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外面已經昏暗下來,屋內因為沒有點燈,而顯得越發漆黑。
君羽墨聽到響動的時候,正在迷迷糊糊做着一個夢,他還沒能來得及記起什麽,便感覺自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蕭緒之只有七八歲大小,身體更是十分瘦弱,君羽墨也不知道他是哪裏來的力氣,竟然能将自己狠狠抱住。而且還越捏越緊,根本不讓他動彈。
君羽墨沒有掙紮,只是由着他把自己越抱越緊。他被那麽多人追趕着打殺,醒來驚慌失措也是情理之中。
憐惜他的遭遇,君羽墨輕聲道:“你受了很重的傷,不如在床上躺會兒?”
蕭緒之的表情是冷的,心中只剩下了早已經扭曲的執念。
數千載的記憶,最後都會随着渡魂慢慢遺忘,唯有那滿身的孤寂,掙脫不掉。
他變得既瘋狂,又貪婪。
總想着,有一個人能夠長長久久的陪伴着他,全身心的接納他。
蕭緒之眯起眼,想試探一下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記憶裏的阿墨,他不斷提醒自己,上天不可能對他那麽好,而他也不可能那麽幸運,還能找到阿墨的轉世。
蕭緒之放開了他,然後問道:“你叫君羽墨?”
君羽墨有些疑惑:“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見君羽墨回應了自己的話,蕭緒之惴惴不安的心才平靜下來。
當蕭緒之念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心中的那些冰冷竟然在一點點驅散,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十分奇特。
“我昏睡之前聽到過你的名字。”蕭緒之微笑着說出這句話。
君羽墨想起之前在那些村民面前,他的确自爆過名字,便打消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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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羽墨站起身子,找到一側的火折子,點亮了桌上的燈。
借助昏暗的燈光,蕭緒之才看清楚了眼前這個人。一身月白色儒袍,十五歲上下,十分精致的五官,眼裏看人的時候帶着淡淡的疏遠。
看到這樣的君羽墨的時候,蕭緒之一時也說不上來,只覺得他……不該是這樣性格。
君羽墨淡淡的說:“你腿上的傷口不宜久站,你的衣服被我處理傷口時剪爛了,我先去給你買一身衣服。”
蕭緒之怎麽會舍得放他走,毫無顧忌的撲到君羽墨的懷裏。
懷裏的人小小的,又黑又瘦,君羽墨心中升起絲絲憐惜,說出來的話也變得柔和了:“害怕一個人嗎?我很快就回來。”
聽到他的話,蕭緒之眯起眼,故意做出發抖的樣子:“不……不害怕。”
蕭緒之的反應,讓君羽墨的心中一顫。他嘴裏說着不害怕,可身體還是誠實的發着抖。
君羽墨嘆了口氣,一想起那些村民,便問:“你叫什麽名字?那些人為什麽要追趕你?”
蕭緒之本想用溫長風的名字試探一下他,可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了現在這具身體的名字:“蕭緒之。”
蕭緒之退出了君羽墨的懷抱,眼裏帶着怯弱:“他們說我是妖怪,要殺了我。阿墨也會害怕我是妖怪嗎?”
君羽墨只覺得以前似乎也出現過這種場景似的,一下子忽然想不起來了。
“原來是這樣。”君羽墨揉了揉他的頭發,“我像是害怕的樣子嗎?”
蕭緒之看到他的眼裏沒有半點害怕的情緒,終于放下所有戒心笑了起來。
他能夠确定……這個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可蕭緒之的心中仍然害怕一件事,那就是眼前這個人不見了。
眼前的這個人不再記得他,是輪回了嗎?
蕭緒之垂下眼眸,裏面帶着淡淡的笑容。
沒關系的,他遲早會取得他的信任。
君羽墨也不深問,眼裏帶着幾分寵溺的味道:“我比你大這麽多,你該叫我哥哥。”
蕭緒之把年齡優勢利用得很好,眼眸一彎,便在他懷裏蹭了兩下:“哥哥。”
他可不會像當初的阿墨那麽別扭,能利用的全部都要利用起來。
君羽墨見他乖巧,也輕輕的揉了揉他的頭發。
“你休息吧,我去給你買身衣裳。”
聽到他要離開,蕭緒之的心裏忽然十分不安,這具身體的腿斷了,估計要瘸一輩子。如果君羽墨要走,他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
君羽墨站了起來,正想出門,回過頭看了一眼蕭緒之的時候,發現他低垂着頭,捏住身上的衣衫,像是承擔着巨大的痛苦一樣。
君羽墨嘆了一口氣,想了想又轉回去。他把蕭緒之抱了起來,把蕭緒之在床上。
蕭緒之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我的腿會瘸嗎?”
君羽墨眉頭一皺:“別說傻話。”
他口中的語氣雖然有些嚴厲,可蕭緒之卻覺得這些年來游離在世間,所有的惶惑與不安都在這一刻被填滿。
他要找的,一定是這個人,不會錯了!
這具身體會瘸,蕭緒之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他這些年渡魂,甚至用過畜生的肉體,一樣也活了下來。只是瘸了而已,能用一雙腿換來重遇他,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蕭緒之一直在笑,他雖然看上去又黑又小,可笑起來的時候,眼眸會彎,給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感覺。
君羽墨的心頭酸脹,終于确定自己是忘卻了什麽。
他之前似乎在哪裏看到過這種笑容,也……十分喜歡這樣的笑容。
君羽墨的臉色發白,他的記憶,是被現在的系統強制删除了。
唯一記得的,便是上個任務強制廢除,所以系統才有資格删除他的記憶吧。
“睡吧,我一直陪着你。”
聽了他的保證,蕭緒之的精神終于松懈下來,然後拉着君羽墨的手漸漸進入睡夢之中。
而他再也沒有做過噩夢,就連在睡夢之中也勾起嘴角。
君羽墨看着他,不知道為何,鬼使神差的輕輕抓緊了他的小手。
第二日辰時,微弱的光從窗戶裏透了進來。
君羽墨聽到有人敲門,才悠悠的醒了過來,他連忙起身去開門,一打開卻發現是昨天為蕭緒之看病的大夫。
大夫急急忙忙的跑過來,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我昨天研究了一晚上醫書,終于發現一個方子,或可治愈他的腿傷。”
君羽墨睜大了眼:“真的?大夫,您進來罷。”
大夫搖了搖頭,似乎有些忌憚:“這就不用了,喏……拿着!”
他塞給君羽墨一張紙條,然後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君羽墨還有些疑惑那個大夫怎麽這麽奇怪,樓下便過來一群暴民。君羽墨從上面望下去,發現正巧是昨天打殺蕭緒之的那夥人。
他只是覺得心寒,卻聽樓下的暴民威脅掌櫃:“你昨天這裏是不是住進一個人,長得很好,還帶了一個小孩兒?”
掌櫃也被吓得不輕:“的确有一個,但你們這是……?”
領頭的漢子臉色猙獰,對掌櫃狠狠的說:“那個小孩感染了瘟疫,你想咱們全盈川的人都陪葬嗎?”
人群裏有話小聲議論着,君羽墨隐約聽到是‘殺了那個怪物。’,讓他的眉頭狠狠的皺下。
正在此時,一個穿着儒袍的男人忽然拉住了他:“現在很危險,他們的目标就是你和那個孩子,先帶着那孩子離開,跟我來。”
憑空出現的一個人,讓君羽墨還有點沒能搞清楚到底怎麽了。可下面那些暴民,如果要找他麻煩,昨天就該找過來了,為什麽今天才來?
君羽墨隐約間覺得有些不對勁,卻聽信了他的話,趕緊抱着蕭緒之離開了。
他和這位公子走了很遠,君羽墨才注意到蕭緒之的額頭很燙,似乎是因為傷口發炎的原因發起了高燒。因為抱着他,君羽墨空不出手,只能用自己的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緒之,傷口還疼嗎?”
蕭緒之的呼吸變得很燙,即使聽到君羽墨的話也睜不開眼。
離開了危險區域,石之軒才停了下來,他臉上的笑容不多不少:“剛剛因為情況緊急,所以冒犯了。”
縱然他救下他,君羽墨的态度裏仍然帶着幾分疏離:“不知先生作何稱呼?”
“石之軒。”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腦內的系統仿佛重啓一般,終于和君羽墨鏈接上了。
[攻略對象已确定,邪王石之軒。]
因為忽然發出刺耳的提示音,讓君羽墨的臉色有些不好。
石之軒走進:“可是身體不适?”
他的态度也不會讓人感覺到反感,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處,十分圓滑。
石之軒表面上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內裏打着什麽如意算盤,君羽墨想——他大致已經猜出來了。
那些村民昨天他帶着蕭緒之離開的時候不來,反而現在才來,他又剛好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救了下來,這其中絕非巧合。
君羽墨才不管石之軒是不是攻略對象,單看地尼交給他那惡心的任務,君羽墨便對石之軒不喜。
君羽墨的表面上露出完美無缺的笑容,讓人一點都看不出破綻:“原來是邪王,真是好巧,公子竟然這麽巧合的出現在客棧,還救了我和緒之一命,萬分感激。”
君羽墨的話中的暗示太明顯了,分明是不相信他。
石之軒的眼神閃爍了起來,決定先打消君羽墨的懷疑。
他的臉上仍然溫和的笑着:“其實不算是巧合。”
……果然心機頗深。
一聽自己有些懷疑,就馬上棄了這救命恩人的身份了?
“哦?不是巧合,那是什麽?”君羽墨疑惑的看着他。
“昨日公子所為,我看在眼裏,心中十分佩服,所以便跟着你來了這個客棧。今天一大早看到那些暴民,我才叫公子和我一道走。”
君羽墨聽了他的解釋,笑起來:“原來是這樣。”
此時此刻蕭緒之終于有了力氣睜開眼,聽到石之軒的話,心中十分不喜。他也是男人,一聽就知道石之軒在打什麽主意。
而君羽墨應付他那幾句話和臉上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都讓蕭緒之的嘴角勾起一個細微的弧度。
他之前一直在想君羽墨的性子變了很多,和前世不大一樣了。
——現在看來,他的為人處世倒是和自己十分相似。
難不成是前世沾染了他的一些習慣,還帶到今生來了?
這該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蕭緒之覺得有一種蜜汁自豪感。
他的阿墨真像他!