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冢
“你還愣在那裏作甚?”玉涼蘅頓步回頭道。
朝黎茫然指着自己:“我還用過去嗎?”
說實話,他并不太想跟暮雲棠處在同一片藍天下。
“你說呢?”玉涼蘅随手掃了下腰間那條蓮花金鈴。
朝黎:“……”
上輩子,他只知玉涼蘅這人涼薄,沒想到他還如此卑鄙!不愧是人渣!
朝黎哼了聲,抖抖耳朵跟在了玉涼蘅身後。
雪冢境內,遍地飛霜,狂風席卷着大片雪花,兜頭蓋臉沖幾人撲來。朝黎連忙躲在了玉涼蘅身後,誰讓玉涼蘅高,剛好能幫他擋風呢。
玉涼蘅回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暮雲棠打了個哆嗦,一把奪過随從的披風,裹在了她自己身上:“這地方怎麽這麽冷!”
聽見暮雲棠喊冷,朝黎莫名其妙的搓了搓手臂,冷嗎?為什麽自己一點感覺都沒?
快到玄冰熔爐的時候,凍得面紅耳赤,嘴巴都有些發僵的暮雲棠也察覺了不對:“你們兩個不冷?”
玉涼蘅仿佛根本沒聽見她說話,繼續朝前走,朝黎也沒打算理她,偷偷攥着玉涼蘅的一片衣袖,緊緊跟着。
暮雲棠身為幽界公主,身居高位,從沒被人這等無視過,哪怕十二仙川的其餘幾位仙君遇上她,多少也會給些面子,玉涼蘅與朝黎這種态度,她不能忍。
“臭貓,本公主在問你話,你當耳旁風?”暮雲棠不敢說玉涼蘅,只能拿朝黎開刀。
朝黎煩躁道:“你沒長眼睛嗎?我一不打寒顫,二不打噴嚏,你說我冷不冷?”
暮雲棠沒想到朝黎會這麽說,公主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朝黎切了聲:“這是半月灣,又不是你家,你是誰關我什麽事,差不多就行了,你要真冷,就乖乖縮起脖子閉上嘴,哪那麽多廢話。”
話音剛落,朝黎仿佛在呼嘯的風雪聲中,聽到了一聲輕笑。
朝黎好奇的從玉涼蘅身邊探出頭:“玉涼蘅,剛才是你在笑嗎?”
玉涼蘅:“不是。”
朝黎将信将疑:“可我怎麽聽着就是你呢。”
玉涼蘅:“……”
朝黎拽了拽玉涼蘅的袖子:“你怎麽不說話?”
玉涼蘅臉皮一顫:“閉嘴。”
朝黎慫慫閉了嘴。
不知不覺中又被無視的暮雲棠,拳頭攥的嘎吱嘎吱響,咬牙哆嗦道:“玉仙君,此處苦寒至極,你能不能同你身邊這只野貓少說幾句,先進熔爐。”
“本君又沒同你說。”玉涼蘅扭頭蔑然道。
暮雲棠語塞:“……”
“噗——”看着暮雲棠吃癟的樣子,朝黎沒忍住,笑出了聲。
暮雲棠惡狠狠瞪着他。
朝黎傲嬌一哼,沖暮雲棠吐了吐舌頭,尾巴得意的搖啊搖啊搖,暮雲棠臉都氣圓了。
“別鬧了。”玉涼蘅冷聲道。
朝黎敗興的哦了聲,原本支棱棱豎起的耳朵瞬間蔫敗的耷拉下來。
玉涼蘅見狀驀的一愣,眸中閃過一絲朝黎看不懂的情緒,爾後,原本冷漠無情的眼神突然軟了下來。
朝黎莫名其妙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麽?我臉上有東西?”
“你臉上沒東西。”玉涼蘅掐了掐眉心,頗有些頭疼道,“但你的尾巴能不能不要再在本君衣服上掃了,掉毛……”
朝黎:“你……”
好吧,他承認他最近在掉毛,但有必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嘛?他不要面子的啊?!
“我又不是無毛貓,掉點毛怎麽了。”朝黎動了動耳朵,小聲嘟哝道。
玉涼蘅一邊往前走,一邊道:“掉點毛沒什麽,但你的毛掉本君衣服上,就很有什麽。”
朝黎嗤了聲:“不就是身衣服麽,你要真嫌棄,脫下來我給你洗幹淨。”
玉涼蘅:“好。”
“???”朝黎連忙道,“我就随便一說。”
玉涼蘅:“無妨,本君已經當真了。”
朝黎眼皮一跳:“……玉涼蘅,有人說過你這個人很不講理嗎?”
玉涼蘅威脅性的瞟了朝黎一眼:“沒有。”
朝黎呵呵,不是沒有,是沒人敢吧。
他雖沒見過玉涼蘅出手,但六界早有傳言,說當今世間,論起戰力,玉涼蘅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雖不知玉涼蘅一棵臭仙草為何會如此厲害,但大家傳的如此真實,想必不是空穴來風。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離熔爐入口還有百十丈時,那名被暮雲棠搶走披風的随從突然一腳陷在雪裏,朝前栽去。
朝黎聞聲回頭,發現那名随從整張臉都被凍紫了,活像只人形大紫薯。
另外一名随從連忙将其扶進懷裏:“公主,他的靈力正在快速流失,怎麽辦?”
暮雲棠跺腳道:“流失靈力的又不止他一個人,本公主的靈力也在銳減,我怎麽知道怎麽辦!”
她這麽一吼,原本就快不行的随從們臉色更差了,大家都清楚,一旦靈力流失完,他們一個都活不成。
“你們到底走不走?”玉涼蘅仿佛什麽都沒看見,回頭催促道。
暮雲棠頂着被凍成紫紅色的鼻尖愠怒道:“本公主現在這個樣子,怎麽走?只怕是還沒進熔爐,就被活活凍死了!”
玉涼蘅漠然道:“不走那就回去吧。”
暮雲棠氣沖沖道:“本公主都走到這兒了,你現在讓我回去?”
玉涼蘅:“這點寒氣都受不了,進了熔爐更是必死無疑,不走也不回,所以你想怎樣?”
雪冢熔爐中所用之火乃上古冷火,能灼化萬物,但卻奇冷無比。
“我……”暮雲棠一時語塞。
朝黎看着那名呼吸逐漸困難的侍從,于心不忍的拽了下玉涼蘅的袖子:“他好像真的要死了。”
玉涼蘅:“本君知道。”
朝黎蹙眉:“不救一下?”
玉涼蘅看了朝黎一眼,眼神晦暗不明:“你想讓我救他?”
朝黎耷拉着耳朵,垂眼低低嗯了聲。
玉涼蘅冷漠的神色多了幾分柔軟。
一名随從見狀,連忙趁機道:“此處距出口那麽遠,風雪又這麽大,就算我們回去,半路也會沒命,玉仙君仁心厚德,還請救救我們!”
玉涼蘅冷笑:“可若你們都活着,你家主子的刀怎麽修複?”
說着,玉涼蘅好整以暇的看向暮雲棠,一行随從愣怔片刻後,也看向了暮雲棠。
暮雲棠臉色煞白道:“你們都看着我做什麽?我修我的刀,跟你們的死活有何關系!”
玉涼蘅面無表情道:“當然有關系。”
朝黎仰臉好奇道:“什麽關系?”
玉涼蘅冷聲道:“這裏是雪冢,什麽樣的地方才叫冢?”
朝黎:“埋葬東西的地方。”
“不錯。”玉涼蘅道,“雪冢熔爐前身是一處古戰場,而今百丈厚的積雪之下,全都是戰場殘留的屍骨與兵器,形體雖毀,靈識卻不滅。熔爐便是靠這些靈識所驅動,每次開爐,都必須吞噬足夠的靈力。簡言之,就是須有人以靈力為祭,才能換得熔爐一開。”
朝黎恍然,難怪暮雲棠一行人的靈力會不斷流失,原來是被當做祭品被熔爐吞噬了。
暮雲棠不服道:“那為何你和我們都進了雪冢,卻只有我們的靈力被吞噬?”
玉涼蘅冷笑:“不吞你們的,難道讓它吞本君的?”
暮雲棠不甘心的指着朝黎:“那他呢?”
玉涼蘅不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有靈力了?”
化形之時,渾身靈力便被一次性抽幹的朝黎:“……”
想不到,一點靈力都沒有也是好處。
不過,暮雲棠一行人都快凍死了,自己跟玉涼蘅也沒受丁點影響,這件事自始至終,好像都是玉涼蘅在故意針對暮雲棠一樣。
朝黎偷偷瞄了玉涼蘅一眼。玉涼蘅正睨着暮雲棠,目光森冷無比。果然,什麽幫忙修複斷刀都是假的,故意整人才是真。
暮雲棠攥緊拳,也終于察覺到了玉涼蘅把他們帶到這裏的意圖,怨憤道:“玉仙君,你好歹是一方仙主,耍這種手段很好玩?”
玉涼蘅漠然道:“耍手段不好玩,耍你好玩。”
朝黎掏掏耳朵,玉涼蘅這張嘴不愧是六界第一毒,咬文嚼字都能咬的這麽殺人顏面。
暮雲棠原本心氣就高,被玉涼蘅一激,更急了:“我可是幽界唯一的公主,你這麽對我,難道不怕與幽界結怨?”
玉涼蘅眯細眼,聲音冷的讓人發顫:“本君縱橫六界,奪天問道時,你父王還在娘胎裏,你們幽界還是一片被紅潮淹沒的汪洋,你又算個什麽東西?就算本君今日真把你殺了,幽界也沒人敢同本君說一個不服。”
暮雲棠聞言瑟瑟發抖時,朝黎的關注點莫名跑偏。
暮雲棠今年剛剛兩百歲,他那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爹今年至少也有五百歲了,她爹在娘胎的時候,玉涼蘅已經縱橫六界,那玉涼蘅豈不是至少六七百歲了?
朝黎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玉涼蘅雖然長的又年輕又好看,實際已經這麽老了嗎?那按輩分算,他豈不是跟自己祖爺爺一輩?
“咦,年紀好大。”朝黎一個不妨,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玉涼蘅臉一黑:“你說什麽?”
朝黎連忙搖手搖尾巴:“我沒說話。”
“……”玉涼蘅看了他一眼,嘴皮翕動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道,“十二仙川的仙主之中,本君年紀最小,只有九百歲。”
朝黎連連點頭:“你不老。”
興許是朝黎的語氣太過敷衍,玉涼蘅不甘心道:“你多大?”
朝黎左手比了個一,右手比了個八。
玉涼蘅:“一百八十歲?”
朝黎輕聲道:“我十八。”
玉涼蘅:“……”
就在玉涼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時,那名栽倒在雪窩裏的随從絕望的沖玉涼蘅伸出手,虛弱道:“仙君,我快死了,您要不先救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