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8)
幽幽的光,這讓墨展綽想起了端午那日在江邊看到坐在李榮錦身邊的男人,那日他的袍子在陽光下也是這樣閃着光。
那人從陰影處走過來,慢慢向他靠近,一拱手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閣下應該就是名震天下的正德王。”
莫百非喝道:“放肆,見了王爺還不快跪下!”
墨展綽倒沒介意,眼睛直視着他:“如果我也沒猜錯的話,你是司馬莊主。”
司馬明空也直視着他:“看來王爺對在下倒是很清楚。”
墨展綽嘴角一彎,扯出一絲笑:“江南第一大莊——錦繡山莊的司馬空明莊主,這樣赫赫有名的人物,本王怎麽能不知道?”
司馬空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王爺前來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墨展綽道:“聽聞司馬莊主是個爽快的人,咱們就不必兜圈子了吧。”
“當然。”司馬空明指了指地上的屍體:“王爺如此大開殺戒,當然不是為了做客,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想必王爺是在城裏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一時惱怒才來找本莊的麻煩,但在下就納悶了,這件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每年都有巡按下來監察,每年也都是如此,王爺真的就沒聽到一點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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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展綽問:“你是說你們貪髒枉法的事?”
司馬空明哈哈一笑:“這算不得貪髒枉法吧,這麽多年下來,該查辦早就查辦了,王爺當真一點不知情?”
墨展綽将龍吟劍插回腰間,道:“我今日是為私事而來。”
“哦?”司馬空明皺了皺眉,指着地上的屍體:“難道我莊與王爺有大過節,竟讓王爺如此大開殺戒?
“正是。”墨展綽臉一寒:“去年的這個時候,你錦繡山莊的人潛入我府中刺傷我夫人,同年八月又将我夫人擄走,本王今日來正是要和你清算這兩筆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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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空明一臉的不解:“有這等事?為何我竟是不知情,就算是借在下十個膽子,在下也不敢到正正德王府去惹事,王爺只怕是弄錯了吧。”
墨展綽一言不發,走到花壇邊拔起一株牡丹,扔在司馬空明的面前:“這牡丹的根上系的是什麽?”
司馬空明幹笑兩聲:“不過是用來培花的養料。”
莫百非走過去腳尖一挑,手一撈,便将那包東西捏在手裏,扯開細線将裏面的粉末倒了出來,面無表情的看着司馬空明:“此物叫蔓羅仙,是你們從東烏弄來的,而且只有你錦繡山莊才有,它是可以培花催花期,也能使人麻痹,更能要人的性命,去年你們的人就是用蘸了此物的毒镖傷了我家夫人。”
司馬空明微側着頭,一臉狐疑的看着墨展綽:“王爺口中的夫人可是那前司馬府的千金?王爺難道就為了區區一個罪臣之女而大開殺戒?”
“放肆!”莫百非劍一指:“休得污辱我家夫人!”
司馬空明并不懼怕他,仍是道:“正正德王府有衆多王妃和夫人,王爺為何獨寵那白安晴,看來那傳聞竟是真的了。”他嘆了一口氣,接着道:“若王爺只是為此事而來,依在下看不如就此罷了,王爺殺了我莊裏這麽多人,應該也解恨了。”
墨展綽搖了搖頭,“依本王看還遠遠不夠。”他看着地上的屍體,漠然的道:“這些人有膽子當私兵,本來就該死。”
司馬空明臉色一變,聲音沉下來:“原來王爺是來找茬的。”
墨展綽一臉平靜:“本王說了是來算賬的。”
司馬空明道:“既然王爺持意要跟敝莊算賬,那在下也只有奉陪,在下知道王爺武功高強,又有寶劍在手,莫侍衛的功夫在江湖上也算一等一的高手,但你們畢竟只有兩個人,偌想憑兩人之力與敝莊開戰,王爺未免有些高估了自已。”
墨展綽眉頭一挑:“高估不高估,試試才知道。”
“好。”司馬空明朗聲道:“既然如此,就試試!”手一揮,從暗處出來五人,這五人高矮不一,穿着不一,神情也不一樣,但墨展綽知道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高手。
以五對二,錦繡山莊的人并沒讨得了好,但墨展綽和莫百非也不輕松,必竟是高手間的對決,絲毫的松懈都足以至命。
281保護王爺
281保護王爺
莫百非平日總是面無表情,但此時卻是面帶焦慮,他知道錦繡山莊的高手遠遠不止五人,第一拔已經這麽難纏,那接下來真的是兇多吉少了,他死不要緊,要緊的是墨展綽,關心則亂,他稍一分神,手臂上已經挨了一劍,好在他閃得快,刺得并不深,但已讓他身形緩頓,那五人大喜,齊齊圍攻,想着解決一個算一個,卻不曾想把他們的後背留給墨展綽是件多危險的事。
墨展綽龍吟一揮,薄如紙的劍刃瞬間劃破了兩個人的腿肚子,鮮血如水注噴湧,慘叫聲中,兩個身影倒下了,一下少了兩個勁敵,墨展綽和莫百非頓覺輕松不少,對付剩下的三人,自然是游刃有餘,不多時,那三人身上也挂彩不少,只是傷得不重,勉強還能堅持。
“住手。”司馬空明大喝一聲,那三人如獲大赫,趕緊退回到自已的陣營,司馬空明陰陰一笑:“既然王爺要自尋死路,就別怪在下心狠手辣。”手一揮,從暗處又出來十人,其中還有一個女的。
司馬空明陰陰一笑:“方才那五人已經夠王爺受的了,這十位的武功絕不在剛才那五人之下,王爺覺得自已的勝算有多少?”
墨展綽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既然司馬莊主要玩,不如幹脆玩大些。”
司馬空明一愣,沒明白他什麽意思,墨展綽朝莫百非使了個眼色,莫百非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往天上一抛,那東西閃着瑩瑩綠光,越升越高,居然是顆信號彈。
司馬空明臉色一變,心知不好,還來不及反應,四面的院牆上已經出現無數火把,把這偌大的院落照得如同白晝。
司馬空明的臉色在這火光之中漸漸變白,他瞪着墨展綽:“原來王爺是有備而來。”
墨展綽笑得有賊:“你這裏高手如雲,又眷養私兵無數,若沒有準備,本王又豈敢貿然前來。”
司馬空明冷哼一聲:“就算你有準備又怎樣?這是寧州,不是京城,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怎麽?”墨展綽眉毛一揚:“你也有幫手?”
“幫手自然是有的,不然——”司馬空明話還沒說完。
墨展綽已經叫道:“扔進來。”只見從牆頭扔進來兩團黑乎乎的東西,重重的摔在地上,大家仔細一瞧,居然是兩個人,一身黑衣短打,赫然就是錦繡山莊的人。
司馬空明這回是真吃了一驚,好半天才嘆了口氣:“王爺既然早有準備,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墨展綽笑了笑道:“這山頭已被我的人團團圍住,就算是只蚊子也休想飛出去。更何況是兩個大活人,至于你要搬的救兵此時正和同寮把酒言歡,估計是顧不上你了。”
司馬空明的臉徹底黑如鍋底了,面目頗有幾分猙獰,他咧嘴一笑,大喝一聲:“事以至此,我等唯有以死相拼,只要殺了正德王,大家就有活路了!”
話音剛落,無數人影從暗處紛湧而至,直奔墨展綽而來,莫百非急忙持劍護在墨展綽前面,大聲喝道:“保護王爺!”
282我留着還有用
282我留着還有用
就見無數火箭射了進來,那些沖在最前面的紛紛慘叫倒地,所有的人都停住了,這才看到四面的牆頭趴着無數弓箭手,一支支帶火的利箭正拉在弦上。接着從大門口湧進來無數官兵,拿着長矛和大刀,為首的着銀色铠甲,四方臉,濃眉大眼,正是昌州尉校裴勇。他大步走到墨展綽面前,抱拳行禮:“王爺,讓您受驚了。”
墨展綽點點頭,看着對面的人群,聲音很沉:“這裏就交給你了,一個也不要放過!”
“是。卑職領命!”裴勇大手一揮:“給我踏平了這裏!”
錦繡山莊的人也不少,但和這正規軍比起來就小巫見大巫了,首先氣勢上就輸了一籌。更何況這些都是裴勇手下的精銳部隊,本來就擅長搏殺,又有利器在手,就算對方有武林高手在,也并不怵然,加上四周都圍滿了弓箭手,任何人都不可能跑出去。
墨展綽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一觸即發的戰鬥,卻聽司馬空明道:“王爺若是為去年那事而要踏平我莊,在下也無話可說,但在下也只是聽命于人,王爺不想知道那幕後主使是誰嗎?”
墨展綽冷冷一笑:“放心,你和他,誰也跑不了。”
司馬空明往前走了兩步,直視着墨展綽:“王爺可知這其中的關系?”
“本王不管你們什麽關系,誰敢惹本王,本王就要讓他付出代價。”墨展綽淡淡的道。
“在下只怕王爺若真趟了這混水,會後悔的。今日這事,王爺為何不先禀了皇上再說。”
“滅你一個錦繡山莊也要驚動皇上,豈不是小題大作?”墨展綽擡眼看他:“你是不是怕了?想拖延時間等你的幫手來救你?”
“我是為王爺着想,王爺不要後悔才是。”司馬空明的臉色很平靜,倒象沒有害怕的樣子。
“本王從不後悔。”墨展綽對裴勇道:“還等什麽?”
裴勇抽出劍,大喝一聲:“殺!”
無數聲“殺”在夜空響起,如同驚雷,響徹四周。一場真正的惡戰開始了。
東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錦繡山莊裏一遍狼籍,屍道遍地,肢胲散落,血流成河,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傾盆而至,紅色的血水順着山道往下流淌,着銅铠甲的士兵整齊的站在雨中,安靜得象列着隊的雕塑。
裴勇向墨展綽報告:“王爺,清點完畢,一共殲敵一千一百二十六人,另有家仆雜役一百零七人被關押在屋裏,請王爺定奪。”
“嗯。”墨展綽點了點頭:“把他們關起來,我留着還有用。”
“是。”裴勇領命,轉身而去,莫百非抹了抹臉上的雨水,說:“王爺,這雨太大了,還是避避吧,免得着涼了。”
“不礙事,走吧。”墨展綽大步流星的往山下去,莫百非無奈,只好跟了上去,墨展綽問:“林展之的事查到了沒有?”
“查到了。”莫百非道:“正如王爺所料到的那樣,他有把柄在李榮錦手裏,所以無奈之下才同流合污。”
“什麽把柄?”
283我先走一步了
283我先走一步了
“林展之有毒瘾。”
墨展綽眉頭一皺:“曼羅仙?”
“正是。”莫百非道:“李榮錦為了讓林展之上賊船,設計讓他惹上了毒瘾,以此來牽制林展之,林展之自已也是知道的,他痛恨李榮錦,所以平時不大來往,只是李榮錦供應他蔓羅仙,他不得不為之。”
“好個不得不為之。”墨展綽冷笑:“一個身經百戰的将領,連這點毒瘾都戒不掉,虧得他還是林武侯家的。有了這事,他這輩子算是完了。”
莫百非輕笑道:“有了這事,王爺的婚事也完了。”
墨展綽瞟他一眼:“這是他自找的,可不關本王的事。”
“就算沒這事,王爺也會找點別的事出來,為了夫人,王爺可算是費了心思了。”
墨展綽揚眉看他:“你今天話挺多。”
“嘿嘿”莫百非又抹了一把雨水:“屬下是實話實說。”
墨展綽嘆了口氣,有些無奈:“誰讓是皇上親點的呢,這下不用我出面,他們林家應該知道怎麽做了。”
“那李榮錦呢?”莫百非問。
“一起端了,免得夜長夢多。”
“屬下知道。”莫百非道:“昨天晚上,張震都尉已經把李奇抓起來了,賬本也拿到手了,只是他嘴太嚴,什麽都不肯說。”
“會說的。”墨展綽冷笑道:“只有死人才不肯說話。”頓了頓又道:“剩下的事你處理吧,我先走一步了。”
“王爺,王爺。”莫百非喊了兩聲,見他快速一閃,消失在山林之中,只好無奈的搖了搖頭,這裏倒處都是他們的人,倒不會有什麽意外,而馬車正在山下等着,他知道墨展綽回客棧換好衣裳就會直奔慶州去接白安晴,而他是跟不上的了,李榮錦的事很棘手,只有他去辦,墨展綽才能放心。
莫百非猜得沒錯,墨展綽回到客棧換了衣裳,又吃了點東西就直接上船往慶州去了,上回他在昌州就上了岸,但這回他要坐船直達慶州,這樣至少可以省下一天的路程。
他坐的是官船,船身很大,分上下兩層,皆用精木巧制,外觀足見雄偉,內裏卻奢華無比,紅漆大柱,貼金描彩,絲帶绫羅,垂窗而蕩,琉璃大盞,高高懸挂,軟塌香枕,随處可見,還熏着淡淡的檀香,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墨展綽靠在軟塌上微閉着眼,他實在太累了,通宵未眠,還打了場惡戰,他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可是一閉上眼,他的眼前就浮現了她的樣子,淡淡的笑看着他,輕柔的叫他“相公”。墨展綽無聲的笑了笑,慢慢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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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展綽不在的日子,白安晴并不覺得難熬,她本就是随遇而安的人,喜歡熱鬧,也耐得住寂寞。而且岳伯群并不是不好相處的人,雖然話不多,但對她是好的。
白安晴在南境的時侯跟淩三學過射镖,回府後就沒再練過,已經有些生疏了,如今剛好閑着,身邊又有一邊好師父,便聽了墨展綽的話,讓岳伯群教她一些防身之術。教的依舊是射镖,她有基礎,學起來不難,而且練這個主要是技巧,就算力道不及,只要射得準,總是能給人以小創。
284你什麽時侯回來的
284你什麽時侯回來的
白安晴練功的時侯很專注,她的眼裏只有前面的靶子,掌心扣镖,用力甩出,镖镖中靶,雖然離靶心還有距離,但對她這個半路出家的弱女子來說,已經是很好了。岳伯群看在眼裏,面上露出些許贊賞,墨綽的眼光不錯,只是——他微嘆了口氣,如今皇室紛亂,朝廷亦争鬥不休,墨綽自顧不暇,能護她周全嗎?不要步了他的後塵才好啊!他擡頭看了看天,叫道:“丫頭,歇會吧,時辰可不早了。”
白安晴回頭燦然一笑:“師父,我不累,再讓我練會。”
岳伯群道:“你是不累,我可是餓了。”
“呀!”白安晴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倒忘了這茬,該做中午飯了。”扯着袖子擦了一把汗,把小镖一個個收進繡袋裝好,便往廚房去了,進了門,挽起袖子開始淘米煮飯。
火一直都是留着的,拔開火灰,加幾根小柴,火就慢慢燃起來了,倒也不費什麽勁,麻溜的做完這些,又拎着竈臺上的一只小竹籃去了後院,想弄點新鮮蔬菜回來。岳伯群前天剛打了幾只野兔,剝了皮,用鹽腌了,在屋檐下挂着,白安晴打算摘幾只青椒做道小炒野兔肉,一想到那美味的腌兔肉,白安晴就覺得肚裏的饞蟲開始往上爬,忍不住口水直咽。
菜園子裏郁郁蔥蔥,鮮亮的顏色總讓白安晴心情舒暢,她彎腰摘了幾只辣椒,又想去摘黃瓜,瞧來瞧去,好的都在上頭,她踮腳也夠不着,便放下籃子,找了塊大石頭墊腳,手剛伸上去,眼看就要碰到那根粗大的黃瓜,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只大手,将那黃瓜摘了去,她大吃一驚,一個趔趄就從石塊上掉下來,卻沒有摔落在地上,一只大手将她的腰撈住,一瞬間,白安晴只覺眼底一酸,眼睛就濕潤了,她知道是墨展綽,她熟悉他的味道,她回轉身子,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你什麽時侯回來的?”
“剛剛。”墨展綽勒着她的腰不肯松開。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得白安晴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想要掙開來,無奈墨展綽的手臂堅硬似鐵鉗,憑她那點子力氣是掙脫不開的。
墨展綽喟嘆一聲,将她攬入懷,越抱越緊,恨不得将她揉到身體裏面去,他實在是太想念她了,再見不到她,他就要瘋了。他從來不知道思念是這種味道,這般噬骨,這般磨人!
以前在府裏,偶爾有幾天不見她,也會想念,但從沒有這般強烈,這麽排山倒海,呼嘯而來。一路上,他馬不停蹄的趕着,每日吃什麽,穿什麽,睡在什麽樣的地方,他全然不在乎,也根本沒感覺,只知道要趕路,不分日夜的趕路,船上的廚子船夫,丫頭小厮全被他弄得神經高度緊張,因為不知道他什麽時侯會睡,什麽時侯又醒着了。
白安晴被他這樣大力的抱着,骨頭都似要碎了一般,但比起她日思夜想,這實在算不得什麽!是的,她也想他,很想,非常想,這感覺也讓她很煎熬。
285眼裏便再看不到旁的人
285眼裏便再看不到旁的人
她一直是個堅強淡定的人,對感情的表達很含蓄,便是從前家中遭遇變故,以為今生與範士奇無緣再見,也只是哭了一個晚上,早上起來照樣一臉淡然,但這次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依賴慣了,沒有墨展綽的夜晚,她總是睡不好,睡不安,因為擔心,也因為想念,她真的是太想念他了,所以,她不停的給自已找些事做,做飯洗衣掃院子,餘下的時間都用來練功,可是一到晚上,思念如影相随,到處都是他的身影,到處都是他的味道,讓她無處躲藏,唯有想念再想念。
也不知抱了多久,白安晴突然驚呼一聲:“火上還煮着飯呢!”就要推開墨展綽,墨展綽偏不讓,将她打橫抱起來,大步往廚房裏去,進了屋,白安晴正準備下來,就聽墨展綽叫了聲師父,她的臉砰一下就紅了,趕緊往下滑溜,慌亂的整了整衣裳就往竈邊去,擡頭一看,岳伯群正坐在竈邊添着柴,見了她微微一笑,說:“這邊你不用管了,去弄菜吧。”
白安晴紅着臉“嗯”了一聲,走到案臺前準備切肉,墨展綽一把拿過菜刀,“我來吧,你把菜洗洗就成了。”
這餐飯因了墨展綽的歸來而顯得倍加溫馨,席間父慈子孝,夫妻恩愛,一種脈脈溫情在各人心間流淌,相比他們曾經的生活,或隐居山林,與寂寞為伍,或得過且過度,淡漠疏離,或冷酷殘暴,高處不勝寒,這樣的溫情對他們而言是可貴的,他們此時就象是普通平凡的一家人,就算只是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也能讓彼此感到溫暖而幸福。
夜了,窗外蟲聲唧唧,屋裏卻是悄無聲息,墨展綽和白安晴靜靜相擁,聽着彼此的心跳聲。
良久,墨展綽嘆息一聲,聲音低啞:“晴兒,我很想你。”
白安晴無聲的笑着,聲音輕柔:“相公,我也想你。”
墨展綽将她往懷裏緊了緊,心悸得仿佛在痛,便是現在她在他面前,他一樣想念她,想念她的氣息,想念她的笑容,想念她看他時的眼神,他真是一時一刻也離不開她了。他發誓不管以後的路多麽堅難,他要她在他身邊,永遠在他的視線裏。他渴望與她擁有一個屬于自已的小家,無關乎容華富貴,無關乎江山社稷,他只要她,而她也只有他。
這樣溫馨的日子又過了兩天,估摸着莫百非已經把事情處理得七七八八了,墨展綽才帶着白安晴慢慢的往回轉。這次的事情做得還算順利,甚至比他想像中的更容易一些。
來的時侯,危機重重,他時時警惕,回去的時侯,一切塵埃落定,他一身輕松,眼裏便再看不到旁的人。
坐着大船逆流而上,兩人形影不離,如膠似漆,真真羨煞旁人,墨展綽的臉上總是帶着一絲微微的笑容,對待下人也顯得寬容厚道,這與來時的焦慮完全是兩個樣,白安晴待人一向都溫和,船上的氣氛很是不錯,之前驚驚顫顫如履薄冰的丫頭小厮們現在也可以正常呼息正常說話了,他們都打心眼裏喜歡白安晴,正是因為有了她的存在,他們的日子才好過得多了。
286這畫能給我嗎?
286這畫能給我嗎?
白安晴剛上船的兩天還是有些不适應,頭暈身重的,但比起上次已經好了很多,再加上這船體形巨大,走起來四平八穩,況且天氣漸熱,江上也無大風,到第三天,白安晴已經可以在船上随意走動。
初夏季節,陽光明媚,江水茵茵,兩岸花紅柳綠,風景美不勝收,白安晴倚窗而坐,看着外面的景致有些入迷,對墨展綽正在做的事毫無察覺。
墨展綽在畫畫,畫的便是倚窗而坐的白安晴,他的字雖不及墨展璋,卻是畫得一手好丹青。小的時候亦因為這個而得過先皇賞賜,不過等他出宮再歸,便再沒動過畫筆了,再閑來無聊,也只是揮墨寫字,或是埋頭讀書,那畫筆于他仿佛是禁忌,永遠是束之高閣,但現在,他想畫了,想畫她,想用他的筆将她的每個神态,每個舉止都畫下來,這成了他最新的興趣。
等白安晴發完呆,轉回頭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畫得差不多了,将背景虛勾了幾筆,在窗外添了兩朵白荷,這副畫便完成了,白安晴從沒想過他會畫畫,而且畫得這麽好,她拿着畫左看右看,滿臉驚喜,“相公,這畫能給我嗎?”
“當然,這本來就是給你的。”看到白安晴喜歡,墨展綽更是高興,說:“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多給你畫就是了。”
“好呀!”白安晴把畫拿到窗前吹幹,然後細細的卷起來,說:“等回到府裏,我找人好好裱起來,挂在屋子裏,你說好嗎?”
“你喜歡就好。”墨展綽将她額前的幾絡散發绾到耳後,指了指岸上:“想上岸瞧瞧嗎?”
白安晴順着他的手看過去,“這是到了哪?岸上怎麽那麽多人?”
“那是碼頭,已經到寧州了。”
“又到寧州了,真快!”
“也不算快,你在船上呆了這麽些天,不膩麽?”
“膩倒是不膩,只是——”她嘻嘻一笑:“想換換口味了。”
“小饞貓!”墨展綽寵溺的刮了她鼻子一下,又忍不住親了她一口。剛巧有個丫頭進來送茶,被吓得站在門口動也不敢動,白安晴瞧見,有些不好意思,趕緊過去拿茶,“紅兒來的正好,我正有些渴了。”
叫紅兒的丫頭負責貼身服伺白安晴,伶牙利齒,膽子也頗大,偶爾也喜歡跟白安晴說笑幾句,當下便悄聲笑道:“紅兒來得才不是時侯呢!”
白安晴紅着臉瞟她一眼:“你這小妮子又嘴貧,當心給爺聽到。”
紅兒笑嘻嘻的壓低着聲音道:“爺聽到了才高興呢,又怎會罰我?”
白安晴喝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回托盤上,正了正臉色,說:“再胡說你就留在船裏,咱們可都上岸去玩了。”
“真的!”紅兒又驚又喜,她本是好玩的年紀,當然想上岸去,便求白安晴:“好夫人,紅兒不敢了,帶紅兒一起去嘛!”
“好了,帶你去,快去準備準備,可別少帶了東西。”白安晴好笑的催促着她。
287本也不是給你的
287本也不是給你的
走在寧州的大街上,白安晴驀然發現之前插在商鋪門邊的青色繡牡丹旗都不見了,她有些吃驚,問墨展綽:“相公,你看那些旗子怎麽都不見了?”
墨展綽牽着她的手往玉珑閣裏走:“你管那些做什麽?我帶你瞧好東西去。”
掌櫃的見他們進來,一張老臉笑成了花,忙不疊的迎上來:“爺,您來了,您訂的東西已經好了,小的這就給您拿去。”
讓了坐,看了茶,囑咐小厮好生侍侯着,這才轉去裏間拿東西。
等他再出來,将手中的東西小心弈弈的放在桌上,卻原來是一套黃玉發簪,老掌櫃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得意:“爺,您把這玉交給本店算是交對地方了,您瞧這做工,老朽不是誇口,別說在這寧州,就是京城有名的如意齋也不一定能做得這般精細。”
墨展綽拿起一支發簪細細的看着,面露贊賞之色:“不錯,做工确實精細。”白安晴湊過去看,這是一支梅花簪,典型的五瓣梅,中間是一塊明麗溫潤的黃玉,周圍的花瓣以粉色的碎鑽鑲成,裹着銀邊,簪身是三股絞銀絲再扭成麻花紋,随意轉動便銀光閃閃,這樣的發簪整整有十二支,單是擺在黑色金絲絨的匣子裏就已經讓人眼前一亮,若是妝戴起來,必是驚豔不已。
看白安晴一臉驚奇的表情,墨展綽微挑了眉:“喜歡嗎?”
白安晴抿了抿唇:“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招遙了。”
墨展綽笑道:“本也不是給你的。”
白安晴一愣,居然不是給她的,這段日子他們恩愛有加,她根本就沒想過府裏那些女人,是啦,要回去了,總得帶些禮物回去,這是給誰的呢?她頭一個猜的就是麗妃,墨展綽與鐘穎不和,對其它王妃也冷淡,只有麗妃才是他另眼相待的,她亦記得去年那場混戰後,麗妃受了驚,墨展綽賞了好些東西給她,而墨展綽當時賞她的卻是一頓板子,想到這裏,她心裏微微泛起酸意。
盡管她掩飾得很好,但一閃而過的黯然并沒逃過墨展綽的眼睛,這絲黯然讓他心情大好,她終于是開竅了,說實話,他是有些擔心的,越是往回走,這份擔心越重,他知道她的性格,凡事不争不搶,只是接受,他怕這份感情于她也是這樣,回了府,她又成了那個沒名沒份的罪臣女,再加上與人為善的性格,保不準她真會做出将他拒之門外的事情。
老掌櫃仍在一旁啰嗦:“爺,本來您這麽金貴的黃玉得用金子配,但老朽想着那樣雖然更富麗一些,但也俗了些,況且顏色也搭配不上,所以才選了銀,您別小看了這銀,它可是十成十的足銀,比一般的銀純色高得多,便是再過十年二十年,也不會顯舊的。”
墨展綽點了點頭:“這樣就很好,想必她會喜歡的。辛苦掌櫃的了。”
老掌櫃知道他這是要走的意思,忙道:“大爺留在本店的銀子除去成本和工錢還有剩餘,老朽給爺算算?”
“不必了。”墨展綽揮了揮手:“東西不錯,算賞錢吧。”
288保護夫人
288保護夫人
老掌櫃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不光是因為得了賞錢,更重要的是得到了肯定。
出了門,白安晴一直沒說話,墨展綽将她的手捏了捏,低聲問:“怎麽啦?不高興?”
“沒有。”白安晴搖了搖頭。
墨展綽将她圈在懷裏,“說給我聽聽。”
“真的沒什麽。”白安晴微微掙紮着:“快松開,別人看着呢。”
墨展綽沒動,頭卻往下低,眼神頗帶威脅。
“好了好了,我說。”白安晴沒好氣的将他一推:“就會拿這個吓唬我。”
“說吧。”墨展綽仍是握着她的手。
白安晴抿了抿唇:“只是想到要回府了,心裏有些亂。”
“為什麽心亂?”墨展綽問。
“不知道,反正有些亂。”
“是因為回去以後不知道如何和她們相處?”
白安晴沒作聲,算是默認,從那十二只發簪開始,她是越想越亂,府裏有墨展綽喜歡的女人,有她給夢蝶的承諾,有不喜歡她的鐘穎,墨展綽說對了,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和那些女人相處。她害怕了。
墨展綽瞧她那副樣子,心裏一緊,将她兩只手攏在自已的掌心裏,低聲道:“別怕,所有的問題都交給我來解決,相信我,一切都會好的。”
白安晴看着他的眼睛,堅定的點了點頭:“我不怕。”
墨展綽笑了:“這就對了。”牽着她往前走了幾步,又道:“你怎麽不問那發簪是給誰的?”
白安晴道:“相公不說,安晴就不問。”
墨展綽看着她:“你可以問,而且我希望你問,我們之間什麽都可以說,我不希望你對我有任何疑問,而我,”他的眼睛黑得發亮:“也永遠不會騙你。”
白安晴的眼底有些濕潤,墨展綽如此坦白而誠懇的話語讓她感動,她也笑了:“好吧,我問,相公,那發簪倒底是給誰的?”
“給王妃的。”墨展綽答得很幹脆,他本來就不想瞞她。
白安晴愣了一下,“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以為是給麗妃的?”
白安晴道:“相公對麗妃一直是不同的。”
墨展綽揚了揚眉:“對,我對麗妃确實于別人不同,不過她已經不需要這個了。”墨展綽頓了頓,又說:“回去以後,你不要到處走,就呆在東苑裏,好麽?”
“好!反正我也不愛去南苑。”白安晴道:“如果不是夢蝶拉我去,我是不想去的。”
“說到夢蝶,”墨展綽的眉頭微皺:“你打算怎麽跟她說?”
“我會好生跟她講清楚的。”白安晴道:“夢蝶是個聰明的孩子,會想通的。”
“好。”墨展綽話音剛落,突然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