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怎麽殺她？”
“我要讓她的腳下升起煉獄之火, 讓她的身子被猛獸吞噬，讓她化為灰燼，從此在我和哥哥的世界裏消失。”
“所以你只是想殺掉凱瑟。”周苒坐在床上, 後背很直, 小腿安靜地垂在床側, “那可不可以冒昧地問一句, 那為什麽凱瑟還可以為我們進行馬術表演, 你的哥哥卻死了？”
随着周苒将副本劇情推進, 赫爾的表情越來越痛苦, 他揪住了自己引以為傲的頭發，發出嗚嗚的哭聲：“因為他是個瘋子，他竟然去救那個女人，他明明知道那是煉獄, 他還要去救那個女人！”
周苒聽到這兒，終于是明白了。
那晚攻擊她的鬼物就是曾經風光無限的米勒王子，之所以那些肉塊泛着腐爛焦糊, 就是因為他沖進烈火中解救了凱瑟。
周苒：“別哭了。赫爾，你的心願是什麽？”她得盡量問清楚，這個副本游戲的重點偏側于劇情，只有完全了解劇情的因果，才能做出準确的判斷。
少年赫爾松開手, 殷紅的眸子裏蒙了一層霧汽, 他無力地坐在地上, 顫抖道：“我想替他活下去。”
那年, 小赫爾被送回王爵家。
古歐洲的等級制度森嚴, 小赫爾是下人的兒子，又天生一雙吸血鬼的眼睛, 被人排擠，遭人冷眼，他的餐具永遠是最髒的，面包永遠是最硬的，就連訓練馬術的時候，騎上的也是最差的馬。
他活在寒冷的冰窟窿裏，米勒王子卻朝他伸出了手。那是一束陽光，劃破了千萬年沉寂的黑暗，赫爾可以和他一起騎馬，一起看書，一起睡在柔軟的床上，沒有人再敢冷眼對他。
周苒：“除了你的哥哥，城堡裏其他的人對你不好嗎？”
赫爾點點頭，痛苦但卻虔誠地說着：“是的，那些畫裏本來沒有我，是他偷偷畫上去的，除了他，沒有人對我那樣好。”
“我當他是我的神明，我發誓我可以為他奉獻出一切，我模仿他的樣子，模仿他的喜好，希望可以更接近他，甚至可以為他去死！可、可他愛她，比愛我要多的多……”
與此同時，游戲直播平臺再一次滾動出紅閃閃的系統公告。
[系統消息：副本‘地獄之谷’主線劇情解鎖成功，觀衆可以自行購買完整劇情觀看，購買所用貨幣将全部充值進玩家1752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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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消息：恭喜玩家1752，獎池再次刷新。]
[落落：天吶，竟然解鎖劇情了！我又要氪金了！
軟小軟：小姐姐太棒了吧，我玩游戲就只會茍着，什麽劇情都解不出來。
兩只小蜜蜂：這兩天吹主播吹到詞窮，這特麽什麽神仙玩家，真的是新人？
複雜的石頭：我氪了，我買劇情了，赫爾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做到又可憐又可愛又可恨的啊！
……
鹿兒：氪了！不是骨科，不是骨科！赫爾只是太依賴哥哥了，他不能接受哥哥喜歡新的玩具，新的朋友，更沒法接受哥哥愛上一個女人，所以他就去和哥哥搶。
小小七：是的，他哥哥死了以後，他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哥哥，所以說‘那個人’是‘惡魔’，和他搶家庭、搶父母，還搶心愛的女人，他一直覺得自己是這樣的人，‘那個人’其實說的就是他自己啊。
路人232：原來‘惡魔’是這樣來的，我現在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太精彩了。]
赫爾說完，站起來抹掉眼淚。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和挂飾，重新恢複了矜貴的神情。
他轉過身，準備去周澤升的房間。
周苒：“不必了，沒有人沾上酒汁，你明天去不了馬場了。”
赫爾聞言，身子頓了一下，他嘴裏低低地嘟囔了幾句什麽，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随即快速地朝門外走去。
第二天早上九點，周苒收拾好一切準備去叫兩個男生起床。
剛一拉開門，項江明和周澤升已經站在外面了，項江明的手臂擡着正要敲門。
他們兩個都有點沒睡好，眼底紅紅的，但都緊張地示意她趁律師沒醒趕緊逃亡。
周苒敏銳地發現項江明的變化：“你身上的藍光消失了，免死保護失效了？”
“是，早上九點一到就算第二天，它自動消失了，惡魔不一定晚上才能殺人，我們現在都很危險，一定要小心。”
“嗯。”
周苒點點頭，朝後面叫了一聲，兩個小紙人唧唧地跑過來鑽進她的頭發裏，三個人不等管家上來就快速下樓，提前去了馬場。
大廳的另一邊。
徐自清在鐘表的聲響下睜開了眼睛。
這位資歷很深的律師悠閑地坐了起來，一邊穿鞋子一邊吹着口哨，然後走到鏡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如果又一杯咖啡就更好了。
不過這時他突然發現，藍光消失了。
但這完全沒有關系，有沒有保護已經不重要了。
在他看來，自己這局游戲一定是贏定了，兩個沾上酒液的人現在一定已經死了，那對小鴛鴦又傻不拉幾的想要死在一起，沒有人會成為他的阻礙。
整個晚上都沒有人來騷擾他，他做了很多美麗的夢，他夢見自己為那個殺人犯做假證很成功。他是一名成功的律師，他騙過了所有人，成功為那個殺人犯争取到了緩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将會拿到很大一筆錢，那個殺人犯将在幾年後被釋放。
律師邁着輕快地步伐來到門口，他拉開門，剛要擡腳出去，突然一道殷紅殷紅的眸子撞進他的視野，律師吓了一大跳，後退兩步，倒在了地毯上。
“你——你要做什麽！”
赫爾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口，脖子歪着一個詭異的角度，紅色的眼睛緊緊盯着他，他鮮紅的舌尖兒伸出來，輕輕舔舐了一下嘴唇，然後咧開嘴巴，露出森白的牙齒輕輕道：“我需要你的幫忙。”
律師胸腔裏的一顆心咚咚直跳，冷汗順着頰邊流下來：“我能幫你什麽忙，你該不會是想……”
赫爾負着手，陰森森的語調讓整間屋子都如墜寒譚：“我恨他們，他們在我的城堡裏騙了我，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把他們全部滅掉。”
律師慌忙道：“好、好，我幫你，我怎麽幫你，去殺死他們嗎？”
“不，我要親自殺，這才能解我的心頭之恨。”赫爾說着，突然低下頭，微笑道：“你是惡魔，你願意為我做出犧牲，對吧。”
這可不是什麽疑問句，這是徹徹底底的陳述句，律師只覺得整個頭皮都炸起來了，哀嚎着往屋子裏躲，赫爾微笑也變成了冷笑。
“你不能碰我，我今天沒有沾上酒！”
“我本來就可以碰惡魔陣營的人，規則上可沒有讓上帝陣營朝你們潑上紅酒，只是可憐的你不知道罷了。”
所以……
律師瞪大了眼睛。
所以他昨天晚上沒有死，其實只是免死保護在發揮作用，現在那層藍色的護罩消失了，他完全變成了刀板上的魚肉，毫無還手之力！
“救命！救命，你不能殺我，我是在為你做事！”
赫爾挑起嘴角，手上拿着一支利箭輕輕道：“你現在不也是為我做事嗎？”
“啊——你殺了我，那個小子就直接贏了！”
“呵，自以為是的惡魔啊，誰告訴你有這樣的規則了？”
律師絕望地瑟縮着，他想大喊大叫，一支箭矢卻插進了他的喉嚨，他眼睛瞪的很大，鮮血順着舌頭往下流，那點哀嚎也變成支離破碎的符號……
城堡外。
陽光大好。
凱瑟和她表演馬術的團隊還沒有來，五匹馬正站在那兒曬太陽，周苒看了看它們的腿，果然護腕還分別纏在四匹馬的馬蹄上方。
周苒：“一人牽一匹，項社長去把馬車拴上，一會兒看見凱瑟了就叫她一起上來，如果她硬是不上來你們兩個看情況打暈她。”
項江明點點頭：“小心點，王子沒有拿到眼睛，或許會被激怒，要是做出什麽別的瘋狂的事情就不好了。”
三人動作迅速地将馬車拴好，然後項江明讓周苒和周澤升先坐進去，自己站在馬車下等凱瑟過來。
不一會兒，一位身姿婀娜的少女從遠處走來。
周苒撩開馬車的窗簾朝外看，看見凱瑟披着那湛藍色的鬥篷走在前面，身後四個身材健壯的小夥子襯的她身材尤為瘦小，她戴着鬥篷上的兜帽，垂着頭默默地走。
她的兜帽很大，将臉蓋的嚴嚴實實的，根本就沒有露出眼睛，但她走這條路的時候十分熟練，就好像走過千次萬次了一樣，就連樹林旁的小石雕都能準确的繞開。
“凱瑟小姐。”項江明擋住了少女的路。
項江明的出現明顯是在她預料範圍外的，于是她停了下來，纖白的手指拉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張月色一般皎白的臉，她有些疑惑地問項江明道：“先生，您認識我？”
“我和我的朋友要帶你離開這兒。”
“不，我不認識您，也不認識您的朋友，我一會兒要為尊貴的王子殿下進行馬術表演，他不喜歡別人遲到，那太不禮貌了，請您不要擋着我的路。”
“凱瑟小姐。”
周苒從馬車上下來，對她道：“米勒王子已經死了，你現在看到的那個人是赫爾。你認識赫爾的，對吧？”
聽到‘赫爾’這個名字，少女立刻瑟縮了一下，原本白皙透亮的臉蛋變成了紙一樣的蒼白。
她像一只膽小的兔子，露出害怕的情緒，但卻依然堅定道：“不可能，赫爾已經死了，他作繭自縛，被自己放的火燒死了。”
原來赫爾是這樣騙凱瑟的。
赫爾為了哥哥不和凱瑟結婚，于是設計将凱瑟騙去七樓的房間，并在七樓放火想要燒死凱瑟，米勒為了救凱瑟喪生後，赫爾挖下仆人的眼睛，從此開始扮演哥哥的角色。
他殺掉了許許多多的仆人，将他們的屍體砍碎，扔在七層的房間裏。所以那報紙上這樣寫，這裏總是傳來痛苦的哀嚎聲，因此被稱為地獄之谷。
周苒：“你被騙了。”
凱瑟用手捂住了耳朵：“不，他死了，我親眼看到的。”
凱瑟雖然說着不相信，但那雙大大的眼睛已經蓄滿了淚，周苒面對游戲裏的鬼物沒有絲毫感情，但看着眼前這個可憐的女孩兒時心裏陡然軟了，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
還好項江明心腸硬，直截了當道：“他沒死，死掉的是米勒王子，現在在你身邊的是已經變成惡魔的赫爾，他不斷地宴請客人，然後挖下他們的眼睛僞裝成米勒。”
凱瑟貓兒一般的大眼睛徹底紅了，她蹲下來，捂着耳朵直搖頭。
周苒對她道：“他是不是米勒，難道你自己感覺不出來嗎？”
再完美的僞裝也騙不過熟悉的人，周苒不相信她完全看不出端倪，果然，凱瑟柔軟的發絲在空中飄着，眼淚也滑了下來，只是嘴硬道：“我不信，你騙我，他只是有些累了。”
周苒輕輕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溫柔道：“跟我們上來吧，我想應該有人提醒過你，馬術表演是惡魔的把戲，他是被詛咒的人，他想變成米勒，卻又想盡辦法在折磨你。”
項江明的嗓音也溫柔了許多：“你應該知道，馬車是王爵留下的，我們不會騙你，我們會帶你離開那個惡魔。”
凱瑟哭的有些抽搐，但周苒牽着她上車的時候，她還是跟着他們一起上去了，項江明拿着馬鞭在白馬的屁股上抽了一下，白馬瞬間會意，拉着他們幾個往叢林的方向走。
馬車是木頭做的，走在小路上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周苒坐在項江明旁邊，她偏過頭，似乎是在朝車窗外面看，指尖兒卻輕輕劃了一下項江明的手腕，然後用其他人聽不到的聲音叫了一聲：“項社長。”
“嗯。”
“過于太平靜了，我覺得不太對勁兒。”
項江明的眉頭鎖着，顯然也有同感，對面的少女低着頭，長長的睫毛挂着淚珠，她看上去很乖，貓兒一般瑟縮着身子，時不時地擡頭偷偷看看他們。
可她這樣，偏偏讓周苒覺得不對勁兒。剛剛她看着凱瑟走過來，兜帽将少女的臉整個蓋住，但她走路也太過熟練了，就好像一直生活在這一樣。
按着她的說辭，她和王子是有一陣子沒見了，還禮貌地詢問他是否記得她，這麽說來她顯然不住在古堡裏，如果游戲是輪回，她都沒有前一天的記憶，該沒理由走的那樣熟練才對。
周苒：“你忘了她的眼神嗎，馬術表演前，她來到赫爾身邊說話，那樣熱烈地看着他。我想，她可能早就知道那不是米勒了，但她仍然願意這麽活下去。”
項江明：“所以，她應該不願意和我們走才對，那她為什麽這麽容易就上了馬車？”
天空漸漸陰沉了下來，沒有人駕駛馬車，但馬車依舊繼續行駛着，朝着叢林裏的黑霧奔跑。凱瑟想打開窗簾看看外面，正巧周澤升也伸手想要拉窗簾，兩個人手碰在了一起。
周澤升面對着漂亮女生倒是禮貌極了，馬上縮回手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先請吧。”
“謝謝你。”凱瑟偏頭朝他笑了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