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王府上下衆人皆知,按照當朝律法,她是不可能嫁與宗室子弟的,再加上伺寑後并未獲得半點垂青,直接打發到了留香院,一看就知道是要在此閑度餘生了。
起初沒摸着白安晴的脾氣禀性,金枝金蟬倒還安份守已,每日裏份內事還是規規矩矩做的,後來見白安晴性子不溫不火,也好說話,慚慚就油了起來,院子也不掃了,衣衫也不洗了,再後來,幹脆連飯也不做了。一天到晚見不着人,只睡覺時才回來。任白安晴白夢蝶去自力更生。
看到金枝金蟬當起了甩手掌櫃,白夢蝶氣呼呼的,跟白安晴提起這檔子事,嘴裏就象放鞭炮似的,劈哩啪啦說了一大通,白安晴倒是無所謂,笑着安慰白夢蝶,見不着還好,至少不會受氣了。沒人掃院子,她就自已掃,沒人洗衣衫,她就帶着白夢蝶在後院的井旁洗洗刷刷,時間也打發掉了。沒人做飯,她自已做,原先在白府的時候,為了讓娘和妹妹能按點吃飯,她經常守在廚房裏,有時也幫着做點事,廚房裏那點功夫看也看熟了。
只是再往後,金枝金蟬越發的不象話,連每日要用的生活必需品也不往院裏領了,別的還好說,就是一日三餐混不過去。白安晴看着日益見底的米缸有些發愁,再這樣下去,真是要餓肚子呀,她自已還不要緊,白夢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虧着呀!偏是金枝金蟬這幾日不着家,不知上哪鬼混去了,想問也問不着。
雅園不比府裏,雖只隔着一邊湖,卻是松散得很,這裏就如同皇宮裏的冷宮,府那邊的人很少過來,住在這裏的人也很少出去,只有下人們經常去領些生活必需品,下人們都是拜高踩低的主,特別在雅園裏,下人的譜擺得比主子都大,借着領東西的便利,把好東西都撈走了,人人都知道調拔到這裏的是美差,除了正主子跟前當差的,都削尖了腦袋想往這邊來,名聲雖不好聽,但實實在在的油水是有的,而且又不受氣,出入也自由。
倒是住在這裏姑娘們大都有自知之明,安安份份的呆着,也不常串門子,搬弄事非,但下人們就活躍得多,閑時常聚在一起聊個天,打個小牌什麽的,反正身上小錢也有。玩個幾天不回院子的也是常事,白安晴很少出留香院的門,出了門頂多在桃林裏走走,從來不串門子,所以也不知道上哪去尋金枝金蟬。
但現在事态緊急,再尋不着,就真要餓肚子了,所以還是到底下的玉泉院問了問,玉泉院的香鴿倒是個心眼好的,見白安晴秀秀氣氣,還帶着個妹妹,确實可憐見的,便均了一些米菜給她,白安晴自然是千謝萬謝,滿懷感激的拿着東西回了留香院,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每個院子都是按人頭算的,不能老是去問玉泉院要啊,還是要找着金枝金蟬啊,但香鴿也不知道金枝金蟬去哪了,只安慰她,若是碰到了她們就替她傳個話。
過了一天,金枝金蟬突然回來了,進了門卻是兩手空空,臉色也難看得很,一句話不說,就往屋裏去,白安晴瞧着她倆那樣,心裏也有些慌,但還是硬着頭皮去敲門,金枝開了門,冷冷的道:“姑娘有事?”
10 現在連吃喝都成了問題
10 現在連吃喝都成了問題
白安晴讪讪的:“金枝姐姐,米缸快空了,姐姐是不是往府裏去拿點過來,不然該沒米下鍋了。”
“拿?”金蟬從床上一蹦起來,瞪着兩只大眼睛:“說的倒輕巧,你以為想拿就可以拿嗎?”
“可是——”
金蟬插着腰:“該拿的都拿了,沒有了,沒米下鍋,姑娘自已看着辦吧,我們姐倆也沒吃的呢!”
白安晴問:“府裏不是按時發米菜的嗎?姐姐們都有好幾天沒往回領了,我是怕斷了糧才來勞煩姐姐們的。”
“實話跟你說了吧。”金枝看着她,面無表情:“該領的東西我們領了,不過輸掉了,我們自已這兩天也難熬呢!”
Advertisement
白安晴張了張嘴,卻是什麽也說不出,只好慢慢回了自已屋裏。白夢蝶看她進了屋,忙迎上去,問:“怎麽樣?她們答應去領米了嗎?”
白安晴苦笑一聲:“該領的她們都領了,不過是叫她們輸掉了。”
“啊!”白夢蝶也驚得合不擾嘴:“她們膽子真大,連米菜也拿去賭。”繼爾又氣呼呼道:“那可是給咱們吃的,她們怎麽能拿去賭呢?咱們告她們去,我就不信這正德王府就沒有個王法禮數。”
白安晴道:“她就是吃準了咱們沒辦法,才敢拿着那些東西去賭的,告?上哪告去,住在這裏的姑娘哪個敢出那道門去?”
白夢蝶想了想,道:“這雅園就沒有一個管事的麽?咱們不去府裏告,咱們去找這裏能管事的說道說道。”
白安晴搖了搖頭:“我問了香鴿,這裏倒是有個管家的,叫金姑姑,是董大總管的表妹,可她不會管的,來這裏的丫環都是向她進了貢的,她自然會偏袒她們,況且這樣告上去,倒象是說她不會管教底下人似的,說不定倒記恨上咱們了。”
白夢蝶沮喪道:“那怎麽辦呀?咱們吃什麽呀?”
白安晴拉着她的手坐下來,安慰道:“別擔心,姐姐算過了,從明天起,咱們不煮飯了,只熬粥喝,前面桃樹上結了許多小青果,我去摘些來,拿糖水腌了,就着粥吃,也挺好,這樣算下來,米缸那點米至少還可以對付半個月的。”
“那半個月後呢,還不是得挨餓。”
“說不定過幾天,她們手頭寬裕了,就能往家領東西了。實在不行,我想着身邊還有幾枝珠釵,托人拿到外面去換點米也行。”
“托人到外面去買?那能行嗎?”
“行的,香鴿有個老姨在總府廚房做采辦,托她買回來,香鴿再幫咱們拿回來就行了,香鴿說住在這裏的姑娘出不去,想要什麽,都是托人買回來,只有給點好處費就行了,托的人有好處,口風也緊,上頭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白夢蝶看着窗外,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呆在這個地方何時是個頭!”
白安晴順了順她的頭發,笑道:“放心,姐姐都想好了,在這裏住上一段,等我把情況摸熟了,托了人把你嫁出去,咱也不圖榮華富貴,就嫁個小門小戶,踏踏實實過日子就行。”
白夢蝶羞紅了臉,嗔道:“瞧姐姐說的,我才不嫁呢,我要是嫁了,姐姐可怎麽辦呀?”
“傻丫頭,”白安晴笑道:“姐姐早過了待嫁的年齡,再說進了正德王府,就算出去了也沒有人敢要了,我也沒準備出去,待在這挺好。”
“好什麽呀,”白夢蝶撅着嘴:“冷冷清清的,現在連吃喝都成了問題,也沒個人管!”
11 種菜
11 種菜
白安晴笑道:“總好過跟着哥嫂去流放吧,我以前就聽說,被流放的人,有些還沒到地方,就病死了,就算到了那寒苦之地,又豈是我們能呆的,環境惡劣不說,哥嫂能拿咱們當人看嗎?”
白夢蝶點了點頭,突然驚叫起來:“呀,她們倆個回來了,那咱們的米不是更不夠吃了?”
“放心,我瞧見她倆空着手進來,就知道事情不對,趁她們進了屋,就把米缸裏的米都藏起來了,中午的剩飯我捏成了兩個米飯團子,也拿進屋了,你呆會要是餓了,就在這屋吃吧。”
白夢蝶笑起來:“姐姐,你可越來越精了!”
白安晴苦笑道:“都是被逼的,不管怎麽說,總還是要活命的。”
香鴿送米來的時候,不但帶了些蔬菜,還給些菜籽給白安晴,說:“也不知道還要撐多久,不如姑娘自已種一兩分地,如果吃不了,還可以跟別的院子換米吃。”
白安晴喜道:“可以嗎?可以自已種菜嗎?”
“可以的,”香鴿笑道:“其它院子的姑娘都愛在院子裏種個花呀草的,我看姑娘這院子還空着,就種菜吧。”
“好是好,”白安晴躊躇道:“只是種菜這事我也不懂。”
“姑娘別急,這事我拿手,我教姑娘就是了。”
“那敢情好,”白安晴拉着香鴿的手,突然紅了眼睛:“如果不是香鴿姐姐,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姐姐的大恩,安晴一定會銘記于心的。”
香鴿笑道:“安晴姑娘言重了,香鴿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安晴姑娘的難處,香鴿自然是知道的,能幫得上的香鴿一定會幫,瞧着姑娘也是個仁義之人,什麽謝不謝的往後就不必再說了。”
“好,”白安晴笑道:“往後我就權當你是我的親姐姐了。”
香鴿是急性子,說幹就幹,等太陽偏了西,借着還有光亮,找了鋤頭開始在院子裏翻地,白安晴站在旁邊看了一會,硬搶了鋤頭自已上,她雖是小姐出身,其實也算能幹,一般的家務事都會做,只是種菜這事确實是外行,雖然看熟了香鴿的動作,但真正做起來還是兩碼事,本來就沒多大力氣,也不懂得用力,舉起的鋤頭落在地上,只濺起星點泥土,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加了把勁又幹起來,收效還是甚微,卻已經累得臉頰緋紅,滿頭大汗了。
香鴿道:“安晴姑娘休息會吧,還是讓我來吧。”
白安晴握着鋤頭不松手,微喘着氣:“還是姐姐休息吧,這本來就是安晴的事,安晴想學着做,多做做就慣了。”
香鴿笑道:“不礙事,姑娘是小姐命,本來就不是做這種事的人,自然做得辛苦,香鴿都是做慣的。”
白安晴笑了笑說:“還什麽小姐命,為了活命,再苦再難的事安晴也要做,姐姐若是為安晴好,就讓我做吧,做慣了就好了。”
“也好。”香鴿點了點頭,她看着白安晴,這個看起來不溫不火的姑娘,其實有股子韌勁,雖是大戶小姐出身,卻不怕苦不怕累,遇事從容不迫,讓她也生出一絲敬意來。
12 習慣了不求人
12 習慣了不求人
一直到天黑,白安晴才停下手中的鋤頭,到屋裏去歇着,這一躺才發現哪兒哪兒都是痛的,連翻個身都難,但心裏卻是很舒暢,躺了一會兒竟然睡過去了,白夢蝶來叫她吃飯,她也沒醒,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身上還是痛的,她起了床,活動活動,才發現胳膊根本擡不起來,白夢蝶瞧着她那樣,眼眶都紅了,嘟着嘴道:“姐姐,咱還是別幹這個了,這根本不是咱們該幹的事!”
“傻丫頭,什麽該不該幹的,只要能活命,再苦再累的事姐姐也要幹。”白安晴站在地邊,瞧着昨天翻過的土地,很有一種成就感,她拿了一把小鋤頭,蹲在地邊,将大塊的泥土再細細的鋤開,趁着早上沒太陽,再細細的翻一翻就可以播種子了,這是香鴿告訴她的。
就這樣,白安晴辛苦了幾日,終于看到了成果,小小的種子很快就發了芽,嫩綠的小芽兒撐開泥土鑽了出來,當白安晴看到這些小芽兒的時候,居然眼淚都流出來了,這幾日的辛苦沒白費,雖然離收獲還早得很,但已經讓她看到了希望。她抹了一把淚水,又笑了。而她也從一個皮膚白嫩的大小姐變成了膚色幽黝黑的農家妞。身上的酸痛早沒有了,人也精神了好多,整天站在菜地邊,看着那些小苗迎風招展,心裏喜滋滋的。
香鴿給了她四種作物,她全給種上了,靠牆邊的是黃瓜和豆角,中間種了些玉米,最外邊是南瓜。剛播下去時,香鴿給施了些肥,比起鋤土的辛苦,施肥更讓她難受,倒底是看慣了陽春白雪的,那髒臭讓她惡心得一整天都吃不下飯,雖然香鴿說施肥的時候讓她來,但她卻不想麻煩香鴿,只要是自已能做的事,她都要自已做。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了不求人。
她用帕子将鼻子蒙住,硬着頭皮,提着桶子進了茅房,舀了大半桶糞水出來,将每個小苗兒都施了肥,一口氣做完這些,竟然覺得也沒什麽難的,倒是白夢蝶遠遠的站着,用手掩着鼻,皺着眉頭看着她。連吃飯的時候都不跟她一起吃,說是她身上好大一股氣味。
又過了幾日,香鴿帶着她到林子裏砍了些粗壯的樹枝,教她給黃瓜和豆角搭棚,這樣剩下的事情她都會做了,不外乎是澆澆水,施施肥,捉捉蟲子,現在除了白夢蝶,這片菜地是她最牽挂的了。
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她就守在菜地邊,就算日頭再毒辣,她也無所謂。終于,爬藤的開始往上爬了,拔節的步步高升,也開始打花骨朵子了,蜜蜂蝴蝶都招引來了,她更樂不思蜀了,恨不得連晚上都睡在菜地邊。再過了些日子,花全開了,黃的,紫的,大的,小的,都迎風招展着,引得蜜蜂蝴蝶飛撲個不停。整個院子顯出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特別是近黃昏的時候,搬了椅子坐在菜地邊,吹着清涼的風,看着葉綠花黃的,心裏別提多得勁了,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十多年來,她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幸福。就連白夢蝶也不嫌臭了,要香鴿幫她做了紗網子,綁在竹棍上,跑來跑去的撲蝴蝶。
墨展綽走上坡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生機盎然的景象,黃的花,紫的花,中間還夾着姆指粗的嫩黃瓜和細細的青豆角,再往前走,透過院門,小玉米棒的長穗在風中微微抖動,地上還有大片大片暗綠色的南瓜葉,中間也夾着大朵大朵鮮嫩的黃花。
13 你為何要種菜?
13 你為何要種菜?
墨展綽呆呆的看着,突然把目光投向了菜地邊的女子,一身紫衣,皮膚有些黑,眼睛不算大,眼線卻很長,一把青絲蕩在腰間,乍一看上去不算漂亮,卻是越看越耐看的類型。特別是那雙眼睛,清亮清亮的。墨展綽覺得她有幾分面熟,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竟是白正陽的女兒,在大廳之上将額頭磕得青腫的那位。那日也沒怎麽看仔細,他對女人素來不上心,只粗粗看了兩眼,沒什麽深刻印象,但絕對不是現在這般模樣。
那時的她跟任何一個落魄的大戶小姐一樣,皮膚白晰,舉止端莊,神色中帶有幾分哀憐,而現在,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雖然膚色黑了許多,卻顯出一種健康之美,一舉一動也是再自然不過。她彎着腰,好象在葉間找尋着什麽,突然神色一凜,伸着蘭花指捏起一樣東西,竟是一只小姆指粗細的青蟲。
墨展綽吃了一驚,一般的女子看到這樣的東西不是高聲尖叫,也會避舍三尺,她卻敢用手去抓,這時一個小姑娘跑了出來,遠遠的站在屋檐下叫:“姐姐,你又在抓蟲,惡心死了。”
白安晴将手裏的蟲舉起來朝她揚了揚,笑道:“到時候你別吃啊!”
墨展綽又吃了一驚,她抓蟲子居然是用來吃的,她居然還有這種嗜好,墨展綽不禁對她有了一絲好奇,上前兩步,一把将門推開?。
看到突然有個男人進來,白安晴吃了一驚,愣了一會才結結巴巴問:“你,你找誰?”
墨展綽不禁啞笑,她居然不認識他!這正德王府中居然還有人不認識他!
屋檐下的白夢蝶仔細看了墨展綽兩眼,腿一軟,往地上一跪,顫着聲叫:“王,王爺。”
王爺?!白安晴那天只顧着白夢蝶,只顧着求情,只顧着磕頭,根本沒看清楚墨展綽長什麽樣,但她來不及多想,趕緊往地上一跪,也叫了一聲:“王爺。”
“起來吧。”墨展綽淡淡的,并不看她,徑直走到菜地邊去看菜。
白安晴站了起來,杵在那裏,動也不敢動,他怎麽會到這裏來?堂堂的正德王爺怎麽會到這裏來?香鴿不是說王爺從來不進這裏來的嗎?不要說王爺,就連府那邊的下人都來得少。她有些害怕,墨展綽一出現,她就本能的想起伺寝的事情,腿肚子就不由得抖起來。
這一回她看得很清楚,原來王爺竟生得這樣俊美,劍眉下一雙狹長的雙眼皮,睫毛比女人的還密還長,襯得眼睛又黑又亮,高挺的鼻,薄唇,光潔的額,剛毅的下巴。陽光下的墨展綽看上去并不可怕,白安晴無法把他和那天在床上的男人聯系在一起,這樣一個如玉一般的男人,怎麽會做出那樣可怕的事?
白安晴正在胡思亂想,墨展綽開口了:“這些都是你種的?”
白安晴冷不丁被他一問,突然愣了一下,倒是白夢蝶反應快,從屋檐下幾步走過來,站在墨展綽身後答:“回王爺,這些都是我姐姐種的。”
墨展綽點了點頭,回過頭來看着白安晴:“我看別的院都種的花草,你為何要種菜?”
14 女人于他只是工具
14 女人于他只是工具
這個問題倒把白安晴問住了,怎麽答呢?實話實說吧,不但金枝金蟬要受罰,還會牽扯出金姑姑,說不定還要稍帶上董海平,不說吧,她哪裏有膽子敢騙他!正在為難之際,白夢蝶已經脆生生的答:“回王爺,我姐姐種菜一為是為了吃,二來是為了打發時間。”
白夢蝶回答得很妙,她種菜确實是為了吃,也确實讓她消磨了不少時間,沒有騙他,也沒有把金枝金蟬牽扯出來。
墨展綽仍看着白安晴,有些似笑非笑:“怎麽?你是金口難口還是不會說話?”
“回,回王爺,我——”白安晴想解釋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從墨展綽一出現,她整個人完全傻掉了,以為從此再也不會相見,根本是一點心理準都沒有,她有些害怕,不知道墨展綽出現在這裏,對她意味着什麽?她又不是什麽大美女,上次服伺得也不好,墨展綽為什麽會來找她?不會是又想——?她想猜點別的,可伺寝已經成了她心裏的陰影,她一看到他,就本能的想那件事,想繞都繞不過去,可是真的要再經歷一次嗎?她不寒而粟,卻又不能反抗,大名鼎鼎的正德王啊!為人冷酷暴戾,忤逆者往往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她的日子剛剛好過一些,她的希望還在菜地裏茁壯成長,她的計劃還有好多好多,可是現在——。墨展綽站在這裏,意味着她的一切盤算都落了空。她有些沮喪,但更多的是害怕。
墨展綽微微皺起了眉頭,她在害怕,因為害怕,她臉色發白,渾身顫抖,跟他剛才見到的模樣完全不一樣,象變了個人似的,這讓他突然沒有興致,不再看她,轉身出了院子,慢慢朝坡下走去。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走到這裏來,只是因為煩悶,便随意走走,上了九曲長廊,漫無目的的走着,然後上了岸,進了半月門,他還不清楚自已到了哪裏,只順着路走,直到看到那些瓜菜,讓他停住了腳步,認出了白安晴,他才知道自已到了雅園。
這個地方他從不進來,裏面的女人跟他也都只有一面之緣,他不好女色,但總時不時有人送女人給他,他并不推拒,他是個健康正常的男人,雖不好女色,但他的身體需要,所以女人于他只是工具,洩火的工具。
他的正王妃鐘穎是他的表妺,皇上指的婚,這裏面的權益關系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無所謂,反正是要娶的,宗室聯姻是他的必經之路。他和鐘穎的關系很淡,雖然很小就認識,但并沒什麽來往,甚至都沒什麽印象。鐘穎性子冷淡,他更冷淡,兩人只在成親那晚在一張床上躺過,之後他都回東苑睡。平素亦很少見面。
側妃和妾室大都是大臣之女,或是出身高府門弟,性格各異,但都讨好着他,相互争風吃醋,攪得府裏不得安寧,他是喜清靜的,攪了他的清修,任誰都得不好去,更何況他不是憐香惜玉之人,對女人他一樣下得了手,只辦了一個,整個南邊就都安靜了,表面雖平靜,暗裏卻是波濤洶湧,他都是知道的,他任她們去,只要不來打撓他,他權當看戲聽戲。需要的時候便傳一個去伺候,不管傳誰,都有人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所以,他情願用外邊送的,這些沒名份的女人都很安份守已,進了雅園就不再出來,雖然并沒有明令,但漸漸就成了規矩。所以他來者不拒,所以送進來的女人也源源不斷。
15 雅園
15 雅園
先前雅園只是正德王府的一座景山,後來為了安置這些沒名份的女人,便在山腳下修築了幾個院子,再後來,進來的女人越來越多,院子也越修越多,坡上坡下,山腰間都修了院子,自打這裏成了雅園,墨展綽就沒來過,他也不知道這山上山下倒底修了多少座院子。他站在路口往上看,樹木茂盛,但仍可從樹隙間瞧見一角飛檐,上面還有院子,卻不知住的是誰?
他往下走,過了桃林,是個三叉路口,小路蜿蜒爬伸看不到盡頭,離他最近的叫玉泉院,兩個稍遠的掩在樹木中,看不清叫什麽,他擡頭去看方才他進去過的院子,方才他只顧着看菜看人,并沒有留意院子叫什麽,瞟了一眼,好象有個香字,算了,也不打緊,反正不會再來了。
白安晴看着墨展綽出了院門,仍有些發怔,直到白夢蝶叫她:“姐姐,你可真是的!”
“什麽?”她有些不解。
“難得王爺來一趟,你倒好,跟個木頭似的,難怪王爺不喜歡,撂臉子走了,這下,你可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白夢蝶埋怨道。
白安晴不禁好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個小丫頭,知道什麽?住在這裏面的女人哪裏還有資格去争寵!”
“誰說沒有,只要王爺看上了,就有資格。”白夢蝶嘟着嘴,一付恨鐵不成鋼的樣,白了她一眼:“你可別走娘的老路。”
白安晴撿起地上的小籃子,正了正臉色:“我若争了寵才是走娘的老路,娘不過憑着幾分姿色博得爹的歡喜,但後來呢,老了,厭了,五娘六娘七娘不就跟着進了門嗎?争來争去的有什麽用。你以後少想這些沒用的。”
白夢蝶見白安晴認了真,只好不出聲,白安晴又緩了臉色,拉着她的手往屋裏去:“晚上咱們炸蟲子來吃,可香着呢!”
白夢蝶瞟了那小籃子一眼,嘟哝着:“惡心!”
墨展綽出了半月門,沿着九曲長廊慢慢走着,突然又停住腳步,轉身去看那門洞上的字——雅園。那是他親自題寫的字,原想着裏面是莺歌燕舞,是姹紫嫣紅,是雅致風情,才取了這個名字,沒想到今日卻讓他看到了下裏巴人,居然有人在院子裏種菜!他嘴角微扯,似乎在笑,轉過身來,又慢慢朝前走去。
莫百非站在樹下,遠遠的看着墨展綽,王爺今天有些煩,所以連他也不讓跟着,王爺的話他不能不聽,而且府裏也遠比外邊安全,但他還是遠遠的跟着,是習慣,也是使命。王爺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去的時候,負着手,步伐沉重,臉色陰沉,但回的時候,雙手是放在身側的,步伐也輕快了些,臉色平和。在外人看來,這一去一回,墨展綽根本沒變化,只有莫百非看得出來,他跟在墨展綽身邊十年,任何輕微的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董海平氣喘籲籲的往湖邊走,老遠他就看到莫百非象根木頭似的杵在樹下,一動也不動,遠遠看去那樹象是有兩個樹幹一樣。他知道有莫百非的地方就會有墨展綽,他三步兩步跨到莫百非身邊問:“王爺呢?”
16 王妃要殺人
16 王妃要殺人
莫百非沒有回答,只輕擡了下巴,董海平順着他下巴的方向看過去,墨展綽正慢慢的往岸邊來,董海平心裏着急,又往湖下面走,莫百非胳膊一伸,攔住了他的去路,董海平雖是王府大總管,卻也只由着莫百非的無禮,因為莫百非就是一根筋,他只聽墨展綽一個人的。況且他也并不是仗勢欺人的人,他這麽做,必有什麽原因。他願意說便說,他若不願意說,那他董海平也只能受着。
看着墨展綽仍是慢慢的踱着步子,董海平急得象是熱鍋裏的螞蟻,也只能幹忍着,不能叫不能動,只能是等,等着墨展綽一步一步走上來。
墨展綽終于上了岸,并沒看董海平,只問:“什麽事?”
雖然墨展綽沒指名點姓,但董海平知道是問誰,他半彎了腰,額上早已冒了汗,卻不敢去擦,恭謹的答:“回王爺,王妃又發脾氣了。”
“發就發吧。”墨展綽輕描淡寫的。
“可,可是——”董海平沒敢往下說。
“可是什麽?又摔了什麽東西了?”墨展綽問。
“王,王妃,要,要殺人!”董海平終于說了出來。
墨展綽象是怔了一下,然後大笑了起來:“她要殺人?!她有膽子殺人?!”突然眼神一冷:“她要殺誰?”
“王妃要殺麗妃。”
“為何?”
“這個——”董海平聲音放低了些:“老奴也不知道,老奴只知道王妃已經派人把麗妃抓到了儀鳳苑,王妃正在氣頭上,老奴也勸不下來,所以趕緊來告訴王爺,以王妃的脾氣,只怕麗妃今日——”
若是換了別人,墨展綽也懶得理,殺就殺吧,等她殺了,他好又給她記上一筆。但麗妃不行,衆多妻妾當中,唯有麗妃還算合他心意,性子溫順,平日裏也不多事,在床上也伺候得他舒服,不過度索求,也不讨好迎合,自自然然,恰到好處,所以她伺寝的次數也最多,這便是鐘穎要殺她的理由,董海平當然知道,只是不敢說,墨展綽心裏當然也清楚,他朝莫百非使了個眼色,莫百非便匆匆朝鳳儀苑掠去,鐘穎可以不買董海平的面子,但她卻奈何不了莫百非,因為莫百非只聽命于墨展綽一個人。
墨展綽要保麗妃的另一個原因還因為麗妃的背景,雖然不能同宗室皇族相比,但她父親李榮天剛剛榮升了大司馬,是皇上力捧的新勢力,如果這個時侯麗妃突然出了事,李榮天會怎麽做?皇上夾在中間又會怎樣為難?還有他自已,真的敢治鐘穎的罪嗎?要知道鐘穎背後是權傾朝野的國輔公和母儀天下的皇後。這當中牽扯的事情每一件都會讓他頭痛。這些利害關系,董海平當然也清楚,所以他才着急上火的來找墨展綽。不管墨展綽救不救麗妃,他反正是盡了上報的責任的。
墨展綽到儀鳳苑的時候,莫百非已經控制住了局面,鐘穎的人全被他擋在前面,麗妃癱坐在他身後,神情憔悴,淚痕滿面,鐘穎則氣得滿臉通紅,坐在椅子上,恨恨的看着麗妃,見到墨展綽來,滿屋子人都跪了,鐘穎也站起來行禮,聲音一貫的冷清:“王爺今日怎麽有雅性到我這裏來?”
17 成了夫妻了,反而見不着了
17 成了夫妻了,反而見不着了
墨展綽居然笑了一笑,道:“聽說王妃你要殺人,本王特意來瞧瞧熱鬧!”
鐘穎也笑了笑:“沒想到王爺也愛瞧熱鬧,不過這熱鬧王爺怕是看不成了。”
“為何?”墨展綽眉毛一揚。
“因為——”鐘穎看着莫百非:“王爺的侍衛不讓我殺。”
墨展綽依舊在笑:“那他的膽子可真大,敢逆王妃的意。”
鐘穎看着他:“如果他背後沒人,就算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
墨展綽笑得眼睛眯成了縫:“王妃的意思是有人指使他與王妃做對?”
鐘穎不笑了,板着臉道:“正是!”
“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跟王妃做對?”墨展綽依舊在笑。
鐘穎冷哼一聲:“王爺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吧!”
“王妃請講!”墨展綽的表情很認真,好象真想知道那個幕後之人是誰。
“是王爺你!”鐘穎說得很幹脆。
墨展綽臉上的笑意漸漸隐去:“既然王妃知道,又何必多事?”看一眼癱坐在地的麗妃,揚聲道:“來人,送麗妃回去。”
從墨展綽進了屋,麗妃自始至終沒叫一聲,沒哭一聲,也沒看墨展綽一眼,現在聽到墨展綽的吩咐,也不用人攙扶,自已就爬了起來,讓丫環們扶着往外走,墨展綽看着她的背影又道:“讓大夫來瞧瞧,開幾付藥給麗妃定定神。都給我小心伺候着。再生事端,小心我揭了你們的皮!”這話不單是說給下人們聽的,也是說給鐘穎聽的。
鐘穎自然是氣得牙根子都要咬碎了,她知道自已殺不了麗妃,就因為知道殺不了,她才氣成這樣,從小到大,她要什麽就有什麽,她是父親最疼愛的小女兒,含着金鑰出生,嬌生慣養長大,只要她想要的,她都能得到,包括當墨展綽的王妃。可有誰知道她為了做正德王府的正妃竟然放棄了皇後的位置,她做了這麽大的犧牲,墨展綽居然不領情,從成親那天起,就對她不冷不熱,後來竟到了不聞不問的地步,這讓她的臉面往哪放,這讓她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