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客氣, 你是女孩子,你優先。”
因為碰着了凱瑟的手,周澤升還略微有點臉紅, 他嘴角挂着掩飾不住的笑意, 問她道:“你在看什麽啊?”
“我在看……”
嗆啷一聲響, 一支短箭撞在了凱瑟的小腿上。
空氣瞬間安靜了, 只是那箭支絲毫沒有穿透凱瑟的小腿, 反而像是敲擊在什麽堅硬的鐵器上一般, 發出刺耳的鳴響。
項江明表情沉重, 看了下手裏的弓。
凱瑟停下動作,擡眼看着項江明,他倒是連驚訝都沒有驚訝一下,直接仰在窗上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自以為是的家夥,你真以為這些破爛就能殺死我嗎?”
他果然是赫爾!
如果項江明沒射出這一箭,等馬車沖進黑霧裏, 那可就一切都完晚了。
周苒立刻對傻掉的周澤升道:“周澤升,把馬停下。”
周澤升離車門最近,趕忙抓過缰繩使勁兒拉白馬的脖子,馬車往前滑了好幾米,最終在叢林的邊緣處險險停了下來。
周苒不着痕跡地往馬車車簾的地方挪動, 然後輕輕皺眉示意項江明和周澤升準備逃, 裝作語氣平靜地問赫爾:“你為什麽可以裝成她的樣子?”
“呵, 那還不簡單嗎?”
赫爾見自己的身份已經被識破, 不再演什麽嬌羞少女, 下巴挑起來瞬間恢複了高傲的神态,他冷笑道:“我可以僞裝成任何人, 只要我有一張合适的人皮。真可惜,之前那兩張讓醜陋的蟲子玷污了,不過律師的這張很新鮮,我用着非常好。”
項江明身上發冷,太陽穴跳動着:“你這被詛咒的惡魔。”
赫爾卻笑:“我很喜歡你這樣說我,越恨越好,我就是惡魔,我喜歡殺戮,不幸的是,接下來你們也要死了。”
Advertisement
赫爾話音一落,周苒的手指張開發出信號,項江明反應很快,從馬車的車窗一躍而下,一個滾翻落在地上。
周苒和周澤升也迅速起身跳車,可車門的簾子不知何時變成了堅硬的鋼板,周苒和周澤升都沒能下來,周澤升轉身,想跳窗子,但窗子也快速地被封上了。
“千防萬防竟然還逃了一個,呵,現在全都封死了,你們兩個死定了。”
周苒剛剛在鋼板上撞了一下,眼前的東西有些晃,心髒快速跳動下冷汗跟着冒了出來。周澤升敲着馬車,大聲道:“你要做什麽,你要殺了我們嗎,我們已經贏了啊!”
“你們贏了又怎樣,惡魔從來不講規則,我的目的就是殺光你們這些可憐蟲!”
赫爾說着,指尖浮起了獵獵火光,他雖然不能直接碰這兩個人,但将馬車封死再放上一把火還是綽綽有餘。
“你——我和你拼了!”
周澤升憤怒地想要揍赫爾,但他的拳頭根本挨不到他的身體,有什麽天然的阻力将他們中間隔了一個屏障,看來不光是赫爾需要葡萄酒,玩家要想真的殺了他也需要葡萄酒才行。
周苒一皺眉,赫爾立刻猜到了她在想什麽,他笑道:“那位聰明的小姐,你一定想找酒汁淋在我的身上再殺我。”
周苒眉頭皺的更緊了。
赫爾大笑着:“不過我勸你別白費力氣了,除非我的哥哥活着,只有他才能殺死我,我只允許他殺死我,其他人的武器對我來說不過是……”
咚的一聲響。
馬車的窗子被劈開了一條縫,項江明單手拿着銀色的彎刀,神情陰冷,用一種不屬于人類的力氣将馬車砸的震顫起來。
馬車搖晃,但赫爾只是假惺惺地做了個害怕的樣子,随即挑了挑眉:“你的朋友真厲害,力氣很大,不過有什麽用呢?好了,不和你們浪費時間了。”
他說完,手指一挑,兩束火苗蹿起,馬車的車頂燃燒了起來,火苗像一條靈活的小蛇,扭動着身子四散蹿開,不一會兒就包圍了整個車廂。
咚的又是一聲,項江明将馬車砸開了一個小洞,他額頭上的汗不比周苒的少,随着動作落在了銀白的刀刃上,掄起手臂一下接着一下。
但彎刀再鋒利,也不過是能打開一個很小的洞,別說讓人出來,就連一跟手指都塞不進去,項江明沒有放棄,繼續敲擊馬車,另一只手攥住了上次那枚戒指。
項江明胳膊震的酥麻,幾乎要廢了,但他現在必須要一個能将戒指扔進去的口子。
戴上它就不會有危險了!
那是十二段獎池裏的獎品,是他從前的領隊交給他的東西,真的遇到危險的時候戴上它,會抹掉所有關于游戲的記憶,暫時離開游戲。
只不過戒指只能暫時離開,不是能完全脫離游戲的道具,如果能完全脫離游戲,項江明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給周苒戴上,但規則就是這樣。
戒指的使用者總有一天還是會再次落入游戲,會重新從一段開始挑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項江明握着彎刀,眼底染上了一層血紅,心裏既着急又不是滋味——她一定不會死,但戴上可就什麽都忘了。
項江明心裏壓抑的不行,幹脆揮起手臂,放聲喊道:“不就是忘了我嗎,忘就忘吧,我記着你就行了!”
“周苒你先走,我會殺掉所有的怪物,回來接你!”
敲擊馬車的聲響掩蓋了他的聲音。
馬車上。
火苗翻騰,周澤升的腳底越來越燙,他慌張地看着周苒,周苒也緊緊抿着唇。
人在瀕死之際的思維可以說是迅速,周苒用比競賽還要快上幾倍的腦速飛快地回想着從‘凱瑟’走來一直到上車的這一段畫面,尋找自己有沒有漏掉的線索。
他剛剛都說了什麽?
就算淋上葡萄酒也不能殺死他,除非他的哥哥,他哥哥不能見光,是一定來不了的了,可後半句說的是什麽來着?
‘我只允許他殺死我,其他人的武器對我來說不過是……’
也就是說,他哥哥的武器可以殺死他?
“周苒!”
周苒凝神思考的同時,周澤升突然喊了一聲,他沖上來,把周苒整個人抱住了。
車頂上一條火蛇當空蹿下,正沖着周苒剛剛站立的位置,火蛇嘶嘶地吐着信子,落在周澤升的肩膀上。
他替周苒擋了這一下,疼的啊地喊出聲,火苗将他的身子都包裹住了,周澤升抱緊周苒倒在馬車裏,音調十分痛苦:“周苒,周苒我保護你!你想辦法啊,快想辦法!”
周苒身子摔了一下,腦海裏劃過房間裏的一幅幅畫。
王爵少年時騎着駿馬,成人時期抱着小嬰兒笑的幸福,中年時彎下腰,背對着陽光,微笑着遞給小王子質地沉重的火槍……
周苒突然一個激靈,大聲喊道:“槍,周澤升,把你的槍拿出來!”
周澤升:“殺不掉的,周苒你不是挺聰明的嗎,你忘了剛剛嗎,殺不掉的啊!”
赫爾站在火中,看着垂死掙紮的兩個人挑起了嘴角。
他們在做無畏的掙紮,愚蠢的客人而已,不可能殺死他。
周苒:“少廢話,不想死就拿出你的槍!”
又是一段火苗蹿上,周澤升啊的喊了一聲,從腰上抽出火槍朝赫爾射去。
赫爾的笑容倏然一僵,胸口上多出一個血洞,他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真的能殺掉他,但身上的皮卻像被開水燙了一般浮起水泡。
惡臭的味道傳來,他身子朝後仰倒,露出了本來面目。
赫爾四肢抽動了幾下,死了,紅色的眼睛裏滿是不可思議,周圍的火蛇瑟縮,不再蔓延。
法術消失,項江明嘩的一聲鑿開了馬車,差點劈了周澤升的腦袋。
赫爾死了。
火熄滅了。
周澤升拿着槍,被項江明的彎刀吓了一大跳,躺在地上摁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項江明:“沒事吧。”
“唉,算了,我沒事。你這個人不壞,你只是想救我,你也是好心,反正你也沒有真的砍到我,那我就原諒……”
周澤升話說到一半,感覺馬車晃了一下,他擡起頭,看見項江明大步跨上馬車,一只手壓住周苒的後背不由分說地将她摁進懷裏,啞聲道:“沒事吧。”
周苒拍拍他的後背:“沒事了,松開吧。”
項江明嗯了一聲,抱得更緊了。
周澤升:“……”我他媽的應該在車底。
他們把馬車簡單清理了一下,将赫爾的屍體擡到外面去,陰沉的天空立馬飛來了烏鴉和蟲隊,将他的身子包圍起來。
畫面有些血腥,周苒剛偏過頭,少女的尖叫聲便從遠處響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凱瑟剛剛被米勒王子喊去拿一些葡萄酒來。
可誰知一過來就看見了這樣的景象,英俊的少年胸口綻放着一片鮮紅,雙眼無神地睜着,披着甲殼的蟲子從他的嘴巴裏鑽出來,歡快地啃咬着他的皮膚。
她手中的酒壺脫落,暈倒在了地上。
凱瑟盡管是位少女,但歐洲人的身材比亞洲人大一號,周苒估計了一下,自己抱一定會傷到她,于是對項江明說:“去抱上她,我們出去。”
項江明的右手完全脫力,伸出左手拍了周澤升一下:“我手壞了,去抱上她,我們出去。”
周澤升使勁兒搖頭:“我不去,我害怕,我是個膽小鬼!”誰知道她這次是不是凱瑟,會不會又變成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周苒:“你不是膽小鬼,你剛剛救了我。”
周澤升身子一滞:“你說什麽?”
周苒重複道:“我說你不是膽小鬼,是你救了我。”
周澤升揚起頭,鼻子一陣發酸,他看着周苒,最後還是嘴硬道:“我沒有救你,只是因為你比較聰明,我怕你死了我也逃不出去!”
“知道了。”周苒也不反駁,只是耐心道:“既然你相信我,那我告訴你那人一定是凱瑟,去抱上她吧。”
周澤升哽咽了一下,眼淚差點掉出來。
他從上小學開始,不管轉去哪裏,都會有人認出他是溫文瓊的兒子。小孩子大都學舌,父母怎麽說就怎麽說,他們指着周澤升說他是野種,是情婦的兒子。
周澤升每次都大喊着:“我不是!我沒有!我爸爸說了會娶我的媽媽!”
但沒有人聽他說話。
小孩子其實沒有惡意,只是在複刻大人的行為,周澤升生氣了就和他們動拳頭,但打到最後不管輸贏,永遠是要去認錯的那個。
因為他的媽媽是明星,是公衆人物,他可以被人指着鼻子罵,但絕對不能還手。
周澤升每天都很委屈,但他是男孩兒,總不能一直哭下去,他幹脆認下了這一切,不再否認,反而做出一副坦然接受的樣子,并引以為傲,同學覺得他臉皮厚,是個瘋子,便不再招惹他了。
他沒有被人肯定過。
而這個他打沒見面起就開始在心裏默默讨厭的周苒是第一個。
周澤升抽抽鼻子:“不用你說,我自己判斷不出來嗎,我去抱就是了。”
他跳下馬車,彎腰抱起暈過去的少女,少女臉色蒼白地歪在他的手臂上,身子輕輕抽搐,嘴裏喊着米勒王子的名字。
周澤升護着她的頭将她抱上馬車,項江明撿起燒糊了的皮鞭,輕輕抽了下馬兒的屁股。
白馬立刻會意,馬車再次動起來,朝着叢林駛去,野獸露出獠牙,黑霧張牙舞爪,都想要攻擊他們的馬車,但都被攔在了外面,半點不能傷到車裏的人。
不一會兒,車子停止了晃動。
眼前的燈光突然明亮了起來,黑暗的叢林往兩邊分開,眼前的路分成了三條淡金色的通道,凱瑟睜開眼睛,茫然地看向身邊的三個人。
“我們離開城堡了。”少女的嗓音輕柔道:“是誰救了我?”
周苒和項江明同時看向了周澤升。
“是你,英俊的先生。”
凱瑟貓兒一般的大眼睛噙了抹笑,她溫柔地牽起周澤升的手,低頭在上面親吻了一下:“謝謝你,希望我的吻能給你帶來好運。”
周澤升手觸電似的抖了一下,一朵純白色的冰花在他的手背上綻放開來,然後又化為了虛無。
那是游戲的特別獎勵,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觸發的,就像周苒的兩只小紙人一樣。
凱瑟說完,轉過頭看向周苒和項江明:“也謝謝你們,我解脫了,你們可以離開了。”
周苒點頭,跳下馬車,兩個男生也跟着跳了下來,凱瑟則駕駛着馬車繼續向叢林深處走去。
周澤升:“我們一人走一條嗎?”
周苒:“嗯。”
周澤升哭喪着臉拉住周苒:“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嗎,我害怕!”
周苒:“……”
三個人分開,一人走向了一條通道,周澤升咬着牙跑了進去,項江明手臂垂在身側,邁開腳步準備朝裏走。
“項社長。”
“嗯?”項江明停下來,歪頭看一邊的周苒。
周苒試探道:“你剛剛在馬車下面,喊了我的名字?”
“沒有啊,我只是想拿刀劈開馬車,那馬車硬的厲害,哪顧得上喊你的名字。”
項江明一只手插在校服褲口袋兒,咧嘴笑了笑,“孩兒她媽是不是太想念我,幻聽了?”
周苒:“……”
項江明:“快走吧,我的烤肉說不定還沒涼呢。”
周苒雖然有點累,但還是彎唇笑了。
項江明一見她笑,便不由自主地開始嘚瑟:“聽過溫酒斬華雄的故事嗎?”
“沒有。”周苒道:“不過項社長的大刀耍的真好。”
項江明啧道:“小狐貍。”
兩個人都笑了,周苒轉過身,走進淡金色的光芒裏,甫一進去,頭頂上的彈幕一條一條擠了進來。
[風:出來了!吓死我了,剛剛在馬車上,我以為真要被團滅了!
用戶145863:吓死了加一,太驚險了!
怼天怼地:我覺得這個游戲難度根本不對,十二段都沒有這麽苛刻,是幕後設計者怕玩家通關下了狠手吧!
飛鴿來及:她來了她來了!她帶着全服的希望走來了!
俗子:太精彩了,我錄了像,剪了小姐姐視角的部分,有想收藏的可以私我!
錄音筆:我覺得這個玩家有通關的潛質,各大戰隊準備好搶人吧,斜陽那邊好幾個月沒進新人了吧。
蘇打:我覺得要開搶了,這個本兒死亡條件賊簡單,處處死局,恐怕十三段之前都沒這樣的難度。斜陽和獨舟絕對要開撕了,他們都好久沒新人了。
用戶547856:獨舟更久,獨舟的上一個新人還是A神呢。]
彈幕散去,周苒的主屏上彈出兩條并列的消息。
[蘇*斜陽:發送了好友申請]
[chance*獨舟:發送了好友申請]
周苒看了看屏幕,覺得有點晃眼,幹脆關掉了直播間,拉開通道盡頭的門走了出去。
時間重新回到了飯桌前,幾個人正摁着周澤升搶他的手機。
周圍吵吵鬧鬧的,周苒的眼睛剛适應了這裏的光,突然,許朗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
張沖吓了一大跳,“朗兒,許朗,你怎麽了!”
項江明迅速過來,伸手摁住他的脖子,過了半響,才松口氣:“沒事,暈過去了。我們剛剛進游戲了。”
張沖也松了口氣:“先送去我家吧,我爸媽正好出差。”
在游戲裏只要沒死,現實世界就不會死,但如果受了致命傷,出來後會昏迷一段時間。昏迷時間視受傷情況而定,最短幾分鐘就醒了,最長有兩三天,但對身體沒有什麽損害。
盧一坤神色嚴肅,低聲道:“你們剛剛一起進了?”
項江明:“不,我和朗兒不是一個本。”
“竟然不是一個本。”張沖皺了皺眉:“這兒有點蹊跷,咱們早點回去吧,老項你還沒喝酒吧,去開車。”
項江明:“開不了,手廢了。”
游戲裏的非致命傷會延續一段時間,不過不會很長,張沖也沒操心,大聲刁侃道:“你不是為了耍帥一直單手開嗎?”
盧一坤聲音更大:“噓,你小點聲,萬一老項被抓走怎麽辦!”
項江明:“滾。”
幾個人商量好後,盧一坤把許朗擡了起來,張沖半蹲下将人背上。
老板娘正巧經過,哎呦了一聲:“菜還沒吃就喝多了?”
盧一坤斯文地笑笑:“我朋友不會喝酒。”
老板娘努了努嘴,嘀咕道:“這也太不會喝了吧。”
張沖低笑:“老盧,他要是醒了聽見你說他不會喝酒非跟你幹一架。”
畢竟許朗雖然個兒不高,但也是來自東北的選手。
盧一坤:“……”
三人走後,項江明結了賬,帶着周苒和周澤升走出飯館兒。
夜風吹過來,吹開周苒的頭發,她伸手将頭發別在耳後,露出小小的一張臉。
周苒突然覺得這一切都不太真實,輕輕地晃了晃腦袋。
項江明的嗓音低沉又好聽,輕輕問她:“怎麽了?”
“沒怎麽。”周苒搖了搖頭。她的頭發就快要能紮起來了,随着動作,發絲從耳朵上滑了下來。
周苒累的不想動手了,項江明便自然地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幫她重新別在耳後。
“這地方有點不對勁兒,你餓了吧,我打個車,帶你去別處吃點東西?”項江明說完,低聲對周苒補充道:“下個游戲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觸發,我們還是找個地方,研究一下獎池裏的東西。”
周苒原本要拒絕的,聞言輕輕點了下頭,音色有點疲憊:“嗯。”
項江明安慰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然後擡起頭,朝周澤升道:“你累了吧,我給你打個車,你早點回家休息?”
周澤升:“???”
作者有話要說:
周澤升:我不應該在車裏,我應該在車底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