許朗硬是壓下所有的不适, 對小女孩兒說道:“你覺得他很可憐嗎?”
小霏輕輕點了一下頭:“他用真心對待大家,對待游戲,但是沒有人願意和他玩, 還那樣欺騙他。”
許朗:“那樣真的很不好,所以你願意嗎?”
小霏嗯了一聲:“願意。”
許朗握住她冰涼的手搓了搓,堅定道:“我也願意。”
項江明湊到周苒耳朵邊低聲道:“為什麽明明挺恐怖的,但是我覺得他倆現在正在教堂宣誓。”
周苒:“同感。”
項江明笑嘻嘻道:“要不我們也宣誓吧。”
周苒:“好啊。”
項江明看了看周苒平靜的表情,馬上就慫了:“姐姐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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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苒指了指小床:“躺好。”
項江明趕緊揪着小被子躺平了。
他呲了呲牙, 被子底端露出一雙小腳丫晃了晃, 然後笑眯眯地看向周苒, 用嘴型道:“我錯啦。”
周苒擡了下眼皮, 偏過頭去, 露出一個笑。
而這時,許朗的頭頂上浮現出四個大字:回答正确。
接下來, 幾乎所有玩家的頭頂上浮起了‘回答正确’四個大字,包括周苒和項江明,但那個新人男孩兒和一個膽小的小女孩兒頭頂卻是血淋淋的‘回答錯誤’。
所有人的頭頂都出現字樣後,周苒聽到了小霏身體落回床上的聲音。
但許憨憨依舊沒有感知到危險,他盯着面前的女孩兒,心想:小女孩兒未免同情心強烈,她這樣可不行,得有人安慰,于是繼續搓了搓她的手道:“相信我,每個善良的人都會找到屬于他的夥伴,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小霏有些疑惑地怔了一下。
她記得,自己剛剛還和許朗讨論那個孩子的事。
許朗同情那個孩子,都快要哭出來了,于是自己就安慰了下他,說願意和那個孩子做朋友。再然後,小霏走了下神,回過神的時候手就被許朗握住了。
她手心觸電似的麻了麻,身子也輕輕抖了一下,疑惑道:“你說什麽?”
許朗心疼道:“我知道你難受,別想了,快睡吧,如果怕睡不着的話你也可以……可以過來我床上睡。”
小霏一愣,随即臉紅了起來。
許朗臉也開始燒:“不不不,不是那種意思,我只是說如果你害怕的話,就……要不我過去也行,你別誤會……”
“好。”小霏害羞道。
她輕輕挪動了一下身體,有些羞澀地站了起來,許朗身子往前傾,拉着女孩兒邁到了自己的床上,兩個孩子輕輕依偎在了一起,在殘酷的游戲裏互相取暖。
項江明看着許憨憨,感覺受到了一萬點傷害。此時此刻,嫉妒使人頭昏腦熱。
我想和周苒一起睡!
為什麽她還不叫我一起睡?
她明明就是喜歡我的,為什麽這麽害羞。難道我應該主動嗎,可我主動了啊,她為什麽沒有反應,我主動的還不夠嗎?
那我再主動點?
周苒的聲音從耳畔傳來:“項社長,今天就早點睡……”
項江明:“我過去吧。”
周苒話說到一半頓住了:“嗯?”
項江明:“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說害怕,所以,我過去吧。”
周苒看了看項江明,又看了眼許朗,終于聽懂他什麽意思了。
她眼珠輕輕轉了下,不知想到了什麽,彎起嘴角笑了,然後對項江明道:“是啊,這個本是有點血腥了,如果項社長能睡在我這兒,我可能就沒那麽害怕了。”
項江明的大眼睛裏亮起了激動的小星星:“真的?”
“嗯。”周苒小小的一張臉貓兒似的柔軟,眼睛猶如一彎明月,裏面噙滿了真誠的笑意。
“那我來咯。”小星星們在夜空中閃閃發光。
“嗯。”
項江明樂的簡直合不攏嘴,抱着被子從自己的小床上蹦了過來,他盤腿坐下,開心地把床鋪好,然後像狗兒似的刨了刨床單,盡量讓墊子變的松軟。
就在他快把他們兒子的名字都起好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自己身邊輕下來了。
他意識到了什麽,脖子上了發條似的回頭,果然身邊已經沒了人,周苒不知什麽時候挪到他的小床上去了,抱着被子朝項江明擺了擺手:“項社長晚安。”
項江明:“……”我就知道(╯‵□′)╯︵┻━┻
第二天早上,周苒被人的尖叫聲吵醒了。
那兩個‘回答錯誤’的人死了,和武青的死法一樣,眼睛睜大,臉上多了兩個紅色的叉。
他們死的很安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發現。
周苒看着那邊,眸光輕輕閃動了一下,随即馬上收回目光,對項江明道:“去吃早飯吧。”
項江明嗯了一聲,揉了揉自己的睡亂的頭發,和周苒一起下了樓。
這次,大家默契地把身邊的空碗收了起來。
原本十七個人變成了九個,只用了一天兩晚就少了快一半的人,屋子開始變得空蕩蕩的。
齊文越小聲對陸擎道:“哪裏不太對勁。”
陸擎也皺起了眉頭:“六段的死亡率不應該這麽高的,游戲又在清理玩家了。”
齊文越:“對半的死亡率,這波清理未免也太狠了。”
陸擎點點頭,然後認真道:“我聽我們隊裏一個老人說過,游戲偶爾會出全滅的死亡副本,一般是針對某些厲害的人,或是有潛力通關副本的人,你說,會不會是在針對我?”
齊文越:“?”斜陽的腦回路就是不一般。
因為如果他們的猜測是對的話,這明顯就是在針對周苒了。
可他不是很明白,周苒是新人裏表現很好的,也絕對有潛質,但和一些前輩還是有差距。
全滅副本出現的次數很少很少,且大多出現在高段位游戲,集中在無人破解的第十三段裏,據他所知,獨舟的Alive經歷過一次。但結果是,強大的Alive被困在了游戲裏,獨舟的核心團隊一直在商讨怎麽把他解救出來。
此時此刻,坐在對面的項江明也稍稍皺了下眉。
齊文越再次看向他,還是覺得這人有些熟悉,且看他的表情,似乎也發現了游戲在向不可收拾的地方發展。
或許,這個人有什麽來頭嗎?
齊文越觀察他,只見項江明眉頭皺的更緊了,盯着面前的碗,一直沒有動作。
突然,項江明動了,他彎下腰,臉色悲壯。齊文越一直在觀察他,此時更是提了一口氣,心快跳,更仔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下一秒,項江明揉了揉肚子,哀聲道:“粥還沒好嗎,我真的好餓。”
齊文越:“……”
大家坐好後,女人出來數人數,盡管這裏只有九個人,但她數的時候依舊數到了十八個,甚至數出了十九個,就好像是一個編程代碼一樣程式化地說着那些數字。
最後是陸擎提示了女人,讓她看碗對應的人數,大家這才能相安無事的繼續吃早飯。
早飯結束,又是女人的鋼琴課時間,大家戰戰兢兢地上完課,回答完問題,又進行了一次木頭人游戲。
這次是小霏來念詞。
她比周苒更加小心翼翼,不斷地深呼吸,讓自己的語速又緩又穩,這一次,伐木工沒有突然出現在窗子上。
大家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各自為營,沒有再出任何意外。
午休過後,又到了自由休息時間。
周苒和項江明他們一起去了小樹林。
周苒腳踩在松軟的泥土上,用腳尖兒不斷點着,感受到凹凸不平的土壤就蹲下來,用樹枝挖開泥土,挖了幾次後,她順利地拿出了埋在裏面的木偶。
她望着木偶的臉,那小東西長出了一雙溫柔的眼睛,還有秀挺的小鼻子。
一切都太安靜了,安靜的有些異常,周苒皺眉看了看木偶,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同時精神也緊繃起來,警惕地留意周圍的變化。
但四周就是很安靜,那個男人也像消失了似的,看不到身影,這樣的異常反而讓人無法放松下來。
其他人也都拿好了木偶,聚在一起商量接下來該怎麽辦。
周苒:“那男孩兒應該住在四樓,我們上去吧。”
一行人上到四樓的鐵門前,陸擎和齊文越正站在那兒。
他們也用自己的方式破解了逃亡條件,手裏同樣拿着木偶,只是他們的木偶是從二樓找到的,不是從土裏挖出來的,只是模樣一模一樣而已。
陸擎:“我知道他在哪兒,就在那個宿舍裏,但是我覺得不太對勁。”
周苒表示,不光是他們,大家都覺得很不對勁。
齊文越:“那也要上去看看,總不能永遠留在這兒,咱們走吧,上去看看。”
項江明點了點頭,周苒也跟着走了上去。
大家都很小心,但不好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張沖最後一個走進鐵門後,鐵門突然活了一般自動關上了。
嗆啷一聲巨響,門鎖自動落下,掉下了一堆碎渣。
周遭迅速黑了下來,只有周苒眼睛飛快一眨,立刻适應了黑暗,她擡頭,一道魁梧的身影站在走廊的盡頭,抱着木頭段,死死地盯着黑暗裏亂了陣腳的玩家。
是伐木工。
陸擎喊了一聲:“打火機。”
齊文越哪用他提醒,早就将口袋裏的火機摸了出來。
他馬上就要開啓十二段游戲了,經歷的副本實在是不少,什麽樣的場面都見過一些,此時此刻,他十分沉着地撥動拇指,按下他在商場用幾千金幣購買的打火機。
副本裏高級些的鬼怪會有五行屬性,雖然相生相克,但大都怕火,能将火種帶進游戲裏,絕對是很大的生存保障。
就聽見擦的一聲響,四周亮了起來,但那樣明亮的火光顯然不是來自他。
齊文越回過頭,看見周苒的手上拿着兩個小小的紙人,輕輕地摩擦之後,一簇火苗在騰起浮在半空中,耀亮了整個走廊。
齊文越有些吃驚:“火系護身符……”
張沖打斷了他,啊的叫了一聲:“有人在那!”
伐木工站在那兒,本來打算等他們自己送上門來,然後搶走他們的木偶,但他沒想到他們會發現自己,憤怒地吼叫了一聲,舉起手裏的木頭。
他的大腳拍打着地面,發出咚咚咚的聲音,手裏的木頭開始燃起火光。
要趕緊走才行。
不走的話,他們一行人很有可能被團滅在這兒。
許朗跑到鐵門前搖了搖,發現之前可以輕易打開的鐵門此時變成了一座無法撼動的山,無論怎麽搖都無法打開,他急出了一頭熱汗,但無論如何也掰不動鐵門。
咚咚咚,伐木工舉着燃燒的木頭朝他們扔來。
大家盡量往兩邊躲開,但伐木工手裏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木頭,火光也越來越耀眼,身後的鐵門開始出現赤紅色,周遭溫度一下子升高了十幾度。
木頭段很快将一行人包圍了。
周苒有點喘不過來氣,但還是将頭擡起,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宿舍門上。
沖過去,找到那個孩子拿車票也許可以破局。
這是下策,但現在沒有更好的辦法。
“項江……”
項江明踢開一塊木頭,忍着燙挪到周苒跟前拉住她,周苒後半句話沒說出來,項江明先彎下了腰,對小華和小數說了句什麽,随後推了一下它們的後背。
下一刻,兩個小紙人輕飄飄地飛了出去,飄向燃着的木頭。
木頭上的火光見是紙人,先是嚣張地閃了閃,随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竟是慫了,縮成了一團小火球想要逃跑。
可惜來不及了,火球掙紮幾下,被紙人吞進了肚子,小紙人發出唧唧的聲音,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樣,歡快地吸食起這裏的火焰。
火光沒那麽刺眼後,項江明便從火海中走了出來,飛起一腳踹開了鐵門:“走。”
項江明這一腳完全不是孩童的力量,竟是直接将鐵門踹變了形,鐵門倒下,整個樓層都在顫動。
周苒顧不上那麽多:“快走。”他們轉身就朝下跑,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教室裏。
伐木工拎着木頭就要追,一只腳剛邁出去,另一只腳腕就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他怔了一下,低頭朝下看去,男童凹癟的頭顱揚起來,嗓音顫抖地喊了一聲:“爸爸。”
伐木工一怔,手裏的木頭掉在了地上,兇戾的表情在下一秒變成了為人父的柔軟。
他回過頭,眼神愛惜又絕望:“苗苗,你、你都看見了。”
“爸爸。”男童那不能稱為是眼睛的地方流下了渾濁的淚水:“爸爸不要再為我這樣了。”
“苗苗……”伐木工抹掉無法控制的眼淚,頭上的刀疤裏湧出了鮮血,他顫抖道:“那些孩子那樣騙你,爸爸不甘心,爸爸幫你殺掉他們!”
男童抓着伐木工的褲腳,擠出一個笑:“他們不可愛,可爸爸做的小木偶們都很可愛啊。”
“他們不和我玩,我的小木偶可以和我玩,他們騙我,我的小木偶不會騙我,木偶們都很喜歡我,我也很喜歡它們,所以,剩下的人讓我自己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答應我好嗎?”
“苗苗……”
“爸爸,答應我。”
“……好。”
“拉鈎。”
“拉鈎。”
男童用他唯一完整的小手勾住伐木工的手。兩個人像是做了無數次這個動作一般,熟練地将手扣在了一起,一大一小兩個拇指重重地摁了一下。
伐木工擦掉眼淚:“苗苗記住,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苗苗永遠是爸爸的驕傲。”
他說完,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走着走着,身子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