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7)
,卻也不問了,坐正了身子開始吃東西,她信他,只要他說的話,她都信,既然他不想告訴她,她就等,她不愛打破沙鍋問到底,也不是糾纏不清的女人。
墨展綽很滿意她的态度,捏了捏她的臉,喂她吃了一塊醬牛肉。
馬車在山路上跑了四天,進入了慶州的地界,但白安晴混然不覺,她已經不再擔心,既然墨展綽說了不會有事,她就信他。因為至始自終,他一次也沒騙過她。等她再掀簾子看時,發現馬車離開了山林,奔跑在田間,她看到大片的稻田,看到炊煙四起的農舍,看到牛在田邊吃草,看到狗在路上奔跑,想着應該不遠了。夜晚,馬車停了,她以為到了,到了門口才知道原來只是借宿。
過了兩個天,馬車又停了,白安晴下了車,發現這個地方有些奇特,兩邊是高聳的山峰,中間卻是稻田,有一些低矮的農舍趴在山腳下,而他們站的這個地方象是入口,腳下有一條小路蜿蜒曲行,看不到頭,白安晴覺得那山象是被誰從中間劈開,然後往兩邊扒開來,露出一條窄窄的道,這條道上現在種滿了稻子。
白安晴還沒回過神來,卻聽見馬車響起來,掉頭一看,那馬車竟自顧走了,她一愣,看着墨展綽,墨展綽笑道:“這裏的路走不了馬車,所以咱們要走進去,好在也不遠了。”
說完牽着白安晴便往裏面走去。這是一天當中太陽最大的時侯,白安晴走了一段身上便起了汗,好在他們走在山腳,山壁上總有斜伸過的樹枝葉幫他們擋陰,所以也不會覺得太熱,一路走着,一個人影都看不到,若不是覺得那些稻子長得繁茂,白安晴都擔心路邊的農舍裏是空的,因為連狗都沒見一只,安靜得讓人有些害怕。
271我想把它轉贈給一個人
271我想把它轉贈給一個人
走了大概半個時辰的樣子,墨展綽帶她拐上了一條小道往山上去,上了坡便看到一棟農舍,一樣的低矮破舊,被幾棵大樹遮掩着,在山腳下完全看不到,墨展綽象是十分熟悉,推開了院子門便走了進去,岳伯群正從屋裏走出來,墨展綽叫了聲:“師父。”
岳伯群神情很淡漠,點了點頭:“來了。”
“來了。”墨展綽将肩上的包袝放在屋檐下的木椅下,扯過白安晴:“這是我內人。叫師父。”
白安晴趕緊叫了聲:“師父。”
岳伯群倒是很仔細的打量着她,好一會兒才道:“進來吧。”
墨展綽便牽着白安晴進了屋,屋裏比想像中的亮敞,中間是個天井,四邊圍着房子,都開了窗,所以光線還不錯,老人直接把他們帶到天井,天井四四方方,中間擺了桌椅,居然都是紅木的,桌上的托盤裏有茶壺茶杯,岳伯群拎起茶壺搖了搖,對墨展綽道:“沒水了。”
白安晴見墨展綽正準備接,慌忙站起來道:“我來吧。”
墨展綽接過水壺,對她笑笑:“坐着吧,很快有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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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安晴有些不安,墨展綽不會是要去燒水吧,抛開他王爺的身份不說,問題是他會嗎?
墨展綽卻并沒進屋,直接到旁邊的井裏打了水上來,灌進壺裏,然後拿到桌上來,注了三杯水,第一杯給了岳伯群,第二杯給白安晴,第三杯留給自已。白安晴看着他的動作,有些傻眼,這……能喝嗎?
墨展綽揚了眉對她笑:“試試,比茶水好喝。”
白安晴依言喝了一口,果然清甜無比,确實象比茶水更解渴,她又連喝了兩口,感覺整個人都清涼了。
墨展綽看着岳伯群:“有十年沒見了吧,師父?”
岳伯群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你走的時候,我說了讓你不要再來,沒想到你還是來了。”
墨展綽道:“十年前,我說了今日要來給師父賀壽,怎能戲言?壽禮我都帶來了。”說完将腰帶解開,從中間抽出一樣東西來,白安晴一見,吓了一跳,竟是一把劍,很奇怪的一把劍,藏在腰帶中柔得就跟絲似的,抽出來一抖,又挺直了。墨展綽輕輕晃了晃,那劍聲便發出微微的響聲,低沉渾厚,綿綿不絕。
岳伯群眉頭一挑,表情依舊很淡漠:“龍吟劍?”
“正是,這劍本是師父的,現在也算物歸原主了。”墨展綽恭敬的雙手奉上。
岳伯群不客氣的接了過來,細細的看着,用手指輕輕拂過劍身,神情終于不再淡漠,目光柔和又有些怪異,仿佛欣慰,又仿佛惆悵。
半響,岳伯群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這賀禮我收下了。”他擡頭看墨展綽:“不過,我想把它轉贈給一個人。”
墨展綽有些愕然,“師父想把它贈給誰?”
岳伯群将劍抛給他:“給你。”
墨展綽揚起眉,瞬間神色又恢複如常,将劍重新插回腰帶裏,笑道:“那就多謝師父了,這劍在我身邊有幾年了,用着也挺順手。”
272這師徒兩人都夠怪的
272這師徒兩人都夠怪的
白安晴看着岳伯群,她實在是搞不懂,聽墨展綽那話,明明是失而複得的寶貝,應該倍加珍惜才對,怎麽都還沒握熱乎就又回贈給了墨展綽?墨展綽也是,千裏迢迢來送劍,也算得上是滿懷心意,剛送出手,又收回來,偏偏還收得心安理得,這師徒兩人都夠怪的。
其實從她一進門開始就覺得怪,不是多年不見嗎?見了面不說熱情驚喜,甚至臉上得有點笑容吧,可岳伯群那張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她覺得他倒更象是莫百非的師父。當然墨展綽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裏去,淡淡一聲師父,沒有多年不見的驚喜,倒象天天見似的平淡。而且,既然是十年前的約定,明明知道墨展綽要來,連茶都沒準備,墨展綽雖說是徒弟,但倒底也是個堂堂的王爺,面上功夫總要做點吧。再有,不是過壽嗎?沒有張燈結燈也就罷了,怎麽連個客人也不見,這屋裏除了冷清就是冷清,只怕連菜都沒準備吧。
白安晴還真是猜對了,廚房裏除了米和一些調料,什麽都沒有,但今天好歹也是岳伯群五十大壽,總該有頓象樣的飯吧。
墨展綽讓白安晴到後院裏去弄一些新鮮的疏菜來,白安晴奇怪墨展綽怎麽會知道後院裏有菜?就算十年前有,現在也不一定有吧,但還是去了後院,一出門,她就看到了,滿園子的菜,有青青的長豆角,新嫩的黃瓜,紫汪汪的茄子,還有紅的綠的辣椒。
這讓她突然想起了自已曾經種過的菜,一時間頗有些感慨,一年前,她還在留香院裏種着菜,為每日的生計發愁,但一年後,她卻站在千裏之外的另一個菜園子裏,準備為一個老人的生辰備食材。
發了一會子呆,她轉身回到廚房,拎了一個竹籃回到後院,摘了一把長豆角,幾條鮮黃瓜,茄子也要了兩三個,再加上一些紅的綠的辣椒,回到廚房,該洗的洗,該切的切,剛準備妥當,墨展綽回來了,一手提着兩只野兔,一手拎着兩只山雞,原來他出去打野味去了,住在山裏就這點好,只要有本事,頓頓都有肉吃。
白安晴做菜是沒問題,可是不會殺生啊,着着白安晴雞雞縮縮的樣子,墨展綽知道她沒弄過這些,便吩咐她燒一鍋熱水備着,自已把那兩只野兔拿到後院裏去開膛剖肚,清理幹淨了拿回來,水剛好燒好了,他把兩只山雞扔在熱水裏泡了一會子,再拿出來三兩下就把毛褪幹淨了,也照樣拿到後院裏去開膛剖肚,處理幹淨,又用刀把它們全剁成小塊小塊的,只剩了一些骨頭用來煮湯。
白安晴站在一旁,看着他處理這一切,簡直有些呆了,他什麽時候會這些的呀?在哪學的呀?反正在正正德王府,他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沒想到做起這些來卻是熟練得很。這樣看着他,完全不象一個王爺了,就象一個平常普通的男人,在外能掙錢養家,回到家裏也能煮飯做菜。白安晴呆看着,一種幸福感猶然而生。
273只要他高興,她就足矣
273只要他高興,她就足矣
很快,菜就上桌了,紅燒野兔,小炒山雞,還有鮮鮮的山雞湯,再加上幾個小菜,也擺了滿滿一桌子,紅的綠的看着很是漂亮,雖然明着是白安晴負責做這頓飯,但實際那野味都是墨展綽親手掌勺的,白安晴試了試,味道居然非常不錯。她真是做夢也沒想過會吃到墨展綽親手做的菜。岳伯群雖然什麽都沒準備,但酒卻是有的,而且是非常辛辣的烈酒,白安晴輕抿了一口就不敢再碰了。
飯桌上的氣氛出奇的好,岳伯群和墨展綽一邊喝着酒,一邊說着從前的往事,時不時還哈哈大笑起來,這時的兩人就更不象師徒了,倒像是兩個多年不見的故人,白安晴插不上話,就安靜的聽着,可是越聽,心裏就越不是滋味,她一直以為他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卻原來小時候也受過那麽多的苦。
喝酒的兩個人越喝越盡興,剛開始還是用酒杯,後來便換成了碗,再後來直接就着酒壺喝,兩人的臉都通紅通紅的,連眼睛都紅了,卻還是沒有醉,岳伯群一手握着酒壺,一手拿着根筷子在碗上敲打着,居然唱起歌來,墨展綽也有樣學樣,跟着唱了起來,唱的是什麽,白安晴聽不懂,但聲音豪壯,氣勢如虹,雖然只有兩個人,卻象是有千軍萬馬,讓聽的人也跟着熱血沸騰。
白安晴依然很安靜,可是眼眶卻紅了,突然之間,她明白了他們的關系,不管他們有多久不見,對于墨展綽來說,岳伯群永遠是他最親最信得過的人,他在岳伯群的面前完全不設防,便是喝得伶仃大醉也無所謂,因為這裏是安全的,只在這裏對他而言是安全的。
這是白安晴第一次見到墨展綽喝醉酒,便是以前同她喝酒,也只有她喝醉的份,墨展綽是從來不會醉的,但是現在,他醉态酣然,樣子有幾分可笑,可是他眉頭是舒展的,眼睛是帶笑的,面容是松馳的,他,是開心的,在這一刻,白安晴才知道平素的他有多累,時時保持警覺,時時面帶威嚴,他一直努力的當個讓人敬畏的王爺,而實際上,這才是真實的他,盡興喝酒,大口吃肉,放聲歌唱,開懷大笑,這樣的時刻于他而言是彌足珍貴的。所以,白安晴明知道醉酒傷身,也不去阻擋他,她讓他去喝去鬧,只要他高興,她就足矣。
後來,墨展綽終于是鬧不動了,趴在桌子上還是傻笑着,岳伯群站起來,身形也不穩,踉踉跄跄象是随時會倒,白安晴趕緊過去扶他,岳伯群卻把手一擺,口齒不清的道:“沒,沒事,我,我去歇着了,你,看,看好他。”轉身就往門口走,一路只聽到砰砰啪啪的響聲,也不知是撞到了哪裏,白安晴悄悄跟過去看,見他已經躺在廂房裏的床上,鼾聲四起了,她笑着搖了搖頭,輕輕的幫他把被子蓋好。
再回到廚房,墨展綽正扶着桌子要站起來,白安晴趕緊過來,卻被他一把勒住,瞪着兩只通紅的眼睛:“你,你去哪啦?”
274因為喜歡你
274因為喜歡你
白安晴說:“你師父醉了,我過去照應了下。”
墨展綽卻象個小孩子似的,搖了搖頭,“不,不行,你不可以,這樣,這樣把我扔下,不可以,不……”
“不會的,不會把你扔下的。”白安晴安慰他:“我不是來了嗎?”
墨展綽仍然緊勒着她:“哪裏也不許去,陪着我,永遠都陪着我。”
“當然,我永遠都會陪着相公你的。”白安晴被他勒得呼吸困頓,卻也不掙紮,“你醉了,回房休息去吧。”
墨展綽松了她,又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讓她扶着回房,這是岳伯群對面的屋子,裏面幹淨整潔,有床有被,看來,岳伯群別的東西沒準備,房間倒是替他們備好了。白安晴讓墨展綽躺下,轉身想出去絞塊帕子來給他擦把臉,卻被他一把拖上了床,半眯着眼睛,口齒不清的:“別走,陪我,陪我躺會……”
白安晴被他箍在懷裏,動彈不得,只好伸手扯過被子蓋在身上,陪着他睡。本來這一天也挺累的,一會兒的功夫,白安晴就睡過去了,再醒來時,屋裏子有些暗,她揉了揉眼睛,擡頭去看墨展綽,卻發現他早醒了,正低頭看着她,目光深邃,黑沉不見底。
白安晴臉一紅,“幹嘛盯着人看?”
墨展綽嘴角微勾,似帶了點笑意:“因為喜歡你。”
白安晴的心猛然一跳,縱然她早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但他這樣直白的說出來,還是令她的心狂跳不止,嗫嗫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偏是墨展綽又問她:“你喜歡我嗎?”
白安晴羞赧的點頭,墨展綽輕撫她的臉:“說給我聽。”
白安晴的喉嚨似有些幹澀,她不停的吞咽着,聲音發顫:“我喜歡相公。”
墨展綽喟嘆了一聲,低頭親吻她,半響才松了唇,依舊是緊緊的摟着,在她耳邊輕聲道:“我明日有事要走,你在這裏呆幾日,好生陪陪我師父,等我辦完事再回來接你,好嗎?”
白安晴一驚,将他一把推開:“不好,我要跟你一起去。”她心裏突生不好的預感,本來範士奇的話就讓她生疑,現在見墨展綽要丢開自已單獨行動,心裏明白範士奇的話是對的,墨展綽一定是要去做什麽危險的事了。她不能離開他,她答應過他會永遠陪在他身邊的。
墨展綽摸了摸她的頭發,笑道:“你別擔心,我去去就回的,你就在這裏好生呆着,師父那個人雖然有些悶,但心腸是極好的,你若是覺得無聊,讓他教你一些防身術,你以前不是跟淩三學過嗎?多少也算有點基礎,學起來不會很難。到咱們回去的時候,你就可以保護我了。”
白安晴瞪着他:“別诓我,你就告訴我你要幹嘛去?”
墨展綽正了正臉色,說:“回寧州辦點事,莫百非也在那裏,如果帶你去,我怕分了心,事情就辦不好了。”
墨展綽的意思,白安晴明白,他雖然沒明說,但這事肯定是有危險的,她一個弱女子不但幫不上忙,只怕還會誤事,他不帶她去是對的,只是——她咬了咬唇,眼眶一下就紅了。
275師父知道這簪子的來歷
275師父知道這簪子的來歷
墨展綽見她那樣,心一顫,将她摟進懷裏,柔聲安慰道:“別擔心,有莫百非在呢,再說我還有龍吟劍防身,沒事的,以前我不敢說,現在有了你,我斷不會讓自已冒險的,一定會平安回來見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白安晴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埋在他懷裏悶聲悶氣的說了句:“好,你去吧,我等你回來。”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墨展綽果然不見了,白安晴躺在床上發了半天呆,懊惱着自已睡得太沉,以至于墨展綽什麽時侯走的都不知道,她嘆了口氣,翻身起床,揀了套在路上買的粗布衣衫穿上,頭發随意挽了個圈,拿那根木簪子插上,然後洗漱了一番,便到廚房去做早飯。
飯剛做好,岳伯群進來了,也不客氣,坐下就吃,白安晴笑吟吟的叫了聲師父,岳伯群應了一聲,指了指凳子:“你也快來吃吧。”
白安晴笑着說了聲好,盛了碗湯遞給岳伯群,岳伯群一擡頭,突然呆住了,手僵在半空卻沒有接那碗湯,臉上的表情怪怪的,看得白安晴心裏有些發毛,輕聲道:“師父,你怎麽啦?”
岳伯群象是如夢初醒,接過湯,突然笑了笑,道:“原來他把這根簪子給了你。”
白安晴一愣,原來他看的是那根木簪子,便問:“師父知道這簪子的來歷?”
岳伯群卻不說話了,低頭喝着湯,直至将那碗湯喝盡了,才道:“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可要聽。”
白安晴笑道:“師父要講故事,那敢情好,安晴正想聽呢。”
岳伯群嘆了口氣,聲音緩慢,“從前,有個青年,走南闖北學了一身的武藝,一心想做一番大事,後來,他投了軍,憑着一身武功,他被挑選出來做了一名大人物的貼身侍衛,這不是他的本意,他有遠大的理想,他要打戰立功,揚名加封,但他那個時候卻走不了,因為他和大人物的女兒相愛了,可是銀河輕淺,天塹難逾,橫在他們之間的何止是千山萬水?萬縷情絲,青年只有揮盡斬斷,他想方設法回了軍隊,他要立功加爵,出人頭地,只有這樣才能離她更近一些,可是當他在邊關揮刀斬敵的時侯,卻等來了她嫁人的消息,這個青年痛徹心扉,唯有遠走他鄉,他尋遍千山萬水,在深山之中找了一根罕見的小葉陰木,用它做了一根發簪,想辦法捎給了她,可是兜兜轉轉,這根簪子最後又回到他手裏了,其實她是對的,事情已成定局,留着根簪子又有什麽用?”
岳伯群說到這裏,久久沒出聲,神色有些黯然,白安晴輕聲問:“那青年呢?他最後怎麽樣了?”
“他死了。”岳伯群居然笑了笑:“故事講完了,快些吃飯吧。”
白安晴是聰明人,知道有些事還是不要多問的好,也笑了笑,端起碗來吃飯。只是那根簪子,她總算是知道了它的份量,它淫浸着青年滿腔的愛意和情思,它代表着世間最真摯的愛,墨展綽一早将它贈與她,其實就已經表明了他的心思,只是她那時一心只混吃等死,根本沒往別處想,以至于後來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特別在南境的時候,她差一點就殺了他。現在想想,她都有些後怕。
276查實了嗎
276查實了嗎
黃昏,殘陽如血,印紅了半邊天,昌州郊外的四方客棧正是一天當中最熱鬧的時侯,所有過往車輛都要在此處打尖,便是打算趕夜路的也要在此吃飽喝足再打包食物上路。
四方客棧是家很普通的路邊店,就象大多數郊外的路邊店一樣毫不起眼,只是,它比別處的店都要大,它的大廳裏足足可以容納上百人,饒是如此,此時的客棧裏仍是人滿為患,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大家吃着晚飯,高談闊論着,很多常年跑這條路的人相互之間都已經十分熟絡,見了面忙打着招呼,應酬幾句,合适的便擠在一塊坐着閑聊,當然,也有一些生面孔,但只要插得上話,聊着聊着便成了相熟的了。
這裏的小二都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裳,他們麻利的穿梭在人群中,為客人們送着食物或是收拾碗碟或是加張凳子。他們的臉上帶着職業的笑容,看似專心而忙碌,卻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在這嘈雜的環境裏,各種各樣的話語都湧入了他們的耳朵,将這些只言片語彙報上去,上頭的人稍加整理,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語湊到一塊,往往就能拼湊出有用的消息。
四方客棧的老板姓馬,是個身材微胖的中年人,長着一張喜慶的臉,只要是臨門的客人,無論貴賤,他都笑哈哈的打着招呼,讓上門的客人倍感溫暖,甚至一些準備趕夜路的客人就因為這張笑臉而住了下來。大家都稱他為哈老板,久而久之,他的本姓倒是漸漸被人們淡忘了。
可是沒有人知道,這個整天一副笑臉的哈老板其實是正德王墨展綽的得力手下,而這座四方客棧是墨展綽安在江南地區的一個情報站。那些走南闖北,各行各業的人們總是能帶給他最真實最可靠的信息。所以,他就算遠居京城,對江南地區的事情卻是知之甚多。
此刻,他靠在紅木太師椅上,微微眯着眼,一個指頭在扶手上輕輕敲着,桌前站着莫百非,肅着一張臉,正在向他彙報情況:“王爺的推測沒有錯,那錦繡山莊與李榮錦并非合作關系,而是從屬關系,生意上的事,明着都是錦繡山莊出面,但實際上都是李榮錦在背後操縱。”
“查實了嗎?”墨展綽依舊不緊不慢的敲着扶手。
“查實了。”莫百非道:“李榮錦很狡猾,從不出面,要出面的事情都是一個叫李奇的人在做,他是李榮錦的本族兄弟,表面上,他們兄弟關系冷淡,但實際上,這個李奇正是李榮錦最信任的人。屬下這些天一直跟着李奇,他為人謹慎,從不輕易和李榮錦見面,但屬下查到他有一個秘密賬薄,那裏面記錄了所有的賬目往來,雖然不能證明這些賬目和李榮錦有關,但屬下以為可以利用這個賬薄來個打草驚蛇,逼李榮錦露馬腳,到時侯給他來個人贓并獲,不怕他不承認。”
277好早點回去見她
277好早點回去見她
墨展綽的眼中露出幾許贊賞:“你倒是長進了。既然你有此提議,想必心裏已有對策,就按你想的做吧。他們的關系,其實整個江南地區都人盡皆知,只是一直沒有做實,但畢竟做了這麽多年,要想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的。況且這幾年,他們的膽子也越來越大,自以為在寧州可以一手遮天,是時候要鏟除這些禍害了。林武侯家的呢?”
莫百非想了想,道:“那林展之倒是和錦繡山莊沒什麽關系,和李榮錦的關系也淡薄,很少聯系,但奇怪的是販私鹽的事情有他一份,而且很明顯,因為所有的船只都要從他的轄區過,這兩年來,他一直是睜只眼閉只眼,至于他們之間是有什麽協議,屬下正在查實。”
墨展綽站起來,有屋裏踱着步子:“林家雖然世代為武官,但家中産業也不是一般二般,斷不會為了錢財做這等事,莫不是他有什麽把柄落到了李榮錦的手裏?我不關心他的把柄,只要他參與了販私鹽就夠了,你若是想查,可以讓老馬找找近兩年的資料,應該會有線索。”
莫百非點了點頭:“好,屬下明白?”
“要聯絡的都聯絡好了嗎?”
“都聯絡好了,已經按王爺的吩咐正暗中布署。”
墨展綽點了點頭,又問:“那錦繡山莊,你可去探過了?”
莫百非遲疑了一下,說:“錦繡山莊倒是塊難啃的骨頭,它建在半山腰,地理位置極佳,又加上守衛森嚴,別說進去,要靠近都難,屬下遠遠的觀察過門口的守衛,他們個個身姿矯健,武功高深,想必莊子裏更是高手如雲。屬下認為就算夜晚去探,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屬下怕打草驚蛇,正在躊躇,請王爺定奪。”
墨展綽腳步一滞,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他冷哼一聲:“就算是龍潭虎穴,本王也要去走一遭。”
“王爺不怕打草驚蛇?”莫百非問。
墨展綽扭頭看他:“林展之,李榮錦,錦繡山莊,你認為本王應該先動哪個?”莫百非靜靜的看着他,突然一臉釋然:“王爺高明。”
錦繡山莊雖然人最少,但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跑了任何一個,對他們來說都是大患,只有将錦繡山莊包圓了,事情才能順利解決。所以,先拿錦繡山莊開刀是對的。
墨展綽重新坐回椅子上,寫了封短信交給莫百非:“你親手交給昌州駐軍尉校裴勇。”
莫百非雙手接過放入懷中,應了聲是。
墨展綽又道:“你送了信,直接回寧州,尋個地方好生休息,明晚有場惡戰要打。”
“明晚?”莫百非問:“會不會太急了些?”
墨展綽搖了搖頭:“就是明晚。”他有些等不急了,離開她的第一天,他就開始想她了,這麽久以來,她如同他的影子,甚至是呼吸,離開了她,他一刻也不舒服,他不能再等了,只想快些将這些麻煩事解決掉,好早點回去見她。
278他想痛快打一場
278他想痛快打一場
五月二十三,墨展綽站在半山腰看着如血的日頭一寸一寸墜下,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就算現在依舊是霞光滿天,最終還是要被黑暗慢慢吞噬,只可惜了這難得一見的火燒雲。
墨展綽帶着莫百非朝着錦繡山莊一步一步走去,朱紅的大門敞開着,臺階上站滿了黑衣短打的男子,墨展綽掃視着那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不由得扯起一絲微笑。
他記不清有多久沒有痛快打過架了,雖然身邊一直不太平,但那些想殺他的人都被莫百非斬殺在離他三尺之外,他只是波瀾不驚的看着那些殺手應聲倒地,即沒有喜悅也沒有厭惡,腦子裏是近乎空白的麻木。
但這次,他想痛快打一場,想殺個暢快淋漓,曾經的陰影象尖刺一樣深深紮在他心底,時不時的讓他隐隐作痛,只有親手鏟除這一切,他才能還自已一個安心。
他緩緩抽出腰間的龍吟劍,低沉渾厚的聲音讓那些面無表情的黑衣人為之一震,更加握緊了手中的劍。墨展綽朝莫百非使了個眼色,腳尖一點,飛身躍上,象陣風似的從那群黑衣人的頭底上掠過,等黑衣人回過神來準備轉身去追的時候,卻又被莫百非纏上了。
墨展綽落在庭院當中,見錦繡山莊到處都是花團錦簇,尤其那牡丹長勢極好,朵朵碗口大小,顏色豔麗,讓人嘆為觀止。墨展綽的目光從那片牡丹上輕輕掠過,看着面前的那些人,在他面前站滿了黑衣短打的男子,一樣的面無表情,一樣冷漠的眼。
暮色四起,象一層淡灰的輕煙彌漫開來,墨展綽抖了抖龍吟,只見白光一閃,低沉渾厚的聲音剛傳開了去,站在他面前的幾個黑衣人已經無聲的倒下了。可是瞬間,那個缺口又補上了。
墨展綽笑起來,他長得俊美,眼角上揚,象極了太後,一笑起來有種讓人眩目的美,特別在這樣安靜得讓人窒息的時候,這樣的笑更帶了一絲詭異。
墨展綽手執龍吟,飛身躍起,只見劍光四漾。道道白光如閃電,低沉渾厚的聲音連綿不絕,他身姿飛淩,白光掃落之處倒下一大片黑衣人。等他緩慢落下,黑衣人如潮水一般瞬間将他團團圍住,雖然眼見了同伴們紛紛倒地,也知道那把龍吟劍的厲害,可是卻絲毫沒有畏懼,看得出他們不是一般的打手或護院,倒象是受過專門訓練的兵團,圍攻之術用得相當到位。
墨展綽微微籲了口氣,他背上已經起了一層薄汗,但是真正的高手還沒出場,他知道對方是想用這些黑衣人先消耗他的內力,可是他不在乎,反而有些滿足的籲了一口氣。
以前他很少親手殺人,他讨厭身上被沾上血腥味,他只要一個眼神,或是一個手勢,那些人就會死去,看着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倒地,他永遠只有麻木,但現在他有快/感,他異常興奮,他渴望來場更激烈的打鬥,他要這裏屍首遍地,血流成河!唯有這樣才能平息他心底的怒氣!那口氣他憋得實在太久太久,現在,終于到了出氣的時侯了。
279王爺前來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279王爺前來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黑衣人持着劍慢慢朝他逼近,他的空間越來越小,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深,黑衣人的神色越發的緊張,因為離他越近也代表着死得越快。
終于,黑衣人停了下來,無數把利劍一齊刺下,這樣狹小的空間,就算是神仙也難逃一死,墨展綽不是神仙,但他的忍耐功夫只怕比神仙還要好,他一直笑看着那些寒光閃閃的利劍,就在黑衣人停步的一瞬間,他居然縱身一躍,落在了他們的頭頂上。黑衣人的反應也不慢,瞬間散開,讓他沒有落腳之處,只有回到地面上,一場激烈的搏殺又開始了。
這時,莫百非解決了外面的黑衣人,從門口一路殺了進來,見墨展綽被困在中間,來不及多想,揮劍就沖了上去,他知道墨展綽的功夫并不在他這下,但保護墨展綽是他的職責,只要有他在,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及墨展綽一根頭發。
墨展綽正殺得起勁,見莫百非到來,更是如虎添翼,雖然四周嘈雜,他仍能清晰的聽到劍刃刺入敵人胸膛的聲音,鮮血噴湧而出,濺在他月白的袍子上,他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手中的劍揮得更快了些。
莫百非的到來打亂了黑衣人的陣形,他們不得不分出一部人去對莫百非,原先緊密的陣形開始松散,墨展綽和莫百非在這些看似雜亂的黑衣人群裏上旋下蕩,劍光明晃之處不斷有人倒下。站着的已然不到先前的一半。
這時突然響起了一聲急促的號角,黑衣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動作迅速的退到一旁,墨展綽的前面突然空出一大塊地方來。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但月光不錯,空中還有幾顆疏朗的星子,夜風不停的湧過來,吹起了墨展綽的發絲,也吹起了對面站着的人的袍邊,隔得有些遠,那袍子在夜裏看不出顏色,亦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他站在屋檐邊,檐下挂的琉璃盞映得那袍子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