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黑液
玉涼蘅落在他面前,伸手摸了下他的頭,冷冷道:“罵誰呢?”
“罵你。”朝黎哼了聲,“我還以為你沒注意我的信號,不會來了。”
“險些将本君燙死,”玉涼蘅撩起袖子,将白皙手臂上系的那條紅色發帶往下拉了拉,原本發帶覆蓋的位置出現了一圈紅印,“想不注意都難。”
昨夜玉涼蘅弄朝黎的時候,朝黎才知他一直将自己留下的那條發帶随身帶着,就系在右手小臂上。
那條發帶乃朝黎用血所制,其上自帶禁咒,一旦朝黎遇上危險,不管離多遠,都可以催動禁咒發出求救信號,只是催動之後,發帶便會自動收緊,并像火燒一樣,變得十分炙熱。
朝黎小心翼翼的碰了下那圈紅印:“疼嗎。”
玉涼蘅一臉傲然道:“當然疼!”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怕你不來,一下子有些用力過猛了。”朝黎低頭輕輕吹了兩下。
玉涼蘅身形一怔,突然把手抽了回來,臉色不是很好。
朝黎愕然:“怎麽了?”
玉涼蘅眼神漠然道:“本君在你心中,就這麽不值得信任?”
朝黎看着他,一時無言。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上輩子玉涼蘅答應他的事,确實一件都沒做到啊。
分明說好了,逢年過節來幽界看他,年年等,歲歲等,別說人沒等到,就連一點消息都沒了,一問暮敖,暮敖就只會說玉涼蘅很忙,等忙完了,自然會來看他,可一次都沒來。
還有在半月灣時,玉涼蘅送過他一只小木偶,說若是遇上了生命危險,便将血滴在上面,默念咒語,玉涼蘅便會出現。
但他在癡迷鄉被幽獸圍攻,險些命喪時,往小木偶上滴了好多血,玉涼蘅也沒來,最後還是一個身穿黑衣,脖頸上生長着怪異妖紋的人突然出現,救了他。還有在荒骨嶺,被暮敖挖心之後,他孤零零躺在血泊裏,鮮血都把整只小木偶浸透了,可直到他閉上眼的那一刻,玉涼蘅依舊沒出現。
“玉涼蘅,你們聊的挺投入啊,當我是死的嗎?”那個假扮玉涼蘅的人面露殺意,拂手化出了一柄暗紋橫生的詭異長劍。
就在他準備出手的那一刻,玉涼蘅眼裏眦出了紅血絲,轉頭森然道:“閉嘴!”
假玉涼蘅一愣:“……”
他聲音太大,朝黎也被吓得一哆嗦。
玉涼蘅目光重新落回朝黎臉上時,怒氣被強行按了下去,嚴肅道:“阿黎,本君知你對我有怨,但恕我有些話尚不能告訴你,總之,不論之前發生過什麽,本君以後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和上輩子一樣,你生,我陪你一起生,你死,我陪你一起死。
“乖。”玉涼蘅伸手拍了拍他的頭。
朝黎茫然看着玉涼蘅,心裏暖暖的,但卻并不是很明白玉涼蘅那前半句話,他說他知道自己對他有怨,但這輩子自己與他之間貌似并沒有什麽過節,甚至他還一直想方設法,幫自己續命,由此種種,哪怕自己再小肚雞腸,也不至于對他有怨啊。
還有一處也很奇怪,只是昨日太過開心,險些忘了。
這輩子,他同玉涼蘅相識不過一月有餘,但玉涼蘅對他的态度卻變化如此之大,甚至還對自己……對自己産生了那種感情。要知道,上輩子他可是同玉涼蘅日日相處一年有餘,玉涼蘅方才對他溫柔了一些。
朝黎一時想不通,只能機械的嗯了聲。
聽見他的回應,玉涼蘅長松了口氣。而此時,被玉涼蘅唬住的冒牌貨冷笑了聲:“玉仙君不要把未來安排的太美好,畢竟你二人今日能否安然離開此處,尚不可知。”
玉涼蘅将朝黎護在身後,目光森然的望着冒牌貨,并不想理會他的挑釁:“本君很好奇,你原本長的是有多醜,到了此時,竟還對本君這副皮囊戀戀不舍。”
冒牌貨陰戾道:“我只是提前适應一下,畢竟等仙君死在這裏後,你這副皮囊我還想繼續用呢。”
玉涼蘅不屑道:“做夢呢吧?就憑你,連本君一根腳指頭都不配繼承。”
冒牌貨面露怒意,咬牙道:“玉仙君果然是不可一世,原本還想留你二人全屍,看來是不必了。”
話音方落,冒牌貨擡手祭出一道靈力,面部與衣着不斷發生着變化,片刻後,變成了笑面鼓師的樣子。
臉戴笑面,身着異族灰衣,手執一柄詭異長劍。
“是藍無衣?”朝黎愕然。
雖然此處是藍無衣的地盤,但他實在不能将方才這人的言行舉止,跟先前在茅屋見到的那個文弱有禮的藍無衣重合在一起。
玉涼蘅冷聲道:“不是。”
朝黎不解:“那他是誰?”
玉涼蘅搖頭:“不知,但肯定不是藍無衣。”
剛說完,笑面人便執劍沖了上來。
“方才跟我周旋之時,他還磨磨唧唧,怎麽你一來,他就如此雷厲風行?”朝黎側身一閃,躲過了那一劍。
“可能覺得你太弱,晚一會兒殺也沒問題。”玉涼蘅一手摟住朝黎,旋身後退,手腕一翻,反握着草葉劍克上了笑面人的劍鋒。
僵持間,朝黎掙脫了玉涼蘅的手臂:“放屁,小爺才沒那麽弱。”
說着,朝黎祭出破月刀,一個刀花挽過去,直接縱身躍到了笑面人身後,一刀刺入了笑面人的心髒。
但刀鋒沒入皮肉時,朝黎突然察覺不對,因為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吸他的刀,他旋即打了笑面人一掌,并借力抽出了刀。
刀身抽出的一剎,一股黑色的粘稠液體順着刀口流了出來,味道極其難聞,朝黎就冷不防聞了一口,差點被嗆死。
而此時,笑面人也放棄跟玉涼蘅僵持,迅速後退拉開了距離。
他看着胸口泊泊淌出的黑色液體,怨憤的看向朝黎:“原以為就是個小廢物,是我小看你了。”
朝黎肅然道:“沒人告訴過你嗎,在跟對手正式交手之前,不要輕易下結論。”
“哼,一個半人不妖的雜種,更別說還是個舍棄了人身的短命鬼,還沒資格教訓我。”笑面人桀桀笑着,掌心凝結靈力,在胸口傷處一撫,那麽大的一個口子竟然瞬間便愈合了。
玉涼蘅見狀,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朝黎小聲問:“怎麽了?”
玉涼蘅:“有點麻煩,你若是想幫忙,就用你的本命紅線,站的遠遠的,別執刀近身。”
說完,玉涼蘅便提劍瞬移直笑面人身前,草葉劍劍身上的草葉紋幽幽閃着光,雙方劍刃再次生猛相克。
玉涼蘅手臂微收,化去笑面人劍上的力道,朝黎趁機放出紅線,刺穿了笑面人的手骨,但不及他将紅線收回,傷口處流出的黑色液體竟然像有生命一樣,沿着紅線朝朝黎湧了過來。
朝黎迅速切斷紅線。而這一次,笑面人并沒讓傷口愈合,甚至自己手臂一震,将自己那只手直接震斷了,緊接着,源源不斷的黑色液體從斷掉的手腕處流出,并分成好幾束,朝玉涼蘅迅速攻擊過去。
玉涼蘅橫劍一揮,但卻并未将那液體打退,反倒被那些液體纏住了佩劍,玉涼蘅凝聚全身靈力想要擊退那些黑色液體,但卻毫無作用,他嘗試繞開這些黑液,直接攻擊笑面人,強勁的靈力束直接震塌了周遭房屋,可打過去時,竟然被笑面人完全吸收了。
要知道,他方才那一擊,哪怕是暮敖與妖王,再加上一位先天神聯手,也扛不住。此刻卻全然無效!
與此同時,橋下的清水開始不斷翻湧,咕嘟咕嘟冒着泡,并開始迅速變渾濁,頃刻間,變成了一攤粘稠的黑色液體,跟笑面人身上流出來的一樣。
而此刻,玉涼蘅被圍到了黑液中央,纏在草葉劍上的液體也即将順着劍身往玉涼蘅手上爬。
笑面人一臉陰險道:“有件事忘說了,我身上的血,專克先天神,不僅能吞噬你們的神格,還能讓你們神識俱滅,縱然你玉仙君再厲害,也不能耐我何。”
玉涼蘅冷漠道:“是嗎?”
笑面人挑眉:“自然。”
眼見劍上的黑液馬上就要延伸到玉涼蘅手上,他若再不放手,就要被黑液侵蝕了。
可玉涼蘅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甚至左手一動,再次凝聚了一團靈力。
但不等他擡手将那團靈力打出,一道紅色身影突然從身側劃過,緊接着,他手中的劍就被人奪了過去。
玉涼蘅愕然:“朝黎,你來做什麽?!”
“你沒聽他說,這黑不拉幾的東西專門克你嘛,還傻愣着,趕緊走啊!”朝黎方才沖過來之前,已經做好了玉涼蘅不走的準備,他話音剛落,一道早就準備好的紅線便将玉涼蘅拽出了黑液形成的黑潭。
其實,若不是玉涼蘅胳膊上那條紅色發帶,單憑一條紅線,朝黎也無法将他拉走,還好,玉涼蘅把他那條發帶當命根子,時刻不離身。
“我們之前說好的,打不過就跑,你先跑,我把你的劍奪回來就去找你。”朝黎喊完,沖玉涼蘅彎眼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像初冬的白雪,幹淨的一塵不染。
“你別犯傻!本君劍不要了,你快回來!”玉涼蘅想掙脫紅線的束縛,但也不知朝黎那條發帶到底是什麽鬼東西,跟紅線裏應外合,他根本掙脫不了。
而此刻,草葉劍上的黑液已經蔓延到了朝黎手上,地上的黑液也纏住了他的雙腳。
黑液與皮膚接觸的那一剎,一股灼燒般的疼痛直接從接觸部位炸開,迅速蔓延全身。
真他媽的疼啊,不過還好,他不是神,他的攻擊還是有效的。
笑面人好整以暇的看着朝黎,并沒立刻出手殺他的意思,反倒惡意嘲諷道:“不累嗎?用不用我給你個痛快?”
“放屁!”朝黎那雙血紅色眼睛微微一眯,左手從腰後抽出紅魚,順着自己小臂,劃了長長的一道口子,鮮血順着手臂弧線與手上沾染的黑液相遇,朝黎左手并指,掐訣默念。
原本被黑液包籠的草葉劍突然迸發出了耀眼的紅光。
“燃命之術?!”笑面人震驚的看着朝黎,全然沒想到,這世上會有人用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都不止的術法。
“現在知道,已經晚了。”便在笑面人愣怔的空當,草葉劍脫離了黑液的束縛,鮮血滴在黑潭之中,朝黎腳踝上的束縛頃刻間也被解除了。
但未等朝黎帶着劍逃出去,笑面人已經憤怒的揮劍刺了過來。
朝黎正要躲閃,方才強行使用過燃命之術的身體卻偏偏在此時油盡燈枯,暈過去的那一刻,他眼前只剩一道刺眼的劍光。
又要死了嗎?可他還沒活夠呢……
意識完全消失前,他以為自己會掉進那惡心的黑潭中,但身體落下的那一刻,好像有個溫暖的懷抱接住了他。
粘稠的黑潭水面上,一名黑衣黑劍的男子抱着朝黎,脖頸延伸出的黑色妖紋在月光下顯得尤其詭異。
笑面人驚愕的看着眼前的黑衣男人,半晌才擠出了三個字:“玉涼蘅?”
黑衣男人看了他一眼,幽暗到像是一口黑淵的眼睛露出濃濃的殺意。
他沒說話,而是小心翼翼的抱着朝黎,先将其放到了一處幹淨的地方,爾後半跪在他身邊,低頭在其眉心吻了一下。
“乖,待會兒就帶你回家。”男人用靈力護住朝黎的神識,起身回頭之際,消耗數百年靈力終于掙脫束縛的玉涼蘅手裏攥着那條紅色發帶,走了過來。
一模一樣的臉,眼中也是一模一樣的怨恨。
玉涼蘅伸手沖黑衣男人虛空一抓,黑衣男人便化作一縷靈識,融入了玉涼蘅體內。
緊接着玉涼蘅雪白的脖頸上也緩緩生出了跟黑衣男人一模一樣的妖紋,手中的草葉劍也變成了通體烏黑,幽暗的花紋映着月光,妖冶陰邪。
他提着劍,一步一步朝笑面人走去。
笑面人有些慌了,但還是強作鎮定道:“玉涼蘅,別忘了,我這黑血可是專克先天神!”
玉涼蘅微微揚着下巴,聲音冰冷又陰詭,仿佛要将人往罪惡的泥潭裏拉:“誰跟你說,本君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