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再也爬不起來。墨展綽默默的看了他一會,面無表情,轉身走了。
108妒忌
108妒忌
墨展綽洗浴後,披散着濕濕的頭發在屋裏呆坐着,良久,他才終于承認他是妒忌了,他妒忌他們的過往,妒忌他們一起成長的歲月。因為他的成長不堪回首,沒有這樣可以陪伴的人。打他記事起,他便在惠妃的宮裏住着,和昭麗公主一起生活,惠妃于他而言便是母親,而他真正的母妃獨居明秀宮,甚少見他,雖有昭麗陪伴,惠妃待他如親娘,但小小的他心裏其實明白,他只是寄人籬下,明明有母妃,母妃卻不要他,正因為如此,他的性子也慢慢變得冷淡,少言寡笑。
他十二歲離宮,是因為他中了毒,沒有幾個人知道此事,他被一個老宮女帶出宮,藏匿在一個小山村裏,他寄居的那戶人家姓岳,戶主是個三十五歲的男人,叫岳伯群,亦是少言寡笑,卻懂武功,亦懂得解毒,他在岳家一住就是五年,岳伯群對他很嚴格,雖然很少打罵他,但做不好卻要受罰,練功是很辛苦的事,但小小的他亦有自已的尊嚴,師父讓他練十遍,他往往會練上二十遍,時光就這樣在枯燥的練功中慢慢流失,他的成長少有歡笑。
岳伯群的鄰居姓田,那家有個比他大兩歲的兒子叫田娃,待他極好,他不練功的時候便帶着他一起到田間菜地去玩,捉螇蟀,釣青蛙,在河潭裏洗澡,餓了就偷偷在菜地裏摘兩條黃瓜,往衣服上擦一擦就吃,或是夜晚的時候在野地裏生堆火,貓着腰去菜地裏偷摘幾個玉米,烤來吃,他還記得田明光坐在火堆旁,用一片樹葉就能吹出好聽的曲子,那場景仿佛歷歷在目,如果說在他成長的歲月裏曾給過他溫暖的除了昭麗便是田娃了,所以,當他看到那一園子的郁郁蔥蔥的菜時,便忍不住走了過去,于是,看到了白安晴。
白安晴,就因為白安晴,他做了這種有些丢臉的事,因着妒忌,把範士奇痛打了一頓。
墨展綽喚了人進來上茶,又叫綠雪替他把頭發绾起,吩咐董海平挑府裏最好的傷藥親自給範士奇送去,董海平領了命出來,怎麽也想不通,打的時候象拼了命似的,這會子又送什麽傷藥,真不知道王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範士奇是被擡回去的,他娘雖然只是個膽小的家庭主婦,見他傷成這樣,心疼得掉下淚來,忍不住氣道:“憑什麽王爺把我兒打成這樣,我兒現在大小也是個官了,咱們找皇上評理去!”
範士奇躺在床上,苦笑道:“娘,您就不要管了,兒子和王爺只是比試摔撲,兒子技不如人,怨不得別人。”
他娘道:“比試摔撲能傷成這樣?我看這王爺就是成心的!”
說話間,董海平就送藥過來了,同範母見了禮,對範士奇道:“王爺命老奴給範大人送藥來了。”
範士奇要起身謝恩,董海平忙攔住,說:“不必不必,快躺着,範大人,王爺手下沒有分寸,傷了範大人,請範大人不要介意。”
範士奇道:“是下官技不如人,下官輸得心服口服。”
董海平道:“這樣想就好,這樣想就好,那老奴就先回去了。”他出了範家,突然想到了什麽,問轎夫:“這後邊可是白府?”
轎夫道:“回董大總管,正是。只是現在被查封了,一直關着。”
Advertisement
董海平上了橋子,苦笑着搖了搖頭,這下他算是全明白了。
109睹物思人
109睹物思人
範士奇在家躺了四五天才回去翰林院,再和墨展綽碰面,兩個人都若無其事,就好象根本沒有過那次摔撲比試。
新田賦法推行得不錯,老百姓嘗到了甜頭,都誇當今聖上是明君,各縣各州各府的奏折如雪片一樣飛向了宣平帝的龍案,如出一轍的贊美之詞令宣平帝龍顏大悅,當庭褒獎了範士奇,只可惜範士奇是新進狀元,剛入翰林院,不然宣平帝真想再給他高升一級。
範士奇因着這件事,深得皇上賞識,常宣進宮裏與他暢談,範士奇年青有為,又是貧寒出身,深知民間疾苦,他的想法最能代表民苦大衆,很多事情,宣平帝都想聽聽他的想法,能辦幾件讓百姓稱贊的大事,載入史冊,留芳百世,這是哪個皇帝都想做的事。
先帝在位四十載,在外,将日耀的版圖往西延伸至了哈圖河畔,使西北的星輝臣服,往東到了月淩邊界,亦讓一向狂妄的月淩不敢輕視,在內,他精勵精圖治,造福百姓,為百姓所愛戴,堪稱明君,宣平帝亦想學先帝做個受百姓愛戴的好皇帝,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只可惜他性子柔弱,凡事不喜強出頭,常常都是要墨展綽打前鋒,如今多了範士奇,一文一武就算齊全了,所以便要範士奇多跟墨展綽親近親近,必竟範士奇只是個文官,有些事情得有墨展綽的協助才可成事,就比如上次推行新田賦法一樣。
範士奇是不敢再貿然到正德王府去了,除非墨展綽叫他去才去,去了也是規規矩矩談事情,不敢再東張西望,只是心裏一直有些不安,那一架打得他有幾分明白,卻是不肯相信,這種高高在上的權貴有幾個有真心的,況且家中已經妻妾成群,白安晴在這其中,又有何幸福可言,再說了,白安晴是罪臣之女,不能嫁宗室,在這德王府裏只能做個供人玩樂的玩意兒,就算墨展綽如今對她有幾分垂青,但能長情到幾時?他不免替白安晴擔着心,紅顏遭妒忌,等她一旦失了寵,那不就是死路一條嗎?
另外就是他的私心,白安晴若是幸福也就罷了,不然,他這顆心是一直要牽挂的。他也知道今後再想要見到白安晴是難的了,只要墨展綽對她還有興趣,他就只能是等。所以他不願去德王府,去一次便睹物思人,心裏極是難受。偏偏墨展綽真把他當成左右臂,時不時就叫他過去,有時也留他吃飯喝酒,他是能推便推,不能推也盡量不讓自已醉,以免禍從口出,連累了白安晴。
今日他又被提溜到了德王府,倒也沒什麽事,不過是讓陪着下棋。範士奇的棋藝是跟他爹學的,他爹雖然只是個小小文書,但棋藝卻不錯,範士奇打小受他爹真傳,加上自已也愛琢磨,棋藝如今倒比他爹真勝一籌。那日,他是因為急着見白安晴,中了墨展綽的圈套,但今日他毫不客氣的贏了頭盤。
110勝券在握
110勝券在握
墨展綽倒沒有惱,哈哈笑了兩聲,說:“範翰林的棋藝果然高超。”
範士奇照例要謙虛:“哪裏哪裏,都是王爺承讓。”
說話間,兩人又擺了第二盤,範士奇突然想起小時候,他與白安晴下棋,白安晴不認輸,還耍賴,将棋子統統撫亂,讓他只能無可奈何,現在回想起來,不免有些好笑,嘴角就牽起一絲笑意。
就聽墨展綽問:“你笑什麽?難不成已經勝券在握?”
範士奇一怔,說:“是下官想起兒時的事情覺得好笑。”
偏墨展綽追問:“什麽事情這麽好笑,說與本王聽聽,讓本王也樂一樂。”
範士奇躊躇了一下,也不能現編,只好道:“是下官想起兒時與夥伴下棋,那人老耍賴,不肯認輸,就把棋盤撫亂,弄得下官也無計可施。現在想來,卻有幾分可笑。”他說完,偷瞟了墨展綽一眼,見他捏着棋子在思索,好象并沒認真聽他講話,心裏也就安然些。
這一盤是墨展綽贏了,按規矩還得再來一盤,分出個勝負,不料墨展綽卻往椅背上一靠,說:“你先回吧,本王也乏了。”
範士奇心裏納悶,也不多言,行了禮,便轉身出了屋子。
墨展綽靜靜的坐了片刻,自已擺好了棋子,讓綠雪叫白安晴過來。
白安晴這幾日又得閑了,因為墨展綽不讓她到東暖閣裏伺候,她知道是因為範士奇的關系,也剛好免得尴尬,她正巴不得,每日躲在屋裏不是看書就是刺繡,剛拿着繡繃子紮了幾針,綠雪就過來叫她了。随着綠雪到了棋室,見墨展綽一人坐着發呆,便走過去叫了聲王爺。
墨展綽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說:“坐。”
白安晴聽話的坐下,看着他。
墨展綽問:“你可會下棋?”
白安晴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只知皮毛,談不上會。”
墨展綽說:“那陪本王下一盤。”也不等她回答,先行下了一子。
起局白安晴還是懂一點,便落了一顆白子下去,兩人你一顆我一顆走得挺快,白安晴其實真的只是懂點皮毛,也不思索,拿着子就落,對付她這樣的水平,墨展綽當然也不需要思索,跟着往下落就是了,結果,很快白安晴就兵敗如山倒,她愣在那裏,好象有些吃驚,不明白怎麽這麽快就輸得一塌糊塗了。
墨展綽贏了棋也沒笑,只看着她,見她只是愣愣的,臉上頗有些失望,也不言語,揮揮手,又叫她走了。
白安晴回到屋裏,拿起繡繃子又開始繡,她其實不喜歡刺繡,在白府也沒學到什麽,到了這裏是香果讓她學的,說學好了,也給王爺繡個荷包,帕子什麽的,讓王爺高興高興,白安晴倒沒想這些,不過是打發打發時間罷了。只是,她心裏納悶,王爺今日有些怪,巴巴的叫了她去,卻只是下了一盤棋,又打發她走了,她正出神,一不小心手就被紮了一下,她“哎喲”一聲,低頭一看,一滴血手指上沁了出來,小小的象顆紅珠子。
111難得這樣溫情
111難得這樣溫情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到中秋,早幾日王府裏便忙開了,張燈結彩,布置庭院,采賣新鮮瓜果和團圓餅,蜜餞,河鮮等等,桂花凍酒是自已釀的,上上下下都載做新衣,有些丫頭偷偷的托人從外邊買了兔兒爺或彩兔燈藏在自個屋裏,到了晚上再拿出來玩耍。
白安晴也得了新衣,是中規中矩的百褶裙,料子極好,用寧州的雲錦織制成,杏黃的顏色上繡了大枝粉色的荷花,襯有有碧青的荷葉,袖口是繁複的粉色紗絹,裙擺長及腳踝,裙面上亦是層層粉色細紗,走起來都悉索作響,這樣華美的裙子,白安晴是第一次穿,往年府裏每到中秋也做新衣,但分到她們這一房的料子跟丫頭的差不多,款式也極簡單,有時甚至得不到新料子,娘就用自已壓箱底的裙子改給她穿,她也習慣了,但少女無一例外是愛美的,白安晴得到這件裙子,自然是高興壞了,馬上就試穿了起來,喜滋滋的給香果看。
香果樂呵呵的道:“真漂亮,王爺見了一準高興,倒時候,奴婢再給姑娘梳個好頭,化個美妝,姑娘就更漂亮了。”
白安晴嗔道:“我難道是穿給他看的嗎?我是圖自個高興。”
香果道:“王爺今日要同王妃進宮去跟太後過節,得晚些再回來,姑娘不如跟王爺求了去留香院那邊跟夢蝶姑娘一起過節。”
白安晴正有此意,趕緊換了衣服,出去找墨展綽,一連找了兩處地方都沒看到人,一打聽,才知道墨展綽在前堂裏會客,白安晴過去,悄悄的探了探頭,見裏面坐了三四個人,她沒敢進去,只好怏怏的回去了。
剛回屋沒多久,董海平就打發人來叫她去前堂後廳,她不知何事,忙趕了過去,屋裏并沒人,坐了一會,墨展綽進來了,問她:“你方才尋我?”
白安晴臉一紅,定是剛才她探頭探腦的給墨展綽發現了,自已一點小事,還讓他巴巴的找了她回來問話,顯得多不懂事啊,便低着頭把事情說了。
墨展綽沉吟了一會子說:“我今日要去宮裏陪太後和皇上過節,晚些才能回來,你去那邊跟妹妹團圓也好,不過也要早些回來。”
白安晴見他應了,自然高興,眉眼裏都是笑意,朝他福了福說:“謝王爺恩準。”
墨展綽又問:“新衣裳送來了嗎?”
白安晴道:“送來了,很漂亮,奴婢謝謝王爺。”
墨展綽沒作聲,靜了一會子,低聲問:“你喜歡嗎?”
那聲音不知怎麽令白安晴心頭一顫,趕緊道:“喜歡。”
墨展綽的聲音明朗起來:“喜歡就好。”伸手撫了撫她的頭,“你去吧。”
墨展綽難得這樣溫情,倒讓白安晴有些受驚若寵,又福了福,這才轉身走了。
雅園自然不比得府裏邊熱鬧,因着每個院子平素裏也沒多少交道打,都關起門來自已過自已的,但唯有一條比府裏好,就是自由,白安晴和香果去的時候,帶了好些吃的,結果香鴿也備了好些,除了府裏發的,還有一些從外邊買回來的,有九如齋的團圓餅,新鮮瓜果,連月光紙都買來了,又備了香燭,夢蝶還特意讓買回來彩兔燈,連兔兒爺也捎回來四個,預備着主仆每人都有一個,擺明了就是要過個熱鬧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