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5)
人走在一起,果真配合默契,一點聲音也沒有。白安晴回頭瞧了一眼,不禁好笑。
繞湖走了一道,便看到大片的荷花,開得極盛,綠色的大葉子連綿不絕,迎風招展,象碧波蕩漾,莖杆筆直高挺,高矮錯落,花朵最是惹人愛,尖尖的花苞子,羞羞搭搭半開的,開到極至的便露出裏面的長蕊,粉色的花配着黃色的蕊,清麗悅目,讓人移不開眼。這裏的游人頗多,三三兩兩,在湖邊駐足,對着那片荷花評頭論足,白安晴看到有個書生模樣的青年在湖邊設了案臺,正對着湖裏的荷花臨摹,只刷刷幾下,豪墨如飛,墨色的大葉子,嫣紅的花,便躍于紙上,書生含了一口水噴灑開去,葉子猶如舒卷,花兒猶如綻放,栩栩如生。白安晴不懂畫,卻看得眼都直了。
墨展綽轉頭問餘大:“他那畫賣嗎?”
“賣的,秦秀才終日在湖邊賣畫,價錢大爺看着給就是了。”餘大道。
墨展綽朝莫百非使了個眼色,莫百非抛了一顆碎銀子在那案臺上,秦秀才沖他微微一笑,将畫一卷,絲帶一紮便奉了上來。接着又一名女子買了一幅畫,卻只給了一文錢,秦秀才依舊是微微一笑以示感謝,卷了畫雙手奉上。墨展綽見這秀才神情淡然,賣畫不定價,對錢多錢少一視同仁,态度不吭不卑,倒有幾分意思。
這時,只見不遠處的荷葉一陣亂晃,有人叫道:“來了,來了。”
大家都跑了過來,伸着脖子看,白安晴也跟着看過去,只見荷花當中分出一條路來,碧波翻滾,一只小船從中劃了出來,一名青衣男子在前頭撐船,一名紅衣女子坐在一堆蓮子當中,岸上的人便叫起來:
“給我十個。”
“我要一筐。”
“給我兩筐。”
紅衣女子笑着朝他們擺擺手:“不要急,都有,都有。”
有心急的一揚手,一把銅子便灑到了船上,其餘的人跟着效仿,剎那間,銅子紛紛揚揚的朝船上落了去,紅衣女子也不惱,笑嘻嘻的往小筐裏裝蓮子,然後一筐一筐的往岸上甩去。
253相公若去,我便去
253相公若去,我便去
有些不要整筐的,便從筐裏只拿自已要的數目,餘下的又扔回船上,白安晴瞧着,心裏一動,這裏民風可見是極好的,這樣随便掃一眼,才發現岸邊被圍了個水洩不通,也不知道突然間打哪冒出這麽些人來。
墨展綽讓莫百非也灑了一把銅子下去,紅衣女子瞟了他們一眼,刷刷兩下,兩小筐蓮子便飛了上來,剛好落在他們腳下,莫百非彎腰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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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展綽摟着白安晴出了人群,見不遠處有個茶鋪子,便帶着白安晴去了那邊,要了一壺茶,坐着喝茶,吹風,品蓮,賞荷,倒也十分愜意。這時的日頭已經有些曬了,但湖邊多樹,皆是些老樹,樹冠連綿,又有湖風吹着,倒也不覺得熱。
白安晴剝了第一顆蓮子給了墨展綽,墨展綽手沒動,把臉湊過去,用嘴接了吃起來,白安晴臉一紅,小聲的嗔道:“你也真是的,當着這麽多人也沒個正經。”
墨展綽聽了這話,越發顯得輕狂,摟着她的肩就往她臉上湊,“讓他們看去。”
白安晴的臉更紅了,抓了一把蓮子就往他嘴裏塞,“你再這樣,我可真生氣了。”
墨展綽松了她,接過那把蓮子,一顆一顆的剝給她吃,白安晴心裏雖然甜蜜,但他畢竟是王爺,當着這麽多人放下身段來伺侯她,總覺得有些不妥,便不讓他剝,想拿回來,墨展綽握了拳,笑道:“你掰得開就拿回去。”
白安晴無奈,說:“你不給我也罷,只是別給我剝了。”
墨展綽湊近了問:“我剝蓮子給娘子吃又有何妨,怎麽就剝不得了?”
白安晴低聲道:“相公,你畢竟,畢竟是——爺嘛!”她倒底沒說出王爺二字。
墨展綽偏又剝了一顆給她:“爺怎麽啦?是爺就不能疼娘子啦?”遂又瞪她一眼:“出來這麽些日子,你怎麽還沒開竅呢?”
開竅?白安晴一臉茫然,但又不好細問,只好陪着笑叉開話題:“這蓮子真好吃。”
墨展綽點點頭:“是不錯,有股子清香,蓮心也不苦,還可以去心火,就這樣一整顆吃下去剛好。”轉頭問餘大:“這蓮可有名?”
餘大道:“此蓮喚作香蓮,是寧州特有的,比一般的蓮子更香更清甜一些,每年這個時候,周邊地方的人都會到這裏來買蓮子,當零嘴吃也行,曬幹了留着也行的。”
墨展綽道:“怪不得這麽多人呢,原來都是來買蓮子的。”又擡頭看着那雁回頭,問:“那山上可有路?”
“有的,官府鋪了石板路,上面還修築了涼亭,一年四季都有人登山游玩,站在山腰的涼亭可俯看雲湖,景色也相當不錯的。”
墨展綽看着白安晴:“晴兒,想上去走一走嗎?”
白安晴笑道:“相公若去,我便去。”
山上要陰涼得多,石板路也有些陡,但這正是登山的樂趣所在,除了青石板的石階,還有數條游人自行踩出來的小路.
墨展綽牽着白安晴往旁邊拐上了一條小山路,這路更窄,也更崎岖,路上盡是些小石子,白安晴穿的是一雙薄底緞面繡花鞋,踩在這些小石子上便覺得有些硌腳,卻也不說,緊緊拉着墨展綽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254這李大人當真是個能人
254這李大人當真是個能人
到了半山腰,果然見着那涼亭,沿懸壁而建,六面六角飛檐,梁枋飾以彩繪,描金畫藍,很是精美,只是每日立在這裏日曬雨淋的,看來有些黯然失色。涼亭裏沒有人,墨展綽拉着白安晴進去坐,從這裏不但可以俯瞰整個雲湖,還可以看到更遠處大片的田地,田裏的稻谷快半人高了,長得郁郁蔥蔥,顏色偏黃,應該還有一個多月就可以收割了,寧州的稻米很出名,叫做“金絲米”,米粒潔白細長,吃起來香軟可口,每年的晚稻優質米都屬貢品,直接送進宮裏讓皇上太後妃子們享用。便是現在的早稻也是大米中的上品,價格自然要貴些,尋常百姓是很少能享用的。
除了“金絲米”,寧州還有一樣出名的是雨前雲霧茶,這茶得來極為不易,寧州地處江南,每年冬後入春便開始細雨纏綿,不下雨的時候極少,這茶顧名思義需得雨前就生成,并非每年都有,便是有也不多,靠着山間清露養成,茶湯清甜讓人回味生甘,也是貢品,只供皇室享受。寧州氣侯宜人,适合茶葉生長,除了雨前雲霧,雨中雨後的茶葉也是極好的,瞧着南面那一坡一坡低矮的樹木便是茶林了。
墨展綽轉了頭往西看,亦是大片大片的林子,卻不是茶林,那裏種的都是桑樹,寧州三寶中最後一樣便是絲綢了,這裏的桑蠶業發達,織工巧匠雲集,織出的布匹綢緞色澤豔麗,手感柔滑,最出名的叫雲錦織,據說是用比頭發還細的絲一根一根按經緯編排出來的,費功夫不說,還很費眼力,織出的綢緞輕薄柔滑,再拿去染色挑繡,就成了有名的雲錦織,亦屬貢品。白安晴就有這雲錦織的衣裳,夏天穿最是舒服,輕薄透氣還鮮亮,她是不知這些事的,這時聽墨展綽一一道來,便來了興趣,問東問西了一番,最後感嘆道:“寧州真是個好地方。”
墨展綽點了點頭:“這裏氣侯宜人,土地富饒,不但農業發達,工業也不錯,再加上傍着寧江這條水運主道,來此處經商開店的外地人或異國人多不勝數,因此商業也發展得不錯,是朝延的稅收大戶,可以說區區一個寧州比起一個行府大省來還要富饒。”
“我看這裏不但富饒,民風也好,瞧瞧咱們碰到的那些人,都是些純樸善良的。這地方治理得這般好,不知父母官是誰?”白安晴問。
墨展綽微微一笑:“能将寧州治理成這般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寧州設行府,府臺大人叫李榮錦,也算是個能人,道平年間的進士,次年高中狀元,和範士奇一樣直入翰林院,七年前被先皇欽點來寧州做府臺,原本按規矩五年期滿便要入京述職再另派他處,但李榮錦在這一呆就是七年,想必是皇上看他治理有方,也不想另換他人,便讓他一直守在這裏。”
白安晴笑道:“這李大人當真是個能人,朝廷若是多幾個象李大人這樣的,于民于朝廷可都是幸事啊。”
255我的心思,你應該知道
255我的心思,你應該知道
墨展綽拉她起來,慢慢的下山去:“你倒關心起朝廷起來了,還以為你兩耳不聞窗外事呢。”
白安晴道:“也談不上關心,只是希望朝廷順心順意,這樣你也清閑些。”
墨展綽腳步一滞,低頭看她:“你關心我?”
白安晴臉一紅:“你是我相公,我當然會關心你。”
墨展綽看着她:“若是回了府,你還肯讓我當你相公嗎?”
白安晴垂着眼,聲音很輕:“只要王爺願意,安晴自然是肯的。”
墨展綽心裏一緊,忍不住抱緊了她,“我的心思,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白安晴低聲道:“相公的心思,安晴已經知道了,安晴的心思,相公也知道嗎?”
“當然,”墨展綽笑了起來:“昨天晚上,你不再疼了,我就知道了。”
“什麽呀!”白安晴的粉拳又來了,紅着臉道:“又不正經了。”
“我是說真的,”墨展綽握着她的拳:“之前你會疼,是因為你害怕,不敢相信我,但昨天晚上,你信任我,依賴我,将自已完全交給了我,所以你不再疼了,你的心病去了,你知道嗎?”
白安晴聽了這番話,心裏有些泛酸,如今他的心思她是明白了,只是明白得有點晚了,她自已的心思确實如他所說,一直在害怕,在逃避,不敢去相信,但是一路相處下來,有些東西根本是自已無法控制的,她只能随着心走,逃避完全沒有用了,她也不再害怕,因為他是可信賴的,是可依靠的,只要他願意,不管他是王爺還是賤民,他就是她的相公。
兩人靜靜的相擁了一會了,又開始往下山走,下山比上山要辛苦些,一腳一腳的踩下去,讓白安晴微皺了眉,墨展綽察覺到了,問:“怎麽?累了嗎?”
白安晴搖了搖頭:“沒事,快走吧。”
墨展綽狐疑的打量着她,突然蹲下擡起她的腳,這才發現她穿的是雙薄底鞋,心裏便明白了,拍了拍肩膀道:“上來,我背你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的,相公,我自已能走,又不是什麽嬌小姐。”白安晴不肯上他的背。
“快點,少磨蹭,又拘着身份了吧”墨展綽有些不耐煩了。
“別,我挺沉的,下山路不好走,還是我自已走吧,要不,咱們走回石板路上去吧。”白安晴倒沒有想身份的事,她是真拿他當男人了,本來下山就累,再背個人不更累嗎?她心疼他,不想讓他累。
墨展綽不管她那麽多,見她不肯,兩手一攏,将她兩條腿一抱,白安晴就乖乖趴到他背上去了。這小道窄小又崎岖,再掙紮,指不定兩人都滾到山溝裏去。
墨展綽背着白安晴一步一步往山下去,身上負了重,心情卻象是更舒坦了,臉上一直泛着微微的笑。
莫百非遠遠的跟着,一向淡定表情又開始不鎮定了,堂堂的正德王怎麽能背個女人呢?何況還是個沒身份的女人?他對男女之事還有些朦懂,實在是無法理解。
256難道他們欺行霸市也沒人管嗎
256難道他們欺行霸市也沒人管嗎
下了山,雖然時辰還早,但墨展綽記挂着白安晴的腳,不肯再讓她走路,兩人便上了餘大的馬車想回城裏去。
餘大問:“大爺,少奶奶可有什麽想買的,難得來一趟,總要帶些土特産回去,也不枉來寧州一趟。”
墨展綽道:“都說寧州有三寶,金絲米,雨前雲霧茶,雲錦織,就帶這三樣回去吧。”
餘大有些為難,摸了摸頭道:“雨前雲霧現在是肯定沒有了,金絲米的早稻還沒出,晚稻市面上還有些,只是貴得吓人,雲錦織倒是有的,價格也不便宜呢。”
墨展綽道:“總比在外頭買要劃算些。”
餘大四處看了看,小聲問:“大爺離了寧州要去哪,若是往昌州去,倒是可以去那裏買一些雲錦織,比這邊要便宜很多呢!”
墨展綽眉頭微皺,問:“這又是為何?産地倒比周邊的地區賣得貴麽?”
餘大搖了搖頭,“大爺就別問了,我是看大爺少奶奶人好才說的,可別到處去問,免得生事非。”
墨展綽看了莫百非一眼,莫百非從懷裏掏了一錠銀子給餘大:“這是爺給的車錢,收着吧。”
餘大有些吓着了,他不是沒給有錢人趕過車,但沒見過這麽闊氣的,忙擺擺手:“大爺,這,這也太多了。”
墨展綽微微一笑:“明日我們還沒走,還坐你的車,到金雲客棧找我們就是了。”
餘大還是推辭:“小的一個月都掙不到一錠銀子,還是太多了,俺爹說天下沒有白給的飯,俺們掙錢也要掙得硬氣,該多少就是多少。”
“你倒是個實在人。”墨展綽笑道:“要不這樣吧,咱們在這樹蔭下聊會天,我問你答,若是你為難了,不答也行,這多出來的錢就算作你陪我聊天的報酬,你看怎麽樣?”
餘大猶豫了兩下,說:“行,大爺想問什麽?”
“倒也不是特意想問什麽,就是有些好奇,為什麽這裏的雲錦織賣得比昌州還貴?”
餘大躊躇了一下,低聲道:“這三寶都是有人壟斷了的,有錢都買不着,所以價格越擡越高。”
“什麽人這麽大本事?”墨展綽問。
餘大的眼睛四處瞟了瞟,還是搖了搖頭。
墨展綽又問:“我今天在城裏逛,看到許多商鋪都插着錦繡山莊的旗子,想必這錦繡山莊是寧州城裏生意做得最大的吧,是不是他們——?”
餘大的臉上顯出一絲驚惶,說:“大爺還是別問了,錦繡山莊的來頭可大了,而且——”他又謹慎的四處張望:“而且最好不要提這個名字,萬一給人聽到就不好了。”
墨展綽笑了笑:“這麽厲害?難道他們欺行霸市也沒人管嗎?”
“怎麽管,官府跟他們是一夥的呢!”話一出口,餘大趕緊打住,“大爺就別為難小的了,就當小的什麽也沒說過。”
墨展綽把那錠銀子塞進他的手心:“好,我什麽也不問了,這就回城吧,找個地方吃晚飯。”
兩人靜靜的坐在車裏,只聽到餘大的鞭子甩得啪啪直響,和着得得的馬蹄聲,還有車轱辘的吱呀聲。半響,白安晴嘆了一口氣,說:“原以為這裏與別處不同,沒想到竟是一樣的。”
257你可越來越象個少奶奶了
257你可越來越象個少奶奶了
墨展綽道:“只怕比別處更厲害些,外表越是看着光鮮的,其內裏越是不堪,打我們進了城,見着什麽都是好的,太好了反而就假了。官商勾結,處處都有,但這裏尤甚,自已種的大米,自已吃不起,自已織的綢緞,自已穿不起,這三樣雖皆屬貢品,但也不是不準買賣,這中間定有什麽蹊跷。”
白安晴看着他:“相公要管嗎?”
墨展綽笑了笑:“咱們這次出來就是游山玩水的,管那麽多幹什麽?”
白安晴眨了眨眼:“可是這關系到朝廷社稷,相公難道不管嗎?”
墨展綽拉起她的手拍了拍:“看看再說吧,你也別多想,免得壞了咱們游玩的興致。”
白安晴點了點頭,靠在他懷裏不說話了。
墨展綽把下巴抵在白安晴的頭上,正準備閉目養神,突然覺得馬車慢了下來,隐約聽到有人在喊着什麽,便挑了簾子往外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站在不遠處的田埂上朝馬車揮着手,大聲喊着什麽。
白安晴直起了身子,探頭去看,餘大停了車,跑到後頭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大爺,少奶奶,那是小的的爹,可否容小的去去就來?”
“當然,快去吧。”不等墨展綽開口,白安晴自行就準了。
待餘大轉了身,墨展綽将白安晴一勒,笑道:“你可越來越象個少奶奶了。”
白安晴将他的手拿開,說:“相公,咱們也去下去透透氣吧?”
“好,”墨展綽掀了簾子就跳下了車,轉身又将白安晴抱了下來,兩人站在路邊,見餘大和餘老頭一邊說着話,一邊朝馬車走來。
餘大微皺着眉,有些為難的樣子,“爹,明日俺再回來一趟,今日就不去了。”
餘老頭粗聲道:“就一會子,也耽誤不了什麽。明日城裏頭看賽龍舟,要車的人多,你忙就不要回了。”
墨展綽聽到幾句,問:“餘大,怎麽啦?”
餘大還沒答話,餘老頭微微一躬腰:“是這,大爺,明日就是端午了,孩他娘做了一些粽子,想讓他捎帶回去給他兄弟。就一會子功夫,不會耽誤太久的。”
墨展綽擡頭四處張望:“遠嗎?”
“不遠。”餘老頭指着不遠處的村莊,道:“就是那,大爺若是不嫌棄也一并到俺家坐坐,喝口茶。”
“好。”墨展綽倒是不客氣:“那就讨擾了。”
餘大一聽,頓時面露感激之色,躬了身子謝墨展綽,又讓餘老頭坐在車轅上,便趕着車拐上了一條小路,餘大的家不遠,就在官道旁的村子裏,這村子看上去與寧州城相差甚遠,屋舍挺多,但象樣的房子沒幾棟,白安晴原以為這裏是寧州近郊,怎麽着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現在看來卻不是那麽回事。
餘大的娘正從屋子裏走出來,一見來了貴客,慌得又要往屋裏鑽,餘老頭喝住她:“你這老太婆跑什麽?快迎客人進屋。”
餘大娘有些腼腆的迎上來,滿臉的褶子,笑起來象朵盛開的菊花,倒顯得比餘老頭要老許多。
餘老頭介紹道:“這是我家老婆子,鄉下婆娘不懂事,大爺少奶奶別介怪。”
墨展綽微微點了點頭,白安晴忙喚了聲:“大娘好。”
258在寧州也是只手遮天的
258在寧州也是只手遮天的
餘大娘哪見過這麽富貴的少奶奶,還對她這麽客氣,又慌起來,疊聲應着,找了條板凳,拿抹布擦了又擦,才請墨展綽和白安晴坐。轉身又到廚房裏去拿水,家裏也沒個象樣的茶杯,就用兩只飯碗倒了茶水出來,擺在墨展綽和白安晴面前的木桌子上。
白安晴見那碗很粗糙,卻還算幹淨,茶水微黃,裏面盡是些茶葉沫子,她小時候吃過苦,也不講究什麽,端起碗便喝了一口,茶水微苦,解渴是正好。
趁着餘大娘給餘大兄弟收拾東西的當兒,墨展綽和餘老頭閑聊起來:“老人家,你這兩個兒子都挺不錯的。”
“唉!不錯什麽呀。”餘老頭嘆着氣:“歲數都不小了,還沒娶一房媳婦。窮啊!”
“我瞧着這裏莊稼長得繁茂,收成應該不錯吧?”
餘老頭搖了搖頭:“一年到頭累得半死,也沒見着錢,盡欠賬。這不,一個兒子在飯鋪當小夥計,一個兒子在車行趕馬車,掙的錢都用來還債了。”
墨展綽問:“朝廷現在不是推行新田賦法嗎?怎麽還欠債呢?”
餘老頭比餘大敢說,一聽墨展綽問這話,象竹筒倒豆子似的噼哩啪啦就說起來:“大爺您有所不知,咱們這裏什麽法都推行不了,就因着朝廷把金絲米定為貢米,每年的晚稻米都讓官家收了,給的價錢低得跟搶沒兩樣。田都是東家的,東家肯定不能吃虧啊,咱們人窮好欺負,這虧就落俺們身上了,累了一年,光剩下債了。”
餘大從裏屋出來聽到這話,忙道:“爹,你跟大爺說這些幹啥?”
餘老頭話裏帶了怒:“怎麽說不得,大爺想聽,俺就講,在自個家裏還怕什麽?”
墨展綽微微一笑,對餘老頭道:“那怎麽不去告啊?”
餘老頭憤憤的道:“告?俺一個小老百姓能告倒當官的?每年朝廷派下來的巡按就是走走過場,也不是沒有告狀的,但那巡按見寧州城裏繁榮昌盛,一副歌舞升平的樣子,哪裏肯信窮人的話,還認為是叼民,給打了個半死呢!誰還敢去告。”
墨展綽沉吟了一會,說:“官家不能明目漳膽的收米吧,總得有個買辦過過手,不知——”
餘老頭嘆了一口氣:“買辦是有一個,在寧州也是只手遮天的,硬氣得很呢。”
餘大道:“爹,你就別說了,小心招惹事非。”
餘老頭看了墨展綽一眼,說:“俺今日這些話,大爺可別到別處去傳,萬一追究起來,俺們可吃不了兜兜着走。”
“沒事,”墨展綽笑道:“我就是個過路的,明日就走了,也不會跟別人說,老人家請放心。我看老人家也是憋屈,悶在心裏想跟人說道說道。”
“就是就是,”餘老頭帶了一絲笑:“我看大爺氣度非凡,不象壞人,所以才說的,還有一件事,我跟大爺說了,大爺可千萬別外傳啊!”
“你說。”墨展綽道。
“大爺知道朝廷不是準私自買賣鹽的,但是在寧州,販私鹽可不是什麽秘密。借着寧江的便利,他們幹得火着呢,大爺若是不信,到碼頭上去瞧瞧,一準瞧得出苗頭來。”
259他們膽子可真大
259他們膽子可真大
墨展綽冷笑一聲:“他們膽子可真大。”
餘老頭悄悄做了個手勢:“聽說上頭有人,白花花的銀子孝敬上去,誰還來管嘛!”
這時,餘大娘拿着幾個棕子來給白安晴:“少奶奶,鄉下人家也沒什麽好招待的,您若不嫌棄,嘗嘗這棕子。”
白安晴慌忙站起來雙手接過來道謝,又回贈了一小筐香蓮,依着她的意思還要再給些銀兩,但銀兩全在莫百非身上,她看着莫百非,莫百非卻不看她,她又看墨展綽,墨展綽倒是看着她,卻象是沒明白她的意思,一付無動于衷的樣子。白安晴無奈,只好作罷。
回城的時候,白安晴原以為餘大會把他們帶到餘二那裏去,一來剛好可以吃飯,二來他也正好要去送棕子,可等車停穩了,她把頭探出來一看,卻是另外一家酒樓,她問餘大為什麽不帶他們回餘二那裏去,餘大憨憨的笑着摸了摸後腦勺,說:“少奶奶中午不是在那吃過了嗎?這家有幾樣特色菜不錯,少奶奶和大爺可以去嘗嘗,難得來寧州一趟,總得吃盡興了。”白安晴本來就覺得他人不錯,聽他這麽一說,不覺對他的印象又好了一分。
吃完飯回到客棧,白安晴跟墨展綽提起這一家子,仍是贊口不絕.
墨展綽笑看着她:“所以,在他家的時候,你是想送些銀兩的吧?”
白安晴瞪圓了眼:“原來你知道啊,那你——”
“虧你想得出。”墨展綽拉她坐下:“人家憑什麽收你的錢,我多給車錢給餘大,他都不要,你覺得他們會憑白無故收你的銀子?你呀,就是心太軟,瞧着人家困難就想幫一把,可幫人也要師出有名,咱們幫得合理,他收得也就心安,人窮志不短,他們不會願意接受嗟來之食的。”
白安晴點了點頭,墨展綽的話的确有道理,大人物就是大人物,看人看事比她深刻多了,不服都不行。
第二天就是端午,白安晴是被爆竹吵醒的,原來寧州過端午有早起放爆竹的習俗,白安晴的睡眠淺,一吵就睡不着了,睜眼一看,墨展綽還睡得好好的,她看着那張沉睡中的臉不禁有些發呆,這個男人怎麽會生得這般好看?而她自已又何德何能,竟能得到這貌比潘安的男子為相公,真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如今,她也不再理會府裏頭的那些女人,只要他真心待她,她便心滿意足,榮華富貴或者名份地位于她而言一點也不重要,只要有他便足矣。
墨展綽和白安晴出門的時候,餘大的車正等在外邊,見他們下來,忙笑着迎上去問了好,說:“今日寧江上賽龍舟,大爺少奶奶要去看嗎?”
“好看嗎?”墨展綽問。
“這是寧州城一年一度的大盛事,幾乎全城的人都去,熱鬧得很呢!”
“那去瞧瞧吧,正好趕上了就去湊個熱鬧。”墨展綽把白安晴抱上車,自已也跳了上去,莫百非面無表情,依舊坐在車轅上,餘大鞭子一甩,馬車就得得得得的跑起來,這裏離寧江不遠,只一會子功夫就到了,墨展綽原以為他們算來得早的了,沒想到江邊已是人山人海。
260他來寧州的原因是要解決兩件事
260他來寧州的原因是要解決兩件事
江堤上布置得很漂亮,各色旗子迎風飄揚,其中赫然就有錦繡山莊的那面青色牡丹旗,一色紅木大椅一字排開,前面設紅木案臺,案臺上擺滿了酒水點心水果之類,頂上有杏黃的遮陽大傘,除了幾個座位還空着的,大都坐了人,從衣着打扮上看,那些人非富則貴,應該是寧州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遠處豎着兩根圓木大柱子,一根柱子上挂着幾串紅彤彤的爆竹,另一根柱子上挂着一面很大的鑼,吊着長長的棒槌,旁邊還立着一個紫銅大爐,爐上插滿了長香,煙霧了繞,幾個小厮模樣的人在那裏随意走動着。
今天的天氣非常不錯,天空湛藍,白雲悠悠,徐徐的風從江面吹過來,讓人很是惬意,到處都是人,墨展綽怕擠着白安晴,不讓她靠得太近,遠遠的在一處高坡上站着。這時,從南邊過來一大隊人馬,有人騎馬,有人坐轎,前後擁着好幾十名着青衫的士兵,墨展綽知道這是江南地區的駐軍士兵的着裝,隊伍當中騎着高頭大馬不緊不慢的必是林展之尉将,而緊随其後的八擡大轎,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裏面坐的應該就是寧州的府臺李榮錦大人了。
待隊伍走近,大椅上坐着的人都紛紛起身相迎,下馬的下了馬,下轎的下了轎,相迎的人個個面帶喜氣,問好之聲不絕于耳,墨展綽雖然站得遠,聽不着,卻也知道無非就是吹虛拍馬,阿谀奉承的堂皇之話。
李錦天和林展之,這兩個人他都認識,原先在京城的時候也打過交道,只是他們被外派以後便再無見過,這兩人的豐功偉績他是聽過不少,不過功績的背後掩藏着什麽,他心裏亦有數。他雖然長居京城,很少出來,卻并不是孤陋寡聞,寧州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只不過有了餘大和餘老頭的那些話,讓他覺得事情比他想像中複雜,卻也更好辦了。他來寧州的原因是要解決兩件事,一件是他自已的麻煩事,另一件就是為白安晴了。
賽龍舟之前有個祭江儀式,由李榮錦主持,他穿着绛紫的官袍,一臉肅靜,由林展之陪着持香走到江邊開始祭拜,他是文人出身,雖然當官數年,身上仍難掩書卷之氣,一眼之下只覺氣質儒雅,令人頓生好感。至于林展之,武将世家出生,其祖父林祖德是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大元帥,建朝後被太祖皇帝封世襲爵——武侯,當時風光一時無人及,如今這爵位落到了他父親林煥偉的身上,但遲早會是他的,他是林家長子,而且頗有建樹,在幾個兒子當中功績是最赫然的。
據墨展綽得到的消息,李榮錦和林展之平時并無多少來往,交情淡薄,看他們落座後,雖然座位挨着,卻并無交流.
倒是李榮錦和坐在他旁邊一名男子相談甚歡,那男子穿了一件水湖藍的繡金絲錦袍,從布料的光澤和垂軟來看,應該就是雲錦織,他雖然穿着富貴,但怎麽看也不象個生意人,一直側臉和李榮錦說着話,卻突然扭頭朝墨展綽這邊看了一眼,看似無意的一瞟,眼中卻精光四射,墨展綽揚了揚眉,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将目光轉向了江面。
261贏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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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艘龍舟停在江面上,時刻準備一觸即發,龍舟顏色各不相同,造型各異,船頭插着各色的旗子,從北往南分別是青藍紅黃紫。舟上排坐十人,穿同色衣裳,手執短槳,另有一人在船頭揮旗,一人在船尾擊鼓,五般龍舟一亮相,岸邊便喧嘩一片,大家議論紛紛。
墨展綽聽到旁邊兩個書生模樣的青年在說話,一人道:“餘兄,你猜今年的榜眼花落誰家?”
“當然是我們餘家莊,去年就是咱們拿了榜眼。你說呢,陳兄。”
“我看今年有些懸,我大娘在周家莊,聽說他們莊都操練兩個多月了,這次只怕是事在必得。”
“我反正是押了餘家莊,你呢?”
姓陳的書生嘿嘿一笑:“彼此彼此,看餘家莊去年的成績,不押他還押誰去?那探花呢?”
“陳家碼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