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好吧,就算味道有點重,也算是尚可入口呀。貴人啊,看在她忙活了一個早上的份上就別再挑剔了。
墨展綽瞟了她一眼,意思是:是鹹了吧。沒說話,手腕一拐,将白安晴吃剩下的半勺又送進了自已嘴裏。
白安晴“哎”了一聲後愣住了,堂堂王爺耶!怎麽能吃別人剩下的東西呢!那上面還有她的口水,髒不髒呀!但墨展綽渾然不覺,幾勺下去便将那碗小米粥吃了個精光。拿起湯勺又添了一碗。
不是說鹹嗎?怎麽還吃這麽多?白安晴腹腓,面上卻笑意盈盈,夾了一個灌湯包給他:“王爺嘗嘗這個。”
墨展綽夾起咬了一口,慢慢的嚼了幾下,說:“面還算精鬥,但餡有點粗了。”
白安晴不敢表功,說:“面皮是香果弄的,餡是奴婢做的。”
“難怪。”墨展綽看着香果道:“以後多教教你主子,做飯的手藝這麽差,誰會要娶她?”
白安晴倒愣住了,就她這樣的身份,還有人敢娶她?聽墨展綽這意思,難不成是想放她出去?
吃完飯,墨展綽破天荒的賞了她東西,也不算什麽正兒八經的賞,就那麽随手一給,白安晴接過來一看,竟是根木頭簪子,別人都賞個金呀銀的,再不濟也是錦緞綢棉或是胭脂水粉,怎麽到她就得這麽個東西。白安晴倒也不是貪錢,只是她也想存點私已将來好為夢蝶辦嫁裝,風風光光把她嫁了。
墨展綽端着茶喝了一口,囑咐她:“別丢了。”
“王爺賞的東西,奴婢定會好生收着。”白安晴朝他福了福,就算賞她一根針,她也是要好生收着的,若是丢了,哪天他問起來,又是大禍。
那木頭簪子雖然顏色暗沉,做工倒也精細,拿在手上還有股若有若無的香味,白安晴拿着準備往妝盒裏放,墨展綽一把抽了過來,随手往她頭上一插:“給你就戴着吧。”
白安晴低聲應了是,主子發了話,那她以後就都帶着吧,等什麽時候他不讓她戴了,她再摘下來,反正她的一切皆由他說了算。
中元節過後,天氣開始有些涼了,白安晴的傷也好全了,香果每日裏把那百花膏給她抹幾次,那傷口居然一點疤都沒留下。
傷好了後,白安晴幾次三番要求搬下去住,墨展綽都沒同意,下午的時候,她坐在妝臺前百般無聊,就打開首飾盒将那枚尾戒拿出來戴着把玩,正巧墨展綽進來,一眼瞟到,臉色就有些變了,結果當天晚上她們就被打發回東暖閣了。白安晴是正巴不得,香果就臉拉得老長,覺得肯定是因為白安晴得罪了王爺,才落得如此下場,她甚至哀求白安晴去跟墨展綽說說軟話,白安晴只沒心沒肺的笑,不去理會她的胡話。于是乎,一個氣鼓鼓,一個笑嘻嘻,兩個人帶着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回到了東暖閣的後廂房。
91本王定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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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本王定饒不了你
哪裏都沒有不透風的牆,便是在這東苑裏也一樣,第二天一早,大家就知道了白安晴被墨展綽趕下來了,有人歡喜,有人淡漠,更多的是抱着一種看熱鬧的态度,都想看看這個玩意兒倒底還能當多久。奴才們大都是踩低拜高的主,見白安晴又下來做些倒茶遞水的事,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客氣,但心裏多少就有些不屑起來。
白安晴自幼在夾縫裏求生存,什麽樣的臉色沒見過,比起那時明目張膽對她不敬的下人來,這裏的實在是小菜一碟,所以不管香果怎麽在她耳邊唠叨,她也只是一笑了之。每日裏就是本份的做好自已的事,伺侯好墨展綽就行了。
這兩天墨展綽有些忙,一早就不見人影,晚上回來也是直接就回樓上休息,對白安晴來說這是好事,他一忙,她就閑了,閑了就出去逛去。她帶着香果出了東苑,在百花園走了走,覺得沒意思,又往湖邊去,想到湖心亭上去吹吹風。
沒走幾步就聽到有人在後面叫,扭頭一看,是東苑裏的小丫頭,喚做紅兒的,氣喘籲籲的跑過來道:“姑娘,王爺回來了,正在東暖閣,董大總管讓叫你回去呢。”
怎麽早不回晚不回,她剛一出門他就回,哎!沒辦法,奴才的命就是随傳随到,白安晴不敢耽誤,急忙趕了回去,綠雪正站在門口張望,見她回來,臉上一松,小聲道:“姑娘回來得正好,茶剛泡好,在外間擱着,屋裏還有一位客人,姑娘一同拿進去吧。”
白安晴點了點頭,沖她感激的一笑,挑簾子進了外間,托盤裏果然擺着兩杯茶,釉藍瓷鑲寶大杯自然是墨展綽的,另有一個青色薄胎茶盅應該就是那位客人的,白安晴知道一般的客人,墨展綽都是在大堂接見,她在這裏這麽久,亦只見過他手下幾位親信将領還有朝堂裏一位什麽大學士來過東暖閣,今天這位客人必然也是非富即貴的大官吧。
她打起精神,整了整衣裳,便捧着托盤進去。她裙衫搖曳,蓮步輕移,低眉垂目,先将茶送給墨展綽,又拿起另一杯往那位客人旁邊的矮幾上放,微微一擡眼,目光便瞟見了,象是大白天見了鬼,心裏猛然一哆嗦,手也跟着一抖,那薄胎的茶盅便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熱燙的茶水潑了一地,白安晴的右手也紅了一塊,好在那水已經在外間放了一會子,不然她這只手又得脫層皮了。
墨展綽和那名男子的聲音同時響起:“燙着了沒有?”
雖然茶水已經不是剛滾過的,但還有是瞬間鑽心的痛,只不過那痛對白安晴來說仿佛是無知覺的,因為震驚!她不敢相信,怎麽會在這裏看到他!
範士奇拿過她的手查看:“還好,沒脫皮。”
白安晴趕緊将手一縮,聲音細若蚊音:“不礙事。”
這一幕讓墨展綽的眼睛微眯,起身走了過來,低頭看了看她的手,厲聲道:“怎麽不仔細着點,傷着自已也就罷了,若是燙傷了客人,本王定饒不了你!”
92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92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範士奇自覺有些失态,忙道:“王爺息怒,是下官魯莽了。”
白安晴回過神來,往地上一跪:“是奴婢的錯,請王爺懲罰。”
墨展綽看着她,喝道:“還不快下去!”
白安晴趕緊站起來,轉身退出去,相比來時的從容,出去的時候,那步伐明顯有些慌亂。
綠雪一直在門邊聽着,這會子忙叫了小丫頭進來收拾,又重新泡了茶端進去,白安晴則在後廂房裏呆坐着,她的手并不礙事,只是有些紅,香果還是幫她塗了燙傷藥,藥膏涼浸浸的,一如她現在的心情,她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裏看到他。那一別後,以為從此再也不會相見,但——,她明明已經練得心堅如石,臉厚如牆,為何還會為他亂了方寸?
香果見她滿面愁容,只是枯坐,以為是剛才挨了罵,心裏不痛快,便安慰道:“姑娘別氣了,王爺其實是心疼姑娘傷了手,怪姑娘做事不仔細,說不定呆會子就過來看姑娘了。”
香果的話,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是想着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出現在墨展綽的東暖閣裏?莫非——她叫香果過來,小聲的囑咐:“你悄悄去打聽打聽,前面那位客人是誰?”
香果有些詫異,但還是點點頭出去了,一會子功夫就回來了,告訴她:“那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叫範士奇,皇上親點進了翰林,王爺很賞識他,今日特意請他過府吃飯呢。”
原來如此,他做到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彼時,她是富家小姐,他是寒窗學子,而此時,她成了卑賤的玩意兒,他卻高中了狀元,還進了翰林。這變化真有些翻天覆地啊!白安晴嘲弄的牽起了嘴角,他雖然現在職位不高,但若要超過她爹,也是指日可待吧。當日他的話,如今幾近成了事實,但與她卻是半點關系也沒有了。
她仍記得他站在人群中,紅着眼睛看着她,從小到大,她從未見他紅過眼流過淚,他總說自已是男子漢,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她被押走的那天,他的眼睛紅了,為她而紅,而她,心如芒刺,低頭的一瞬間,已是淚流滿面。
她以為她已經忘了,為了生存,她苦苦掙紮,根本沒有時間再去思春悲秋,可是他居然又出現了,而且離她那麽的近,近到她觸手可及。他觸到了她,雖然只是一瞬間,可那熟悉的溫度卻讓她心如鹿撞,倒底還是忘不了。
突然間頭皮一麻,讓她從往昔的回憶中清醒起來,若是讓墨展綽知道了她與範士奇的過往,他還能容她嗎?他若不再屁護她,她又該怎麽辦?她認真的仔細的回憶着方才的一切,雖然是出了狀況,可偶爾的失手也是說得過去的,她記得當時自已是側着身子的,墨展綽應該看不到她的表情,反正問起來就一口咬定是失手了。但他若問範士奇呢?應該不會吧,她不值得他費心,就算真的問了,範士奇也不會承認的,他一個新科狀元和正德王府的官奴扯上關系,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如此一想,她倒也安心了。
93為何白安晴在他這裏呢?
93為何白安晴在他這裏呢?
墨展綽喝了一口茶,端着杯子蕩了蕩茶水,沖範士奇微微一笑:“這是星輝的高山凍頂,你嘗嘗,比起我日耀的如何?”
範士奇聞言端起茶盅淺飲了一口,笑道:“這茶的味道比起我日耀來更濃郁一些。”
墨展綽點了點頭:“星輝地處正西,高山之上終年積雪,這茶以雪水潤之,味道自然更濃郁。”頓了頓又道:“你若喜歡便帶一些回去。”
範士奇趕緊起身作揖:“謝王爺。”
墨展綽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不必多禮,你是難得的人才,皇上很賞識你。皇上登基才兩年,雖然表面看起來國泰民安,但內裏是怎樣,想必你也清楚,皇上想要有所建樹,想推行新政以安民心。所以對你提議的新田賦政很欣賞,可真要推行起來卻不是那麽容易,朝堂裏大都數是先帝時的老臣,他們雖然對朝廷對皇上忠心耿耿,可是對接受新鮮事物卻是很抵觸,特別你這個提議會損害到他們當中許多人的利益,到時候皇上提起來,朝堂上定是一片反對之聲。皇上雖然貴為君主,但若是滿朝文武官員都反對,皇上也不能一意孤行,落得個獨斷獨行的名聲。”他頓了頓又道:“即便是這樣,本王也不希望你會退縮,你是新政發起人,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要想辦法在皇上提出來之前,将那些反對之聲降到最低的限度。你可有辦法?”
範士奇稍一沉吟,道:“依下官來看,只稍将那幾個德高望重的大臣說服,此事便可行。”
墨展綽笑了笑:“你有把握說服那幾個老頑顧。”
範士奇苦笑了一下說:“別人還好說,就是內閣那三位大學士——特別是文大人和焦大人,下官只怕。。。”
墨展綽道:“那就先說服李大人,至于那兩位,你要想點旁的法子。”
範士奇神色一凜:“王爺的意思是——”
墨展綽笑道:“你可別想歪了,那兩位你還動不了,但是其他人嘛。。。”
範士奇是聰明人,一聽便明白,笑道:“王爺高明,下官懂了。”
墨展綽道:“你只管去做,有任何問題跟本王來說。”
範士奇又起身作揖:“下官先在此謝過王爺。”
兩人又閑話了一陣,便到了吃飯時間,墨展綽帶着他往中庭那邊走,道:“今日陪本王一醉方休如何?”
範士奇微微伏低了身子:“下官不勝酒量,豈敢與王爺一比高下。”
墨展綽笑道:“在本王這裏不必拘禮身份,随意些就好。”
範士奇亦聽說過墨展綽的很多傳聞,說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說他冷酷暴戾,連當朝天子都不放在眼裏等等等等,但今日一餐飯吃下來,他倒覺得傳聞必竟是傳聞,當不得真的,在他眼裏,墨展綽性子沉穩,雖不拘言笑,但也談不上冷酷暴戾,怕是世人對他有太多誤解,以他這樣的身份,尚能如此對待,已屬不易,雖然接觸并不多,但範士奇對他是懷有敬意的,只是——他不懂,為何白安晴在他這裏呢?
94尚未娶親
94尚未娶親
“聽說你就是京城人士?”墨展綽夾着菜,随口問道。
“是,下官就住在北安大道。”
“本王還聽說你連考三年才中了狀元?”
“是,下官慚愧。”
“可曾娶親?”
範士奇腼腆的搖了搖頭:“尚未娶親。”
墨展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如今你既以為官,還是早日娶一房夫人進府的好,要不要本王替你物色一位好女子?”
範士奇眼睛一亮,心有所動,卻又欲言又止,低垂着眼道:“謝王爺好意,下官剛入朝,只想一心報效朝廷,其餘的事暫且先緩一緩。”
墨展綽突然笑了笑,夾了一塊姜糖醋魚給他:“試試這個,魚肉雖鮮嫩,刺卻多,若是不小心就容易被卡到。”
範士奇心裏微詫,沒想到墨展綽會給他夾菜,頗有些受寵若驚,但那話聽着卻怎麽象是話裏有話呢?他微擡了眼去瞧,墨展綽垂了眼在吃菜,面上風平浪靜,範士奇便想着是自已多心了。
吃了飯,又坐了一盞茶的功夫,範士奇就告辭了,董海平親自送他出去,路過東暖閣,範士奇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心裏輕嘆一聲,默然走出了東苑,上了轎,閉上眼睛,眼前浮現一張臉,清亮的眼眸,微微彎起的嘴角,似佛帶着笑。
那時他們都還小,他十三,她十二,十三的少年拿着一個風車,鼓着腮幫使勁的吹着,風車呼呼的轉個不停,可是十二歲的少女卻是一臉默然,坐在門欄上,只顧盯着地上的螞蟻看。
少年停了下來,說:“別生氣了,我幫你做的這個比他們的都好呢。”
少女一把搶過風車扔地上:“誰讓你做的,我現在看到這東西就讨厭!”
少年撿了起來,對着風車輕輕的吹了一口氣,風車轉動起來,少年把風車塞到少女的手裏,“安晴,咱們來比賽吧,看誰的風車轉得最快最久。”
少女接過風車,用手指拔弄了幾下,臉上浮起一絲笑容:“比就比。”
兩個人開始迎風跑起來,一個白袍少年,一個紫衣少女,在午後明媚的陽光裏奔跑在範士奇家小小的院子裏。不一會兒,兩個人都累得滿頭大汗,但他們都大笑了起來,所有的不暢快頓時消失殆盡。
小白安晴微喘着氣,坐到門欄上,擡頭看着他說:“士奇哥,我以後都不要再跟他們生氣了,犯不着。”
他猶記得她當時的表情帶着一點倔強,嘴角微彎,一抹淺笑便漾了出來。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愛笑,明明剛剛還悶着,一會子功夫又笑了,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眸愈發清亮,象是含着露水一般,盈盈欲滴。
轎子出了德王府,直走再左拐,穿過集市就是北安大街,那裏有白安晴的家,而他的家在後巷裏,要從白府旁邊的小巷子裏穿過去,他如今當了官,自然有一應人等為他購置或營建府弟,他沒心思去管那些雜事,反正沒房子沒弄好之前,他還是住這裏。
他打起簾子看到轎夫擡着他正從白府門口過,依舊是那兩扇厚重的大門,昔日锃亮的門環如今已是鏽跡斑斑,門上貼着兩條白色的大封條,暗紅色的官印刺痛了他的眼,從前車水馬龍的門前,如今只落得秋葉飄零,唯有那兩只威武的大石獅依舊默默守侯着。
95人生何處不相逢
95人生何處不相逢
回到家,先去了爹娘房裏問了安,便回到自已屋裏,推開窗,風一下湧進來,吹亂了他的頭發,也亂了他的心。暮色四起,外面的光亮一寸一寸暗了下去,窗前的圍牆上象是趴着一個小姑娘,拿着一根長長的枝條捅他的窗戶:“士奇哥,出來玩吧。”
而他總是瞪她一眼:“別吵,我讀書呢!”那年她八歲,他九歲。
他的房間和白府的後花園只有一牆之隔,小小的白安晴總是喜歡爬到圍牆上來叫他,他那個時候卻只一心想讀聖賢書,總是不太搭理她,她也不惱,就坐在圍牆上安靜的聽他讀書。
再後來,白安晴也找他借書來看,她喜歡詩詞,雖然她的聲音有些低沉,不象一般女孩子那麽清脆,可是他喜歡聽她用那樣的聲音朗讀詩句。她讀書的樣子很專注,垂着眼,長長的睫毛蓋下來,有星碎的光芒在睫毛間閃動,他有時會看得呆住,總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他心裏湧動,若是突然被白安晴瞟他一眼,他會象做了虧心事一般,臉馬上就紅了。而那個時候他已經十五了。
爹在衙門裏當差,是個小文書,對他寄以厚望,他從小就愛讀書,倒也不負重望,十三歲過了童生,十五歲就取得了生員的資格,離金榜提名只有一步之遙。十五歲之前,求功名是他唯一的目标,十五歲後他心裏又多了一個小小的朦胧的希冀,他知道她在白府不受待見,知道她倍受折磨,他替她心痛,于是更加發憤讀書,只有考取了功名,他才能讓她脫離那個苦海一樣的家。
可是老天就是愛跟他開玩笑,偏偏不能讓他兩全其美,還沒等到他考取功名,她家就出事了,大隊的官兵押着她們一大家子,街上慢慢走着,他混在人群裏,看着白安晴,她蒼白着臉,面無表情,他知道她一直都是堅強的,但她也倒底才十七,但面對這樣大的劫難,她又能怎樣?而他一點忙都幫不上,只能是悲傷的看着她,想将她的容顏一點一點刻在心裏,以為那便是他們今生最後的一面。沒想到今日居然又見着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再次相見,她依然清瘦,眼眸依舊清亮,她無意間那一瞟,讓他頓時呆住,說不上來的五味雜陳,他本能的去抓她的手,她的手溫熱,不似從前那般冰冷,以前的冬天,他總是幫她捂手,她也不躲閃,任他捂着,只是臉上飛起兩片紅雲,讓他心癢癢,真想親她一口,但倒底沒敢放肆。可是剛才,她飛快的把手一抽,看他的眼神那樣陌生,是的,他不是以前的士奇哥,她也不是以前的白安晴了。他們都變了。
有了墨展綽做堅強後盾,範士奇的事情辦得出奇順利,內閣的李大學士是墨展綽幼時的老師,兩人關系匪淺,範士奇說與不說,礙了墨展綽這層面子,結果都是一樣的,但墨展綽就是要走這麽一個過程給大家瞧瞧。
96沒事了嗎
96沒事了嗎
朝堂裏的大臣個個自倚清廉,但暗中購置田産的卻大有人在,新田賦法一旦頒布,首先觸到的便是這些人的利益,他們勢必不會罷休,宣平帝登基才兩個年,根基并不穩,許多老臣表面上恭敬,但話語間時常讓宣平帝下不來臺,有些事情,君臣之間不能硬碰硬,必竟天下百姓都看着,再加上宣平帝性子柔和,對老臣一向都很尊重,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有他這個正德王去做了。
墨展綽靠在椅背上,一個手指在桌上敲打着,他讓範士奇去動的那些人,現在應該有結果了,這裏面的水有多深,他很清楚,所以不能大動,因為現在還不是大動的時候,只需要攪一攪,讓水更渾濁些,露出一兩個替死鬼就行了,必竟比起身外之物來,生命才是最可貴的。
他坐了快一個時辰了,茶都喝了兩杯了,白安晴看他的杯子又快見底了,悄悄的端了想去換,卻被他一手按住,白安晴一驚,松了杯子,墨展綽卻沒放開她,只将她右手打開來看:“沒事了嗎?”
這都幾天了,還有什麽事,剛燙的那天兇成那樣,後來也沒怎麽理她,白安晴心裏有些奇怪,他怎麽突然又想起那檔子事來了,低聲答:“早不礙事了。”
墨展綽“嗯”了一聲,将她扯過來坐下,在她手背上輕撫着:“以後注意着些,別老毛毛躁躁的。”
白安晴低眉垂眼的應了是,上次失了手,他又幾天沒搭理她,讓她着實忐忑不安了一陣子,生怕他會追問什麽,她不擅長說謊,一準會被他看出破綻的。
董海平挑了簾子進來報:“範大人來了。”
白安晴一驚,手就想往回縮,卻被墨展綽緊攥着,他面色平靜道:“請他進來。”
白安晴在那一刻真是有些無地自容,當玩意兒這麽久,混吃混喝的,她都有些慣了,無所謂尊嚴不尊嚴,可是現在她真是覺得有些難堪,範士奇第一次見她最多也就認定她是官奴,但現在這樣子,不用說也猜得到了吧。
範士奇一進來,這場面着實讓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常态,恭敬的行了禮,他行禮是對着墨展綽,但也是對着白安晴,這一躬鞠下去,兩個人心裏都有些不自在,白安晴反正是低頭垂眼的,什麽也不看,都這樣了,随他去吧。
墨展綽的聲音很清朗:“坐吧,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範士奇坐了下來,看着墨展綽道:“按王爺的吩咐,下官暗中查實了那幾個人名下的資産,跟王爺您估計得一模一樣。雖然都是暗帳,但要想查出來也不難,來龍去脈都一點點挖出來給他們看,他們雖然一直狡辯,在證據面前也無話可說,只好認了。”
“都認了嗎?”墨展綽拿着白安晴的手擺弄着。
“只有一人還未服,雖然證據确鑿,他亦不松口。”
“是誰?”
範士奇躊躇了一下說:“是營都中尉沈傑。”
墨展綽眼睛微眯:“是他?仗着他娘是國輔公的姨妹就不知天高地厚啦!”用力一握白安晴的手,道:“你知道該怎麽做了。”
97給人看到又要生事
97給人看到又要生事
範士奇只覺得一股冷氣直冒,那也是正德王妃的親表弟呀,他真的一點情面都不講?
白安晴被墨展綽用力一握,很是吃痛,又不好明說,正努力忍着,墨展綽卻放開了她的手,起身走到窗前去:“先将他關起來再說。”
範士奇應了是,起身告辭,墨展綽點點頭,對白安晴道:“去換杯水來。”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白安晴拐去了茶水間,範士奇見四下無人,也拐了進去,兩人站在茶水間裏一時無話,可也都知道不能耽擱太久,範士奇千言萬語言化成一句話:“你,還好嗎?”
白安晴半側着頭,聲音冷清:“你不是看到了嗎?”
這句話讓範士奇心裏一悸,他是看到了,原來她并非奴,而是——他牽起一絲苦笑,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快走吧,給人看到又要生事。”白安晴倒好了茶,端着從他身邊繞過去,低聲丢下一句話。
範士奇看着她的背影,低聲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她都已經是王爺的人了,他還能怎麽辦?可是剛才,他看到墨展綽握着她的手,那一瞬間,他的心髒猛的一縮,帶起一陣巨痛,他幾乎要把持不住。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白安晴一直都在他心裏,從來也未曾離開過。
他對她一直心存愧疚,覺得在她最困難的時候,自已一點忙也幫不上,只能眼睜睜看着她被人押走,現在看到她這樣,心痛得更是無以複加,如今他也入朝為官,且頗得王爺賞識,若是能再幫王爺辦上一兩件漂亮的事,王爺高興之餘說不定會給他賞賜,那時候他再開口要人,也許就不難了吧。有了這樣的想法,範士奇覺得心情沒那麽沉重了,當下最要緊的是把王爺交待的事辦好再說。
白安晴表面上一如平常,可其實內心翻滾,她雖一直低垂着頭,可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傳進了她的耳朵,他果然成熟了,說起話來有條有理,行為舉止也大方得體,象個做官的樣子了。她在心裏喟嘆,倒底不一樣了。
墨展綽喝了一口茶,看着她道:“發什麽呆?”
白安晴道:“奴婢沒發呆。”
墨展綽的眼睛閃爍不定,又道:“許久沒見你妹妹了吧,今兒個放你假,去見見吧。”
“真的?”白安晴高興起來,“王爺真的讓奴婢去見到妹妹?”
“本王什麽時候诳過你,去吧。”墨展綽象是有些不耐煩,揮揮手趕她走。
“謝王爺。”白安晴歡喜得朝他福了福,忙跑了出去。
她是有太久沒見夢蝶了,之前因為挨了打,在床上躺了些日子,再後來昭麗公主又來,接着她又受傷,這一算下來,快有兩個月沒見到她了。白安晴回到屋子裏,包了些東西,墨展綽沒賞她什麽東西,但穿的用的都是好的,每月也有月份錢,她反正也不用,都攢着,一并放在包袝裏。
香果替她拿着那個小小的包袝,跟在後頭,她急沖沖的往湖邊去,下臺階,上九曲長廊,從西邊上岸,進雅園,沿着小路往坡上走,底下的玉泉院靜悄悄的,芹姑娘走了後,也不知有沒有人填補進來,她沒空操心這些,快快的穿過桃林,便看到了留香院。
98王爺對你好麽
98王爺對你好麽
香鴿正掃着院子,見到她來,高興壞了,叫了起來:“是安晴姑娘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夢蝶從屋裏奔了出來,一頭撞進了她懷裏,那樣子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她緊緊的摟着夢蝶,又是笑又是哭。松開來再仔細看,兩月不見,夢蝶好象又長高了,都快要跟她差不多高了呢!瞧着臉色也好,穿的也不錯,看樣子在這裏日子過得不錯。
夢蝶一張小嘴呱呱個不停:“姐姐,你今天怎麽來了,也不給個信。”
“姐姐,是王爺恩準你來的麽?”
“姐姐,王爺對你好麽?”
“姐姐。。。。。。”
白安晴被她問得不知該回哪一句,只好笑着說:“好啦好啦,咱們有的是時間說話,不着急。”
四個人一起進了屋,香果把包袝打開來,将裏面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夢蝶高興壞了,拿了這樣又看那樣,白安晴把那點錢塞給香鴿:“姐姐收着,錢雖不多,貼補着點也是好的。”
香鴿推辭着:“姑娘客氣,這裏什麽都不缺,每月也照領月錢,這錢還是姑娘自已留着傍身吧。”
白安晴不依,仍是塞給她:“總歸要添點什麽吧,我在王爺身邊伺候,雖沒有這裏自由,但吃穿用度都是好的,這錢留着實在是沒什麽用,不如放在這裏,你們想要什麽還可以讓人出去買去。”
夢蝶在吃點心,是夾心酥,吃得滿嘴都是碎細沫,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香鴿姐姐就收着吧,反正姐姐也用不着,王爺那裏什麽好的沒有。”
香鴿只好把錢收進了櫃子裏,轉身走過來,白安晴捏了一塊夾心酥給她:“姐姐也嘗嘗,這是九如齋有名的夾心酥,今早兒才買來的,王爺吃了一塊就賞我了,大家都嘗嘗,”又招呼香果:“你也吃一塊。”
因着這裏是雅園,沒那麽多規矩,又都不是外人,大家都坐在一起高興的吃了起來,夢蝶好奇的拿起一個墨綠色小瓶問:“這是什麽?”
香果答:“這是從西麗進貢來的百花清涼膏,如果哪裏磕了碰了,一塗這個馬上就好,而且還不留疤痕,你聞聞,挺香的呢。”
夢蝶打開瓶塞聞了聞,果然有股臘梅的香味。
香果又接着說:“王爺對姑娘算是好的了,這麽貴重的東西往姑娘房裏一拿就是好幾瓶,姑娘用了一些,還剩兩瓶,就拿一瓶過來給夢蝶姑娘。”
夢蝶有些愕然,看着白安晴:“姐姐,你為何要用這藥膏?”
白安晴聽香果一時嘴快說漏了,只好吱唔道:“你也知道府那邊管得嚴,姐姐又是在王爺身邊當差,稍有差池。免不了挨罰。”見夢蝶眼睛裏起了霧,忙笑了笑說:“沒事,比起在家的時候,這已經算是好的了,況且王爺對我還不錯,沒怎麽打過我。你放心好了。”
白安晴初到東苑時,王府裏流言滿天飛,白夢蝶在雅園裏都聽說了一二,原本滿心歡喜,以為白安晴總算熬出頭了,結果都這麽久了,什麽動靜都沒有,現在還聽說挨了打,看來姐姐在那邊的日子也過得不怎麽樣,她心裏有些黯然,臉上的笑容就隐了下去。
99今日黃昏,百花園見
99今日黃昏,百花園見
白安晴知道夢蝶是在擔心她,道:“不要替姐姐擔心,只要你在這裏好好的就行,姐姐托了人,過兩年替你物色個好的,風風光光嫁了,姐姐就心滿意足了。”
夢蝶沉默了一會子,問:“那你呢?”
白安晴笑嘻嘻的:“這個你不用管,姐姐心裏有數的。不管怎樣,我們都會好好活下去,而且活得越來越好。”
這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範士奇在處理沈傑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