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走出慈寧宮, 對上霍采瑜關切的眼神,李錦餘心頭一直壓抑着的氣才找到了消散的口子。
霍采瑜沒有問陛下和太後談了什麽,只輕輕過來擁抱了一下李錦餘:“陛下莫要難過。”
“嗯。”
李錦餘靠在霍采瑜溫暖的懷中, 鼻息間聞到霍采瑜身上熟悉的氣息,那些彷徨和郁郁忽然煙消雲散,只有霍采瑜帶來的沉穩與寧靜萦繞心頭。
他忍不住往霍采瑜懷裏縮了縮。
霍采瑜唇邊笑意更甚, 将李錦餘抱得更緊了些。
過了半晌,遲鐘鳴在一旁涼涼地道:“差不多得了啊,正事還沒搞完呢。”
出了慈寧宮, 遲鐘鳴又恢複了之前吊兒郎當的樣子, 娃娃臉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這才是李錦餘熟悉的遲鐘鳴。
李錦餘松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從霍采瑜懷裏出來, 咳嗽一聲,打量了一下遲鐘鳴:“沒想到……”
沒想到他和遲鐘鳴竟然是兄弟。
遲鐘鳴心有靈犀地同時道:“沒想到陛下竟然是我弟弟。”
他最初在青水郡見到霍采瑜和李錦餘兩人時主動上去搭話,一方面是因為當時霍采瑜正在分析青水郡的局勢,另一方面則是覺得李錦餘給他一種天然的好感。
原來是血緣之間的互相吸引。
慈寧宮的宮苑裏已經只剩他們幾個。孟大将軍早早被拉了下去聽候處置,其他的宮女侍衛也在叛亂開始的時候就被趕了起來。
李錦餘忍不住頂了一句:“誰是長誰是幼還不一定呢。”
當初為了調換皇子, 鐘太妃和太後都模糊了皇子出生的時辰,如今也分不清誰才是年長的那個。
不過這也不重要。李錦餘跟在霍采瑜身邊, 有些疑惑地道:“你們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用耳朵想也知道霍采瑜和遲鐘鳴早早就知曉了太後叛亂的事情, 故意設套給太後鑽。
遲鐘鳴撓了撓小黑貓的下巴, 笑着道:“年前還在邊關的時候, 父親派人給我送信,說有人找上了他,讓我小心些。信裏提到了一些隐秘之事, 我與攝政王商議了一番, 感覺有些不對, 便提前返回江南,尋父親确認消息,然後悄悄來了京城,查到了鐘太妃調換皇子的事。”
李錦餘恍然大悟:“原來情報上說霍采瑜身邊帶的下屬就是你!”
“其實太後也調換過皇子是我們沒想到的。”霍采瑜笑了笑,繼續道,“當時我們都以為遲兄就是太後的親子,為此還和遲兄發生了一點矛盾。”
李錦餘可以想象——霍采瑜必然是以保護他為優先,但遲鐘鳴猜測太後是他的親生母親,自然不願霍采瑜傷害太後。
“最後我們互相妥協,遲兄入宮與太後認親,同時打探太後的計劃,伺機破壞;我則去調派京城禁軍,準備應對太後的叛亂。”
遲鐘鳴揉了揉小黑貓的腦袋,忽然嘆了口氣:“我原想着看能不能勸說太後放棄謀反的計劃,奈何入宮之後完全插不上話……太後整個人都沉浸在拿回自己失去的東西的熱血中。”
李錦餘也跟着嘆口氣。
霍采瑜擔心陛下會再次想起這些年遭受的天降之難,微微瞪了遲鐘鳴一眼。
“太後是怎麽找到你的?”
遲鐘鳴撇了撇嘴:“入宮之前我還以為是韓氏的人尋找到了蛛絲馬跡……後來和太後打聽才知道是葉丞相那邊走漏的。”
李錦餘奇道:“葉丞相?”
他下意識看了眼小黑貓。
葉丞相不都倒了半年多了麽?
“當初葉歸鄉失蹤,丞相府裏不少人早早另投他人,掌握遲兄身世秘密的人便投機到了太後那邊。”霍采瑜解釋了一句,神色忽然有些愧疚,“臣當初沒能及時将丞相府全部查清,才導致如今的局面,還請陛下恕罪。”
李錦餘眨眨眼,完全明白了。
難怪在葉丞相倒臺之前太後那邊一直安安分分,原來是因為那把開啓太後叛亂的鑰匙一直被鎖在丞相府裏。
之前黑貓說葉丞相的記憶中似乎有掌握景昌帝的把柄,才逼迫景昌帝将大權盡數交付給他。李錦餘之前以為單純只是葉丞相知曉了當年貍貓換太子的秘密,如今看來,能夠讓景昌帝乖乖聽話的,應該是他們認知中太後真正的皇子的下落。
葉丞相最初将遲鐘鳴抓來,想必就是用來要挾景昌帝甚至是太後。
原著中遲鐘鳴對荻朝滿懷恨意,認為荻朝令他家破人亡,應當是遲鐘鳴的養父家人被葉丞相或者景昌帝斬草除根。
這一次因為葉丞相被黑貓替代、景昌帝被自己替代,這麽大的秘密竟然就這麽擱淺了,直到葉丞相倒臺、知曉這個秘密的人投奔太後才爆出來。
理清楚這條線,李錦餘長長出了一口氣,不知是釋懷還是惋惜,只擡頭看向遲鐘鳴:“你有什麽打算?要認祖歸宗麽?”
“唔,其實我不是很在意。”遲鐘鳴仰起頭看了下天,娃娃臉上展露出一絲笑容,“我這十幾年過得很快活,父親待我如親子,教我識字、為我延請武藝師父,如今還有大胖……”
他低頭在小黑貓臉上輕輕親一下,然後躲開小黑貓突如其來的爪子,笑着道,“便是拿皇位予我我都不會換。”
李錦餘撓了撓頭:“你要是想要的話,朕給你封個親王。”
“親王啊……聽起來好像很不錯。”遲鐘鳴摸了摸下巴,忽然眼前一亮,“我能用親王之位和陛下換一樣東西嗎?”
李錦餘有些意外:“換什麽?”
“換大胖。”遲鐘鳴把手裏的小黑貓舉起來,目光懇切,“我別無所求,只想要大胖陪伴我一輩子。”
霍采瑜看他的目光像在看變态。
李錦餘倒是知道遲鐘鳴的意思,內心有些好笑,撓了撓耳朵,看向了那只張牙舞爪、假裝沒有神智的小黑貓,最後才笑了起來:“遲兄這次幫了朕這麽大的忙,不用親王之位換也可以把大胖帶回去。”
“那可真是太好了。”遲鐘鳴眼前一亮,把小黑貓湊到嘴邊使勁親了一口,“胖,我們又能一起生活了。”
小黑貓的回應是輕輕一爪子。
遲鐘鳴快樂地接受了。
李錦餘看那邊兩個家夥毫不顧忌地打鬧,莫名有些眼熱。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眼熱什麽,內心升起一絲模糊的不服輸,很快又轉為喪氣。
李錦餘下意識擡頭看了霍采瑜一眼,正對上霍采瑜含着笑意雙眸。
霍采瑜也正在看他,雙眸中流露的溫情一如既往。
李錦餘忽然感覺自己像被燙了一下,快速收回目光,扭頭去看地:“朕回去拟一道折子,将遲兄認祖歸宗,封為親王。”
說完他便低下頭趕緊向前走了。
霍采瑜站在他身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的陛下大概不知道,剛才他臉上的表情到底有多可愛、多想讓他擁在懷裏。
……
因為霍采瑜早早就開始針對太後的叛亂行動,處理收尾也變得十分簡單。
畢竟是原身的親生母親,李錦餘沒有對太後做出什麽處罰,只将太後的母家韓氏、孟大将軍歸屬的孟氏擁有的權勢取了回來。
政變只發生在宮廷內部,隔着九重宮闕之外的京城百姓載歌載舞地度過了這個荻花節,完全沒有察覺到皇宮內發生了什麽。
唯一有些糾結的便是對孟大将軍的處置。
孟大将軍這些年對荻朝忠心耿耿,立下了汗馬功勞——景昌帝自暴自棄的這些年,朝中全靠孟大将軍撐着才沒有徹底分崩離析。
孟大将軍也是一個極為固執的守舊派,太後以李錦餘并非正統中宮嫡子的名義說服了他,才讓他參與到這次政變中。
解開誤會後,孟大将軍羞愧的無以自拔,聽憑李錦餘安排。
李錦餘想了想:“反正也沒幾個人知曉這次叛亂,就讓大将軍安心回家養老吧。”
霍采瑜早就猜到他的陛下會這麽決定,點點頭,親自去天牢将大将軍放出來。
在天牢門口,霍采瑜看着像是蒼老了好幾歲的孟大将軍,淡淡地問:“大将軍可知為何本王親自送将軍離開?”
孟大将軍沉默着看了眼霍采瑜,嘆了一聲:“攝政王年少有為,不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他一生戎馬,本以為軍隊指揮無人可比,沒想到皇宮政變居然這麽簡單就被霍采瑜徹底擊潰。
“本王沒那麽閑。陛下視大将軍為忠臣,但大将軍似乎并不這麽認為。”霍采瑜平視着大将軍,鄭重地道,“遲鐘鳴在大将軍手下也待了這麽久,大将軍想必不會不清楚遲鐘鳴的性子。大将軍是真的認為遲鐘鳴做皇帝會比陛下更好嗎?”
孟大将軍嗫嚅了幾下,說不出話。
遲鐘鳴最開始就是他的下屬,他自然知曉每一個下屬的性子,好決定他們在戰場上适合什麽角色。
遲鐘鳴性子活潑跳脫,重小情輕大局,适合防守而非進攻,更不适合政治。
當今陛下雖說之前有些混賬,但現在認真起來之後其實幹得還不賴。知人善任、敢于放權,最重要的是考慮問題總是優先從整個朝廷和百姓的角度思索。
若要孟大将軍說遲鐘鳴比李錦餘合适,那确實是昧着良心。
“大将軍忠君愛國,只是國與君究竟哪一個更加重要?”霍采瑜懇切地道,“太.祖當年也是從一介白身起家,嫡庶正統當真比的上治國之才?”
孟大将軍低了一下頭,苦笑了一聲:“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陛下厚恩饒恕我謀逆之罪,我如今也不過是一普普通通的武夫罷了。”
霍采瑜搖了搖頭:“本王與大将軍說這些并非為了其他,只因陛下內心依然感激大将軍對大荻的貢獻,不願大将軍一生戎馬卻落得個晚節不保的下場。”
孟大将軍擡頭看着霍采瑜雙眸中的堅定,怔忡片刻,再次苦笑了一聲:“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真的老了。”
老得思想都被禁锢在了那人為固定的條條框框中,卻不如眼前的攝政王想得通透。
他向着霍采瑜準備好的駿馬走了幾步,輕輕撫摸了一下馬背,忽然忍不住回過頭,看着霍采瑜:“攝政王殿下,若陛下不适合做皇帝,你又會如何選擇?”
他如今也看得出來,陛下和攝政王之間真的沒有一絲君臣該有的隔閡嫌隙,彼此信任、彼此依賴,他縱觀史書,也未曾見過如此和諧的君臣之誼。
霍采瑜對這個問題似乎并不意外,輕輕挑了一下眉:“這個問題取決于陛下。”
孟大将軍一愣。
“陛下若不想做皇帝,我便陪陛下辭去官職,自由自在浪跡天涯;陛下若想做皇帝、卻做不好,那陛下不擅長的事,我來替陛下完成。”霍采瑜微微一笑,“有我在一日,都保陛下安逸無憂。”
孟大将軍凝視霍采瑜半晌,忽然笑了一聲,搖搖頭:“攝政王待陛下如此忠心,實在令人欽佩。我……自嘆不如。”
他翻身上馬,拉扯缰繩,最後看了眼霍采瑜:“勞煩攝政王替我轉告陛下——我孟擊浪之前錯了!祝陛下與大荻千秋盛世!”
……
李錦餘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
他發現自己确實在做夢。
夢中皇宮裏盡是他不認識的男男女女,觥籌交錯,還有太醫一臉焦急地走來走去。
他仿佛只是一個看電影的觀衆,看着身邊的場景不斷切換,自己卻心如止水。
過了沒多久,忽然傳來一聲模糊的喊聲——“陛下駕崩!”
李錦餘悚然一驚:誰駕崩了?他嗎?
畫面很快閃過了舉國大喪、滿城白绫,最後落在新帝登基的場景上。
李錦餘望着龍椅上那個十幾歲的孩子,莫名覺得他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他。
畫面再次跳躍,這次跳轉到了裝點着素白紗簾的宮殿。
李錦餘認出這裏就是慈寧宮。
慈寧宮裏,年幼的皇帝坐在左下方的椅子上,抱着一杯清茶小口小口地喝着,中間停下來小聲道:“母後,這茶味道好怪。”
冷漠的女聲在慈寧宮的正座上響起:“都喝完。”
小皇帝皺着眉,聽話地繼續喝了下去。
看到皇帝喝完了茶,鳳座上的人唇邊才微微勾了一下,輕輕舒了口氣,喃喃道:“不要怪我……”
再後面便是年幼的皇帝深夜在龍榻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總是忍不住暴躁發脾氣的場景。
李錦餘已經明白這些畫面是什麽。
是原身景昌帝的記憶。
難怪這個小皇帝看起來這麽面熟,只因為他長大之後的模樣自己每天都會在銅鏡中看到。
畫面跳轉突然快了起來。
有小皇帝趴在玉案上對着奏折冥思苦想的畫面、有坐在龍椅上強忍着煩躁仔細傾聽朝臣彙報的畫面、還有晚上躺在床上難以入眠時捧着《國策》仔細學習的畫面。
很快又回到慈寧宮。
這次已經長大了幾歲的皇帝面色慘白地看着鳳座上的母後,一臉不可置信:“朕只是……一時的替代?”
“在哀家找回真正的皇兒之前,需要有個人坐在皇位上。”那個冷漠的女聲似乎有些不耐,“你本應該和鐘氏一同葬身在冷宮裏,能得這幾年龍椅,已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還有什麽可不滿的?”
小皇帝臉色慘白,喃喃地道:“所以母後才給我下了那種毒?”
“哀家的皇兒回來之前,後宮要清清白白、幹幹淨淨,不能留下旁人的孽種。”太後的聲音宛如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小皇帝的胸口,“你也莫怪哀家心狠,怪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
小皇帝捂着胸口,身形搖搖欲墜,喃喃道:“若母後的親生皇子回來,朕何以自處?”
“你且放心,待皇兒回來,他便是真正的‘景昌’,史書工筆中不會留下你一絲一毫的存在痕跡。”太後聲音依然冰冷,“屆時哀家可以給你絕子的舒緩之藥,放你離開。”
小皇帝的臉色更白了,整個人搖搖欲墜:“朕的一切……都是他的?”
“這一切本就不是你的。”
“朕可以做個好皇帝、朕想要青史留名……”
“你若想得開,景昌之名流傳于世,也有你一份功勞。”
那如何能一樣呢?
景昌帝面色蒼白、恍恍惚惚地回到寝宮,在寝殿裏呆坐一整夜,忽然站起來,将寝殿裏除了傳國玉玺之外的一切玉石器具都砸得粉碎,像把他天真的過往一同毀滅。
再之後,認認真真伏案的少年沒有了,大荻只剩下昏庸暴虐的景昌帝。
濫殺無辜、逼死忠臣、草菅人命、放任橫流。
李錦餘望着那個在一群戰戰兢兢的宮妃環繞中喝的醉醺醺的景昌帝,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是不是覺得朕就是個笑話?”
畫面中的景昌帝忽然苦笑了一聲,漂亮的眼睛看了過來。
李錦餘一愣,指了指自己:“你在和我說話嗎?”
“不然還能有誰呢?”景昌帝隔着那些虛幻的場景,理了理自己散亂的長發,自嘲地道,“這世界上還有幾人能夠記得朕呢?”
李錦餘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吃驚:“你還活着?”
“不過是一縷執念罷了。”景昌帝凝視着李錦餘,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朕真羨慕你。”
李錦餘愣了一下:“羨慕我什麽?”
“羨慕你純粹而堅強。”景昌帝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李錦餘的臉,最終還是頹然放下胳膊,“朕終究還是太軟弱了。”
李錦餘知道景昌帝在感嘆什麽,心頭泛起一絲不忍,小聲道:“你承受的東西比我多,不一樣的。”
他從沒覺得自己比景昌帝能有多強。
“是啊,朕承受的東西比你多……”景昌帝喃喃地道,“朕從小被父皇教導,心中願望便是超越父皇、超越太祖,成為百世流芳的明君,能夠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千年之後後人評書,能稱贊一句‘景昌大治’,便是朕一生至高的追求。”
他頓了頓,臉上又流露出一絲苦笑,“誰知道意圖将我從史書上完全抹去的,竟然會是朕的母後呢?朕心裏發狠,腦子一昏,便想着母後要将朕從史書上抹去,朕便要反着來——不是說将來要将朕的功績移花接木到她的皇兒身上麽?那朕便使勁作,作到母後也無法抹消朕的罪過,作到千秋萬世之後,後人提起朕都要吐口唾沫!倒要看看後來的那位願不願意接朕的名聲。“
說到最後,他又自嘲地笑了一聲,“不能流芳百世,那便遺臭萬年。”
李錦餘抿了抿唇,沒有說什麽。
他能理解景昌帝的選擇,但并不贊同。
景昌帝自己經歷确實很慘,可是冤死在景昌帝手下、成為他“反抗太後”的凄涼的數字的那些人又有何辜?
不過景昌帝本身也是可憐的受害者,他不願意在對方傷口上撒鹽。
“是朕錯了。”景昌帝沉默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無論什麽理由,這一點都是朕做錯了。朕确實不配做這個皇帝。”
他擡起頭,看着李錦餘,忽然笑起來,“好在有你。”
李錦餘又愣了一下。
“朕這半生就是個笑話。感謝上蒼讓你降臨到朕的身體中。”景昌帝凝視着李錦餘,漂亮的眼眸中沒有一絲作僞,“你比朕更适合做皇帝,一定能做到朕做不到的事。”
李錦餘下意識推托:“我做的很少,都是霍采瑜在做。”
“那也比朕好多了。”景昌帝轉頭看向虛幻華美的宮殿,目光中流露出一絲黯然,“朕若能想開些,必不至此。”
李錦餘看着景昌帝遺憾的目光,忍不住問:“你要回來嗎?這具身體可以還給你?”
景昌帝怔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你舍得?”
李錦餘小聲道:“這本來就是你的。再說我可以自己慢慢修煉。”
景昌帝的眉眼徹底舒展開,笑得更加開懷:“不必了,朕也只剩這點執念,消弭之後便要轉世。此後大荻成敗衰盛,都與朕無關。朕再也不想管了。”
李錦餘仔細看去,發現景昌帝是發自內心地釋懷,誠懇地道:“那祝你來世生在幸福之家,一生無憂。”
景昌帝看着他,臉上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下,輕輕嘆息一聲:“朕竟然有點嫉妒霍采瑜了。”
李錦餘:“啊?”
“沒什麽,朕該走了。”景昌帝笑了笑,眉眼重新舒緩起來,“你若不嫌棄,朕的軀體、皇位、名號……都送給你了。”
李錦餘有些茫然:“可是……我還沒想好要不要繼續做皇帝……”
“沒關系,你若不要便丢了吧。朕也沒什麽能給你的了。”景昌帝仰頭看了眼并不存在的天空,臉上笑容愈發明亮,“這點執念也要消散了,雖然朕可能沒有資格這麽說,但是——日後大荻便交給你了。”
随着最後一句話慢慢出口,景昌帝微笑的面容在李錦餘面前漸漸變得透明,最終徹底消散。
執念盡消,輪回往生。
李錦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下意識想要伸手阻攔,卻發現自己周身萦繞起淡紫色的光芒。
紫薇帝氣。
被身體的原主人親口承認,景昌帝的軀體、氣運、命理全部彙入了李錦餘之中。
李錦餘背後浮現出一道可愛的倉鼠虛影,一同湧入他的身體內。
這一刻,李錦餘驀然感覺自己仿佛從虛幻的夢境中回到現實,腳下終于踩到了大地,過去偶爾浮現出的離世感在這一瞬間徹底煙消雲散。
他終于真正來到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